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鹊子向长梧子问道:“我从孔夫子那里听到这样的谈论:圣人不从事琐细的事务,不追逐私利,不回避灾害,不喜好贪求,不因循成规。没说什么又好像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因而遨游于世俗之外。孔夫子认为这些都是轻率不当的言论,而我却认为是精妙之道的实践和体现。先生你认为如何呢?”
长梧子说:“这些话黄帝也会疑惑不解的,孔丘又怎能知晓呢!你也谋虑得太早,就好像见到鸡蛋便想立即得到报晓的公鸡,见到弹子便想立即获取烤熟的斑鸠肉一般。我姑且对你胡乱说一说,你也就胡乱听一听。怎么才能不依傍日月怀藏宇宙,跟万物吻合为一体,置各种混乱纷争于不顾,把卑贱与尊贵都等同起来?人们总是一心忙于争辩是非,圣人却好像十分愚昧无所觉察,糅合古往今来多少变异沉浮,自身却浑成一体不为纷杂错异所困扰。万物全都是这样,也因为这个缘故才相互蕴积于浑朴而又精纯的状态之中。”
这一篇实际上是承接上一篇的,庄子再一次强调圣人是多么的不屑于世间的纷杂,不屑于卑贱与尊贵,不屑于争辩是非,他好像十分愚昧,无所觉察又非常茫然的样子,他看上去非常的茫然。你看到克里希那穆提的眼神吗?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神看上去好像辽阔无边,很茫然的样子,但他却是个智者,对世间的觉察如此的精道。当心智变得辽阔,你将有能力不需要分辨而看清事物,这就是智慧。智慧不是来自辨别,而是来自无分别。当你变得越辽阔越无分别,你的智慧也就越高,你开始能够看清事物的本来面目,而不需要去分析它。
庄子又讲了一个小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叫丽姬,她是艾地封疆守土人的女儿。有一次晋国征伐丽姬的国家时就把她俘虏了,她哭得衣服都湿透了。后来晋国把她送入王宫,她被晋侯宠为夫人,天天吃美味珍馐,她后悔当初没必要哭那么伤心,原来在这儿如此的开心。所以她说我又怎么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后悔当初的求生呢?”
“睡梦里饮酒作乐的人,天亮醒来后很可能痛哭饮泣;睡梦中痛哭饮泣的人,天亮醒来后又可能在欢快地逐围打猎,当他在做梦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睡梦中还会卜问所做之梦的吉凶,醒来以后方知是在做梦。人在最为清醒的时候方才知道自身也是一场大梦,而愚昧的人则自以为清醒,所以愚昧的人总是认为自己是醒过来的,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能够立刻觉察别人的心机,以为自己非常有人情世故的经验,一眼能看出别人心里面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滴溜滴溜的转。”
记得古人曾经讲过一句话,如果你看到一个人眼睛一直在转,说明这个人一定是小人,他在揣测你的心意,为了能够抓到把柄。古人讲,这样的人你要当心,因为他一定是个小人。一个智者总是像克里希那穆提那样双眼辽阔而无所视,他看上去好像在睡梦中,他什么也没看,但他却是清醒的人。而一个小人看上去好像特别的清醒,但他其实是在睡梦当中。所以孔丘是说你们都在做梦,我说你们在做梦,其实我也在做梦,我们都在梦里。只有一个智者认出了所有的梦境,他不再属于做梦的空间。
当你对这个空间无所视的时候就能超越它,也许这句话听上去很哲学。当你躺在草垛上,倾听着大地的地籁、天空的天籁的时候,没有聚焦在天地间任何一个具体的事物上,狗叫猫叫鸟叫你没有聚焦,你只是听着整体,听着天籁地籁,你似乎是茫然的,在茫然当中你超越了整个天地。在辽阔悠远的倾听当中,你的心智进入了某种超越,在超越底下你发现能够同时听到所有的东西,你听到狗叫,听到鸟叫,听到自行车的铃声,听到远方的声音,你听到了一切,却没有注意任何一个焦点。
如果这个时候旁边有人的话,他一定觉得你现在的眼神是很奇怪的,是很茫然的,他一定觉得,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而正好相反,一个看上去没有睡醒、眼神辽阔的人才是真正清醒的。当你醒过来走到鸡窝旁边,看着一只鸡在叫的时候其实已经睡着了。当你的心智在聚焦的时候,将再次成为梦中人,当你的心智打开成为辽阔的时候,会变得醒过来了,真理是倒过来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懂。
躺在农村草垛上的那个早晨,你是一个清醒者,对于全世界来说你已经醒过来了,在清醒当中你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梦中。你有没有发现,在农村的清晨,听整个天地的天籁的时候,似乎整个天地都是一场美丽的梦,那不是噩梦而是美丽的梦。
所谓的美丽是指天地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和谐感,它是那么的和谐。
摘自《庄子耳语》015 夕阳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