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莲花中的珍宝——阿姜查·须跋多传
(编注按:以下三个故事是按照阿姜查自传的时间顺序来呈现的,开悟前被淫欲干扰,开悟当晚的情况,以及开悟后,神圣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他深陷于钵盖的欲望,神圣在试图告诉他: 还需要更加进步,战胜欲望!不能得少为足。)
●不攀缘
……
无论如何,这段期间隆波修行面对最大的挑战是淫欲。他行脚到那空拍侬府桐村时,差一点就被淫欲坏了大事,更被迫三更半夜拎包袱落跑。
那里有位富裕的寡妇每天都前来供养早餐,一段日子之后,隆波发现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他这个出家人心怀叵测。更糟糕的是隆波自己也对她产生了欲念,此时魔法和正法在内心中剧烈交战着。一天晚上,他在幻想着这个寡妇时,觉得自己可能无法自制而做出越轨的行为,当下便决定立刻离开。他匆忙赶去唤醒白衣凯维,叫他立刻收拾包袱。“您不可以明早才离开吗?”凯维感到莫名其妙。隆波坚决地回答:“不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在巴蓬寺住下来,彻底解决淫欲问题之后,在一次探访桐村时,他好几次幽默风趣地向村民提起这件往事,最后不无感叹地说:“唉,难哪,出家修行真是难哪!可是千难万难难不过女人呀!”
淫欲显然是修道上的严重障碍,隆波谈到他在金纳利长老那里度雨安居时,淫欲再一次向他发动更强烈的攻击,这一次是在他真正发心修行时。不论他是在行走、坐着还是做什么事,女性性器官的幻相总是不断浮现在他面前,围绕着他。内心强烈的冲动和欲念爆发开来,令他的修行差不多崩溃,他耗尽忍耐力来跟性欲斗争,这股淫欲的力量几乎超过他抵抗力的极限。隆波解释说,这次淫欲的副作用和上次在坟场遭遇恐惧感的力量是一样的。
行禅时,下裙和身体的摩擦令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使他无法继续修下去,只好叫人在森林深处替他清理一条经行道,晚上独自一个人去经行。即使是如此,他也必须把下裙提起来绕在腰间才能经行。与淫欲的斗争就是那么地艰难,他花了连续十天才逐渐把它平息下来。隆波后来向弟子们,特别是年青出家人坦诚这件事,他认为以此可以激励他们坚忍持戒。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只要对佛法有坚强的信心,无论淫欲多炽盛都有办法克服。
一九六八年,摩诃阿磨比丘(Phra Maha AmornKhemacitto,原名Than Jaokun PhraManggalakitidhada)替隆波作传,写到这里时,他犹豫着是否适合把这段经历公开让大众知道。关于这,隆波强调:“必须把这件事写进书本里面,不然就干脆别出版我的传记算了!”
隆波在巴农西寺(Wat Pah NongHee)安居的某个晚上,当他精勤用功之后,躺在茅蓬里观察着呼吸休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一个禅相浮现:阿姜曼出现在相中,走近他,交给他一颗闪亮的月光宝珠,说:“查,我把这个宝珠送给你,它有壮丽的光明和光芒。”
隆波坐起来,伸出右手来接受那个球。当他的意识回到清醒的状态时,发现自己已坐起来而且右手保持着握东西的姿势。
这件事激励他更用功地观察佛法,修证内观智慧。这个雨季他充满喜悦和念住。
(编者注:念住,即指将正念住于所修行的法上。)
●它就是那个样子
隆波继续行脚流浪,寻找适合禅修的宁静之地。有一天,当来到那空拍侬府境内的廓遥村时(KhokYao),他在离开村落大约两百多公尺外的一间废弃寺院驻扎。
在这里他的内心平静轻盈。他描述经历到的禅修体验:有一天晚上,大约十一点钟吧,那时村里正在举行着节庆,经行时觉得某些不寻常的东西正在酝酿中,这种感觉在下午时已存在。当时脑子里思想很少,人轻松自在。经行到脚累了,我就回到茅舍坐禅。刚坐下,我发现自己要尽快把脚盘起来——心比脚快。噢!它要定下来,一切自己发生。我一坐下,心就进入平静安定的状态,身体则平稳沉重。
此时还可以听到村子里传来的喧哗声,但我也可以使自己听不到。这是很奇特的情形,我不去注意的话,声音就消失;我要听时,就可以听到,不过不会受到干扰。这里有两个作用并排在一起——心和感受。心和感受,它们就像痰盂和茶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时我了解到三摩地或定的程度不是很深的话,我们就可以听到声音,否则就只有宁静。如果声音出现,觉知它。心和声音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我继续观察着,如果这个不是事实,那会是什么?它们是分开来的,没有合在一起。我不断观察,后来领悟到知道这点相当重要。这是“相续”(santati),当这个“相续”消失时,就会被“寂静”(santi)取代,这时,“相续”就成为“寂静”。
明白了这点之后我就只专注禅修,不为其他事情分心。我发现,这时候如果不坚持,不忍耐也可以坐下去,不会有懒惰、疲倦或烦躁的感觉,这类感觉不存在,一切都恰到好处。如果想要停下来,就停下来。
不久我停止打坐,即使不是正式坐着,心还是保持在同一个境界中,没有停止工作。我拿起枕头放在头下准备休息,当头部刚要触到枕头时,突然心往内进入,它不断持续往内,这时感觉到好像电线连接到保险丝,身体突然发生爆炸和巨响。当时浮现的知识非常深邃精细。过了那一点,它进入一个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进入的内在的空境界中,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进去。在那里停留一阵子,然后心恢复平常状态。整个过程自动发生,我只是作为观察者观察。
回到平常的意识状态之后,一个问题浮现:“这是怎么回事?”
“它就是它的那个样子,不必怀疑。”心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休息一下之后,它再次进去。我并没有要它发生,同样的体验再次发生,这一次身体爆成碎片。然后心再次进入内在空的境界。寂静!这一次它看来更加熟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进入这里。心在那儿待到满意这体验为止,然后它退回平常的状态。这一切都是自动发生的,我完全没有加以控制。我只是观察它,清楚明白地知道它。
第三次发生时,整个世界炸成碎片,大地、草木、山岳……所有的东西粉碎消失在空中,没有人、东西……剩下,最后什么都没有。在这意识状态中逗留之后,心变得完全满足,然后退回平常的状态。
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次体验,它超越一切语言文字和相待比较(编者注:“相待”此处有计算的意思)。心在这境界中很久才出来,我仅仅是个观察者。有谁对这个经验有概念?我在这里提到的全部是意识的本质,没有说到心(Citta)或心所。任何对修行有诚心,准备好为法牺牲的人都能体验到这转化的能力。整个世界翻转了过来,体验到的知识与之前的经验完全不一样。
在这个境界中,接触到你的人会以为你失去了理智,发疯了。如果无法控制自己,你大概真的会疯了。为什么呢?因为你会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观念来看事情,即使是之前见过的人现在看起来也不一样。其实这全是你自己内在的变化罢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你对事物的认知与别人完全不同,你不再和他们有共同的语言,从此以后你和其他人再也不一样了!
●执着之苦
在廓遥村废弃的寺院住了整十九天隆波才离开去其他地方。这时的隆波充满了自信,他发现教学佛法不再是个问题,解决自己与别人的困难也显得轻而易举。他一路行脚向那空拍侬府的诗颂堪县,渡过湄公河到寮国(编者注:即老挝)的普颂寺(Phra Buddha Polson)礼佛。回到诗颂堪之后,隆波住在侬卡村(Nong Kah)。
他那时候用的钵太小,而且还有个裂缝,侬卡寺的一位比丘送了他另一个钵,接下来为了这个钵他忙了好一阵子,虽然这只是琐事,却让他有机会再一次观察到自己对资具的执着。他在廓遥村有过甚深的禅定经验,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的功夫仍然不够稳固,在面对考验时即陷入烦恼中。
隆波说:那时有位比丘好心送我一个钵,可是这个钵同样有条裂缝,而且也没有盖。怎么办好呢?我想起小时候放水牛时,看过朋友用藤来编织帽子。嘿,这会是个好主意!我请一个村民替我采来一些藤。我就把这些藤编织成圆形当做盖。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可是它看起来更像盛糯米饭的筒,结果我带着它出外托钵时样子很滑稽,村子里的人戏称我作“大钵和尚”!哼,没什么大不了,我再编织一个就是了。
现在我要重新编织一个像样点儿的盖了,这可是急着要用的哟。我日夜赶工,整个心思花在这玩意儿上。晚上我挑灯加班时,一不小心打翻灯台,热烛油洒下来烫伤手臂,还剥去了整块皮。你看那个疤痕,到现在都还在呢。
哎哟!我到底在搞什么吗,这是正思维吗?出家难道是为了收集这些袈裟、钵还有什么的?为了编织那个钵盖甚至连觉也不必睡,简直走火入魔啦!这是错误的精进。
醒觉到这点,我立刻放下工作去打坐经行。可是欲望的力量实在太强了,经行时那个盖子不断浮现。哦,我又倒回去继续加工了。我想那个盖子想疯了,也不管那时是白天还是晚上。
我就这样拼命赶工,到差不多要破晓了才停下来坐禅休息一会儿,这时心中再度想起关于错误的精进念头。就当我半睡半醒时,有个禅相浮现,我看到佛陀,他要教我佛法,我赶紧向他顶礼。他说:“所有的资具都只是我们五蕴的辅助物。”吓!听到这里我整个人跳了起来,回到清醒意识。这句话到今天仍然清楚地铭刻在我的心里呢!
从此以后我就克制自己。我发现只要疯狂想要得到某些东西,我就会失念,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我不再当工作狂,做到某个程度就停下来坐禅或经行。这点非常重要,我们的心总是牵挂着手上的工作,要把这个挂碍斩断非常地难。所以我把这个当作是禅观的对象拿来修行,训练这颗心放下。我不再一次编织完那个盖,而是分割成许多时段来完成它。这样训练,我能够很好地观察自己的心,还有它的感觉。
表面上尽快把工作完成,不必再挂碍很合理。可是从修行的角度来看,就不尽然如此。因为工作是永远没完没了的,试问有哪一天能彻底做完呢?所以关键在于心能不能够放下。这个道理也适合用于感受,不管是乐受苦受都一样。只要心还不能放下感受,那你就不断地一会儿苦一会儿乐。这跟编织钵盖是同样一码事。明白这个原则,你就知道如何在生活中修行。所以我再也不会像从前般忙着把工作做完,我会把工作暂时放下去经行。只要开始牵挂,我就会提醒自己,嘿,赶快放下、放下!我就这样训练自己,心放下了就很轻松、从容。我学会了在需要的时候放手。
接下来是钵的外套,制作它时我照着这原则修行,看到自己能够在工作与修行中保持平衡,多么有成就感呀!从中你可以看到我们为什么受苦,知道了这点,就自然会应用佛法。从那时候起,无论行住坐卧我都充满喜悦。做好了新的钵套我用它出外托钵,大家仍然瞪大眼睛看着我,对这个特别的钵非常好奇。
完成了外套之后,我打算再给钵上一层漆。还是沙弥的时候,我就经常看到比丘们替钵上漆。我决定去益梭通府(Yasothorn),那里有许多树的树脂可用来做漆料。拿到了漆料后,我把钵和盖都涂上颜色。一些村民告诉我,把它放在水井里浸,冷水会使它干得快些,大概三天左右就可以干透。我照着他们的话做,把钵吊进井里面。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漆还是没有干透。结果这段期间我没有钵用,无法出外乞食。我一直担心着这件事,根本无法静下来打坐,不停地把钵从井里吊上吊下,检查是否干了。唉,烦死人了!
最后,我投降了。我想,即使是再多等一年也干不了,干脆叫人用报纸把它包起来。这样我才能有个钵外出乞食。
至于盖子,后来我又用旧铝盘剪成圆片再烧焊做了一个。我没想过向这里的人另讨一个钵,那可是损福报的行为啊,我必须随缘忍受。最后当钵和盖都干透时,它们看起来乌黑漆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