灭苦之道-尊者阿姜摩诃布瓦实修体验

本文转载自网络,作者不详。

阿姜 曼——契迪龙寺

( Wat Chedi Luang )
这是清迈市区内最著名的寺庙,寺中有一座宏大的四方形佛塔,建于
1411年,高近90米,宽45米。1545年清迈发生一次大地震,佛塔的尖顶一夜之间塌毁,现在所见是平顶的佛塔,仅余60米,且露出塔内的金身佛像。佛塔的四面雕有精致的龙头,龙身则随着阶梯而上;塔身也有大象支撑着,其中也因地震崩坏,但是一点也不见减损他的雄伟壮观。


契迪龙寺的大殿,背后是高大的佛塔


契迪龙寺规模很大,除了佛塔外,还有许多佛殿,其中有一座非常精美的佛殿,里面供奉的是泰国伟大的森林禅师——阿姜曼(Ajahn MunBhuridatta)的塑像,他是20世纪泰国十分有名的法师,弟子遍布在世界各地。


阿姜曼• 布里达陀 (1870-1949)
阿姜曼1870年出生于泰国东北部乌东.拉贾泰尼省乡间的邦堪蓬村,于1893年出家为僧,从此一生游方于泰国、缅甸、寮国,大部分时间在林间梵行。他与老师阿姜索一起,振兴了泰国林居禅修传统,吸引了大批弟子,之后传遍整个泰国,以至海外几个国家。


阿姜摩诃布瓦(Achaan MahaBoowa1913~)在泰国东北部的森林苦行僧传统里,是一位著名的住持与老师。他读了几年的基本佛法后,精通巴利经典,之后开始禅修。阿姜摩诃布瓦于森林禅修数年,其间大多时间接受说寮国话的老师阿姜曼(译按:有摩诃布瓦著《尊者阿迦曼传》)的指导,这位老师是本世纪泰、寮森林最著名的老师之一,他出名的是对禅定与入观的教法、巨大的影响力及严厉的教学方式。据说阿姜摩诃布瓦去见阿姜曼之前,由于长时间的练习,已经精通了佛教的一些禅定方法,并于静坐中获得了极大的喜悦,仅仅是这样的精通,已经是很大的成就。然而,阿姜曼见到他时,却严厉地告诉他禅悦与智能的不同,然后送他离开,到森林里修习更多东西。经历此次斥责,阿姜摩诃布瓦有好几年的时间,再也无法进入高度喜悦的定境,但是,当他最后再度获得时,同时获得了大智能与内观力。


阿姜 查(AjahnChahPhothiyan),他也是泰国近代最著名的法师之一,9岁出家,20岁受比丘戒,1946年通过高级正规佛学课程考试后,开始托钵行脚,寻师访道。1948年他拜见了阿姜曼,获得重要的启发,改变了修行方法。追随者渐多,建立了巴蓬寺,目前在世界各地有200所分院。

用玻璃保护的阿姜曼法师塑像栩栩如生


阿姜 曼•布利达陀
(1870-1949),Ajahn Mun Bhuridatta,20世纪最伟大的森林禅师,1870年生于泰国紧邻老挝与柬埔寨的乌汶省。从当时到现在,那里都是不毛之地,不过也正是这块土地的贫瘠与人民的和善性格,成就了世间稀有的心灵深度。

阿姜曼年轻时拥有活泼的心智,他在即兴歌谣等民俗艺术方面表现优异,并热衷于心灵修行。在成为比丘之后,前往追随当地一位杰出的森林比丘阿姜扫(AjahnSao),向他学习禅定,并了解到严持戒律对于心灵进步非常重要。他成为阿姜扫的弟子,积极投入修行。
这两个元素(即禅定与严格的戒律),虽然从现在有利的角度来看可能并不起眼,然而,当时戒律在整个地区已变得非常松弛,而禅定更是受到很大的怀疑——可能对黑暗艺术有兴趣的人,才会笨到去接近它,它被认为会让人发疯或使心灵着魔。

阿姜曼适时且成功地对许多人解释与证明禅定的功效,并成为僧团更高行为标准的典范。此外,虽然地处偏远,他仍成为全国最受敬重的心灵导师。几乎所有二十世纪泰国最有成就与最受尊敬的禅师,若不是直接师承于他,就是受到他的深刻影响,阿姜查也是其中之一。


灭 苦 之 道
——尊者阿姜 摩诃布瓦谈禅修经历(开示汇编)
英译者 迪克•西拉勒塔诺比丘
Anicata中译笔记,供参考
本文非商业性

The Direct Route to the End of All Suffering
From The Path to Arahantship
A Compilation of Venerable Ãcariya Mahã Boowa’s Dhamma Talks
About His Own Path of Practice
Translated from the Thai by Bhikkhu Dick Sïlaratano



佛教在当前, 只剩下了佛陀的言辞。只有世尊的教导, 也就是经文还保留着。 请注意这个现象。 由于“杂染”的污染性造成的腐败,当今佛教界, 人们已经不再按照真正的精神原理进行修持。
我们身为佛教徒, 却允许心不停地焦躁、混淆, 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杂染吞没。这些杂染紧紧控制了人心, 我们无论作多少努力,也难以克服它们的影响。绝大多数人, 甚至根本没有兴趣试着去克服。他们只是两眼一闭,被杂染的攻势压倒。他们甚至根本不作一点努力去抵制。因为缺乏“念住”, 看不见那些思想的后果, 他们一切的身、语、意,都是被杂染击败的结果。 很久以前他们就降服于那些毁灭性的力量, 到现在, 已经没有什么动力去制服妄念了。“念住”不在了,杂染为所欲为, 影响着人们的白天黑夜、一举一动。 就这样, 到处给人带来越来越大的负担与压力, 造成心智之苦。
佛陀时代, 他的直系弟子依法修持, 是真正的行者。他们为了尽快超越苦, 舍离了世界。无论社会地位、年龄、性别怎样,一旦出家接受佛陀的教导, 他们就放下旧习, 在身、语、意上遵从佛法。从此以后, 那些弟子们把杂染扔到一边,不再受它的左右。他们全心全意、把精力放在清净心智、洗涤杂染的努力上。
本质上, 正精进, 与行者保持稳定、持续的念住、不停地观察心念, 意思是相同的。“念住”监督着我们任何时刻、任何姿势的思维与情绪活动,这就叫做“正精进”。 无论是不是在作正式禅定, 如果我们精进努力, 使心定驻于当下,就能始终抵御杂染的侵袭。杂染是不懈不怠的, 它们不停地制造有关过去、将来的念头, 扰乱心智, 使它离开当下,离开支持我们修行的念住。因此, 行者不要让心游荡出去, 想那些关于过去、未来的俗念。这种念头总是带着杂染,会妨碍修行。行者必须专注于内心, 培养对内心世界的知觉, 而不是跟着杂染出去关心世俗事务。 这一点至关重要。
许多行者不能得到满意的成果, 主要原因是, 在禅定基本原则的坚持方面, 决心不够。 我总是教弟子在修行中保持准确性,在禅定中要有特定目标。那样一定会有成果。找到一个合适的专注对象, 让心做好准备工作, 是很重要的。我通常建议用一个预备性的禅定词汇,
通过在内心连续重复, 如一具铁锚, 很快使行者的心静止下来, 进入定境。 如果行者只是把注意力集中于心的知觉,
而没有一个禅定用词那样把念钉住, 结果肯定是靠不住的。心的知觉太精细, 不能为“念住”提供坚实的基础, 用不了多久,心就响应杂染的召唤,去漫游、遐想、走神。修行变得不规则。有时候看上去进展顺利、几乎毫不费力,后来却突然意想不到地艰难起来。修行步子一不稳, 所有表面进展就不见了。修行的自信动摇了, 心开始挣扎。 不过,如果我们有一个禅定用词作为锚, 让“念住”稳固扎根,心就一定会尽快进入禅定的宁静与专注状态。并且也能轻松地保持在那个静止状态。
我这里讲的, 是个人经验。我最初开始禅定时, 缺乏一个坚实的基础。 我还没有找到固守心念的正确方法, 修行时涨时落。进步一阵子,很快又退步, 回到原地, 等于没有学到什么。开始时我极其用功, 心进入了“奢摩他”。
感觉象座山一样稳定扎实。那时候还缺乏适当的方法来保持这个状态, 我却感到自满、轻松起来。 就在那时, 修行退步了。它开始退步,我却不知怎样逆转。我因此苦苦思索, 要找一个让心稳定下来的坚实基础。 最后得出结论, 心跑掉了,是因为我的基础不牢。我缺乏一个禅定用词作为注意力的聚焦点。
我被迫重新开始修。这次我打下一个坚固的桩, 不管发生什么, 坚定地抓住它。 这个桩就是“哺-哆”(buddho),意思是对佛陀的忆念。我就把禅定用词“哺-哆”当成唯一的专注目标。我在内心除了重复“哺-哆”,不去管其它。“哺-哆”是我的唯一目标,同时我也确保念住始终在把握和指导我的努力。那些关于进步、退步的想法全给放在一边。发生什么, 就让它发生。我下决心不再落入旧的思路:
回顾过去修行怎样进步、怎样退失; 接着又幻想未来, 希望发一个大愿, 过去的自在感会再回来。一直这样想,却不去创造实现愿望的条件。我只是希望有进步, 不能实现时又感到失望。实际上, 成功的愿望并不会带来成功;
只有带着“念住”的努力才会有成就。
这一次我下决心, 无论发生什么, 就让它发生。为了进步、退步而烦恼, 是焦躁的源头,那样会分散对当下和当前工作的注意力。只有带着念住、重复“哺-哆”, 才能防止修行中的上下起伏。把心的知觉集中在即刻当下,至关重要。不要让心念分散开来, 干扰禅定。
为了灭苦而精进禅修时, 你在正道上每走一步, 都得全力以赴, 不可有一点保留。为了体验最深的奢摩他, 获得最深的智慧,你不能半心半意、有气无力、缺乏修行的基本原则, 永远摇摆不定。修行不能够全心全意的投入, 行者一连修几世,也不会有正确的结果。
在修行的初始阶段, 你必须找一个“明确的禅定对象”,把心定在上面。不要随便找一个象“心的内在知觉”这样的模糊对象。没有特定的专注对象来抓住心,几乎不可能防止注意力涣散。这样做会失败。到头来你会因为失望而放弃努力。
“念住”一旦失去焦点, 杂染就会冲进来, 把你的思路扯到遥远的过去、渺茫的未来。 心变得不稳定, 在思维的风景区游荡,永远没有一刻的静止与满足。行者就是这样子退步, 眼睁睁看着修行失败。唯一的解药, 是有个单一而不复杂的专注中心;
比如一个禅定用词、或者呼吸。你选择对自己最合适的, 把注意力持续放在那个目标上, 不要去管其它一切。全心全意至关重要。
假定你选择呼吸作为集中目标, 就要让自己对每一次入息、每一次出息完全保持知觉。要注意气息的动态感,把注意力放在感受最明显、最敏锐的部位:
例如鼻尖部位。你对气息何时进、何时出要有确切的知觉。但不要跟着呼吸走—-只是专注于它进出的那一点。如果你觉得有帮助,可以把呼吸与无声重复“哺-哆”结合起来, 在入息时想着“哺” 、在出息时想着“哆”。
不要让杂念干扰你的工作。这是在练习对于当下的知觉, 因此要保持警醒、全神贯注。
“念住”逐渐确立之后, 心就不再去注意各种有害的想法与情绪。它会失去往常那股热衷感。既然不再走神了,它就会进入越来越深度的宁静。同时,一开始关注呼吸时, 它比较粗糙, 逐渐会越来越精细。呼吸甚至可能从知觉中彻底消失。它如此微妙精细,
因此淡出不见了。那个时候呼吸不存在了, 只留下心本身的知觉。
我选择的是“哺-哆”禅定(佛随念)。我从下决心的那一刻起, 就不曾让心离开“哺-哆”的重复。 我从一早醒来、到夜里睡下,迫使自己只想着“哺-哆”。 同时不去理会进步、退步。 禅修有进步, 我跟着“哺-哆”; 有退步, 也跟着“哺-哆”。不管怎样,“哺-哆”是我唯一的专注目标。对其它事情我毫不关心。
保持这样一心一意的专注并不容易。我实在必须强迫自己每时每刻、不受干扰、与“哺-哆”结合在一起。无论我坐禅、行禅、作日常杂务,“哺-哆”始终在心的深处回响。 我秉性刚毅、毫不妥协, 这个性格对我的修法是有利的。 结果, 我全心全意投入修行,什么也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没有什么杂念能把心与“哺-哆”分开。
一天又一天地这样修, 我总是确保“哺-哆”与即刻当下的知觉一起和谐共振。不久, 我开始看见, 宁静与专注从心的基本知觉中升起。那时,我就开始看见了心的微妙精细的本质。 我越使“哺-哆”往内走, 心越精细, 直到最后, “哺-哆”的精细与心的精细, 融为一体,成为同一个知觉本身。 我已不能把“哺-哆”从心的细微本质中分离出来。 我尽管试,就是不能令“哺-哆”从心里出现。通过勤奋与毅力, 与心如此密切结合,“哺-哆”不再出现在我的知觉中。心达到如此安详静止、如此精深的地步, 什么也不能在那里得到响应, 连“哺-哆”也不能。这个禅定阶段,类似于前面提到的呼吸消失阶段。
这个情形发生时, 我不知所措了。原来以为, 整个修行过程必须紧紧抓住“哺-哆”。现在“哺-哆”不再出现,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哪里呢?
到现在为止, “哺-哆”一直是我的主要依止。现在它却消失了。无论我怎样试着恢复这个焦点, 它还是消失了。
我陷入了困境。唯一剩下的是内心深度的知觉本性, 一种清净、简单的知觉, 又明亮又清澈。那个知觉内部,没有什么实体可供攀缘。
那个时候我理解了, 在意识、也就是知觉, 达到如此精深的状态时, 什么也不能入侵心的知觉领域。我既失去了“哺-哆”, 只有一个选择:
我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这个无处不在、又凸显而出的知觉感。意识并没有消失, 相反,
它无处不在。我过去把全部念注固着在重复“哺-哆”上,现在转而把它固着在宁静而专注的心里这个极其精细的知觉上。我的注意力始终固定在精细的知觉本身, 一直到后来, 它的凸显淡化了,我恢复了平常的意识状态。
回到平常的意识状态后,“哺-哆”又重新出现了。 于是我立刻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佛随念上, 不久, 每天的修行出现了一个新的节奏:
我一心专注于“哺-哆”, 直到意识分解, 进入知觉的清澈、明亮状态, 然后沉浸在精细的知觉里, 一直到恢复常态, 然后加紧用功,再专注于重复“哺-哆”。
就是在这个阶段, 我的修持第一次获得了坚实的基础。从那以后, 修行不停地进步, 再也不曾有过退失。每过一天,心越来越宁静、安祥、专注。过去一直令我苦恼的修行起落感, 如今不再是问题了。 扎根于当下的“念住”, 取代了对个人修行状态的担忧,
这个“念住”极其有力,与过去未来的想法已不再兼容。我的活动中心就是即刻当下—-也就是每一次默念“哺-哆”的升起与消逝。我对其它事情毫无兴趣。结果我确信:过去的错误在于没有把注意力聚集于禅定用词。我那时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内在知觉这样泛泛的目标之上,没有一个明确目标, 各种念头闯进来, 很容易让心走失。
我一旦理解了禅定初级阶段的这个正确方法, 就全心全意地修, 不让“念住”出现哪怕一瞬间的空隙。从早上醒来、到晚上入睡,我在清醒的每时每刻都在修。那样做起来是很难的,
需要绝对的专注和毅力。我不敢放下警觉、不敢有一分一秒的松懈。就这样专心致志地使“哺-哆”进入内心,根本不去注意周围发生的事件。
我的日常生活模模糊糊地过去了, 然而“哺-哆” 却始终焦点清晰。 我对这个禅定忆念词全心全意。 有了这个牢固的基础,心的宁静与专注练得不可动摇, 像山一样坚定不移。
最后, 这个磐石般坚固的心智状态, 成了“念住”的主要集中目标。 随着心不断地获得内在的稳定感, 越来越凝聚起来,禅定用词“哺-哆”逐渐从意识中淡出了, 留下心的知觉在宁静与专注之下, 独自凸显。
到了那个阶段, 心已经进入了“奢摩他”——这是一个高度集中的意识状态。 这个状态是独立的,与任何禅定技巧无关。知觉完全处在宁静、专注之中, 它本身成了注意力的焦点, 这个心态如此突出、有力,没有什么能升起推倒它。这就称为心处在连续的奢摩他中。换句话说, 心就是奢摩他, 两者等同了。
从禅修的精深程度上讲, 禅定的宁静状态与奢摩他状态之间, 是有根本区别的。 摄心入定,
在那个状态保持一段时间, 之后退回到平时的意识状态, 这叫做禅定的宁静状态。这样的宁静与专注是暂时的,只存在于心处于静止状态下的那段时间里。等到平常意识回转, 这些特殊状态就渐渐消散了。
但是, 随着行者越来越熟练, 一次又一次地出入这个宁静、专注的状态,心就开始建立起一个牢固的内在基础。当这个基础在任何状态下不可动摇时, 就称为心处于连续的奢摩他状态。从此以后,即使心离开了禅定的宁静, 它依然感到坚固、紧凑, 好像什么也不能动摇它的内在焦点。
与奢摩他始终结合着的心, 总是四平八稳、不受干扰。它感到彻底满足。由于这种内在结合极其紧凑、专注,日常生活的想法与情绪已经不再对它有什么影响了。这个状态下,心没有欲望去想任何事。它完全平静、满足、什么也不缺。在这个连续的奢摩他状态下, 心变得极其有力量。过去心渴望着经历思想与情绪,如今视它们如麻烦, 要转身躲开。过去的心如此焦躁不定, 即使想停下来, 还是不住地思考、想象什么。
如今的心, 习惯于处在奢摩他状态, 没有思考任何事情的欲望了。它把念头当成不受欢迎的麻烦。当心的知觉始终凸显时, 它高度内向专注,不能容忍任何干扰。因为有这样高等的宁静, 奢摩他容易诱使心停驻在这个宁静的满足感中, 那些达到连续奢摩他状态的人,倾向于强烈执着于这个状态。心就一直保持在这个状态下, 只有修行达到以智慧为主时, 那时的结果就更满意了。

从那时起, 我对于修行更用功了。正是在那时, 我开始整夜坐禅, 从傍晚坐到天明。有一天晚上,我如往常一样朝内入定。因为有了良好、坚固的基础, 心轻松地进入了“奢摩他”。 只要心在那里宁静地休息,就不会意识到外在身体的感受。但是许多小时之后, 我出定时, 开始恢复全面感觉。到后来, 全身剧痛起来, 简直难以忍受。心里勇气顿失,那个良好坚固的基础瓦解了。全身的剧痛使身体发抖。
就这样, 我开始了一场徒手格斗, 它使我对一个重要的禅修技巧有了洞见。那一夜不期产生这样的剧痛之前,我从来不曾坐过一整夜。我从来不曾下过那样的决心。我只是照常坐禅。但是当剧痛快要压倒我时, 我就想了: “嘿, 发生了什么?今晚我一定要下功夫把这个痛感弄明白。” 于是我郑重下决心, 不到天明不起身。 我一定要调查痛感的本质,直到获得清楚明确的理解为止。我要深刻地挖掘原因。有必要, 为了找到痛感的真相不惜失去性命。
智慧开始积极着手解决问题。在我走投无路之前, 从不曾想到智慧可以这样敏锐。 它不停地工作, 如旋风般地移动着, 探索痛感的根源;
它带着勇士的坚定, 决不后退、 决不接受失败。这个经验令我确信, 在真正的危机关头,
智慧能够站出来迎接挑战。我们的命运不会注定是无明, 真的被逼到无路可走时,我们一定能找到帮助自己的办法。我那天就是这样。我被剧痛逼得走投无路时, “念住与智慧”立刻开始深入探索痛苦这个感受。
痛感一开始沿着我的手背、脚背出现, 象撒上的热灰, 不过那还算是轻微疼痛。等它达到十成足时, 全身痛得象火烧一般。 全身的骨头、关节,像是在给痛感火上加油。 感觉好似每根骨头都碎了, 颈骨快要折断, 头将落地。身体各个部分同时痛起来时, 那个痛感之烈,
简直不知怎么抵挡一下, 让自己喘一口气。
在这个危机之下, “念住与智慧”没有其它选择, 只有深入痛感, 找到最痛的那个部位。“念住与智慧”就在痛感最强之处探索、调查,试着把它分离出来、看个明白。 “这个痛起源在哪里? 是谁在感受痛? ” 它们对身体每一个部位提出这些问题, 结果发现,身体每一处都保持着自己的属性。皮就是皮、肉就是肉、腱就是腱, 等等。 从出生以来一直这样存在着。另一方面, 痛感却与皮肉不同,
它只是偶尔出现, 并不长期存在。一般情形下, 痛感与身体似乎总是绑在一起。但它们真是那样吗?集中注意力朝内看, 我注意到, 身体的每个部位, 都是一个物质现实。而物质是不灭的。但是我在寻找身体痛感的实质时, 发现有一处剧痛感,超过了其它各处。假如痛感与身体是一回事, 而身体各个部位是同样的现实, 那为什么一个地方的痛感比另一个地方更强烈呢?
于是我试着把痛的各个侧面分离出来。“念住与智慧”是观察时不可缺少的。它们必须扫过疼痛的部位, 之后飞快地转向痛感最剧烈的部位,努力把感受与身体分离开来。在审视了身体之后, 它们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痛感, 接着又转向心。身体、痛感、和心智三个方面,
就是这场调查的主要对象。
尽管身体的痛感突出而强烈, 我看见心却保持着宁静感、不受影响。 无论身体何等不适, 心却并不难受、焦躁。
这一点激起了我的兴趣。一般情形下, 杂染与痛感的力量汇合起来, 这个同盟导致心受身体之苦的扰乱。这个现象,促使智慧去探索身体的本质、痛感的本质、心的本质, 直到能够把这三个对象, 清楚地当成三个分列的现实来感知,每一个对象在自己的天然领域里都具有真实性。
我看得很清楚: 是心把感受定义为“痛苦与不悦”。否则痛感就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它并不是身体的内在组成部分,也不是心的内在组成部分。对这个原理, 一旦了解得绝对清楚, 痛感立刻消失了。那时, 身体仅仅是身体,有着自己独立的现实存在。痛感仅仅是感受, 一刹那间那个感受直接闪入心中。 一旦痛感闪入内心,心就知道痛苦消失了。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外, 整个身体也从知觉中消失了。那个时刻, 我的意识中丝毫感觉不到身体。 只有一种简单而和谐的知觉独自存在。没别的了。心如此精细,不可描述。它只是知觉——有一种精深的内在知觉遍布一切。身体感彻底消失了。尽管身体还在坐禅,我对它完全没有知觉。痛感也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物质感。只剩下心的知觉。一切思考终止了; 心不再形成一思一念。 思考终止时,内在的静止就不受丝毫的动态干扰。心独自定驻不动。
由于“念住与智慧”的力量, 体内火烧刀割般的痛感彻底消失了。甚至我的身体也从意识中消失了。知觉独立存在着,好象挂在半空中。它完全是空的, 但同时又有着敏感的知觉。因为组成身体的元素不再与心相互作用,心就不再感知它的存在。这个知觉是一种纯净、独立的意识, 不与任何事物相连接。它极其宏伟壮观、令人敬仰。
这个经历实在奇妙、难以相信: 痛感彻底不见了。 身体也消失了。 只有知觉没有消失, 它如此精细、微妙, 难以描述。我只能说,它出现了。那真是一个奇妙的内在状态。心的内部没有活动, 最细微的波动也不曾泛起。它就那样长久沉浸于静止之中, 直到后来,它从“奢摩他”退出时, 片刻之间泛起波动, 接着又静止下来。
这个波动是自发的。不可能有意产生。任何意念会把心立即带回常态。心沉浸于静止之中, 等到满足之后,就开始搅动起来。它知道有一个涟漪片刻升起、 消逝。过一段时间, 又有一个涟漪升起、即刻消逝。渐渐地,波动变得越来越频繁。当心已经与奢摩他的根基(the very base of samadhi)凝聚在一起时,
它的撤离并不是一步完成的。 这点我看得很清楚。心微微荡漾, 意味着有一个行蕴(sankhãra)升起片刻,在能辨识之前就消失了。它波动起来、又消逝了。 一次又一次, 波动升起、消逝,频率逐渐加快,直到心最后回到常态。这时候我才开始对身体有了感觉, 但是仍然没有痛感。 开始我一点不觉得痛, 只是慢慢地,痛感又重新出现了。
这个经历, 给了我不可动摇的确定感, 增强了我内心的精神基础。我发现了与痛感抗争的基本原理: 痛感、身体、和心是完全分开的现象。但是,正因为有“痴迷”这个心理杂染, 三者汇合为一体。“痴迷”如同慢性毒药,渗透心智、污染我们的感知、扭曲真相。痛感只是一种自发自然的现象。但是,当我们抓紧它,当它是一种烧灼般的不适感时,它立刻火烧火燎起来,因为我们对它作了那样的定义, 令它具有烧灼感。
过了一阵, 痛感恢复了, 于是我不能休息, 必须重新对付它。象先前禅观一样, 我又深入探索这个痛感。不过这一次,我不能使用前次的调查技巧, 尽管那个方法效果极好。然而, 过去使用的技巧却与当下不再有关。为了与内在事件的发展保持同步,我需要新鲜的技巧、需要通过“念住与智慧”, 根据当前情况, 相应地重新设计。痛感的属性还是一样,但是探索技巧必须适应当下情形。哪怕我已经成功地用过一次, 却不能抓紧旧的调查技巧, 来对付新情况。必须有新鲜、创意的技能,在实战中根据当下情形进行设计。于是“念住与智慧”又重新开始工作, 不久心又与奢摩他的根基汇合了。
那一晚, 心就这样汇合了三次, 每一次我都得进行徒手格斗。第三次后, 天亮了,决定性的抗争也结束了。心变得大胆、鼓舞、无畏。对死亡的恐惧, 在那天晚上终止了。
痛感只不过是自然现象, 它在轻与重之间不住起伏。只要我们不把它们当成个人负担, 它们对心就没什么特殊意义。痛感本身,并没有什么内在含义, 因此心不受影响。身体本身, 也没有什么内在意义, 它并不为感受、自我, 添加什么意义—-当然了,除非心给身体赋予特殊意义, 把由此而产生的苦收集起来, 自己烧自己。外在条件实际并不造成我们的苦, 只有心在造苦。

那天早晨起身时,
我感到不可言喻的大胆、果敢。我对这个经历感到惊奇。过去修持中从来不曾发生这样的事。在我进行了彻底、勤勉的观照、探索之后,心已经完全切断了对一切客体的关注, 带着真正的勇气朝内汇集, 凝聚成了那个壮观的静止。
出定时, 它依旧带着不怕死的勇气。我现在知道正确的探索技巧了, 可以肯定下次痛感再出现, 也不惧怕了。那些痛感说到底,都有一样的属性。身体是同一个。 智慧也同样是我的能力。因此我对于痛感与死亡无所畏惧。一旦智慧对于哪些死、哪些不死的真相有了知觉,死亡就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头发、指甲、牙齿、皮肤、肌肉、骨胳: 它们都会回归原始的元素形态, 它们只是土元素。土元素什么时候会死呢?
它们分化瓦解时, 变成什么呢? 身体的一切组成部分, 终究会回归原始属性。土与水会回归元素本性,风与火也一样。没有什么会消亡。那些元素只是集结起来、形成一堆, 接着心就住了进来。“心”是迷幻大师, 它进驻之后,让这堆元素活动起来, 让它有了一个“自我”的身份, 接着就背起了这堆重负。“这是我, 这属于我。” 心把这一整堆物质指称给自己,积累起无穷无尽的痛与苦, 带着错误的假设, 自己燃烧自己。
“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不是那一堆物质元素。身体并不是什么带着敌意的东西, 起伏不停地威胁我们的安宁。它是一个独立的现实,随着内在条件在作自然变迁。只有对它的行为作了错误的假设, 它才成了负担,我们不得不背负起来。那才是我们苦于身体痛感与不适的原因。身体本身并不造苦, 苦是我们自己造的。就这样, 我清楚地看见,没有什么外在条件能使我们产生苦。是我们自己对事物有错觉, 那个错觉升起了痛苦之火, 困扰我们的心。
我清楚地理解了, 没有什么会死。心肯定不死, 实际上它越来越凸显出来。我们越是彻底探索四元素, 解析分离出它们的原始属性,心越明显地独立出来。 那么死亡在哪里呢? 死的又是什么呢? 四元素—-土、水、风、火—-它们从来不死。那么心怎么会死呢?
它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有知觉、越来越有洞察力。这个根本知觉从来不死, 那么为什么它怕死呢? 因为它自己骗了自己。多少劫世以来,它一直欺骗自己, 相信死亡的存在; 实际上从来没有什么会死。
因此,当痛感在体内升起时, 我们必须认识到, 它只不过是感受, 没有别的了。不要从个人角度定义它,不要假设这是对你发生的事。从你出生那天起, 身体就有了痛感。从母亲子宫里出生时,你经历了剧痛。人只有经历这番磨难才能出生。痛感从那时起就存在了, 它是不会回过头来, 改变属性的。身体的痛感总是表现出同样的基本属性:升起、暂住、消失;升起、暂住、消失—-就这么多。

要探索体内升起的痛感, 获得对于它们的如实知见。身体只是一类物质形态, 你从出生以来就熟悉了它。但是, 当你相信你就是身体,相信你的身体有痛感时, 你就处在痛苦之中。身体、痛感、知觉被等同起来, 合为一体:
你的痛苦的身体。身体的痛感来自于某种机体故障。它的升起与身体某些方面有关, 但它本身却不是物质现象。对于身体和感觉的意识,来自于心——它才是知觉者。但是, 当这个知觉, 错误地理解了痛感, 担心起痛的原因和表面上的剧烈程度,
就升起了情绪上痛苦。痛感不只有痛, 还说明你和你的身体哪里坏了。除非你能把这三个独立的现实分离开来, 身体的痛感,总会造成情绪上的苦恼。
身体只是一种物质现象。无论我们对它怎么看, 也不会改变真相的原理。身体的真相就是这样一个物质存在。四元素属性, 以某种形式组合起来,构成了被称为“人”的东西。 这个身体, 被指定为男人女人, 还被赋予了个别的名字与社会地位, 但本质上它只是色蕴(rupa
khandha)——也就是物质聚集体。各个组成部分堆在一起,构成了人体这个独特的物质现实。每个身体结构是那个现实的组成部分。四元素可以以许多不同的方式组合。 在人体中,我们会谈到皮肤、血肉、腱骨、等等。但是不要因为它们名字不同, 就受骗了, 以为它们是分开的现实,要把它们看成同一个根本现实—-也就是物质聚集体(色蕴)。
“感受”这个聚集体(受蕴),它们存在于自己的区域。它们不是身体的一部分。身体也不是感受。它在身体的痛感中没有直接作用。色蕴与受蕴这两种蕴, 比起辨忆(想蕴),思维(行蕴)和意识(识蕴)这几个蕴, 要更为显著, 因为后面三种蕴升起后即刻消失,因此看见它们要难得多。但是感受在消失前,会保持片刻。因此受蕴比较明显, 在禅定中容易分离出来。痛感升起时, 要直接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里, 努力去了解它们的真相。
要迎头面对这个挑战。不要转换注意力避开痛感。也要抵制希望痛感消失的诱惑。调查的目的:必须是寻求真正的理解。而痛感的消解,只是了解真相之后的“副产品”,不能把它当成主要目标。那样做, 在止痛的愿望不得实现时, 只会成为精神烦恼的更大苦因。面对剧痛强自忍耐,也不会成功。把注意力单单专注于痛感, 而不去观察身体与心, 也不会成功。为了获得正确的结果,这三个因素都必须包括在探索过程中。探索必须始终直观、有目的。

世尊教导我们,
探索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把一切痛苦只看成一种升起、短暂持续、消逝的现象。不要牵扯在其中。不要把痛苦看成个人的、与自己不可分开的一部分,因为那样做正是逆着痛感的真相而行。那样做也会破坏探索痛感的技巧、阻止智慧对痛感真相的理解。不要凭空给自己造麻烦。在观察痛感的每时每刻时,要看见真相,观察它的暂时性与消逝性。痛感实际上就那么多。
你用“念住与智慧”, 把痛感分离出来后, 就把注意力转向心, 把“感受”与“内在的知觉”相比较,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不可分离。再转过来,把“心”与“身体”进行同样的比较,看看它们到底在哪方面相同?
要明确地集中于一个目标, 在调查某一点时不要走神。你就只专注一个方面,比方说, 把全副注意力放在“痛感”上, 对它进行分析,直到你理解了它的特点之后, 再转过来观察“心”, 努力观察知觉的特点。这两个是不是相同? 去比较它们。“感受”与“了解感受的知觉”,是同一件东西吗? 是什么原因使它们这样? 那么,“身体”与“心”有类似的特点吗?“身体”与“感受”一样吗?
这三个方面是不是类似到了可以捆作一堆?
身体是物质, 它怎么会和心相似呢? 心智是精神现象, 是一种知觉。组成身体的物质元素本身没有知觉,没有了解能力。土、水、风、火四元素, 什么也不知, 只有精神元素(manodhatu)有知觉。 既然这样,
心的知觉本性与身体的物质元素, 又怎么能等同起来。它们显然是不同的现实。
同样原则也适用于痛感。它没有内在知觉、没有了解能力。痛感是自然现象, 升起时与身体有关, 但它并不了解身体的存在,也不了解自身的存在。痛感依靠身体作为它的物质基础。没有身体,它们不可能产生。但是痛感本身却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现实。人们把随着身体升起的各种感觉, 当成与身体的有关部位不可区分。
人们本能地把“身体”与“痛感”等同起来, 于是就好象身体本身在痛。我们必须纠正这个本能的反应;
纠正的办法:是探索痛感作为感觉现象的特点, 再去探索感到剧痛的那个身体部分的纯粹物质特点。这样做的目的是,对某个身体部位,比方说膝关节, 要清楚地进行判断, 看它本身是不是表现出痛感的特点。它们具有什么样的形状与姿势?
“感受”并不具有形状与姿势。它们只是一团无形的感意。而身体却有特定的形状、有内外颜色,并不因感受而变动。它的状态与痛感升起前一样。物质不可能因为有痛感的改变, 因为痛感, 作为一个独立现实, 对物质没有直接影响。比方说,膝盖痛、肌肉痛: 膝与肌只是由骨、腱、肉等组成。它们本身不是痛。尽管两者处在一起, 却各有各的属性。心同时了解这两个方面,但是由于知觉受到“痴迷”的蒙蔽, 自动假设:痛感存在于组成膝盖的骨、腱、肉上面。
出于同样的“根本无明”,心假定身体的所有方面, 都属于个人存在感的一部分。因此痛感也与个人的存在感绑在一起。“我的膝痛。我有痛苦。我不要受苦。我要痛感走开。” 这个“想赶走痛感的欲望”是一种杂染, 它把身体的感受, 转成情绪上的苦,于是就扩大了不适的程度。痛感越强, 想驱除痛感的欲望越大, 于是就导致更大的精神烦恼。这些因素不断地相互推动。因此, 由于自己的无明,我们背负起苦的重压。
为了把“痛感、身体与心”看作分离的现实, 我们必须从正确的角度观察各个方面。从这个角度去看, 三方面自行发展,却不会汇集成一体。平时它们绑在一起,成为自我形象的一部分, 不存在独立观察的立足点, 因此没有办法把它们分开。
只要我们坚持把痛感当成是个人的, 就不可能突破这个僵局。当五蕴与心融为一体时, 我们没有行动余地。但是,当我们带着“念住与智慧”进行探索, 在它们之间来回观察, 对每一个方面的特点进行分析、比较时, 我们会注意到它们之间有着明确的区别,从而能清楚地看见它们的本质。它们各自作为独立的现实而存在。这是一个普遍的原则。
随着内心悟透了这个深刻的原则,痛感就开始减少、淡化、消失。同时我们意识到:“痛感的体验”与“抓紧它的自我”之间存在着根本关系。那个关系立足于心内部, 朝外伸展出来,
包括了痛感与身体。真正对痛的体验, 发自于内心、发自于心中根深蒂固的“我执”, 是这个“我执”对身体痛感产生了情绪痛苦。
我们要始终保持完全的知觉, 跟着痛感朝内走, 寻找它的来源。我们把注意力集中于痛感时, 所调查的那个痛感就撤退了,逐渐退回到心里。我们一旦毫不含糊地意识到:实际上是“心的执取”导致我们把痛当成是个人烦恼, 那个痛苦就消失了。它可能会完全消失,
只留下心的知觉。或者,痛感的外在现象依然存在, 但是由于情绪上的执取已经无效, 就不再感觉苦了。它是心以外的不同的现实,
两者不再相互作用。从那一刻起, 心停止了对痛感的抓取, 一切联系就给切断了。剩下的是心的精髓、也就是知觉, 在五蕴之痛中,宁静不受干扰。无论当时痛感有多严重, 怎么也不能影响心了。
一旦智慧清楚地意识到, 心与痛感各自真实, 这种真实却相互独立, 两者就根本不会相互影响了。身体只是一堆物质。痛苦升起时的身体,与痛苦消失时的身体是同一个。痛感并不改变身体本质; 身体也不影响痛感本质。心了解痛感升起、暂住、消失。但是心的真正知觉本身,并不象身体和感受那样升起消失。心的知觉是稳定恒常的。既然有这样的理解, 痛感无论何等剧烈, 对心不会有影响。 剧痛升起时,你甚至能够微笑——你能够微笑!——因为心是独立的。它的知觉不间断, 但是不牵扯到感受之中, 因此就不苦。
这个层次, 要通过“念住与智慧”的精进努力才能达到。这个阶段是“智慧培养奢摩他”。并且, 由于心已经通过观察各个方面,获得了彻底理解, 就在那个时候, 达到了圆满的奢摩他。
心带着难以描述的大胆与精细聚焦起来。这个惊人的知觉, 来自于对事物进行穷尽分析之后从中脱离。一般情形下, 当心依靠奢摩他的力量入定时,它会获得寂止。但是那种奢摩他状态, 不如以智慧的力量获得的奢摩他那么精细与深入。念住与智慧与杂染进行徒手格斗,
一旦得胜之后获得的宁静, 每一次会极其壮观。

对那些为了透视五蕴真相而修行的人来说, 把“痛感”作为主要观照对象,这是一条正道。这个修法为我打下的基础, 令我在禅定中无所畏惧。我清楚不疑地看见:心的知觉永远不可能消灭。 即使其它事物遭到毁灭,心却全然不受影响。当我看见心的知觉无所攀缘、独立存在时, 就清楚地理解了这个真相。
只有那个知觉,带着惊人的光辉凸显出来。心放下了身体、感受、辨忆、思维、意识, 进入它自己清净的寂止状态, 与五蕴毫无关联。在那个时刻,五蕴的运作根本不再与心有关。 换句话说, 心与五蕴各自独立存在, 这是因为, 通过不懈禅修,它们之间的联系完全切断了。
这个成功, 带来一种奇妙与惊叹的感觉, 过去任何经验不能与它相比。心悬挂在安详的静止中, 许久之后, 退回平时的意识状态。退回之后,它同平常一般, 与五蕴重新连接起来,然而却保留了绝对自信, 知道方才心达到了一个特殊的宁静状态, 与五蕴彻底断除了关系。它知道,方才体验了一个不寻常的精神状态。那样的确定感是永远不能抹去的。
那个体验带来的不可动摇的信念,铭刻在我的心里, 因此那些没有根据、不合理的说法, 不再给我带来困惑了。 我又回到了先前的奢摩他禅定,这一次带着更大的决心, 而且这个确定感具有的吸引力, 使我更加专注。心象过去那样很快集中起来,进入了奢摩他。尽管我还未能使心从五蕴的渗透中彻底解脱出来, 却有了大信心, 为了证悟佛法的更高层次, 继续用功。
“奢摩他”无论多深多连续, 它本身并不是目的。“奢摩他”不会终止一切苦。但是“奢摩他”确实构成了一个理想的平台, 从那里出发,对“造苦的杂染”发动全面进攻。“奢摩他”带来的深度宁静与专注, 是培养智慧的优秀基础。
问题是, “奢摩他”如此宁静、满足, 行者不小心会沉溺其中。我就是这样, 有五年时间, 我对“奢摩他”的宁静成瘾,以至于几乎相信这个宁静本身就是涅磐的精髓。只有当我的老师阿姜曼迫使我正视这个错误观念时,
我才能够继续进步,开始修习智慧禅。
除非应用于智慧的培养, “奢摩他”可能使行者偏离灭苦之道。每个禅修者在精进修持“奢摩他”的同时, 必须了解这个陷阱。
“奢摩他”在解脱道上的主要功能是:支持与维持智慧的培养。它很适合担当这个任务, 因为一个宁静专注的心,有着全然满足感,不会去寻找外在刺激。那些对于视觉、声音、味觉、嗅觉、触觉的想法, 不再能影响固守在奢摩他中的知觉。它一旦满足于最好的滋养,
不会出去漫游、遐想。
现在它彻底准备好了, 可以开始一种有目的的思考、调查、观照, 那些就构成了“智慧禅”。如果心尚未安定下来, 如果它还在渴求官感印象,如果它还在追逐念头和情绪,
那么它的探索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智慧。只会导致不得要领的观念、猜测、与推断——那是在根据学来的、记忆里的东西,对现实作出缺乏根据的解释。与其说产生智慧、灭苦, 这种没有目标的思考就成了苦因。
因为这种锐利而内向的专注, 与智慧的探索与观照如此互补, 世尊教导我们, 首先培养“奢摩他”。有了一个不受周边想法与情绪影响的心,就能不受猜测、推断的干扰, 把注意力放在观察知觉领域升起的现象上,放在对它们的真相进行的调查上。这个原则很重要。这样的探索就可以带着流畅与技巧顺利进行。这才是真正智慧所具有的本质: 探索、观照、理解,
但是不受猜想的干扰与误导。

智慧的修持从观身体开始, 那是自我的身份中最粗糙、最明显的部分。修持的目的,
是看穿它真正的本质。我们的身体, 真如我们一直假定的那样, 属于自己、并且很有魅力吗? 为了测试这个假设,我们必须彻底调查身体,在心里把它拆解成各个组成部分, 一段一段、一块一块地进行。我们必须对自己如此熟悉的身体,从各个不同角度去探索真相。开始是头发、体毛、指甲、牙齿、皮肤, 然后来到肌肉、血液、腱腔、骨, 接着一个一个地解剖内部器官,直到整个身体完全剖解开来。 要对这堆拆开的部件进行分析, 对它的本质获得清楚的理解。
如果你觉得观自己的身体比较困难, 那么开始时可以在心里解剖他人的身体。选一个外在身体, 比方说异性身体,尽量观想它的每个部分、每个器官, 问自己: 哪个部分真正有吸引力? 哪个部分实在有诱惑力?
把头发堆成一堆、指甲与牙齿放成另一堆、皮肤、腱、骨也放成一堆。 哪一堆值得成为你的欲望目标? 要仔细检查它们,带着彻底的诚实来回答。把皮肤剥下来, 放在你的面前。这一堆组织, 这一层覆盖着血肉与内脏的表皮, 美在哪里? 这些不同部位加起来,
成为一个人吗?一旦皮肤剥除了, 我们能找到人体的哪个部位,值得赞美呢?男人女人,都一样。人体内部没有一丝一毫的美。它就是一袋子血肉白骨,却有法子骗得世上每个人, 对它产生欲望。
智慧的责任,是揭露那个骗局。要仔细检查表皮。表皮正是那个大骗子。因为它包裹整个人体,我们总是看见这个部分。但是它里面裹着什么?它裹着动物的肌肉、体液、油脂。它裹着筋骨。它裹着肝、肾、胃、肠、一切内脏。从来不会有人觉得内脏是值得贪爱、值得带着爱欲与渴望来欣赏的东西。要深入探索、不畏惧不犹豫,智慧会明明白白地揭示身体的真相。不要被那层掉着皮屑的组织、被那层薄薄的面纱给骗了。把它剥下来,看看下面是什么。这就是智慧的修持。

为了让自己真正看见实相,准确清楚、没有怀疑余地,你必须坚持不懈、勤奋不止。这个修持只做一两次、或者偶尔做几次,不足以带来有决定性的结果。你对待这个修法,必须把它当成毕生的工作:就好象除了你当下正在进行的分析,世上的一切无关紧要。不要考虑时间、不要考虑地点、不要考虑舒适轻松。不管花多久、做起来多困难,你必须不屈不挠坚持观,直到任何怀疑与不确定感彻底消失。

观身体(bodycontemplation)必须占据你的每个呼吸、每个念头、每个动作,直到心被它们完全饱和。假如不能全心全意,就不会对真相产生直观的洞见。全神贯注观身体时,每观一个部位,都会给“念住与智慧”之火添加燃料。“念住与智慧”于是就汇聚成大火,在审查与探索真相时,带着火的强力,把人体一段一段、一部分一部分烧毁。这就是tapadhamma(法火?)的意义。
需要集中观察的身体部位,
是那些抓住你的注意力、你感到最受吸引的部位。要把它们当作磨刀石来磨练智慧。把这些部位暴露出来、拆解开来、直到它们内在可厌可恶的本性揭示出来。不净观
(asubha)是为了对人体的不净本质, 获得洞见。这才是身体的自然状态:
它在本质上又臭又可厌。基本上,整个人身是一具发臭的活尸体,一个充满恶臭、呼吸着的粪池。是薄纸般的一层表皮,使这一整堆物质看上去漂亮。它把可厌的本质隐藏起来, 我们都受这个外表包装的欺骗。只要把表皮除去,就能揭露出身体的真相。
与血肉内脏相比,表皮显得很有魅力。但是,要更加仔细地检查它。皮肤带着皮屑、裂纹、皱纹;它分泌汗水、油脂、臭味。我们得每天擦洗才能保持干净。那又有什么吸引力呢?而且皮肤与皮下血肉紧密结合,因此脱不开体内的不净本质。智慧探索越深,身体越可厌。从皮到骨,不存在一丁点吸引力。

“不净观”正确地做起来,是全神贯注、不休不止的精神活动,因此,心到后来会开始疲劳。那时就适合停下来,休息一下。做全身不净观的行者在休息时,就要回到已经花了大量功夫培养与维护起来的奢摩他,重新进入奢摩他的宁静与专注里,那里不会有思想、形象出来打扰,心停留在彻底的宁静之中。以智慧进行思考与探索的重任,
暂时给放在一边,让心彻底放松,悬挂在宁静中。一旦心从奢摩他中得到了满足,会自行退出,感到振奋、清新,准备再次作观。就这样,奢摩他支持智慧的工作,使它更熟练、更锐利。

从奢摩他中退出之后,对身体的探索重新开始。每一次你带着“念住与智慧”探索,应该在当下进行。为了效果圆满,每次重新调查应该是新鲜、即兴的。不要照抄过去的观法。要始终保持一种直接感,独独关注于当下;忘掉你已经学过的,忘掉上次你进入体内发生的情形,你就只把注意力完完全全放在当下,只从这个角度进行调查。这就是保持“念住”的终极意义。“念住”把心固定在当下,让智慧敏锐地聚焦。学会的经验储存在记忆里,因此应当放在一边;否则记忆会伪装成智慧。这是当下在模仿过去。假如允许记忆替代当下的直接感,那么真正的智慧就不会升起。因此修持中要谨防这样的倾向。

要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探索、分析身体的真相,你的智慧能设计出多少角度,就用多少角度观,直到你熟练观照了身体的每一个侧面。这个修持达到真正有所精专时,会产生敏锐清晰的洞见。行者观人体的方式有了转变,直接穿透了身体的存在本质。可以达到这样一个精专水平,你一看某人,他们的身体立刻分解开来。当智慧彻底掌握了这个方法时,我们看某人站着的地方,只看见血肉、腱腔、白骨。整个身体显现的只是一团粘性、红色的原生组织。皮肤一闪而就消失了,智慧迅速穿透身体的内在空间。无论是男是女,一般人认为如此有吸引力的皮肤,根本就给忽略了。智慧立刻透视内部,那里有一团厌恶可憎的器官,各个腔道充满体液。

智慧能够完全清晰地看穿人体真相。身体的吸引力完全消失了。那么有什么值得喜爱呢?有什么值得色欲去追求呢?身体的什么地方值得执取呢?这一堆生肉里,人在哪里呢?关于身体,杂染编织了一张欺骗之网,以美丽的感觉欺骗我们,以欲望的念头刺激我们。真相是,这个欲望的对象是假的,完全是个骗局。因为实际上,通过智慧看清楚时,身体的真相会排除欲望。幻相在智慧之光下暴露时,人体会以血淋淋的的细节出现在面前,这副景象令人震惊。看得一清二楚之后,心立刻从那里退离。
成功的关键在于坚持不懈。带着“念住与智慧”投身这个工作时,要始终勤奋、警醒。不要满足于部分成功。每一次你观身体,要一直观到底,达到逻辑终点;接着很快在心里重新建立一个身体形象,重新开始观。

你越来越深地钻到身体内部,各个部位会逐渐地在你的眼前分解、散开、跌落。要专心致志地观想身体的分解腐烂过程。对每一个细节要有念住,把你的智慧集中在全世界人如此痴迷的这个形体,集中在它的不稳定与无常本质上。让你的直观智慧启动腐烂过程,看看会发生什么。这就是不净观的下一步。

要跟着身体腐坏、分解、回归原始元素的这个自然降解过程去观。腐坏与毁灭,是一切有机生命的天性。到最后,一切物质回归为组成元素,那些元素又四处散开。要让智慧起到摧毁作用,要在心目中观想腐坏与分解过程。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血、肉、与其它软组织的分解上,看着它慢慢地分解,一直到除了散乱的白骨,什么也不剩。然后重新构造出身体,再次开始探索。每一次让直观智慧把身体破坏成废渣,再在想象中把它恢复原型,然后重新观。
这个修持过程是一种强力思维训练,需要高度技巧与精神毅力。花的功夫越大,成果越大。智慧越精练,心越明亮、越清晰、越有力。心的清晰与力量是无限的,它的速度与灵活是惊人的。在这个阶段,行者有一种深刻的急迫感,因为他们意识到执取于人身所带的危害,他们清楚地看见了隐藏的危险。
过去他们执着于身体,当它有超级价值、有欣赏、审美价值,如今只看见了一堆腐烂的白骨;于是感到彻底厌离。通过智慧的力量,一具死亡腐烂的人体,
和一个活生生呼吸着的人合为一体, 也就是一具同样的尸体。两者之间没有一丝一毫不同。
你必须反复探索、训练心智,直到能够纯熟运用智慧。要避免任何形式的推测与猜想。不要让应该做什么、结果也许意味着什么那样的想法来干扰探索。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智慧所揭示的真相上,让真理自己说话。

智慧会了解正确的道路,会清楚地理解它揭示的真相。当智慧确信对身体每个部位有了完全的了解,自然就会从那些部位的执取中解脱出来。无论它的探索有多专注,一旦真相确凿无疑地显现出来,心会感到彻底满足。当身体某个侧面的真相揭示后,那里就无可探索了。接下来心就去检查另一个侧面、接下来下一个侧面、直到所有疑惑完全消解。

要把注意力集中于当下,越来越深入地探索身体内在本质,这需要保持高度的知觉,训练强度极其耗费精力。疲倦时,有经验的行者会有直觉,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心停驻于奢摩他。于是就把调查的所有部分放下来,集中于单一目标。卸下重负后,他们进入凉爽、稳定、清新、宁静的奢摩他里。“奢摩他”在这个意义上是完全不同的修持。心的知觉在禅定中宁静地休息,没有任何念头出来干扰。心进入了彻底静止中,身体与外界暂时就从知觉里消失了。心一旦获得满足,会自行回归常态。好比一个人饱餐一顿,休息一阵,心与念住焕然一新,补充了能量后, 回头重新工作。把奢摩他放在一边, 带着有目标的决心,重新进行智慧修持。在这个意义上,奢摩他对于智慧禅是一种杰出的补充。
观想身体是很重要的。我们的大多数贪欲,与身体绑在一起。环顾四周,我们看见这个世界受色欲的控制,疯狂崇拜肉体。作为行者,我们必须面对自身色欲的挑战,这种色欲来自于追求感官满足的渴望,它根深蒂固。在禅修中, 这个“杂染”是妨碍进步的最大障碍。我们的不净观越深修,这个现象越明显。心的拉扯力和控制力当中,没有别的杂染比色欲更强了。由于这股渴望的根源在于肉体,如果把它的实相暴露出来,会使心慢慢放松对肉体契而不舍的执取。
“不净观”是治疗色欲的最佳良方。不净观修习的成功度,以内心性欲望的减少度衡量。智慧一步一步揭开身体的真相,从而切断这个根深蒂固的执取。这样,心会越来越自由、开放。行者必须亲身体证,才能充分理解这个状态的重要意义。由我来形容, 效果适得其反,
只会产生无谓的推测。这些结果只在行者心中升起,其独特性与那人的个性、气质有关。你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修习上,让结果自然产生。它们出现时,你自己知道,
一清二楚、不容否认。这是一个自然法则。
等到不净观修到这个阶段,逻辑与结论, 完全与智慧契合,他就会彻底沉浸在探索之中,
白天黑夜地观,这是很不寻常的。智慧在身体中如此快速、灵活地移动,在观照技巧上显示出如此的创意,在身体每一个部位、每一个侧面不屈不挠、转进转出,深入每个角落探索真相。修行的这个阶段,智慧开始自动显现,成了习惯。

由于它如此迅速与透彻,因此能抓住哪怕最精细的杂染,克服那些最顽固的杂染。智慧在这个层次极其大胆、敢于探险。如山洪冲下狭窄的山谷,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的进程。每一次杂染表现出渴爱与执取,智慧就爆发出来, 迎接挑战。因为敌人如此顽固,智慧与色欲的争斗,就象是全面战争。因为这个原因,只有果敢、不妥协的策略才能成功。行者会直觉地知道,只有一种正确的行动,那就是全力以赴地作战。
智慧开始掌握不净观时,会不断修正探索技巧,不受杂染欺骗。智慧力求比杂染先走一步,不断寻找新的起点、调整技巧:有时它转换侧重点,有时又作细微的技巧变化。

在技巧越来越熟练时,会到达一个时刻,他对自己和他人的身体执取, 似乎完全消失了。但实际上,还存在一些执取的残余;只是躲藏起来了。还不曾彻底消灭。要小心记住这一点。也许你感到已经消灭了,但实际上,是在不净观的力量之下躲得看不见而已。因此不要自满。要继续增强你的装备——也就是“念住、智慧、勤奋”——去面临挑战。把这整个一堆身体部件放在你的面前,集中注意力观。这是你的身体。它会发生什么呢?如今智慧这般迅速、果决,不用多久,它就会在眼前分解、散落。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身体,
每一次你把身体在面前摊开,智慧马上开始分解、摧毁它。现在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到最后,当智慧在洞察身体不净本质的核心方面达到了最大的熟练程度,你必须把这整个可憎的血肉白骨堆放在面前,问自己:这个厌恶感从那里发出?这个厌恶感的真正来源是什么?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可厌的身体形象上,看看会发生什么。你现在快要触及问题的真相了。在不净观的这个关键阶段,你必须让智慧打碎身体、毁灭身体。把可憎的形象固定在心里,密切注意厌恶感的任何动态。你已经激发出一种厌恶感,那个感觉是怎么产生的?它从哪里来?是谁、是什么,在认为血肉白骨是可憎的?它们就是它们,依着自己的本性存在。是谁看见了之后构造出厌恶感来?把注意力放在这些问题上。这个厌恶感会去那里?无论它去那里,要准备好跟着它。

不净观的决定性阶段到来了。在这个时刻,色欲之根将会给彻底拔除。你全神贯注地看着不净身体激起的厌恶感时,面前的可厌形象会逐渐朝内收缩,直到它完全摄入内心。不用促使,它自己会退回心里,回到它的发源地。在这个不净观的决定性时刻,对于色欲这个杂染,和它的主要目标也就是身体,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会出现一个最终决断。当心的知觉全神贯注地观这个厌恶感、使它朝内走时,会突然产生一个深刻的领悟:
是心本身产生了厌恶感,是心本身产生了吸引感;是心自己创造了丑,是心自己创造了美。这些素质在外在的物质世界中并不存在。心只不过把这些特点投射到了它所感知的事物上,接着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它们是美是丑、可爱或者讨厌。实际上,心一直在描绘着复杂的图画——那些有关自己和外在世界的画面。接着它就为自己虚构的幻象所倾倒,以为那是真的。

在这个时刻,行者确定无疑地理解了真相:是心在制造厌恶感与吸引感。过去调查的焦点——那堆血肉白骨,本身并没有什么内在的可憎感。人体本身,既不可憎也不可爱。是心制造出这些情绪,投射到我们面前的形象上。一旦智慧清楚地看穿了这个欺骗,心立刻放下一切外在事物的美丑感,转身向内走,专注于那些观念的来源。
心本身是制造欺骗的罪犯,又是受害者;既是骗子,也是受骗者。只有心,而不是其它什么,在描绘着美与丑的图画。因此,行者作观的那个不净形象,过去一直给当成独立、外在的形象,
如今被吸摄到心里,在那里它与心造的厌恶感汇合起来。这两者实际上是一回事。等到意识到这一点时,心放下了外在形色,这样做时,就放下了色欲。

色欲的根源在于对人体的感知。当这些感知的真相暴露出来后,它们的可信度彻底动摇了;我们所了解的外界倒塌了,我们的执取自动停止了。色欲这个杂染,亙古以来驾驭着心,诱使心抓紧重生、从而不断经历死亡,就这样走过了多少劫世——这个暗藏的执取,如今无可奈何了。心如今超越了它的影响力。它现在自由了。

请把这个解释当作一个向导,只是指出方向,不要把它当成课程,一字不漏背下。我总是不愿讲得太详细,恐怕弟子们把我的话逐字奉行,这样会使他们对必须探索的真相本质造成偏见。我的话,只作参考,不会使你觉悟。只有念住的知觉,坚定地停驻于当下,才能直接指向真理。
永远不要对真理有先入之见。不要对禅修作猜测与理论化。也不要因为读了这个开示,就误以为你获得了知见、理解了身与心的真相。只有以“念住”指导下的直观洞见、以智慧进行探索的勤奋修持,才能够穿透真相。

在这个修行阶段,观身体已经完全成为内在的一部分,性吸引力已经摧毁。为了走下一步,你必须用带你走到这一步的禅定技巧,来进行练习。这里的目标是:训练念住与智慧,使它们在对付极其隐秘、极其精细的思维现象时,更快、更敏锐、更精确。把身体的可厌形象如往常那样放在跟前,看着它缩回心中。然后把那个身体再放到跟前,重新开始,仔细观察那个形象怎样融入心智。重复这样地练习,直到心做的很熟练了。一旦熟练起来,心一注意那个形象,它就退却、融入内在知觉。达到清楚地理解色欲产生的基本原理这个阶段后,下一步是用这个纯粹的观想练习来训练心智。色欲不再成为问题,它已经永远切断了。它再也没有办法象过去那样地再现了。但是,尽管大部分已经消除,它还没有彻底消灭。还有一小部分:如同杂质、锈迹,粘在心上。

在这个阶段,“感知的外在形象”与“心的内在形象”已经完全融合,我们可以说起码百分之五十的不净观已经完成了。修持中最难那一步已经达成。感官欲望的精细部分,
必须通过上面提到的训练方法逐渐除灭。要不屈不挠地观想、吸收那个不净形象,
使过程更为精细,这样来提高智慧的技巧。随着智慧熟练起来,越来越多百分比的色欲会给摧毁。智慧的步伐加快,那些形象的退却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是,
他一集中注意力,形象就闪入内心,融合、消逝。随着不断的修习,这个过程会越来越快。技巧达到最高时,形象一出现就消失了。这个探索技巧对于最后阶段的进步有着关键作用,那个时候,不净形象彻底退离。不久所有剩余部分都会给摧毁。

行者一旦达到这个境界,一旦看透了美丑的真正来源,色欲就再不能抬头了。它对心的控制已经打破,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尽管如此,还需要作进一步努力,摧毁一切感官欲望的痕迹。这个任务很费时间。探索过程很复杂,这时候,身体形象飞快地一次次升起、消失,看起来有点纷乱。需要最精进的努力, 才能把色欲的最后一点残余给拔除。但是这个阶段,行者直觉地知道该怎么做。因此,这个观照过程不需要他人提示,会很快培养起自己的速度。
“念住与智慧”已经成了习惯,它们带着超乎寻常的速度与灵活一起工作。这些观照达到顶峰时,身体形象一出现,立刻消失。这些形象,无论是不是融入内心,知觉只了解它的出现与消失。出现、消失发生得如此之快,是内在还是外在的感知,已经不再重要了。到最后,那些形象在知觉里一显一灭、一开一关,速度之快, 身体的形象已不能维持下去。
每次消失之后,心会体验到一种深刻的空性,形的空性、色的空性。有一个极其精细的知觉在心里凸显出来。随着每个新的形象闪现又消失,心越来越深刻地体会着那个空性。在这个阶段,由于心的知觉有着既精细又突出的力量,它起着主导作用。最后,心造的形象完全消失了,只有空性保留着。在这个空性之中,心的根本知觉独立存在,不可比拟。随着心停止创造一切身体形象,色欲彻底灭除了。观身体的修持完成了。
行者最后意识到,一切形色具有内在的空性——个体是空的,美丑之类的分别是空的,他于是就看见了色欲的巨大危害。这个毁灭性的“杂染”到处散布流毒。它腐化人际关系,造成世界动荡,扭曲人们的思想与情感,产生焦躁不安感、永不满足感。没有其它事物对人们的生活,有如此不安定的影响了。它的摧毁力,是举世最强的。色欲彻底除灭之后,整个世界看上去就是空的了。是色欲在煽风点火,毁坏人心、破坏社会,这时候,
它的力量就消失、埋葬了。色欲之火永远熄灭——不再折磨心。色欲克服之后,涅磐在望、不久可得。色欲蒙蔽了一切,使我们看不见真理的各个方面。因此,色欲彻底摧毁之后,不再有障碍,我们看见了正道、正果、涅磐——如今可望达到了。
总结起来说,色欲在心的据点给摧毁之后,就证得了不还果(Anãgãmï)。“不还者”必须以达到这一步的同样方法继续修习,发展完善这些方法,直到身体形态不再出现于心里。心造形象,然后为自造之物所骗。一个完全成就的“不还者”对这点没有一丝一毫疑问。人身、与人们相信它所代表的一切,只是心在欺骗自己。身体是一堆物质、一团自然元素。它不是一个人;它既不可喜也不可憎。它就是它,存在于自己的天然状态。心制造骗局,我们就受这个错误感知的欺骗。

人类的一切官感,只不过是心的知觉为了自己的目的所造。心的知觉遍及全身。这个遍及全身的意识,完全是心本身的体现。组成身体的物质元素并没有意识:它们没有内在知觉、不存在知觉。与身体相关的知觉与意识感,完全与心和它的呈现有关。眼、耳、鼻,通过心的知觉,获得感受能力。这些感官,只是产生感觉的途径。它们本身不存在有意识的知觉。

我们一般相信,眼睛能看见。一旦完全了解身体的真相,就会知道,眼球只是一团组织。流过眼部的意识,才是真正看见和了解视觉对象的东西。我们的视觉器官,与路边死去动物的眼球没有什么不同。肉眼本身没有自己的价值,它基本上没有活性。对这一点要有毫不含糊的了解。那么身体怎么可能是自我呢?它怎么能属于自己呢?这是完全不合自然规律的。当渗透在身体各处的流动意识,给收回、集中起来,进入深度奢摩他时,就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原理了。那时候整个身体的存在,就只是一堆物质,象块木头、树桩。当心从奢摩他中退出时,意识回到体内、散布开来,渗透每个肢体、每个部位。是心,而不是身体,才有知觉、有能力了解。这个阶段的行者,在日常清醒的意识状态下,心对自己完全有知觉,这个知觉知道,心与知觉是同一个无始无终的精髓,物质元素本身毫无知觉。奢摩他状态下,身体会从知觉中消失,但是知觉本身永远不会消失。

实际上,这是一个不可更改的自然法则。但是,“杂染”入侵心智时,抓住一切,把它们当成自我——是我、我的——于是就把“心的内在知觉”与“心所操纵的那些官感”混淆起来。杂染的本质就是这样。智慧则正好相反:它清楚地了解身体的真相,纠正这个误解。“杂染”总在抓紧身体,让人们相信,身体是自我的一个特别组成部分。“智慧”则把人身看成只是一堆普通物质,因此就舍弃了个人对它的一切执取。

比如,大脑是一堆物质。大脑只是人类意识使用的工具。当心进入深度的宁静和专注状态时,平时散布在全身的知觉同时从身体各处收敛起来,会聚在胸前这个中央地点。知觉在那里明显呈现出来。知觉并不从大脑释放出来。尽管记忆与学习功能的产生与大脑有关,对真相的直接知见却不是。从奢摩他的最初阶段开始,一步一步,修行的进步正是在心里获得体验和了解。这是真相存在的地方,正确修持的行者每走一步都了解这一点。理解一切事物的实相时,大脑并不参与,它一点没有用。宁静而光亮的心的属性,在那里得到体验。它们从那一点明显地放射出来。心的所有复杂的侧面,从最粗糙到最精细,都在这个中心点清楚地得到体验。一切外在的影响在心中彻底灭除时,是在那里完全终止。

心的内部,想蕴与行蕴是主要的欺骗者。对于不还果者,从他们观身体的后续阶段开始,这些个人的心理因素成为修持的中心目标。身体因素不再是问题了,不还果者的全副注意力自动转向心理因素:感情、记忆、思想、意识。在这些当中,行蕴与想蕴的功能特别重要。它们升起来,不停地相互作用,形成思维印象,并且涂上各种意义的色彩。检查它们时,要用同样的调查原理,但是观的目标不是身体形象,而是心理过程本身。

“智慧”密切观察着“行蕴”与“想蕴”怎样升起、怎样消失,升起、消失,出现、不见,成为一连串无穷无尽的心理活动。一个念头升起,马上从知觉中消失。无论性质如何,结果一样:一个念头持续片刻,之后消失。智慧进行探索时就钻进去,专看心理过程,直接穿透心的知觉本性。它紧跟着每一个想法、每一个细微念头的升起与消失,接着注意下一个升起的念头。这个工作很费神、很吃力,要求白天黑夜、每时每刻毫不分心。但是这个阶段,时间、空间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个内在探索很有可能持续不断地进行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念住与智慧”一直在观察着不断流动的心理现象。

这个工作极其耗费精力。智慧不屈不挠地审查着心理活动的每一个侧面,白天黑夜不停地工作。在它调查心理过程时,也利用想蕴和行蕴,来质疑、探索心的运作,获得对真相的洞见。这是为了修持正道(magga)而作的思考,是智慧揭示真相的工具。这样的思考并非为了耽于思考本身,因为那是苦因。同样,由于探索的高度专注,心会疲劳;过了许多小时的专注工作,总会开始困钝、迟缓。产生这样的情形时,必须休息一下。这个阶段,心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定期在“奢摩他”中休憩。但是因为“奢摩他”里安详、宁静的经验,与“智慧禅”中获得的惊人成果相比,显得苍白,行者常常不愿意去“奢摩他”。心处于一个多动的高度知觉状态下,从那个角度看,“奢摩他”状态似乎太浪费、太停滞。但实际上,“奢摩他”是“智慧禅”根本不可缺少的互补。

因此,必须把心引入“奢摩他”,如果有必要,就迫使它放下当前的探索,把注意力集中到宁静、安详、完全收敛的精神状态。它可以在那里休息,直到完全恢复,再回到智慧的解脱工作中来。一旦心从那个不动的“奢摩他”中退出,立刻跃起行动。好比马在磨着嚼子,心急不可耐地回到它的主要工作,也就是拔除、摧毁一切精神杂染。但是要小心,不要让心在“智慧禅”的道路上走得太匆忙,不作一点放松休息。探索过度,是一种形式的苦因(samudaya),它会侵入内心、使它沦陷于行蕴的影响之下。智慧用来思考、分析心的那些才能,本身具有动态、而且缺乏节制。有时侯必须控制它们,在内在的工作和休息之间保持合理的平衡。修持的这个阶段,智慧会自动全力以赴地工作。应该休息时,要用同样的专注进入奢摩他。这就是作为正道、正果、涅磐的中道。

在这个阶段,心与名蕴(nãma khandhas, 想, 行,识这三个心理方面的蕴)之间的关系,成为探索的焦点。心是我们存在的根本知觉。它是由清净、简单的知觉构成:心只是(对发生的事)有知觉。善事与恶事,随之而来的评判性意识, 是心态。有时候,心的活动可以表现为“念住”,其它时候,可以表现为“智慧”。
但是“真正的心”根本不表现出任何动态、不呈现任何状态。它只是有知觉。心中升起的动态,比方说,善与恶、喜与苦、毁与誉,都是从心中流出的意识状态。既然它们代表的心态,在本质上不停地升起与消失,这种意识总是不稳定、不可靠的。以这样的方式来理解,想蕴、行蕴、识蕴,都是心态。
这些状态制造了我们称为名蕴(namakhandhas)的意识流现象。通过与感受、回忆、思想、与意识之间的相互作用,概念与形象在心中升起。对它们有知觉的是心。色欲这类杂染,在影响、操纵、涂染着那个知觉。只要心在色欲的控制下,相信这个内在的形象是真的、有实质的,就会产生贪与嗔。形色内在化后,被感知为善、恶、美好、丑恶, 因而受到珍爱或鄙视,心的视点于是分驻在这两个极端。它受到欺骗,认同于世界的二元性和不稳定性。心的知觉并不升起、消失,但是它会模仿那些具有升起、消失特点的现象,
比如杂染与五蕴。智慧最终看穿了骗局,尽管那些现象在五蕴的范畴里继续升起、消失, 心却不再攀缘它们。心对于那些现象,呈现出了空性。
从我们出生到现在,每时每刻,五蕴不停地升起、落下。它们本身没有什么实质,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实质。心对这些现象作出注解,给它们加上个人现实的假象。心把它们当成了自我的实质、当成个人财产来抓紧。这种误解造作出一个“自我形象”,它成了比山还重的负担,心在其中背着这个重负,一无所获。自我欺骗下形成的错误执取,唯一的酬报就是苦。
等到心在调查这些现象时,能以敏锐、深刻的智慧观照清楚了,就会把身体理解成一种自然现象,它在自身的物质领域内具有真实性。身体不属于自我的一部分,因此不再成为执取的目标。身体的感受,也就是体中产生的苦感、乐感、不苦不乐感,很清楚是真实的,但只是它们所在的特定领域内的真实。它们也被舍弃了。但是心还不能看穿那些只在心内产生的细微感受。因此心理和情绪感受,也就是只在心里产生的那些苦、乐、不苦不乐感,是心继续感兴趣的现象。尽管现在心还不了解它们,这些微妙的感受会不停地提醒、督促着心,去作进一步调查。
思考与想象的源泉,整体上称为行蕴(sankharakhandha)。每一个想法、每一个细微的念头,会在心中产生波纹、然后停止。这些思维波动(行蕴)本身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只是在知觉中闪现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当想蕴(sannakhandha)把它们拿起来时,它们才成为具有特殊意义与内涵的思想与观念。想蕴是记忆、认知和铨解的聚集体。想蕴拿起一个思绪片段,进行解释、放大,假定它们具有某种意义、把它们变成一件事。行蕴于是再对这些事作不停的、散乱的思考。然而“想蕴”是主要肇事者。行蕴一闪现,想蕴立刻抓住它,定义它是这个那个的存在,把一切搅动起来。这两个是导致一切麻烦的精神聚集体(蕴)。它们在一起发明幸福与悲伤的故事,接着把故事解释成与自我有关的现实。想蕴依靠记忆,辨认知觉中升起的一切,给它们下定义、为它们赋予意义。
行蕴的升起与消失,有着明确的开始与结束点,就象闪电、莹火虫那样一闪一灭。仔细观察起来,想蕴比行蕴要精细得多。行蕴冲进知觉,它们是思想的建造砖石。另一方面,想蕴体验起来却不象行蕴那样闪现。当心彻底静止时,蕴比较安静,我们可以清楚地感知每一个蕴的升起形式。想蕴渐渐地传播,如同墨迹在吸水纸上穿移,慢慢地扩大、渗透心智,直到形成一个心理图象。不断升起的行蕴,于是跟着想蕴,对着它造成一幅图象,或者造出一个故事,那些东西就自己活了起来。开始是由想蕴辨认、铨解行蕴的波纹,把它们塑造成一个可辨认的形象,行蕴接下来不停地加以详尽发挥,于是这个那个的想法就产生了。这两个心理因素是自然现象。它们自发升起,然而直接了解它们的知觉,却是不同的。
到现在,心已经重复地、不停地、不屈不挠地探索了五蕴,培养了专精。通过智慧的观照,我们首先舍弃了色蕴。在探索的初始阶段,智慧在看穿、放下其它蕴之前,会先看穿色蕴。接下来,心会以同样方式,逐渐地舍弃对感受、辩忆、思想、和意识这四蕴的执取。

简单地说,当智慧看穿了个人思维的各个组成部分时,就会舍弃,在看穿之前,会紧抓不放。智慧一旦完全看透,心会舍弃一切,意识到蕴只是心内的波纹,没有真正的实质。思绪无论好坏,一样升起、停止。无论它们怎样在心中出现,只是想蕴与行蕴创造的堆积体,会很快消失。没有例外。想法的存在不会超过一瞬。念头本身缺乏持久性,缺乏真正的实质和意义,因此不能信任它们。

那么,是什么不停地为我们提供这些想法呢?是什么不停地制造它们呢?这一刻,有一个想法冒出来,下一刻又有另一个想法,永远在欺骗自己。它们来自视觉、声音、味感、嗅感、和触感:它们来自感受、记忆、思维和意识。我们对自己的感知理所当然地接受,不停地继续这个骗局,直到它成了一把火,在我们的心里燃烧。心正是被这些因素、这些心的习惯所污染。

探索的目的是为了拔除这些因素。它们拔除之后,心的真正本性就显示出来。我们看见,当心不出去涉入客体时,它就保持着自然的宁静与光亮,如经中所说:“比丘们,原始的心本是明亮清净的,但是,当杂染穿过、与心混合时,就受了污染。”
原始的心是明亮的心。这句话指的是在一次次轮回中游荡的那个心的原始本性。可以用初生婴儿的心作比方,它尚不发达,不能完全理解感官对象。它并不是指那个已经超越重生、绝对清净的心的本性。
随着我们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彻底地探索心,过去四处游荡的杂染元素会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单一的亮点,与内心的自然光亮汇合起来。这个光亮如此壮观、如此迷人,就连“大念住、大智慧”那样杰出的心理素质,起先都会在它的迷咒下受骗。这是一个全新的经验,过去从来不曾经历过。它如此不同凡响、令人起敬,那个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与它相比。怎么会不受迷惑呢?它一直就是绝对的君主,在不可尽数的劫世里统治着三界。这个光亮点,把心控制住了,远古以来就在指挥着心。只要心缺乏让自己从这个力量中解脱出来的“大念住与大智慧”,这个光亮点会继续迷惑心,迫使它随着这个精细的杂染去造业,然后经受无数次不同域界的重生。根本上,正是这个带着精致光亮的心,造成了众生在轮回世界中不停地游荡。

一旦心清楚地理解了色、受、想、行、识这五蕴,不再有一点疑问,那么余下的只有心内出现的各种细微波动了。这些是导致心在内部动荡的一种形式细微的行蕴:包括一种细微的喜(sukha),一种细微的苦(dukkha),一道精致明亮的光芒。就只有这些了。大念住、大智慧会把这些“内在的搅动”当成探索的焦点,不停地观察、分析它们。

由各种杂染汇集产生的光芒,会是一个清楚可见的亮点,是聚集在心内部一个特定位置上的一道精细的光芒。偶尔,那里会升起一抹精细的暗淡,污染了那个明亮的中心点,同时就导致了一个同样精细的苦的出现。实际上,明与暗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两者都是常规现实。在这个层次,光点、暗淡和苦是同伴,它们一起出现。

出于这个原因,当心体验这道奇妙的光芒时,总带一丝怀疑, 担心那个体验随时遭到破坏。
“念住与智慧”会努力保护、维持这个光芒不受污染。尽管这些污点极其精细,但依然是杂染的表现,因此行者不应当自满。对于心智之光中的微妙变化,智慧必须穷追不舍地审视它们。

为了消除这种不安感造成的负担,对这个问题获得彻底解答,要问自己:这个光亮到底是什么?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到了解为止。为什么它这样变化多端?一刻是光亮、一刻稍有污染。一刻是喜(sukha)、下一刻是苦(dukkha)。一刻是彻底满足、下一刻不满悄然出现。要注意精细的喜感,它的行为,只有一点点不规则性。然后,苦就细微地出现,与心当时的精细度相应,这足以使我们起疑。为什么心在精细状态下还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状态?它并不总是恒常而真实。你要不屈不挠、一路追查下去。不要怕。不要怕毁灭那个光明会毁灭你自己的真正本质。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焦点,
看清楚了,那个光亮点与你已经检查过的一切现象,具有同样特点——无常、苦、非我。唯一不同之处是,这个光亮点要精细微妙得多。
在这个调查阶段,对待任何事物不要想当然。常规现实领域中的任何事都不可信。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内心深处,让智慧迎接挑战。一切造作之事起源于心。这个光点就是其中最明显的。它正是终极虚假。因为你对它,比对任何东西都要珍重、保护,你根本不愿意去打扰它。在整个身体中,没有什么比这个光亮更突出了。它唤起如此令人心弛神往的惊叹感,因而就有了如此执着的保护感,你不要任何东西去干扰它。看着它,它就在那里:它不是别的,就是无明(avijja),这个宇宙的超级君主。但是你认不出它。你从来不曾见过它, 到这个阶段,看见这样的光华,
当然会受它欺骗。后来,当“念住与智慧”完全准备好后,你不需要提醒,会了解真相。这就是无明(avijja)。根本无明就在这里。除了迷人的亮点之外什么也没有。不要把“无明”想象成魔鬼、野兽;因为实际上,它真是全世界最诱人、最亲切的美丽之冠。

根本无明(genuineavijja)与你所想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你遇上无明时认不出它来;你的修行会卡在那里。没有老师指点,教给你观察的方法,你会长期处在困境中,很久才能了解真相,从而超越它。你有老师指点怎样往前走,会很快理解这个基本道理,对那个光亮的中心进攻,而不是对它加以轻信。你已经把其它自然现象观察完毕,必须在这里进行调查。

心已经舍弃了对五蕴的执取,在这个阶段极其精细。尽管它已经放下了其它一切,却还没有放下自己。它的内在知觉仍然渗透着对自己本性的根本无明。在这里“无明”汇集成为单一焦点。它的一切外在出口已都给切断,它于是就聚集在心中,无路可以流出。无明的出口是眼、耳、鼻、舌、身,产生出视觉、声音、嗅觉、味感、触感。一旦“念住与智慧”有了足够技巧,永远切断了这些外流的出路,无明不再有出口来表现自己。它外在的代表已经无效了,剩下的只是心智内部细微不停的震动。由于没有活动的出口,它就完全依赖于心作为活动基础。只要智慧不能彻底超越它,无明看上去就象一个细微的喜、细微的苦,一道不可抵挡又令人惊叹的光芒。因此,心要不停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因素上。
每一种常规现实,无论它多精细、多明亮、多壮观,总是表现出某种不规则的症状。那些症状足以引起心的注意,令它寻找答案。心中产生的极其精细的喜、乐、还有从中放射出来的惊人光亮,其来源都是无明。但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因此一开始探索时,会受骗而去抓紧它。我们被无明诱使进入沉睡之中,以为那个精细的满足感和光明感超越了名色,以为它们就是我们的真正本性。我们没有意识到错误,把这个壮观的、包含着无明的心,当成真正的自我。

但是,这不会持续太久。在这个层次,“大念住、大智慧”力量强大而不自满。它们不停地审查、观看、分析,前前后后、毫不间断。它们终究会觉察真相。它们会注意到,这种喜与苦的感觉表现出细微的不规则性,与那个光亮的宏伟并不一致。尽管苦的表现如此细微,却足以引起我们的怀疑。为什么这个心有多种状态?它并不恒常。心中那些细小的不规则性、涨落变动,尽管精细,还是能引起“念住和智慧”的注意。

这些变动一旦被探查到,就升起了怀疑,提醒智慧必须进行调查。因此,“心的知觉本性”成了调查的焦点。“念注与智慧”集中在这一点上,要了解它到底由什么组成。它们已经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调查了其它一切,灭除了其它一切因素。但是这个如此明亮惊人的知觉:它到底是什么?随着“念住与智慧”把注意力聚集在那点上,心成了全面调查的焦点。它成了大念住、大智慧的战场。不久,它们就能摧毁心中的无明,尽管它看上去如此宏伟壮观。无明如今彻底被摧毁了,不再有丝毫痕迹留在心中。

锐利的智慧进行着探索,直到完全理解真相之时,这个(无明)现象会以完全不可预料的方式分崩离析。那个时刻的觉醒,称为“菩提树下的觉悟”、“轮回的坟墓彻底摧毁”。那时候,会升起无懈可击的确定感。那个光亮中心点分解时,会有更惊人的景象出现; 过去它一直被无明遮蔽着, 现在完全展现在面前。心的内部强力震荡,动摇了整个宇宙。
心从一切常规现实中脱身而出的关键时刻,那番景象的神奇和壮观是不可描述的。就在这里——无明被彻底消灭之时, 阿罗汉道,转成了阿罗汉果。这条道走完之时,便证得阿罗汉果。法与心圆满成就。从那时起,一切困苦终止了。这就是涅磐的本质。
那个无明的形象, 我们原以为如此宏伟惊人, 最后破灭时, 会有一件不可形容之事, 清晰展现出来。那就是绝对的清净。与之相比,我们过去敬畏的无明好比牛粪; 被无明遮蔽的清净就如纯金。即使孩童也知道牛粪与纯金哪个更宝贵,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做比较,徒显自己的愚蠢。
无明的破解, 标志着阿罗汉道与阿罗汉果同时达到了终点。如果用上楼进屋作例子, 一只脚在最后一级阶梯, 另一只脚站在门里,那么我们还没有进屋。只有两只脚进去了, 才能说我们“进了屋”。 双脚(道与果)同时坚定地驻扎于伟大的佛法之中时,心才“达到”了法。它已经证得了涅磐的独特。从成就的那一刻起,心彻底自由了。它不再有灭除杂染的活动了。这就是阿罗汉之果。只有那些没有杂染的人才有这个经验,那些就是证得了有余涅磐(saupadisesa)的活罗汉们。
色、受、想、行、识, 只是一些状态, 是自发升起、消失的自然现象, 它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影响、污染心了。同样道理,视感、声音、嗅感、味感、 触感: 每一种感受有它自身的独立现实。它们的存在, 不再产生困扰, 因为心已不再无明,不会对它们产生错误的偏见。如今心完全了解了真相, 既了解知觉的真相、也对一切自然现象,
里里外外有了彻底的了解。每一种现象都是独立存在的现实, 过去它们之间的冲突不复存在。它们各走各的路。到了这个阶段,长久以来杂染与心之间的冲突终于结束了。
如此地理解了真相, 心对五蕴的生死不再忧虑、紧张。心只是感知五蕴的活动——它们怎样升起、相互作用、终止;
最后它们怎样在死亡时分解。但是因为心的知觉本性并不死, 不会有对死亡的恐惧。死亡来时, 他接受死亡; 继续活着,他接受生命。这是同一个真相的两个侧面。
心的探索到此结束了。达到这个层次, 心已彻底断除了“无明”与“执取”的一切表现, 因而永远断除了重生。“产生缘起的根本无明”(avijjã paccaya sankhãra)状态完全消解。随后出现的, 是造成苦的缘起现象的消失与终止,从此一切苦终止了(avijjãya tveva asesavirãga nirodhã sankhãrãnirodho)。
无明熄灭之后, 产生苦的缘起现象也熄灭了。它们从心的知觉中消失了。作为五蕴组成部分的缘起现象, 比如想法, 则继续在各自区域里活动,但是它们不再产生苦。它们不受杂染的污染, 因此只为思维活动提供形象与建议。意识从心中升起, 清净简单,却不造苦。一切官感媒介、与由它们生起的一切感触, 只是些依照天性存在的自然现象。它们对于已经成就了解脱、达到彻底止苦的心,没有什么负面作用。
无明和一切杂染熄灭时, 它们是在心的内部发生的。无明的除灭, 意味着轮回的摧毁。这两者必须在心内熄灭, 因为无明的心是轮回世界的精髓,是生老病死的精髓。 由无明推动的官感欲取, 是生老病死的根源, 它只存在于心中。 无明最后分崩离析, 永远与心断开,
就达到了彻底的寂止。心在那时达到了自由、广大的空性、无边无界的开阔。没有什么包围它、阻碍它。一切冲突已经消解。心有知、只知道真相;
有见、只看见真相。 这就是“真正的空性”。
空性可以在不同层次上体验。 奢摩他禅定是一个层次。 在深度奢摩他中, 身体与思考的心暂时从知觉中消失。心看上去是空的,但是这种空性只局限于禅定期间。在智慧禅的初始阶段, 心得以永远从色蕴中分离出来, 但是它还不能断离个性的心理因素:
受、想、行、识。它对于物质状态具有完全的空性, 因此身体形象不再出现在心中; 但是对于心理概念来说, 并不曾达到空性。在这个层次上,智慧把自我与身体这堆物质区分开来,从而永远脱离了身体即自我的信念。但是它尚未从受、想、行、识那些心理集聚体中分离出来。通过进一步禅观,心也能够从那些因素中脱离出来。接下来什么也不剩了,
只除了一道贯穿宇宙的异样光华、一团无边无界的明亮、一种惊人而深刻的精神空性。这就是“根本无明”(genuine avijjã),它有着令人敬畏的力量。通过继续运用“念住和智慧”的力量, 最后能使无明在心中熄灭。当渗透在心中的一切(杂染)除尽之后,他就获得了真正的空性。这个层次上经历的空性, 是完全永久的解脱,不需要什么努力去维持它。这意味着心获得了真正的、绝对的自由。
“无明心的空性”与“灭除了无明的清净空性”, 两者差别, 可以用空屋里的一个人来做例子。那人站在屋子中央, 欣赏着它的空性,却忘记了自己。他看见屋里空无一物, 只想着自己感知的空性, 却没想到自己正占据着中央位置。只要还有人在屋子里,它就不是真正空的。最后他意识到, 直到他离开, 否则屋子永远不会真正空出来:
那就是无明破除、清净之心升起的时刻。一旦心放下了一切现象, 似乎就有了超级空性; 但是那个在观赏空性、敬仰空性的人, 仍然活着;
作为参照点的自我、也就是无明的精髓, 它还重叠在心的知觉里。这个就是根本无明。 在那个时刻, “自我”是一大障碍。一旦它分解消失,就不再有障碍了。一切都是空的: 外在世界是空的, 内在的心也是空的。 就象一个人在空屋子里, 我们只能说, 他离开时,屋子才真正是空的。了解了外在一切, 了解了自身的一切, 才可以说这个心具有彻底的空性。只有常规现实的每一丝余迹在心中消失,真正的空性才会产生。
无明的熄灭, 不同于我们目前为止探索过的一切其它事物。其它事物的终结, 来自于对其本性有了清楚、明确的理解。无明那个光亮不同,它是瞬间熄灭的, 如一道闪电, 那个瞬间自动发生, 它一下子翻转过去, 彻底消失。只有在光亮消失时,我们才知道它就是根本无明。无明熄灭后留下的景象独一无二, 它的本性绝对清净。尽管我们过去从不曾经历过, 这个现象出现时,不会有一丝疑问; 任何能产生疑问的事物, 也一齐终止了。这就是一切重负的终结。
一切对自我、对个人存在意义的提示, 指的就是这个“根本无明”。有这些说法, 就表明无明依然存在。一切禅修的探索,正是为它进行。是这个自我在知觉,是这个自我在理解。这个自我明亮、轻松、快乐。“我”和“我的”——根本无明就在这里。一切围绕着它进行。一旦它最后崩溃,个人视角也破除了。事情依旧在做, 但不是为了任何人而做。
这就如同一个底部脱落的水罐, 灌多少水, 也不会保留一滴。 想法、念头作为蕴的自然功能, 继续升起、终止, 但是没有什么粘在心上,因为那个盛水的容器, 也就是无明, 已经毁灭了。 一个念头瞬间升起, 就在下一个瞬间终止。 既然没有什么去保留它, 没有人去认领它,
过后想法就消失了。这个知觉知道, 自我具有彻底的空性, 它有着内在的满足感。这个知觉绝对清净, 不带任何牵挂与负担。
心的真正本性被无明藏得如此巧妙, 这个不可置信的壮观景象, 人们从来看不见。无明的危险被伪装得如此巧妙, 行者达到这个阶段时,注定会受到愚弄。他们被自以为是内心真实奇观的现象彻底迷住。他们对它如此珍视, 觉得必须不计一切代价保存它、保护它。因为本质上,这就是他们自己, 这个奇妙的光亮属于他们。
根本无明, 是一个隐藏着许多奇妙事物的焦点——这些东西我们永远想象不到可能存在。这些东西污染着心, 如一小块下了毒的诱饵,足以杀死一头动物。因为找不到实际例子与那些隐藏在无明之中的污染因素作比较, 我只能简要解说。这些因素包括: 一种明亮感,如此非凡,好像它就是终极果证; 一种巨大的幸福感, 它来自于心中的光华之力, 似乎超越了整个常规现实域界; 一股强烈的不可战胜感,好像什么也不能左右它; 一股要把这个光亮当成纯金来珍爱、保护的执取。
“无明的心”似乎有着一切美德: 它明亮、大胆、完全满足、有无限的知觉。但是尽管能够了解任何可以想象的事物,这个知觉却不了解自己。这就是无明的本性。一旦这个知觉转回来看自己, 无明就崩溃了。崩溃的同时,也揭示了心的真相、法的真相。是无明阻挡了真相, 我们过去看不见。
行者如果不能熟练地运用智慧, 会有困难走出无明, 因为总体无明(avijjã in general)与根本无明(genuineavijjã)是很不同的。总体无明, 是内在、外在各方面的痴迷结合而成的一个心理杂染。它好比一株树,带着树叶、细枝、粗枝、树干。根本无明, 则好比一株砍倒、扯去枝叶的树。也就是说, 经过不懈的努力, 智慧已经砍去了无明的“外在”活动,它逐渐失去了茂盛的倾向, 汇集到一点上, 也就是在心上。在这个时候, 无明不再象过去那样把握全局,有一群随从可以对它们发号施令。我们找到根本无名时, 它就处在这个状态。
无明的分枝有多种多样。其它一切心理杂染只是它的大小枝丫。我们专注于分枝时, 容易忽视它们的根源。因此, 等到我们面对根本无明时,就糊涂了, 认不出它。好比一株爬藤, 从一个地方长出, 沿着地面爬到不知哪里。它一边继续往上爬, 一边生出越来越多的分枝,
分枝越长、越纠缠不清。我们必须抓住那根藤, 不停地反向跟踪, 直到找到主干。从那里我们才能找到它的根。当我们把根拔起时,整个植物就死去了。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唐 玄奘法师 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阿姜 摩诃布瓦——帕本塔寺(Wat Pah Ban
That)


阿姜摩诃布瓦所在帕本塔森林寺大厅内


阿姜摩诃布瓦的森林寺院帕邦塔寺(Wat Pah Ban
That),位于泰国东北部乌董省(Udorn),大约有一百亩,出家众与寮房都很少,不超过二十人,这里的规定很严格,阿姜摩诃布瓦以类似其老师的严格方式教导学生,其中有十几个西方人跟随他,有些已经跟他学了好几年了,对新学生他会要求他们做禅修数年的承诺。在帕邦塔寺的大部分学习,就像其它的寮国及泰国森林寺院,是透过严格的与极简单的生活方式进行,一天祇吃简单的一餐,住小茅房,洗澡用井水,日出即外出乞食,长时间静默,简化生活所需,以减少世俗思想。如此,森林寺院成为密集禅修的地方,也成为一个非常特殊的教育环境。在这样简朴的社区配备下,一个人可以舒缓、简化,来观察心及生活的过程,因而发展智能。摩诃布瓦偶尔会到曼谷教授学生,他的一些谈话经由曼谷的巴婆尼瓦斯寺(Wat
Bavoniwas)整理,以英文出版。


《当代南传佛教大师》
第九章:阿姜摩诃布瓦 ACHAAN MAHA BOOWA

修禅的真正目的是为心灵带来宁静,
如果一个人无法用初步的方法缓和心境,
就必须用强制的方式驯服它。
换句话说,
依个人智能的熟练度,
来寻找与检查出那些事物让心黏着,
找到一个有效的方法来管制不驯的心,
直到心屈服于智能,
而且看到黏着事物的真相,
然后不再混乱、不安。
进入一个宁静的状态。

在泰国东北部的森林苦行僧传统里,阿姜摩诃布瓦(Achaan Maha
Boowa1913~)是一位著名的住持与老师。他读了几年的基本佛法后,精通巴利经典,之后开始禅修。阿姜摩诃布瓦于森林禅修数年,其间大多时间接受说寮国话的老师阿姜曼(译按:有摩诃布瓦着,曾银湖译《尊者阿迦曼传》)的指导,这位老师是本世纪泰、寮森林最著名的老师之一,他出名的是对禅定与入观的教法、巨大的影响力及严厉的教学方式。据说阿姜摩诃布瓦去见阿姜曼之前,由于长时间的练习,已经精通了佛教的一些禅定方法,并于静坐中获得了极大的喜悦,仅仅是这样的精通,已经是很大的成就。然而,阿姜曼见到他时,却严厉地告诉他禅悦与智能的不同,然后送他离开,到森林里修习更多东西。经历此次斥责,阿姜摩诃布瓦有好几年的时间,再也无法进入高度喜悦的定境,但是,当他最后再度获得时,同时获得了大智能与内观力。

阿姜摩诃布瓦强调,坚强而稳定的专注力是生起智能的前兆,但是在这篇特别的谈话中,他也告诉我们要如何运用智能,透过对身体与心的研究、观察,来辅助培养专注力与宁静,然后以此专注力导引更深的智能。虽然阿姜摩诃布瓦也讨论到传统的三个心灵道路:戒、定、慧,但他解释说,未必要按照任何特定顺序发展它们,相反地,他认为不应该依照步骤,一步接一步的方式发展禅定,而应该在染着出现时,同时修戒、定、慧的方式去处理。

阿姜摩诃布瓦鼓励初学者,以反复诵念方式培养初步的定力,这可以祇用口诵,或与观想并用;当建立了定力之后,他会指导学生使用这种专注力,去观察身体各部分的特性,然后观察心的特性,观照无明与邪见,是如何导致「我见」以及轮回的巨大痛苦。阿姜摩诃布瓦详细说明了培养专注力的方法,特别是有关禅修时脑中出现影像时的处理;他还区别禅修时由内在产生及由外而来的诸种现象;在指导学生时,他提到的一点很重要:「这些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发生」,「无论是那一种禅定,智能永远是重要的」,对这些禅修时有时候可能出现的影像与现象,我不太愿意谈得太多,以免初学者以为这些是很重要或必须要出现的可意经验,而努力去让它们出现,这样做可能是个陷阱;如果一个人选择以这种方式培养专注,最好是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注:《清净道论》有数章详细地叙述修习禅定、取相及其修法,这本佛教禅定手册及注释,Shambbala
Publications
有新版本发行。译按:「中华佛教百科文献基金会」有出版叶均译本),不要因为有禅定经验的人,描述了一些似乎奇怪而不寻常的经验而感到兴奋,这些经验没什么价值,祇有智能是重要的。

阿姜摩诃布瓦经常使用心(Heart)这个字眼,所指涉的不是带有感情性质,如情心,而指的是心灵(mind)。在佛教传统上,心指的是心灵处所,这是英译者Pannavadho
比丘使用白话语言的原意,也是阿姜摩诃布瓦使用白话教学的用意,这是为了保留本教学法的森林佛法特点,因此,虽然有些字眼与直译经典不同,它们仍然很实用地被用来介绍如何培养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