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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通西方学术,却一生弘扬国学。他佛学造诣深湛,却终身尊信孔子。他带回了中国第一部德文版《资本论》。他通读过文澜阁四库全书。他拒绝担任北大文科学长。却自行创办书院培养圣贤。梁漱溟盛赞他是:“千年国粹,一代儒宗”。“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是他的临终绝笔。他,就是国学大师马一浮。
马一浮(1883~1967),名浮,字一浮,浙江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中国现代思想家,与梁漱溟、熊十力合称为”现代三圣”(或”新儒家三圣”),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浙江大学校歌》的词作者,浙江大学原教授。于古代哲学、文学、佛学,无不造诣精深,又精于书法,合章草、汉隶于一体,自成一家,丰子恺推崇其为”中国书法界之泰斗”。
马一浮自幼熟读儒家典籍,聪颖异于常人。16岁参加绍兴县试,便名列榜首。远在同年参考的周树人、周作人兄弟之上。被称为“江南怪兽”。他曾在西湖文澜阁青灯古佛之下,用时三载,遍读7.9万卷《四库全书》。引证古人的话,无论什么书,都背诵出原文来。马一浮绝非只知“子曰”“诗云”的迂腐儒生。在那个时代,他是沐浴了欧风美雨。学贯中西的博学者之一。
1903年他留美。精通英、法、德、日、拉丁诸种文字。翻译了不少西方社会科学与文学作品。他是最先将马克思的《资本论》传入中国的人。回国后,他阅览文澜阁所藏四库全书。潜心研读传统学术。
1912年,蔡元培出任民国教育总长。聘请他任教育部秘书长。马一浮到职不久,便以“我不会做官,不如回西湖”为由而辞去。
1938年,马一浮接受浙大校长竺可桢的请聘。赴江西泰和,为西迁途中的浙大师生开设“国学讲座”。他在讲学中,以北宋时代的哲学家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作为宗旨,告诫青年学子要做一个有责任心。敢于在民族危亡之际担当重任的人。
复性书院前的合影
1939年1月,马一浮告别浙江大学。赴四川乐山创办复性书院,并亲自主讲。讲明义理,选刻古书。培养了一批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人才。直至1946年回杭,马一浮在浙江大学和复性书院的讲学,由学生记录成稿,结集刻印,定名为《泰和会语》《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马一浮成为现代中国。第一位系统开展儒家教育的人
他是迄今最重视“六艺之学”的现代学者。也是将中华文化的最高典范。“六艺”定为国学的现代学者。
他说:“圣人何以圣?圣于六艺而已。学者于何学?学于六艺而已”
马一浮先生是近代中国少数的通人。在每个领域都比得上久在该领域专业钻研的大专家。对一般学者来说,书法与篆刻之类艺事。或许最多只能旁及。可是马一浮博涉多优。不唯学称儒宗、大弘法性。书法也卓然成家,不可忽视。他擅长书法,各体皆备。碑帖兼取,尚古而脱古,自成一家。尤精行草及隶书。行草运笔俊利,章法清逸而气势雄强。横划多呈上翻之势,似淡拘成法。拙中寓巧,气格高古。隶书取精用弘,形成用笔温厚,结体潇洒之特点。亦善治印,朴茂而富韵致。
马一浮一生著述宏富。有“儒释哲一代宗师”之称。周恩来总理称他是中国当代理学大师。于古代哲学、文学、佛学无不造诣精深。其书法合章草、汉隶于一体。
丰子恺推崇其为中国书法界之泰斗。
钱穆回忆马一浮:一浮美风姿,长髯垂腹,健谈不倦。一浮衣冠整肃,望之俨然。而言谈间,名士风流,有六朝人气息。
马一浮先生与丰子恺先生
少年
马一浮是天生的“读书种子”。丰子恺在《桐庐负暄》中曾转引李叔同的话:“马先生是生而知之的。假定有一个人,生出来就读书,而且每天读两本,而且读了就会背诵,读到马先生的年纪,所读的还不及马先生多。”
马一浮8岁便能读《楚辞》和《昭明文选》;他的母亲何定珠,出生世族,精通诗书,擅长文学,同时治家严谨。马一浮年幼时,一次拿着铜钱玩耍,其母见状立即制止他说“儿幼,宜勿弄此,他日成人,须严立风骨,勿龌蹉事此。”,9岁时,母亲指着天井里盛开的菊花,命赋五律一首,并限麻字韵,马一浮应声而就:“我爱陶元亮,东篱采菊花。枝枝傲霜雪,瓣瓣生云霞。本是仙人种,移来处士家。晨夕秋更洁,不必羡胡麻。”他的母亲见得这样聪慧,小小年纪做出来诗竟似不食人间烟火。就担心说:“一生少福泽耳!”
第二年他母亲去世后,他在孤寂的童年生涯中,无日不与书为伴。他父亲担心他在读书上误入歧途,就延聘了当地一个很有名气的举人叫郑墨田的来他们家当教师。但没有多久郑墨田就来辞馆,说是教不了他了。起初他的父亲以为儿子不服教师管教,后经打听才知道儿子的学问已超郑墨田之上。郑老师感到这样教下去是误人子弟,不如让他们另请高明。无奈之下,马一浮的父亲只好亲自来教他。教了一段时间也感到力不从心,自此以后就不再给他请老师。任由他自己自学。
丧妻
马一浮先生自称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一生少福泽”。他11岁丧母,19岁丧父,20岁丧妻。期间,二姐、三姐又相继早逝。直至耄耋之年仍丧事不断,一生可谓痛矣。但马一浮先生将生命融入学问,进而练就了一副旷达、洒脱、从容、淡定的胸怀。
戊戌年(1898年),16岁的马一浮与周树人、周作人兄弟同应绍兴府学宫院试,同中秀才,马一浮更是名列榜首,连主考官汤寿潜(民国浙江都督)老先生都爱其奇才,挽人执柯,将爱女汤仪嫁与他为妻。
两人成亲以后相敬如宾,感情甚笃,不料天公不作美,两人相处仅仅三年后,汤仪便不幸因病去世。为了表达自己爱妻的忠贞爱情,20岁的马一浮立志终身不娶。几十年的坚守,让岳父汤寿潜十分感动,欲将自己的三女儿再嫁给马一浮,被马一浮婉言拒绝,誓不再娶。无奈之下亲朋好友又建议他领养一个儿子,以便老来能有人养老送终,马一浮也一一婉谢。
据胡兰成在《无所归止》中所说:“一浮之妻早已去世,虽没有留下子嗣,但他终未续娶。岳父汤寿潜每月补给生活费与他,使他不必为金钱而烦心,临终遗言亦还嘱托儿子们继续关照他。一浮住于杭州延亭巷,那里疏朗幽栏,室内洒如,器皿、茶馔极其精致,有一老仆随其炊事”。
关于马夫人之死,马一浮的挚友丰子恺曾有一说。那是在1973年3月,丰子恺由弟子胡治均陪同赴杭州。一天,他俩来到马一浮的故居蒋庄附近,丰子恺突然说:“我不去了,你去看一看就来,我在这里等你。”随后,他自言自语道:“人已不在了,看看又有何益。”
当胡治均看完蒋庄回到丰子恺身边时,丰子恺就讲了这样一件事:“马先生出身书香门第,祖上都精研程朱之学的。岳父汤进士,曾在浙江做过大官,也是一个讲究封建礼法的人。马先生与汤氏夫人新婚燕尔,十分恩爱。不久,家中死了长辈(编者注:马一浮的父亲),就在这守孝期间,新娘子腹中有喜。这一喜可惹出弥天大祸来了。在这看重封建礼教的家庭里,如果让孩子生了出来,就会被视为非礼之行,大逆不道。马先生和新夫人焦急万分,出于无奈,只得偷偷访得打胎之药,胡乱服下,亦怪那时科学不昌,药石乱投,以致胎没打下,新夫人却中毒身亡。马先生在极度痛楚之中,感到万分内疚,矢志不再续弦,以报爱妻。从此马先生孑然一身,研究理学、佛学,终其一生。”
最后,丰子恺说:“汤氏夫人被封建礼教所杀,真是可怜!马先生矢志不娶,对爱情如此专一,弥足可敬!但这毕竟是一场悲剧。”
读书
马一浮早年与马君武、谢无量在上海合办《二十世纪翻译世界》杂志,向民众介绍西方文学。1903年6月,赴美国主办留学生监督公署中文文牍,后又赴德国和西班牙学习英、法、拉丁诸种文字。1904年东渡至日本学习日文,他在赴美期间,广泛涉猎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叔本华、达尔文、孔德等人的西方哲学、社会学、生物学著作。后转赴日本,在日期间,他学习日文和德文,并携德文版《资本论》回国。据目前的资料显示,马一浮是将《资本论》原版引入中国的第一人。
马一浮早在二、三,四十年代就与梁漱溟、熊十力是等量齐观的儒学大家。他对宋明理学的深刻研究和体验,是所公认的。熊十力是极少称许别人的,但是他对马一浮却推许说:“马先生道高识远”。
马一浮先生于读书穷理有着精辟概括,他认为读书之道,约而言之,有四门:一曰通而不局;二曰精而不杂;三曰密而不烦;四曰专而不固。其总结可谓精辟之至。马先生对此稍加解释,“不局不杂,知类也;不烦不固,知要也。类者,辩其流别,博之事也。要者,综其指归,约之事也。读书之道尽于此也”。
他认为读书之终极目的在于明理践性、成就圣贤人格。马一浮以为,读书当求明理,更贵在养德。始终将“学之为己”为第一要务,“学之为己”的目的在于成就圣贤人格;而非“学之为人”,即以“博学”炫耀于人,以换取好处为目的。
马一浮以为,学问若不能提高自己的修养,读书再多,亦不过一书橱耳,又有何用?他多次强调读书的最终目的,在于修身、在于提高自身的修为,并提出“唯有指归自己一路是真血脉”的践行主张。他一生读书、做学问的目的是纯粹的“格物致知”和终极的人格完善,对于经世致用,倒是退而其次的事。
书法
书法对于马一浮先生来说是属于“文人余事”的小道。除了过去一般读书人所必需的书写练习之外,他并没有将过多精力放在写字上面。但因为自身学养宏富,不求工而自工。正所谓:“云无心而出岫”。终成二十世纪书学一大家。
马一浮曾自定“五不书”:一不书祠墓碑志;二不书寿联、寿序;三不书讣告、行述、像赞。四不书题签和时贤作品;五不书市招。另外还有立索不书、无介绍不书等等。
马先生在复性书院时不领书院薪水。生活用度只能靠卖字。故次年作《蠲戏斋鬻字改例启》,说明去年因要刻书故卖字,今已不刻书了,将以字“易粥”,所以特别修改润例,周告四方。到了一九四七年九月,又作《蠲戏斋鬻字后启》。说卖字卖到明年修缮了祖坟以后就再也不卖了。一九四八年,一年期限已届。四方求字者依然络绎不绝,故门人寿景伟等发布了一个《蠲戏老人鬻字展限并新订润例》,说再延期一年。过了这年,想求马先生的字也求不到了。所以求字者莫不踊跃。到一九五年,马先生仍然要靠鬻字为生。后再出《蠲戏老人鬻字代劳作润例》,言明:“愿以劳力换取同情,用资涓滴。”四次鬻书虽说各出有因,但他在每次鬻书之前都是经过长期准备的,即经过一段时期的临书来充实自己,可见马一浮在书法创作上的严谨态度。正是经过这种边临边创、以临促创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马一浮个人书风的形成。
马一浮 行书自作詠物诗 八屏
他的书法路径在于融合、北碑之气韵骨势,进而远接钟王。他在《戏题鬻书启诗》中自谓:“恨无勾漏丹砂诀,幸有羲之笔阵图。”由此诗可知,他自己的书法所成,自视甚高。且独钟于王羲之。他的这种审美取向也表现在他的一些题跋当中,例如:“学书须是无一笔无来历,方能入雅。大抵多识古法,取精用宏,自具变化”。
对于书法历史的变迁,他十分推崇隶书的作用,强调对篆隶的研习是追古溯源的正道。他说:“元常谓多骨丰筋者圣,唯石门颂足以及之。然但务瘦硬而乏气韵则失其意,知此者鲜矣”。
马一浮许多传世墨迹大多写在纸本上,洒金宣、描金笺、虎皮宣等,当然书札、诗简一类,常见用色花笺、八行笺和各个时期自制的“宛委山堂”笺、“复性书院用笺”、“智林图书馆”笺等,甚至有他写在烟纸壳上为猫开的药方。
医道
马一浮先生还精通医道。30年代浙江著名的中医陆无病、王邈达等都是他的座上宾,这些杏林高手遇到医学上的疑难问题都会与马一浮共同探讨,一起解答。马一浮先生虽然深谙医术,但却很少为人开方,只有一次例外。
他的好友谢无量有一次患头疼病,多方求医,仍然无效。迫不得已,马一浮先生只好亲自为他望舌、切脉。经过诊断,马一浮先生认为谢无量是“诸风棹眩,皆属于肝,似宜滋水涵木,则风自息。”于是他为谢无量开处方十味。谢服数剂后,病痊愈。
谢无量先生钦佩之余,作诗一首以谢马一浮,诗曰:“言外得玄宗,春前热恼攻。三年欣一见,半剂息诸风。摩诘情难对,曹瞒病许同。莫烦诸友问,谈笑已融融。”快乐之情,溢于毫禇。
大师
马一浮很受蒋介石、陈立夫等人的敬重。蒋介石还专门宴请过马一浮,并在席上虚心讨教治国之道。学者任继愈先生曾写过《马一浮论蒋介石》,原文如下:
我问马先生,以前见过蒋没有,谈后有何印象?马先生说,以前未见过蒋,见蒋时劝他,虚以接人,诚以开物,以国家复兴为怀,以万民忧乐为念。像这样文辞骈骊的发言有一二十句,我当时记不全了。
我又问马先生,对蒋介石这个人的印象如何?在他身上看不看得出有中兴的气象?马先生沉思了一两分钟说,“此人英武过人,而气宇褊狭,乏博大气象,举止庄重,杂有矫揉,乃偏霸之才,偏安有余,中兴不足。方之古人,属刘裕、陈霸先之流人物”。“偏霸之才”四个字马先生说了两遍,故印象极深。
1949年,新中国筹备召开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周恩来拟邀请马一浮出席会议,即请马叙伦拍电报转告。但这份由马叙伦署名的电文过于简单,马一浮收到后,以为是朋友的私人邀请,没有赴会。
1957年4月,周恩来陪同苏联领导人伏罗希洛夫访问杭州,一起来到蒋庄登门拜访马一浮先生。此后,周总理陪同西哈努克亲王来杭,设宴于杭州饭店,也请马先生作陪。席上,周恩来还向客人介绍说:马一浮老先生是当代“中国唯一的理学家”。后马一浮受邀担任浙江文史馆馆长、中央文史馆副馆长、全国政协委员,还将自己收藏的357件书法精品捐献给国家。
1956年至1964年,毛泽东先后三次接见、宴请马一浮先生。1964年,毛泽东接见全国政协委员中花甲以上老人时,特地请马一浮坐在自己与周恩来之间,以示敬重。马一浮回杭州后写了两幅对联,分赠毛、周。送给毛泽东的词曰“旋乾转坤,与民更始;开物成务,示我周行。”语句分别集自《易》、《诗》、《汉书》、《宋史》。送给周恩来的词曰:“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体国经野,辅世长民。”语句集自《周礼》、《孟子》、《礼记》。当时马一浮两眼因白内障已近失明,写了几遍才满意送出。
晚年
提到马一浮的晚年,就不能不提到蒋国榜先生的蒋庄。
蒋国榜(1893~1970)字苏庵。回族。江苏南京人。工诗文,喜好书画、金石、碑帖等。蒋家在清代咸丰、同治年间为南京一带屈指可数的富豪,在当地民间俗称为“蒋半城”。 弘一法师曾应蒋国榜父亲蒋厚民之请为之书家训:“安本分学吃亏”。 1914年与王一亭、哈少夫等合资修耷嘉兴烟雨楼。1924年与蒋新吾合资重建南京太平路清真寺,出资建上海真如清真公墓殡舍。晚年随马一浮游,常居杭州西湖。
蒋庄原名“小万柳堂”,是无锡人廉惠卿建的,是金石收藏家廉惠卿与其妻吴芝瑛的住处,吴芝瑛是秋瑾的金兰姐妹。后转让于蒋国榜。蒋国榜事母至孝,买这个西湖边的小别墅是为了供母亲到杭养病小憩,因此其园更名为兰陔别墅——兰陔是孝子养亲的意思。蒋国榜一家常住上海,母亲过世后,蒋庄只是他的度假别墅。蒋国榜得知老师马一浮无处放书,说“书是大事”,于是打扫院落,请老师住进蒋庄。1950年,马一浮应蒋邀请,前往蒋庄居住,直到“文革”开始,整整17年。
马一浮曾住葛荫山庄、青年路积善坊巷、钱王祠边等等,但是房子都不够大,藏不下万余册书籍。入住蒋庄,隐居林下,置身湖山之间,马一浮读书、刻经、写字、弹琴,生活颇为自得。他曾欣喜地如此描写蒋庄:“临水为楼,轩窗洞豁。南对九曜山,山外玉皇峰顶,丛树蔚然若可接。东界苏堤,槐柳成行。西望三台,南北两高峰环侍。唯北背孤山、宝石山,不见白堤。避喧就寂,差可栖迟。南湖一曲荷叶,天天若在。庭沼俯槛,游鱼可数。今日湖上园亭寥落,此为胜处矣。”足见马一浮对这一新居所的无比热爱之情。
“胸中泛滥五千卷,足下纵横十二州。”如今的蒋庄已被辟为马一浮纪念馆,林散之所撰是联镌刻在两旁门柱上。
临终
“文革”开始的那一年,杭州七中的红卫兵冲进西子湖畔的蒋庄,抄了马一浮的家。红卫兵将他毕生收藏的许多古书古画当众焚烧,连蒋庄两株高大的广玉兰都被烧得乌焦了。马一浮被赶到安吉路32号一斗室。他恳求,“留下一方砚台给我写字,好不好?”谁知得到的却是一记耳光。他叹息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晚年马一浮因为白内障加剧,作字多以瞑书,写字纯以神行。这个时期的书法不复前期的人澹如菊的温雅,更显出一种苍茫旷达之态。
1967年初夏的一天,马先生因胃出血住院,6月2日安详辞世,神色清秀而平静。享年84岁。临终前,马一浮作诗留别诸亲友云:乘化吾安适,虚空任所之。形神随聚散,视听总希夷。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临崖挥手罢,落日下崦嵫。
丰子恺的回忆
丰子恺称马一浮为“今世的颜子(渊)”,1933年丰子恺第三次去马一浮居处访问,他写道:“先生照旧孑然一身地隐居在那陋巷的老屋里,两眼照旧描着坚致有力的线而炯炯发光,谈笑声照旧愉快。”
丰子恺将马一浮所居的杭州延定巷称为“陋巷”,也正同《论语》中颜回的“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相比拟。
丰子恺写道:“我在那里偷看这位初见的M先生的状貌。他的头圆而大,脑门特别丰隆,假如身体不是这样矮胖,一定负载不起。他的眼不像L先生的眼的纤细,圆大而炯炯发光,上眼帘弯成一条坚致有力的弧线,切着下面深黑的瞳子。他的须髯从左耳根缘着面孔一直挂到右耳根,颜色与眼瞳一样深黑……他的谈话中忽然发出哈哈的笑声。我惊奇他的笑声响亮而愉快,同他的话声全然不接,好像是两个人的声音。(注:L先生指李叔同,M先生指导马一浮)
……抗战开始,丰子恺收到马一浮的《将避兵桐庐留别杭州诸友》诗时,就决心携全家老小到马先生那里去,“向空气新鲜的地方走”。丰子恺到桐庐后,县城已不可再居,马一浮正准备避往离城约20里的阳山畈汤庄去。于是,丰子恺就在离汤庄不到1华里的河头上借房住下,常去拜访马先生求教。他在《桐庐负暄》中有这样一段话:
为了互通消息及慰问,我常访汤庄,似乎不是惊扰而反是尽礼,不是权利而反是义务了。我很欢喜,至多隔一两天,必定去访问一次。马先生平时对于像我这样诚敬的拜访的人,都亲切的接见,谆谆的赐教。山中朋友稀少,我的获教就比平时更多。
……壶旁有一筒香烟,是请客的。马先生自己捧着水烟筒和我们谈天,有时放下水烟筒,也拿支香烟来吸。有时香烟吸毕,又拿起旱烟筒来吸“元奇”。弥高弥坚,忽前忽后,而亦庄亦谐的谈论,就在水烟换香烟、香烟换旱烟之间,源源的吐出来。我是每小时平均要吸三四支香烟的人,但在马先生面前吸得很少。并非客气,只因为我的心被引入高远之境,吸烟这种低级欲望自然不会起来了……无论什么问题,关于世间或出世间的,马先生都有最高最远最源本的见解。他引证古人的话,无论什么书,都背诵出原文来,马先生所能背的书,有的我连书名都没有听见过!所以我在桐庐负暄中听了不少高论,但不能又不敢在这里赞一词。只是有一天,他对我谈艺术。我听了之后,似乎看见托尔斯泰、卢那卡尔斯基等一齐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