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中的珍宝——阿姜查·须跋多传

 作者:阿姜查·须跋多

记得有一次,看到有位斯里兰卡的森林僧在信中写道:“每个修行人都应该读阿姜查的《平静的林湖》一百遍!”当时有些纳闷,那些僧人到底在原始森林中做些什么呢?说是修行,那修些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在危机四伏、野兽毒蛇出没、疟疾肆虐的稠密热带雨林里修行,而不在生活稳定的寺院里修行?这实在是我们这些过现代生活的人所难以想象的。

近年来,随着翻译成英文的泰国佛教著作逐渐普及,森林僧的各种资料也被越来越多地翻译出来,以便让人了解他们的生活与修行。这当中最受欢迎的,大概是阿姜查的著作。阿姜查是对西方佛教界最有影响力的禅修老师之一,开示风格幽默直接,用的都是浅白的言语,没有深涩的佛学专有名词,而内容全部都是佛法的核心,没有半句废话。他的开示令人每次阅读都有新的受用,这应该是他那么受欢迎的原因吧!

既然开示都已那么有摄受力,阿姜查个人的修行生活事迹应该更加精彩吧!可惜他的个人传记却一直未翻译出来。二〇〇八年初,永觉比丘(Cagino
Bikkhu)从巴蓬寺带回至今还未正式出版的《阿姜查传》英文节译本,要我将它翻译成中文,与读者分享。我的中英文底子皆不好,平时没有写文章的习惯,对于泰国佛教文化又不熟悉,自知是无法胜任这项工作的。可是受到师父的鼓励,最终还是接下这项任务。这是本书能够呈现在中文读者面前的因缘。

翻译过程中,我不断写信询问各种问题,承蒙师父细心解答,并且在翻译结束后,还与泰文原著对照校正。此外,杨常康居士也协助厘清书中巴利语名词及一些难解的概念,在此一并致谢!最后还要感激一直在背后默默护持本书翻译出版的刘杨叇居士以及协助发行流通的W.A.V.E中心。

限于个人水平,书中内容如有失误,概由中译者负责。

编者注:此书中称呼简介

“隆波”为巴利文音译,意为“师父”。

阿姜查,“阿姜”为音译,也写作“阿迦”,为泰国对上座比丘的尊称,“查”属于个人名字。后面所提到的阿姜也都为尊称,而不是指某个派系等。

美琪,为音译,指泰国受沙弥十戒的女众,剃发后一般住在寺院,但还不属于正式的沙弥尼,身份介于出家和在家之间,因为泰国现在没有女众出家戒法的传承。

昭坤(Chao Kun),为泰国僧伽系统里的头衔,由僧王赐封。

乌汶,泰国城市名,可翻译为“莲花”,为阿姜查尊者出生地,后来并在此建立寺院。“莲花中的珍宝”也可翻译为“乌汶的珍宝”。

另,文中“编者注”,为“溯源”编辑小组所加。

 

●童年的隆波

阿姜查是泰国东北部人。于一九一八年六月十七日星期五,出生于乌汶府哇邻参叻县(Warin Chamrap)的一个小村落——廓村(Ban Koh),过去这里也被称作倥堆村(Ban Kontuay)。隆波的父亲是马(Ma),母亲是萍·幢雀蒂(Pim Chuang—chote)。在十个兄弟姐妹中,隆波排行第五。

小时候的隆波身形圆鼓鼓的,所以玩伴们都称他“牛蛙”。他的嘴巴宽阔,上唇往上翘,当地人称这种面相为“霸喙”(Pak—haew)。除此之外,他的左右耳也大小不均。

从儿时起就与隆波很亲密的朋友浦·杜马空(Pud
Tumakon)说:“在朋友当中,隆波很爱说话。他小小年纪就显露出非凡的领导才华,总是不断提出新点子,分派工作给其他人。他总是开开心心玩乐,只要有一天不在,小朋友们就会若有所失——没有隆波在场,聊天也感到乏味。隆波小时候另一个明显的性格特点是喜欢和乐。从来没有看到他和谁争吵或欺负别人。相反的,每当同伴们发生争执时,他都会运用他那独特的能耐来协调,想办法解决争端。另一方面他也很慷慨大方,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这使得大家都很尊敬他。”

小孩子的个性喜欢模仿,乡下的孩子更是如此。他们通常喜欢玩体能游戏,例如扮演士兵或警察之类的。可是隆波却喜欢扮演别的角色。

他经常向人提起:“小时候,每当玩游戏时,我就是喜欢扮出家人。我会指定自己是住持,用一块大人平时做杂务的作务布当袈裟,把身体围起来。吃饭时间到了,我会敲钟,扮演信众的玩伴就拿水来供养,然后我会给他们祝福。”

●初发心

隆波在温馨和稳定的环境中长大。在村里他的家庭算相当富裕,发生饥荒时经常布施贫穷人家。隆波身体强壮,行动敏捷,精力充沛,而且食量也很大,是属于火型性格的人。他总是很勤奋,没一刻闲下来。从小协助家里作务,主要的两项工作是负责饲养水牛和照顾烟草田。每天早上起来用餐之后,他就开始准备午餐便当,然后把水牛从牛棚中赶到空旷处放牧。在水牛吃草的时间里,他会跑去捉田鸡和鱼,或者采集蘑菇、竹笋作为晚餐。这是泰国东北部农村生活的典型写照。

以他当时的年龄来说,照顾四五英亩的烟草田实在太吃力了——他必须协助耙地、浇水、收割,还有烟草加工。之后家人就会把制成的香烟拿去和邻居交换,换成其他物品。每天忙于农务的他九岁时就开始对寺院的活动感兴趣。在廓村小学读完一级之后,他就想去寺院里当寺童。

●成为寺童

许多年之后,当隆波年纪大了,有位西方人来到巴蓬寺拜访,问起隆波,是什么因缘令他小时候就对出家生活产生向往的?隆波回答:“嗯,在还没出家之前,我就很自然地不敢做坏事。我是个老实人,从不说谎,一向正直。和别人分东西时,我总是拿小的那份。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这种性格定型之后,我很自然地想走上出家这条路。我一直都这么想,可是问起朋友时,他们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情形就是这样子。其实这是过去的业带来的,而这些善因又形成现在的思想和行为。我不断思维这件事,它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另一个场合,他半开玩笑地对在家弟子说,他之所以会出家,是因为懒得再去浇那些烟草,也对在家生活无尽无休的工作感到厌倦:“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呀,从来没有机会像大人那样抽烟。可是他们却要我一大清早起身去浇那成千上万棵的烟草……多可怜!”

隆波的姐姐提起,家里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激发了隆波去出家的念头。她说道:“家里人并没有要他去当寺童,那是他自愿的。有一天他心不在焉地帮着哥哥舂米,没注意到臼还未装好。哥哥只好把臼搬起来安装。一个不小心,一块木片飞弹起来重重地击中他,他一定是被击伤了,当场激怒起来大声叫道要出家去。”

不久之后,他要求父母带他去寺院,并请求他们允许他当寺童。他们没有反对,把他带到廓村寺去。在那里阿姜利(Phra Ajahn
Lee)答应接受及照顾他。从此,隆波开始以寺童的身份学习寺院规矩和日常作务。而在这同时,他最亲密的朋友——浦,也和他一样在这间寺院里,在阿姜利的照顾下当寺童。这样隆波在这儿就有个伴了。

●出家当沙弥

在隆波当寺童的一段时间里,接受了充分的训练之后,在他十三岁时,廓村寺住持安排他和同伴一起出家。住持认为他乖巧勤奋,懂得如何服侍长者。出家仪式于一九三一年三月在廓村寺举行。乌汶府玛尼瓦衲然寺(Wat Manee Wanaram)的住持普昂法师(Puang Phra-khru Wijit
Dhammabhani)担任戒和尚。受戒后,隆波开始学习第一级佛学——当地的佛学课程(Nangseu
Tuatham)以及各种课诵。此外,他也被要求掌握当地的佛教经典。

●还俗去

当沙弥时,隆波服侍阿姜朗(Than Ajahn
Lang)。阿姜朗很慈悲地关怀和特别训练他,为他安排良好的教育,并也因此逐渐认识了隆波的家人。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带隆波回去探望家人,后来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他们会待到夜里相当迟的时候才回寺院。阿姜朗也开始频繁聊起世俗的事情。

有一天,他叫隆波和他一起还俗。那时隆波对佛法的信仰还不够坚定,信心仍然很脆弱。他知道如果老师还俗,自己将无法独自在寺院待下去。最后他决定还俗,那年他十六岁。

还俗不久,朗即向隆波的姐姐莎幢雀蒂求婚。

●世俗的厌倦

还俗之后,隆波再次成为家里重要的劳力,主要负责稻田的耕作。他的父母亲也因此轻松许多。可是,更多的时候,隆波感到世俗生活根本毫无意义可言。后来,他经常向弟子提起这段生活:“我很厌倦,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常常想自己一个人出走,却又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我经常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地无聊、厌倦,但到底厌倦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想独自去飘泊、流浪。重新出家之前好一段日子,我都在这迷茫中度过。当时我没有觉察到这是我的个性。”

由于找不到烦恼的出口,隆波就尝试转移注意力,与朋友一起出外寻欢作乐。他和朋友浦,也就是儿时的那个同伴,两人和其他年轻人一样,过着乡下青少年的典型生活方式——经常调戏同村或其他乡村的少女。

隆波的朋友也开始见识到他的耐性和毅力。有一次,他们去三十公里外的乡村参加庆典。途中大家都想暂停休息,可是隆波却完全不肯停下,他坚持抵达目的地之后再休息。

隆波住在倥堆村,而浦的家则在阔耐村。两个村落距离大约一公里远,两村之间有一片令人感到恐怖的丛林,叫做东郊莆。他们两个都非常怕鬼,所以每当参加晚宴时,都不敢单独回家,其中一人就必须在对方的家中过夜。

●隆波的初恋

虽然浦带着隆波四处去和远近不同村落里的少女调情,但是隆波最终却爱上了浦继母的女儿——洁(Jai)。浦跟祖父一起住,很靠近洁的家。他们的恋情传开来,得到了双方家人的祝福。洁的父母特别高兴,对待隆波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认为他会是个理想的女婿。他们甚至阻止其他小伙子太靠近他们的房子。

这对情侣约定,等待隆波服完兵役后,遵守乡下的风俗,在一个雨安居期间内短期出家,还俗后他们立刻结婚。当时隆波十九岁,洁十七岁。

●恋人结婚了

雨季来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把务农用的工具,例如耙子、犁、轭、耘锄等准备好。隆波也把所有的农具搬上牛车,运到稻田中央的茅棚去,忙着准备即将开始的农作。

在同一时间里,浦和洁的父母亲正在为农作人手不足的问题而烦恼。两人不断地讨论着,一致认为洁结婚的话就能带进新的人力,从而解决问题。可是隆波还要等好几年才能准备好,眼前他们看不到她可以嫁给谁。讨论到最后,浦的父亲激动地大声说:“把洁嫁给我的儿子好了!”理由是两人就像亲戚一般,而且彼此熟悉。另一个重要的理由是,两个家庭的财产也会顺理成章地分给他们。虽然浦和洁都不认同这样的安排,可他们俩人都不敢反抗父母的决定。

●友谊的考验

许多年之后,隆波如此向弟子们叙述他对这件事的感受:“我大概十八岁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我想她也喜欢我。我深深地爱着她,希望和她结婚。我梦想着她会在我身旁,在农场协助我农作,一起过着一般的世俗生活。可是有一天,我从田地回家途中,遇到了最亲密的朋友,他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查……她已经成为我的妻子了。’”

“我震惊了好几个小时。然后想起有一个算命先生曾经告诉过我,我将没有妻子,但却会有很多孩子。当时我莫名其妙——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最后隆波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不怪罪他的朋友。他明白这位挚友并没有出卖他的意图,只是无法违抗父母之命。无论如何,这个沉重的打击给隆波上了宝贵的一课,让他更加了解了生命的不确定性,这也成为后来他经常用来教导弟子的题材。

隆波和浦一直保持和睦的关系,表现得好像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不过对于洁他就特别敏感。即使后来出了家,只要洁一出现,他就会退避到森林中。隆波承认刚出家的七年里,他对洁一直无法忘怀。到他出外行脚和修头陀行之后,这种情愫才逐渐淡化。

当了巴蓬寺的住持之后,隆波经常提起浦。每当教导弟子关于感官欲望带来的堕落时,他总是流露出对浦的感恩:“如果不是浦娶了洁,我可能根本不会出家。”虽然他这样说,可是弟子们相信以他那么圆满的波罗蜜,即使不发生这件事,也应该会有其他因缘促使他出家。

●最大的挑战

隆波早期面对的最大挑战是淫欲问题。他在家时,就已经与淫欲作战了好几年。那时,他当沙弥时结识的一位曾出过家的朋友病重去世,于是隆波前去协助其遗孀办理丧事,并留下来善后。晚上隆波就睡在走廊里,一夜无事。第二天晚上,他朋友的遗孀把孩子送上床之后,就出来躺在他身旁,她握着他的手触摸自己的身体,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隆波完全没有反应,便无趣地离去,而一直假装睡着了的隆波也决定离开。

其实,隆波那晚非常亢奋和迷茫。因为尊重逝去朋友的缘故,他才成功克制了自己。他对整件事感到羞耻和痛心,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世间幻相的深刻困扰。这引发了他内心深处的出家愿望,他决心为了解脱而出家。

●出家成为比丘

二十一岁时,隆波接到通知,被豁免服兵役。他决定正式出家,成为比丘。这个决定得到他双亲极大的支持和随喜。出家仪式在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六日下午一时五十五分举行,地点是乌汶府邻县的达社区廓村寺(Wat Koh Nai)。以下是受戒仪式中的三师:

得戒和尚:因陀罗萨拉衮和尚(Phra-khru Indrasaragun)

羯磨师:维纶素塔坎和尚(Phra-khru Virunsutakarn)

教授师:霜和尚(Phra-adhikan Suan)

隆波的巴利法名是须跋多(Subhaddo),意思是“非常吉祥”。

他在廓村寺度过两个雨安居——在雨季的三个月期间,在寺内修行不外出。他在这段期间研究佛学,并通过第一级佛学考试。多年之后,谈起这段正式出家的经历,隆波回忆说:“刚出家时,我根本没有修行,只是拥有一颗与生俱来的真诚心。雨安居结束后,和我一起出家的比丘和沙弥都还俗去了。我认为他们很愚痴,内心觉得出家困难还俗易啊!无论如何,当时我对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没对谁透露心里的想法,只是在心中仔细观察。我个人的看法是,福报浅薄的人对世俗的生活要比过出家生活更适应。”

“当那些还俗了的人盛装回到寺院,高谈阔论在家里做了些什么时,我在心里想,他们一定是疯了。虽然我知道他们的观念错误,可是也不晓得自己的信心到底能维持多久,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思维。”

“不过我懒得管他们了,反正现在没有人来骚扰我,正好可以学习背诵波罗提木叉——比丘应遵守的二百二十七条戒。我发愿要修行,但意识到这将会是极端困难的事,也不敢声张让别人知道。我发愿修行一辈子,或许修到七八十岁吧。我打算培养正念,同时保持长远心和耐性,不让自己松弛,失去诚心。太多的人来来去去,出了家又还俗。我全都看在眼里但默不作声,感觉到这些人还没把事情看透。”

不过对于初发心比丘来说,出家总是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障碍,特别在食物方面更是如此。隆波发现这对他是一个大课题,以下是隆波自己的形容:“修行实在是很难哪!尤其刚出家的头两年更是如此,年轻的比丘和沙弥会更难。我自己就经历了一大堆难题,特别是食物方面的。没办法啊,我刚出家时二十岁,那是个对食物和睡眠都充满饥渴的年龄。有时,我会静静坐着幻想着食物,那些我喜欢的香蕉、椰肉片……嘴巴流着口水,所有的东西都想吃哟!真是折磨人啊!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出外参学

哪儿也去不成,哪儿也不知道;

什么也学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隆波对这句泰国东北部的谚语挺熟悉的,尤其是在当地找不到适合的老师时,他更是心有戚戚,怕自己无老师指点,自己又不知该如何修行,会成为浪费光阴的一无所获者。通过了第一级佛学考试之后,隆波决定离开常住寺院外出参学。

一九四一年,他离开廓村寺,到乌汶府披汶挽莎限县(Piboon-mangsaharn)的天堂园寺(Wat Suan
Sawan)去。那时的天堂园寺被称作红土寺,那个地区有供筑路用的砖红色土壤。

天堂园寺只有两栋宿舍和一间大殿,可是却住着许多出家人和寺童。这里也没有教学,隆波得去附近的柏塔寺(Wat Poh
Tahk)上课。由于住众很多,而附近供养僧人的村民人数却不多,因此食物不足,并且洗涤水和饮用水都得在寺院一公里外的井中汲取,于是比丘们通常去汶河(Moon
River)边洗涤。那时正逢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所以偶尔也会有士兵驻进大殿。

经过一年参学,了解到仅有对经典的学习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后,隆波在一九四二年离开,前往乌汶府万三十县(Muang-samsip)老勃区(Laobok)的农腊村寺(Wat Ban Nonglak)。阿噶达摩维察腊法师(Phra-khru Agga Dhamma
Vicara)是那里的住持。

他抵达时刚巧是旱季,碰上那里粮食不足,一同出来参学的比丘受不了,要他一起离去。隆波与住持相处得很好,也很喜欢他。可是为了避免拂逆同伴的意愿,只好勉为其难地离开。

之后他们去了当时乌汶府的安纳乍能县(Amnartcharoen)大坑村寺(Wat Ban Keng
Yai),在那里学习第二级佛学和巴利语。年终时,他被告知通过第二级佛学考试。隆波觉得在那儿已住得够久了,便回到农腊村寺,去与阿噶达摩维察腊法师共住。

一九四三年,隆波全心全意投入学习中,他非常满意农腊村寺的教学方式。他开始上第三级佛学,并学习巴利语,期望在年终考试中可以取得出色的成绩,但忘却了无常的法则从未间断运作,而且无时无刻不介入生命当中。

雨安居结束,举行迦絺那功德衣节之后,隆波知悉他的父亲病得非常严重。这让他陷入两难,不晓得应该留下来准备考试还是回去探望父亲。最后他认为父母恩重如山,应该尽其所能来报恩。至于学业方面,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继续学习。于是他放下功课,立刻赶回俗家照顾父亲。回去后,他父亲的病情仍不断恶化,没有好转的征兆。

●父亲最后的要求

出家后的隆波是个很专心用功,行为良好的比丘,他的父亲总为此感到骄傲。每次回来探访,父亲都问长问短,关心隆波的出家生活,并且总是说:“你不要还俗,继续出家好了。外面的生活很苦啊,真是太难应付了!”隆波每次听了都默不做声。可是这一次,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时刻,隆波无法再保持沉默,他亲口答应了父亲最后的要求。

除了担心隆波会还俗,他也关心隆波的学习,对自己病情的恶化反而没去在意。当知悉隆波的第三级佛学考试只剩几天就开始时,他催促隆波回去应考。考虑到父亲的状况,隆波决定留下来陪父亲。十三天之后,父亲过世了。

●无常故苦

照顾病重的父亲时,隆波修习界分别观,思维五蕴的组成和分离。在修行当中他体悟到,不管是谁,贫穷或富裕,最终都不免一死,无一例外;衰老、病痛还有死亡,不论接受与否,没有人可以避得开。这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

葬礼过后,隆波返回农腊村寺继续其佛学课程。某些时候,隆波会一幕接一幕地回忆起父亲临终前的细节:拖着瘦弱病重的身体躺在自己面前;他最后的要求;还有他怎样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一切一切都令隆波伤心欲绝且内疚万分。

这种情绪不时重复上演,使他对生命的痛苦生起强烈的感受,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督促他精进用功,要在这一生中从苦中解脱,他坚定地发了愿:

“我将尽形寿修行,遵守佛世尊教导的每一细行。为了确保不会继续轮回受苦,我一定要在这一世证果。我把这一辈子看作只剩下一日夜。我将放下万缘,不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勇猛精进,不敢懈怠。我将修持佛法,直至明白生命为何那么苦恼……”

那一年,他开始翻译《法句经》,这是佛学课程的一部分。同时也开始修禅,只是禅修进展得不顺利。他对弟子描述说:“开始禅修的第一年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是沉迷在美食当中,幻想着要吃些什么,对吃不到的惋惜不已……你看,多糟糕哟!还有些时候,打坐中仿佛真的是在吃香蕉,你知道吗,情景是那么地逼真,简直是真的把香蕉放进嘴巴里一般,情况就是这样子。其实这些都是修行的一部分,你不必怕。这种事无始以来发生了不知多少次,所以开始时,你的修行极端困难是对的。”

一九四四年的一个晚上,隆波的母亲——萍,梦见她的两可牙齿掉了。她很伤心,不想失去它们,突然她听到有人说:“不要在意这普通的牙齿,我会补回两只金牙给你。”她对这个梦感到很好奇。

不久,在她家的阶梯旁长出一棵菩提树苗,长得异常快。怀着惊讶和喜悦的心情,她跑去寺院告诉法师这件事。法师如此诠释:“这棵菩提树在你家长出来,是你的功德,佛陀就是坐在菩提树下开悟的。可是它不适合长在俗家,应该种在寺院里供人礼拜。”于是,萍叫她的小儿子和邻居帮忙,把这棵菩提树移植到了迈冬沙宛寺。

●改变修学方向

在一九四七年的雨安居期间,隆波翻译了部分《法句经》。这时他开始反省自己的修行,并拿来与佛陀时代的比丘相比较。经过仔细的研究,他发现两者相差太远。这使他厌恶单纯的佛学研究,因为这和解脱完全扯不上关系。况且,佛陀并不要比丘为了研究文字而出家。

隆波开始发心找出真正的修行方法。在这方面,他看不出有哪些老师可以协助他,于是他决定先回廓村寺再说。一九四八年旱季,隆波听说迭乌冬县(Det-udom)有些老师指导禅修,他因此去丕勒寺(Wat
Pi-ler)住了一阵子,结果发现那里教授的法门与自己根机不相应,只好再回最初出家受戒的廓村寺安居。

在雨安居的这段日子,隆波有机会回报他老师的恩惠,他协助进行一部分教学工作。教课时,他发现那些比丘和沙弥学习态度并不认真,有些根本不尊重师长,只把上课当成是例行公事。另一些则懒惰不用功。这一来,令他对不以禅修为重心的道场更加厌倦。

除了教学,隆波自己也通过了第三级佛学考试。安居结束后,他就如之前计划的,准备四处参学访道,修习头陀行了。

●开始头陀生涯

一九四九年伊始,隆波邀请塔挽(Thawan)比丘一起外出修头陀行。两人行脚穿过东帕帕岩森林到达泰国中部北标府(Sarburi)仰库区的仰库村。待了一阵子之后,他们觉得漫无目地地行脚已足够,是时候参访能够让两人依止的名师了。他们决定投向华富里府(Lopburi)寇翁高寺(Wat Khao Wongkot)的隆波保(Luangpor Pao)。

他们抵达寇翁高寺时,隆波保已经去世了。他的弟子阿姜湾(Ajahn
Wan)接任教席,隆波他们便留下来学习隆波保立下的寺院规矩和戒律。那里还可以看到隆波保生前钉在树上、洞口前和住处的法语板。他们也有机会更深入地学习出家戒律。

在这里的雨安居期间,隆波学习传统经典《清净道论》及《古学处注释》(Pupphasikkhavannana)。《古学处注释》是一八六零年由寇德法师(Amaro
Koed)所著,是泰国法宗派第一部完整的毗奈耶注释书,特别受森林禅僧所重视。

除此之外,隆波还得到一位精通理论与修行,前来核对泰文三藏的柬埔寨比丘的指导。这位比丘对戒律的记忆力真是不可思议,并且对经典也了若指掌,但他却是一位住在深山里的修行僧!

关于这位柬埔寨比丘,有一件事使得隆波对他生起极大的恭敬心。有一天,跟随这位比丘学习戒律之后,隆波像往常一样去山坡后面坐禅和经行。晚上十点钟左右,他正在行禅,听到踏着枝叶的脚步声向他走来。起初他以为是来觅食的蛇或其它动物。可是当声音靠近时,他看到来的是那位柬埔寨比丘。

他问道:“阿姜,那么晚了,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呀?”

“关于戒律的问题,刚才有一点我解释错了。”那位柬埔寨比丘回答。

“哦,可是您不必现在就过来呀!况且您连灯都没有,您可以明天再告诉我。”隆波很恭敬地说。

“不,不行!如果我今晚死了,那改天你也会教错其他人,那是罪业。”那位柬埔寨比丘坚持道。

在更正了错误之后,那位比丘才返回自己的茅舍。

虽然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可是他却立刻改正,不让这个错误隔夜。真是一个值得遵从的典范啊!

●入定不是追求来的

事实证明,隆波在寇翁高寺的禅修不见得很理想。他尝试过不同的法门。有一天他想起自己在廓村寺当沙弥时,曾看过其他出家人用念珠来修行,便也想用这个方法。看到紫薇树上结满了果子,他想摘来做念珠,可是却担心犯戒,不敢自己去采。有一天来了一大群猴子,在紫薇树上嬉戏,折断了一根树枝并把果子扔了满地。

隆波赶紧把这些果子收集起来,可是他却没有线把它们串起来,结果只好拿在手里,每念完一句偈颂就丢下一颗果子,直到把一百零八颗果子都丢完为止。

这样修了三个晚上,他就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这个方法不适合自己的根性。即使是观察呼吸,隆波也得尝试找寻平衡点:“我很好奇当心一境性时会是怎么个样子。(注:心一境性,即“入定”的意思,定止心于一境。)我想象着它的情况,一直期待着它的发生。结果,糟糕的是,心变得疯狂起来——心反而比平时没有禅修时更乱。并且一要禅修,心就不听使唤,胡思乱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困难啊!不过还好,尽管波折重重,我还是坚持不放弃,继续修下去。后来我发现到,假如像平时走路那样自然地呼吸,不去控制,那么就会很轻松和舒服。噢,我摸到窍门了!你看,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特别去注意呼吸,大家还是好好的。可是当你一盘起腿来说我要修行,要入定,要……这个就是执着呀!是贪心嘛!好啦,这样一来正念就不见了,苦恼就来了。你看到问题的关键了吗?那个要修行要平静的心,就是执着。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就把整个修行的重心倾向这执着,反倒使事情复杂起来。”

●深信戒律

一九四六年,隆波在寇翁高寺过雨季时,发生了一桩离奇的事件,使得他对修行和身语意三业的造作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隆波生性怕鬼,虽然那时已经敢独自一人修行,可他还是怕鬼。每次入睡前都会念咒以保护自己远离鬼怪,让自己安心。有一天晚上坐禅和经行完毕之后,隆波从后山坡回到茅舍。

那晚他对自己的清净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没有念咒就躺下来休息。就在将要入睡时,他突然觉得有东西箍着他的脖子,越箍越紧,仿佛马上就要窒息。他无法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当时他保持正念,开始重复念诵“佛陀”,直到这紧箍的感觉消失,可以张开眼睛为止。随后他继续念诵,慢慢地,身体可以移动了,坐起来恢复了正常。

这使他对修行与念诵“佛陀”的功德可以保佑自己这件事,更加有信心。同时他也体悟到,是否会受到伤害和持戒的清净与否有重要的关系,只有破戒的人才会受到伤害,持戒清净的人会受到保护。所以没有必要念保护咒,念保护咒只是迷信。关键是持戒精严,还有修心。

从此他更加小心翼翼,保持稳重、冷静和镇定,尤其是对戒律,更是严格守护,不犯任何微细过失。他也不持金钱(那些持戒不那么严谨的比丘接受金钱),不接受任何没有戒律依据供养的东西。他发了个愿:他将不造任何污染净戒的业,绝不违犯出家戒律。

不过,隆波仍然面对淫欲的诱惑。这是他“最大或者是唯一”的挑战。刚成为比丘时,他几乎被淫欲搞垮了:“我出了家五六年光景时,不时拿自己跟佛陀比较——你看,他修行六年就证道了,而我呢,除了终日沉迷俗事,就一无所得……嗯,或者我应该还俗,回去多学习一点儿世间的事物,佛陀不是有了孩子罗睺罗才出家的吗?是啊,身为比丘我应该追随佛陀的足迹,这样一来,大概我会进步快一些。在坐禅时我也这么幻想着,而且还几乎真的认同了这想法。还好,另一方面我又有个相反的看法——我和佛陀可不是在同一个等级,搞不好最后误入歧途。这样,两种想法在内心不断冲突,不断挣扎……”

出家第八年,隆波决定找出真正的办法对治淫欲。虽然他的尝试并不怎么成功:“我发心不正视女众的面孔,跟她们讲话时,即使眼睛想去看,我也把它拉回来。当时我在华富里度过雨季,安居结束之后,有一次出外托钵时我就这么想:‘嘿,你已经那么用功了,现在是时候证明烦恼已远离你而去啦。’想到这里,我的眼睛正好往上瞧,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女人,心神有如触电一般,当场双脚发软。噢,老天哪!我要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烦恼给拔出来?我的心冷了半截,信心滑落到谷底。所以啊,智慧和圣谛是要通过禅修才可以得到的。开始的阶段,还是先把证悟放在一边吧!”

●拜见阿姜曼尊者

在寇翁高寺过雨安居时,隆波听到关于阿姜曼(Ajahn Mun
Bhuridatto),这位精通禅修的头陀僧的许多事迹和功德。许多人都非常尊崇他,认为他是位阿罗汉。

寺院的一位尹长者告诉隆波,阿姜曼已来到色空府(Sakon Nakorn)攀那尼空县(Panna Nikom)的沛塘寺(Wat Pah Nong-phue
Nanai)。他自己曾经追随阿姜曼并且服侍过他,对阿姜曼的德行崇敬得五体投地,因此他热切地鼓励隆波去拜见阿姜曼。

过了雨安居,一起从廓村寺来的塔挽比丘仍然热衷于佛学研究,隆波因此决定让他去曼谷读书。自己则去拜访阿姜曼。一共有四位比丘与他同行,其中有两位刚从曼谷回来,在往色空府前,暂时住在廓村寺。准备妥当之后,一行人出发。

在参学之旅的第十天,他们一行人来到拍达拍侬塔(Phratat
Phanom),在这里顶礼佛陀舍利并过一夜后,再继续上路前往那空拍侬府(Nokorn Phanom)。

途中他们在阔山(Phu Khor)暂停,拜见阿姜松(Phra Ajahn
Sorn),在那儿住了两个晚上,并学习寺院规矩。接下来,一行人分成两批,这是因为隆波想继续到途中其他寺院参学,并从中比较。

离开阔山,一队人疲惫不堪,觉得行程实在太过艰难,其中一位沙弥和两个白衣无法坚持下去,决定折回。隆波只好和其他两位比丘继续上路,好不容易才抵达目的地。

当他们步入寺院时,隆波立刻被这里充满树丛,清洁整齐的环境吸引。大树遮荫、气氛宁静,比丘与沙弥们举止优雅,态度令人恭敬。在所到过的寺院中,隆波最喜欢这里。那天傍晚,隆波和所有的弟子一齐去顶礼阿姜曼并听闻开示。见面后,阿姜曼询问了隆波如戒腊、依止常住等许多问题。隆波回答,他来自华富里府,阿姜保的寇翁高寺,并呈上尹长者的介绍信。

听了隆波的回答,阿姜曼说:“在泰国境内,阿姜保也是一位真正的比丘。”

接下来由阿姜曼开示佛法,他提到了法宗派与大宗派的问题。这个问题困扰隆波好些时候了。阿姜曼解释说,只要比丘能严格遵守法与律的修行,就不必对两个宗派的分别感到困扰。所以隆波不必为了追随他或他的弟子而重新于法宗派出家,因为大宗派也需要有优秀的修行僧。

然后,阿姜曼讲解了戒定慧以及五力与四神足(又名四如意足)。长久以来藏在隆波心中的问题全部都冰消瓦解,他再也没有疑惑了。

整个开示的过程中,所有的弟子都以全神贯注、谨慎和真诚的态度聆听。隆波说他虽然经过长途跋涉,精疲力竭,可是谛听阿姜曼的开示时,一切的疲惫都云消雾散,心进入极深而清澈的专注当中,身体仿佛飘离了座位。开示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第二天晚上,阿姜曼讲解其他法义。隆波对修行之道再也没有疑惑,他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喜悦,信心大大增长。对道果的成就更有自信。当时,阿姜曼的教导重点是证者自知,另一个内容是关于心(citta)与心的行相(akara),也令隆波大为受用:

“谈到心的行相,阿姜曼解释说那只是心的不同状态,没有分清楚的话就会误认它是心本身。听到这里,我突然整个贯通了。比如说,快乐是心的状态,不是心本身。只要明白这个真相,我们就会放下。世俗(sammuti)就变成了解脱(vimutti)。事情就是这样子,只是有些人把两者混为一体。事实上,就只是一连串的能知和所知的状态(akara)罢了。一旦搞清楚了这点,一切就迎刃而解,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解释了。”

到了第三天,隆波向阿姜曼顶礼告辞,往那空拍侬府的那凯县(Nakae)继续行脚。

在后来,隆波常常以倾慕的语气告诉他的出家弟子,关于遇到阿姜曼的地点——沛塘寺的气氛:“现在我教你们的知识和智慧,基本上都是我去拜见阿姜曼时学习到的,我是从观察他的道场当中学到这些的,那间寺院并不是很美观,可是却绝对清净。我在的时候大概住着六十位出家人,四周却静得叫人可怕。我看到有个人要削波罗蜜果树的木心来染袈裟,为了避免削木的声音干扰到其他人,结果他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削。”

“当大家从井里打完水,做完自己份内的工作之后,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的经行道去用功。除了行禅发出的脚步声,你听不到其他声音。到了傍晚大约七点钟,我们就去顶礼阿姜曼,聆听他的开示。十或十一点开示完毕,大家就各自回茅舍思维刚刚听闻的法义。”

“你知道吗?听阿姜曼开示佛法实在令人沉醉其中,他的讲演是那么富有感染力,听完了回去经行或打坐都不会感到累。有些人还通宵经行,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我惊讶地踮起脚来看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精进用功。因为听闻阿姜曼开示佛法之后带来的法喜和能量才会这样……”

离开阿姜曼之后,隆波一行人一路在森林旷野中行脚住宿。无论是什么活动,不管是坐着或站着,隆波总是感到阿姜曼在注视着自己,并且指导自己。

许多人都会觉得疑惑,隆波不是正在寻访名师吗?可是为什么只是跟阿姜曼住了两三天就离开?对于这点,隆波这样回答:“只要有光,眼睛明亮的人就会看得到光;而瞎子即使是坐在光前面也看不到它。”这一次与阿姜曼的相会,使隆波对修行的道路清楚无疑。这让他建立起坚固的信心,可以为佛法牺牲性命而在所不惜。

这一行人抵达那凯县时,奔米比丘(Phra Boomee)决定分开。结果只剩理挽比丘(Phra Leuam)和白衣凯维(Kaew)跟隆波一起。

●遭遇野狗

在行脚途中,有一天傍晚时分,隆波他们抵达一处山脚下,一行人决定在那里过夜。晚上九点多,隆波正在搭着伞帐,一群野狗正好经过那里,它们看到隆波时即刻群起奔向他。隆波看到形势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把伞安好钻进去。进去后隆波即坐定,然后发愿:“我到这儿来并不是要干扰任何人,只是不断修善以便得到解脱。如果我过去曾经对这些野狗做了恶业,那么现在让它们来咬死我,就当做是还债。否则,它们应该自行离开。”然后他闭上眼睛禅修,准备好为法牺牲,让这些野狗咬死。

那群野狗围着伞帐绕圈子,咆哮着仿佛要冲进去。隆波坐在那里非常害怕,可是接着他看到阿姜曼点着灯向他走来。到达时他大声呼喝:“跑开!你们想对他怎么样?”他举起一根木材作状要打它们,那群野狗即刻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去。隆波以为阿姜曼真的亲自到来帮他解困,赶快张开眼睛,但却看不到人影,而那些野狗也消失无踪。

●第一次在坟场

早上,隆波一行人抵达克隆森林寺(Wat Prong Klong),阿姜坎迪(Ajahn
Kumdee)的道场。他们获得允许留下来待在那里修行。那时候刚好是旱季,地面干燥,所以有些出家人在树下住宿,另有一些则住在坟场。

隆波对住在坟场修行非常有兴趣,很想尝试个中滋味,从中体验这种修行的好处。可是他也对住在坟场感到害怕,经过一番挣扎,他终于说服自己去尝试。以下是隆波对这次经历的回忆:

到了下午,我怕得不得了。我想我是不行了,不管做什么都没法子把恐惧从心里驱走。我决定带着白衣凯维一起去。我不断跟自己争辩:嘿,如果现在你的死期到了,那不管到哪里都一样会死掉,所以,去吧!想一想看,如果你连恐惧都无法应付,那么你真的该去死啦!

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我还是拖着双脚强迫自己去。我知道不可能等到一切准备好了才去做,因为永远都不会有准备好的时候。如果不跨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机会修行,所以今天我必须去。

走到了坟场,我叫凯维找个远离我的地方搭伞帐。虽然他提议待在我附近,可是我不答应。我知道如果他在附近,我心里就会有个依靠而不再害怕,不过我不想养成这种依赖性。我告诉自己,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独自去面对。最糟糕的情况大不了一死,还能怎样?

我害怕极了,可还是按照计划进行,这时的心理其实是处于勇气与恐惧交战的状态中。当天色向晚时,一群人抬着一具小孩的尸体到来,然后黑暗随之降临。哎呀,真够巧合啊!虽然他们请我诵经,可是我一口拒绝并立刻走开。

回来时,发现他们把尸体埋葬在我的伞帐旁边,而且还把抬尸体的竹竿做成长凳子送给我。天哪,我该怎么办?这坟场距离最近的村落有两三公里远呢,万一发生什么事,可就呜呼哀哉啦!我今晚死定了,真是来送死的!

我试着经行,可是没有用,伞帐太靠近新掘的坟墓了,走向伞帐时还好些,走向坟墓时就很恐怖,背部发凉,冷飕飕的,好像有个人在摸着。整个经行都带着这种感觉,有时令我恐惧到极点,怕到两脚根本无法移动,得停下来调整心情,直到镇定一些才能继续再走。

这样修行一阵子,天色更黑了,我就停止经行钻进伞帐里面。嘘!在这里面感觉太好了,仿佛有七重围墙保护着。看到里面唯一的钵,就好像见到老朋友一般。这是因为心没有个依止处,所以就把钵当成是依止。这件事足以让我们反观自心!我在伞帐里面根本睡不着,整个晚上就这样坐着等待鬼的到来。你知道吗?当你太过害怕时就不会想睡觉。修行就是这样,如果你崩溃了,那就错过在恐惧中修行的机会。没有跨过这种经历的话,你的修行就还不算数。还好我做到了。

早上到来啦,嘘!我还没有死掉哩,太开心了!多么轻松自在呀。世界上最好只有白天,没有黑夜。不是吗?可以的话黑夜最好不要到来。我趁机休息了一会儿。昨晚能够一夜无事,平安度过,真是叫人欣慰,我的恐惧大概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消失啦。嘿,今晚会更好!

托钵的时间到了,于是我出外乞食,没想到一只狗给我上了一堂修行课。事情是这样的:托钵时我一个人在走,这只狗跟在后面追着,好几次差点儿咬到我的小腿,我可不想身上的肉被咬掉。有个普泰族的妇女刚好就在一旁看到,可是她没上来帮忙把狗赶走。普泰人相信狗吠是为了驱赶附在出家人身上的鬼魂。我已经整晚被鬼吓得半死了,现在这只狗又来吓我,真是岂有此理!

我狠下心来:好!有本事你就咬我吧,如果我以前曾经咬过你,那现在算是还债。还好,最后它没咬着我,失去美味的一餐。

托钵回来之后,用餐时,清晨的太阳给我带来了一丝温暖,我休息一阵子然后就开始行禅。昨晚已安全度过了,所以今晚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禅修,我想。

下午时分,又来了一具尸体!这次可是巨大的——成人的尸体,更糟糕的是他们就把他摆在我的伞帐前面火化!那些人请我在死尸前作观想,我拒绝了。可是他们离开之后我就走了回去。你无法想象当时的恐惧,我不知道要怎样形容,或拿什么来比较。心里的恐惧上升到极点,怕到无法经行。

天黑时我再次钻进伞帐里面,可是外面尸体烧焦的恶臭弥漫着整个地方,实在太恐怖了!而我必须在这野外的坟场,整晚嗅着这可怕的味道,情况比昨晚还要惨!

火还在燃烧,整夜我的身体都背对着燃烧的柴堆打坐,吓到无法入睡,或者说连想都没想过要睡。当时太可怕了,想不起有谁可以投靠,或可以去什么地方,况且天太黑了,根本没办法外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只能够自己依止自己了。如果你问我是否愿意留在那里,当然不!可是我不能让心随自己的意愿为所欲为。所以,如果对佛法没有信心,修行没有得到受用,哪有人愿意如此折磨自己?

晚上十点多,我正背对着燃烧的柴堆打坐。突然间,从火堆中传来声响,开始时我以为是部分尸体掉下来,野狗在争夺,可是接着听到的似乎是拖拽声。啊,不要去管它!

不久之后,它变得像是水牛沉重的步伐声,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水牛。那个时候是三月,是落叶的季节,整个地方落满枯叶。我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踩过这些枯叶,逼近伞帐旁边的白蚁堆,越来越靠近了。由于已经发愿为法献身,所以当时我没有想到要逃跑。

啊,放下吧!该来的总要来的。

嗯,脚步声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闯进我的伞帐。相反的,它朝凯维的方向走去,声音消失在一段距离之外。我搞不清楚状况,心怕得似乎要发狂了。

喔,半个小时之后,它又回来了!好像真的有人走向我。我把眼睛紧闭,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张开。声音来到伞帐前停了下来,四周出奇的宁静。噢,那双燃烧的手在我的脸前摇摆!啊,我这次铁定死掉了!我全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忘了佛,忘了法,忘了僧,什么都忘了,只剩下恐惧!我这一辈子从来不曾如此恐惧过,连自己是坐在位子上还是离开了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心中很自然地浮现出念头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其实那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仔细观察。恐惧充满了整个内心,就像瓶子倒满了水就会溢出来一般。一个声音自动地问自己:到底怕些什么?为什么会怕?答案自动蹦出来——怕死。

“哦,那死亡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对死亡怕成这个样子呢?”问题自动弹出来。

浮现出来的答案也很坦率:死亡就和我在一起呀!不论我做什么——逃跑、坐下、行走,都一直跟我在一起。不管怕不怕死亡,都没办法摆脱它!

这堂自问自答的课一上完,平时惯常的感受和想法概念突然整个翻转过来,那无可抗拒的恐惧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无畏的勇气。我的感受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它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多么不可思议啊!哇,我的心飘上了云端!

战胜了恐惧之后,接下来大雨倾盆而下。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祝福的雨。雷电、狂风和暴雨的呼啸声盖过一切,但我一点都不怕。即使附近的一棵树倒了下来,我也不在乎。大雨继续下着,淋得我全身湿透,我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这时,想起自己就像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一样,一无所有地坐在寒冷的夜雨中,眼泪就开始流了下来。那些待在家里的人大概不知道有一个比丘在狂风暴雨中坐了一整夜,他们只是舒服的在家中盖起厚厚的棉被。有谁会想到我呢,无依无靠在这荒野……想着想着眼泪就簌簌流下,我没有抑制它,它要流就让它流个够,把身体里面的坏东西都流光吧!

修行就是这么一回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无法用语言形容——克服了恐惧之后我一直静静坐着,许多悟境产生,一个接一个在心中浮现,这些悟境超越了我的表达能力。这令人想起佛陀所说的智者自知,意思是指有智慧的人知道。这是真的!

例如,谁知道我在大雨中的遭遇,有谁会知道我所知的呢?我是唯一体验到它们的人。还有,谁知道我曾经极度恐惧而后把它克服了呢?有谁可以分享我的体验,我能告诉谁呢?我无法把这个人的经验与任何人分享呀!我越这样思考就越有信心,心也变得更坚强。整个晚上我就这样不断地思维。

破晓时,我出静了,张开眼睛发现所看到的一切全都变成了黄色,危险已经消失了。昨晚在伞帐里边我尿急得不得了,可是却怕得不敢出来小解,后来没有感觉了。现在我起来小解,出来的全是血!吓,一定是哪个器官裂开来了!我正这么想时,佛法自然从心中浮现:“哦,如果有器官坏了,那是谁弄坏的呢?”

“它自己坏的呀!”

“既然是它自己坏的,那就随它去吧,如果会死,那就死吧。”

“唔,我该去哪里弄些医治尿血的草药呢?”

“不,你不该搞这玩意儿。你是个比丘,不可以掘地挖树根。所以你可以去哪儿弄这些?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死亡是适当的事,那么就让自己死吧。”

“我还能做什么?为了修行我愿意死,那将死而无遗憾。总好过造恶业死,那太不值得了。”

“好吧,那就等死吧。”

内心就这样对话,一问一答。就好像拔河一般,一句话闪过,另一句就接着出来。

由于被昨晚下的那场大雨淋湿透了,我发高烧而且还抖得很厉害。早上带着病出外托钵,只乞到白饭,没其他食物。在回来的途中,有位老伯一直跟在我后面,他手里拎着几根长豆,还有一瓶酱。我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供养我这些东西,是否应该吃呢?平常如果发烧的话,吃辣的生沙拉之类食物我都会病。吃还是不吃?我不断在想,在他准备沙拉时我反复地想,其实我甚至连他是否会供养还都不知道呢!

还好,他把沙拉(凉拌菜)弄妥之后供养给我,我也接受了这份供养,把食物放进钵里,可是却不敢吃,我还在犹疑着。然后有个念头告诉我,如果我明知道吃了会生病还去吃,那我就是带着欲望吃。这看法对吗?我不确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面吃白饭一面思考。最终决定吃沙拉,理由是如果我有其他食物却坚持吃它,那就是受欲望的引诱。可是现在的情形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万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那我就把它吐掉算了,命不该绝的话,总会有人经过帮忙;如果死期到了,那就不会有人过来。我下定决心后,就把沙拉吃掉了,并且在老伯离去前给予他祝福。

大概中午时候,我开始觉得恶心和眩晕,头发竖立起来,看来似乎要发烧了,这是对豆沙拉过敏的症状。好啦!该来的终究会来。我已准备好面对,如果没有人经过帮忙那我就吐出来,反正死期未到就不会死。熬到下午一点多我实在受不了,终于吐了出来。在身体不舒服这段期间我始终不断观察,不允许心不受约束。

隆波接下来持续发高烧,待在这里七天之后,他决定回克隆森林寺。在寺里住了大概十天,待病痊愈了才离开。

离开了阿姜坎迪的寺院,隆波行脚到桐村附近的森林,住在那里修行了好几天。然后再出发前往那空拍侬府巴比县(Plah Pahk)的农宜区,长老金纳利尊者(Ajahn Kinaree
Candiyo)住持的寺院——弥达兰若林(War
Pah Medhavivek)寺院就坐落在这里的农宜村。隆波在这里住了几天,然后又行脚去了。

●资具之苦

终止了多年的云水生涯,在巴蓬寺落脚当住持之后,隆波经常将他这段云游生活中的宝贵经历当成教案来指导弟子。这些活生生的体验给予弟子们很大的启发,增强了他们对道业的信心。隆波对自己遭遇的烦恼和困难很坦白,不会加以隐瞒,他总是以幽默的方式分享这些经验。这类过来人的宝贵经验让弟子们在面对困难时有信心坚持下去,毕竟他们的老师年轻时也曾经遭遇过,而且最终也能成功度过啊!

有一次,隆波提起他过去的贪心习气,开始修头陀行时,他对出家人的资具——比丘的八种必需品,包括钵、下裙、大衣、上衣、剃刀、针、腰带和滤水囊,有很强烈的占有欲。他描述道:

那时我跟随著名的师父们修行,看到他们有体面的资具,比如干净的钵、颜色悦目的袈裟,还有覆肩衣,这令我很不满,因为我自己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像样的。我真想像他们一样拥有一套新袈裟。

到诗颂堪县(Sisongkhram),隆波朴(Luangpor
Pud)给我一套他用过四年的袈裟。它的边已破旧到裂成条状,可是我还是开心极了。我拿浴衣来缝补后再染色,可是补丁部分和原来的衣颜色不一样,穿起来就像普泰妇女的纱笼。每次出外托钵人们都会盯着看,令我尴尬不已。由于布太旧了,不管我染多少次,颜色都不变。江法师(Phra—khru Jan)建议我去要求一套新的,我没照着做,还是继续穿着它。

我就这样子穿着,直到阿姜沙崴(Ajahn
Sawai)认可我的修行毅力,给我裁了一套新袈裟。对这套新袈裟我太珍惜了。当初如果我开口讨的话,那就是受到欲望的支配,我将不会有成就感。现在我的观点改变了,对于购买、要求或向人讨取的东西我不再认为珍贵,无论这些东西多么完美,都不够好;相反如果是人家出于自愿的施予,那么即使有瑕疵,也是宝贵的,只要能够修补,就很完美了。

刚到诗颂堪县时,我只有一件覆肩衣,根本不够用,我实在需要一套新的僧服,可是又不能够去讨一匹布,因为这样做是犯戒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心里焦急得不得了,满脑子都是这套新袈裟,想象着如果得到一匹布,我会怎么样去裁剪。虽然之前我没有做过,可是我不断想象,在脑子里模拟着,直到知道怎样做。

我根本不晓得有谁会给我那匹布,可是连经行时都在幻想着,告诉自己只要一取得那匹布,我就立刻开工。托钵时,我可以在想象中看到那套袈裟的款式,并不断重复裁剪,彻底解决每个剪和缝的步骤。虽然之前没有看过别人怎么制作袈裟,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可是要得到它的欲望几乎令我走火入魔啦!我居然自己发明了裁剪袈裟的程序,对每个细节都一清二楚。

久等的时刻终于来临!我得到了一匹新布,于是马上开工投入真正的裁剪,我对内外衣的制作驾轻就熟,整个过程已经在脑子里面操演了不知多少遍,怎么会不得心应手呢!这就是老人家常说的,有热忱就能成功——诚则灵。其实,禅修也是同一个道理,当你充满热诚来修行时,就不会昏沉,你会保持清醒,专注修到熟练为止。

以前常听到老师讲要放下,我并没有真正地领悟个中意义。有一次,金纳利长老吩咐我缝制僧服,我就不停地工作,急着赶完它,这样我就可以专心修行,不必再挂碍着这件事。有一天,我在太阳底下赶工,金纳利长老刚好经过。当时我很投入工作,没有注意到长老经过,只是想赶完它然后可以安心禅修。长老问:“你干吗那么急?”我回答说想尽快把它做完。

“为什么呢?”他听了问。

“我有其他事要做呀,阿姜。”我回复。

他进一步问:“做完其他事之后呢?”

“做完之后……呃,还是有其他的事在等着我。”

事实是工作永远没完没了,因为总是还会有其他事等待你去完成。接下来他给我上了宝贵的一堂课:“你那么匆忙到底想得到什么?你有没有想到工作就是修行呢?你将整个的观念彻底搞错了,有看清楚吗?你工作时没有觉知到自己,整个人沉溺在欲望中,被它驱使着。”

嘿,多么精彩!好一堂生活课!一直以来我还以为匆忙赶完它是件好事,自己在行善做功德呢!长老却给予了当头棒喝,把我惊醒……

●不攀缘

隆波回忆道:我的下裙已穿了超过两年,破旧到随时都会裂开来。穿着它时我得非常小心,因为一受力它就会破裂。而且因为布旧的缘故很贴身,每次坐下我都必须稍微把它拉一拉,提起来。有一天在道林村(Pah
Tao)的一间寺院扫地,我流了很多汗。我坐下休息时一不小心忘记拉松这件下裙。啪!它立刻从底部裂开来。结果我被迫用作务布来缝补它。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布料,只好把一块抹地布洗干净来作补丁。

这件事让我不得不好好地省思,佛陀干吗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身为比丘基本上我什么都不能够做。我的袈裟全穿得破破烂烂了,但我甚至连讨一套新的袈裟都不可以!想到这里,我沮丧极了,便回去静坐思维。不久之后,对整件事生起了一个崭新的观念:我决定万事随缘了,不要去忧虑,发生任何事情都坦然接受,但不屈服妥协。没有袈裟的话就光着身子去托钵好了,没什么大不了!下定决心之后整个人变得勇敢起来。我决定坚持下去,看看结果会是什么样,从那时起,不论到哪里去,我都只穿百衲衣。

那年的八月有两个满月,我再一次去参访长老金纳利尊者。他的修行与众不同,和他在一起与跟其他老师一起不一样。见面时他静静看着我不发一言,我也没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他没说要给我新衣,我也不向他讨。如果袈裟烂了我打算再缝补。这就好像是场游戏,看谁的耐力比较强。

接近雨季,我猜想一定是他吩咐出家为美琪的亲戚制作了一套袈裟。这有两个理由,第一,有人供养了一匹布料给他;第二,有个新进比丘的袈裟已破旧不堪了。

布料是传统手织厚布,用波罗蜜树渣一次染色而成。那位美琪用从裹尸布上抽出来的棉线亲手缝制。做好之后他们把这套袈裟供养给我,我是多么地欢喜呀!用了四五年它还是那么好。开始时,布料还很粗厚,穿起来蓬松松的。走路时会发出声音,尤其是大衣与上衣一齐穿着时更是沙沙作响。它让我看起来更胖,可是我一点也没有抱怨。大概一两年之后,它才变松软。这套袈裟我穿了好长一段时间,内心对金纳利长老充满感恩,他在我没有要求的情况下给我这套袈裟,这是大功德。我接受得心安理得,穿得很舒适。

回想过去和现在,乃至将来我的所作所为,让我领悟到,只要我们的行为没有错误,不会带来担忧和压力,那就是善业。我深信这样的看法。看来我的行为不错,所以就不断加紧用功禅修。那套袈裟——我敢和你打赌,穿着它在山上遇到老虎的话,老虎将不敢攻击我,在扑向我的半空中它会停下来转变方向,哈!

无论如何,这段期间隆波修行面对最大的挑战是淫欲。他行脚到那空拍侬府桐村时,差一点就被淫欲坏了大事,更被迫三更半夜拎包袱落跑。

那里有位富裕的寡妇每天都前来供养早餐,一段日子之后,隆波发现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他这个出家人心怀叵测。更糟糕的是隆波自己也对她产生了欲念,此时魔法和正法在内心中剧烈交战着。一天晚上,他在幻想着这个寡妇时,觉得自己可能无法自制而做出越轨的行为,当下便决定立刻离开。他匆忙赶去唤醒白衣凯维,叫他立刻收拾包袱。“您不可以明早才离开吗?”凯维感到莫名其妙。隆波坚决地回答:“不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在巴蓬寺住下来,彻底解决淫欲问题之后,在一次探访桐村时,他好几次幽默风趣地向村民提起这件往事,最后不无感叹地说:“唉,难哪,出家修行真是难哪!可是千难万难难不过女人呀!”

淫欲显然是修道上的严重障碍,隆波谈到他在金纳利长老那里度雨安居时,淫欲再一次向他发动更强烈的攻击,这一次是在他真正发心修行时。不论他是在行走、坐着还是做什么事,女性性器官的幻相总是不断浮现在他面前,围绕着他。内心强烈的冲动和欲念爆发开来,令他的修行差不多崩溃,他耗尽忍耐力来跟性欲斗争,这股淫欲的力量几乎超过他抵抗力的极限。隆波解释说,这次淫欲的副作用和上次在坟场遭遇恐惧感的力量是一样的。

行禅时,下裙和身体的摩擦令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使他无法继续修下去,只好叫人在森林深处替他清理一条经行道,晚上独自一个人去经行。即使是如此,他也必须把下裙提起来绕在腰间才能经行。与淫欲的斗争就是那么地艰难,他花了连续十天才逐渐把它平息下来。隆波后来向弟子们,特别是年青出家人坦诚这件事,他认为以此可以激励他们坚忍持戒。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只要对佛法有坚强的信心,无论淫欲多炽盛都有办法克服。

一九六八年,摩诃阿磨比丘(Phra Maha Amorn Khemacitto,原名Than Jaokun Phra
Manggalakitidhada)替隆波作传,写到这里时,他犹豫着是否适合把这段经历公开让大众知道。关于这,隆波强调:“必须把这件事写进书本里面,不然就干脆别出版我的传记算了!”

隆波在巴农西寺(Wat Pah Nong
Hee)安居的某个晚上,当他精勤用功之后,躺在茅蓬里观察着呼吸休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一个禅相浮现:阿姜曼出现在相中,走近他,交给他一颗闪亮的月光宝珠,说:“查,我把这个宝珠送给你,它有壮丽的光明和光芒。”

隆波坐起来,伸出右手来接受那个球。当他的意识回到清醒的状态时,发现自己已坐起来而且右手保持着握东西的姿势。

这件事激励他更用功地观察佛法,修证内观智慧。这个雨季他充满喜悦和念住。

(编者注:念住,即指将正念住于所修行的法上。)

●朴素之道

金纳利尊者是阿姜扫(Ajahn
Sao)的弟子,与他在一起度安居,隆波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位老师的修行和待人处事的方式,他的行持令隆波生起很大的信心。知道金纳利长老的人不多,长老喜欢离群索居,是位喜欢自己平静生活,举止单纯,修行精进的老师。他的戒行精严,生活朴素,只拥有几件必需品,而且这些用具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制作的,看起来都已陈旧不堪,每一件都用到破旧得不能够再用为止。长老其中一个突出的品行是精进,只要是比丘所能做的事他都会去做。除了坐禅,他没一刻静下来。即使是年纪很大了,他还是保持精进修行。

与金纳利长老共住时,隆波说他自己日晒雨淋地行禅,经行道都走到结实成凹下形。而阿姜金纳利呢,经行只是绕几圈,就停下来去缝衣或干其他活儿。有时,隆波不免把自己的修行与老师作比较,后来隆波评论道:“我低估了长老,把他跟自己作比较,认为我即使是长时间地修行都交不出什么成绩,而他从没有花时间经行或坐禅,整天忙出忙进,修行功夫能好到哪里去呢?”

最后隆波总结说:“其实,我看错了他,长老知道的比我多得多。他简短而独特的开示一针见血。观念和知识也远比我宽广和敏锐,我和他根本无法相比。修行的核心是下功夫清除内心的烦恼,所以我们不能单凭表面的行为或习惯判断别人的修行。”

隆波向金纳利长老学习并服侍他,与他共住到一九四八年旱季。离开前,阿姜金纳利叮咛隆波:“査,就修行而论,你已经没问题。开示佛法的话就要小心。”

●残障男孩的佛法

在这段行脚期间,理挽比丘仍然跟随着隆波。有一天他们来到一处村落附近的坟场,并在那里扎伞帐过夜。村落里有两个男孩前来服侍他们,这俩人对出家人四处行脚的云水生涯深感兴趣,也跃跃欲试地想加入隆波的队伍。隆波没有反对他们的要求。二人在征得父母亲的同意之后,即收拾行李追随隆波一齐出外行脚。

隆波对他们作了这样的评价:“这两个孩子都有残疾,可是对佛法很诚心,肯吃苦,学习行脚修行很用功。他们一个两只脚和眼睛正常,可是听不到;另一个的耳朵和眼睛正常,可是双脚却畸形,走路时一拐一瘸。每次我要向那个耳聋的说话时,就只能用手势比划,不然他不知道我在同他讲话,如果他走在我前面的话就根本无法沟通。

这些都让我对佛法若有所思,想想看吧,为什么他们会跟随我呢?因为他们的内心能得到真正的满足,才能够克服生理上的种种障碍,跟随我修苦行。所以要成功没有决心是不行的。这两个孩子当然不想残障,他们的父母也不想儿子残障,有谁不希望自己是完美无缺的呢?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成为这个样子呢?是过去的业。佛陀说所有的众生都是自己的业的继承者,不论谁造了业,将来就一定受报,这是真的。

你看他们的情形,两个人都觉悟到,生理上有缺陷在森林里修行,要比心理有缺陷在烦恼的丛林中迷失好得多。至少他们没有伤害过谁呀!但是心里真正生病的人就麻烦多了,他们总是给人制造问题,带来伤害,不是吗?”

隆波和理挽比丘教导他们怎样坐禅和经行等等,直到两个都做得相当好。很明显的这俩人都很专心,很努力学习。                              

●森林中的古径

这一天,一行人来到那空拍侬府的一个村落附近的大森林。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在那里停下扎伞过夜。在那里隆波看到有一条荒废的小径拐进森林里,这时他想起一句老人家喜欢引用的谚语:“林中古径不可躺。”老一辈的人总是劝告进入森林的人不可睡在荒废了的道路上。背后是什么道理呢?不知道。看到这条小径,隆波灵机一动,想做个实验,看睡在这上面会有什么结果。

于是他安排理挽比丘远离小径扎伞,自己把伞扎在路径中央,两个小孩则睡在他们之间。把伞扎好后,他把帐掀起来,让那两个小孩看到他,不会那么害怕。

安顿好之后,他就在伞下作狮子卧,背向森林面对村落。在躺着观察自己的呼吸时,隆波听到有东西慢慢地踏着落叶步行,这声音逐渐靠近他,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它的呼吸声,并嗅到一股腥臊味。隆波继续静静地躺着,虽然他再清楚不过,那种呼吸声和腥臊味意味着来的除了老虎不可能是其它动物。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的心一方面很在意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又像个勇士出来争辩:“即使是没有被老虎叼走,我们迟早还是难逃一死,与其为这个问题担忧,为佛道而死不是更有意义吗?如果过去世我们曾经与老虎为敌,那现在就成为它的粮食,当做是还债吧!否则,它就不会吃我们。”想到这里,他就把性命交与三宝,以三宝为皈依。念头这样一转,整个心顿时变得轻盈起来,忧虑一下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时老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听起来,它的呼吸声大概在五六公尺之外,它在那里待了一阵子,就转身回到森林里去了。

现在隆波总算明白老人家所谓不可睡在森林中荒废道路上的意思了。

隆波阐释这次教训时说:“一旦能够放下对性命的执着,心就会变得轻盈,没有牵挂,观察力特别敏锐。没有恐惧的心实在勇敢,这是我们心的奇迹!这个放下的技巧还可以在病重或面临危险时使用,协助加强信心,让你不会崩溃或发疯。在应付困难时保持意识,可以避免犯错。”

●好人在哪里

一九四八年,隆波一行人,包括理挽比丘和两个小孩仍然在森林深处修行,一起分享个中苦乐。长期的相处让大家清楚了解彼此的性格和习惯。隆波开始觉察到,跟修行和持律程度不同的人在一起行脚,会耽误自己的修行。他受够了,对他们感到不耐烦。他打算自己一个人修行,这样比较容易进步,或者更专心致志。因此隆波同意和理挽比丘分开来,而理挽比丘也自愿带这两个小孩回家。

隆波径自行脚,来到靠近那空拍侬府小喀村(Khah
Noi)一处荒废了的寺院中。这里很适合修行,因此他决定小住几天。离开同参后,开始时,隆波挺享受独处的自由,因为不必再挂虑其他事,可以一心一意禅修。他在一切时候都守护眼、耳、鼻、舌、身等根门。出外托钵,也不正视任何人,只是知道对方是男或女。用完餐之后,他会立刻开始经行,一刻也不浪费。一连几天这样密集的修行,使得他的双脚严重肿起来,他只得暂停行禅,只是打坐。三天之后他的脚才消肿。

这段时间他不见任何人,因为所有的交际应酬都会耽误修行。某一天,被定力镇压下隐藏着的烦恼反弹了,隆波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嗯,有个沙弥或者是净人的话就好了,至少可以帮个忙。”

另一个念头立刻生起反击:“嘿!好个混账和尚!你不是受够了吗,怎么现在又想拉个伴儿来?”

“唔,我是受够了修行不到位的,现在想要个‘好的同伴’。”

“可是,好的伴儿在哪儿,有谁能找到好的呢?之前的都不好,你自己是唯一好的,这不是你离开他们的原因吗?”

这样反复思维之后,隆波对整件事有了新的认识:“‘好的’只在你自己之中。如果你是个好人,那不论到哪里都好。受到称赞或批评你还是好;如果你不好,那就被牵着走,被称赞就高兴,被批评就发火。所以明白‘好的’在哪里,就懂得放下。不论去什么地方,喜欢或讨厌,好或坏都不在于别人,而是在我们自己之内。我们对自己的了解必须比别人更清楚。”

●它就是那个样子

隆波继续行脚流浪,寻找适合禅修的宁静之地。有一天,当来到那空拍侬府境内的廓遥村时(Khok
Yao),他在离开村落大约两百多公尺外的一间废弃寺院驻扎。

在这里他的内心平静轻盈。他描述经历到的禅修体验:有一天晚上,大约十一点钟吧,那时村里正在举行着节庆,经行时觉得某些不寻常的东西正在酝酿中,这种感觉在下午时已存在。当时脑子里思想很少,人轻松自在。经行到脚累了,我就回到茅舍坐禅。刚坐下,我发现自己要尽快把脚盘起来——心比脚快。噢!它要定下来,一切自己发生。我一坐下,心就进入平静安定的状态,身体则平稳沉重。

此时还可以听到村子里传来的喧哗声,但我也可以使自己听不到。这是很奇特的情形,我不去注意的话,声音就消失;我要听时,就可以听到,不过不会受到干扰。这里有两个作用并排在一起——心和感受。心和感受,它们就像痰盂和茶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时我了解到三摩地或定的程度不是很深的话,我们就可以听到声音,否则就只有宁静。如果声音出现,觉知它。心和声音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我继续观察着,如果这个不是事实,那会是什么?它们是分开来的,没有合在一起。我不断观察,后来领悟到知道这点相当重要。这是“相续”(santati),当这个“相续”消失时,就会被“寂静”(santi)取代,这时,“相续”就成为“寂静”。

明白了这点之后我就只专注禅修,不为其他事情分心。我发现,这时候如果不坚持,不忍耐也可以坐下去,不会有懒惰、疲倦或烦躁的感觉,这类感觉不存在,一切都恰到好处。如果想要停下来,就停下来。

不久我停止打坐,即使不是正式坐着,心还是保持在同一个境界中,没有停止工作。我拿起枕头放在头下准备休息,当头部刚要触到枕头时,突然心往内进入,它不断持续往内,这时感觉到好像电线连接到保险丝,身体突然发生爆炸和巨响。当时浮现的知识非常深邃精细。过了那一点,它进入一个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进入的内在的空境界中,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进去。在那里停留一阵子,然后心恢复平常状态。整个过程自动发生,我只是作为观察者观察。

回到平常的意识状态之后,一个问题浮现:“这是怎么回事?”

“它就是它的那个样子,不必怀疑。”心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休息一下之后,它再次进去。我并没有要它发生,同样的体验再次发生,这一次身体爆成碎片。然后心再次进入内在空的境界。寂静!这一次它看来更加熟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进入这里。心在那儿待到满意这体验为止,然后它退回平常的状态。这一切都是自动发生的,我完全没有加以控制。我只是观察它,清楚明白地知道它。

第三次发生时,整个世界炸成碎片,大地、草木、山岳……所有的东西粉碎消失在空中,没有人、东西……剩下,最后什么都没有。在这意识状态中逗留之后,心变得完全满足,然后退回平常的状态。

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次体验,它超越一切语言文字和相待比较(编者注:“相待”此处有计算的意思)。心在这境界中很久才出来,我仅仅是个观察者。有谁对这个经验有概念?我在这里提到的全部是意识的本质,没有说到心(Citta)或心所。任何对修行有诚心,准备好为法牺牲的人都能体验到这转化的能力。整个世界翻转了过来,体验到的知识与之前的经验完全不一样。

在这个境界中,接触到你的人会以为你失去了理智,发疯了。如果无法控制自己,你大概真的会疯了。为什么呢?因为你会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观念来看事情,即使是之前见过的人现在看起来也不一样。其实这全是你自己内在的变化罢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你对事物的认知与别人完全不同,你不再和他们有共同的语言,从此以后你和其他人再也不一样了!

●执着之苦

在廓遥村废弃的寺院住了整十九天隆波才离开去其他地方。这时的隆波充满了自信,他发现教学佛法不再是个问题,解决自己与别人的困难也显得轻而易举。他一路行脚向那空拍侬府的诗颂堪县,渡过湄公河到寮国(编者注:即老挝)的普颂寺(Phra Buddha
Polson)礼佛。回到诗颂堪之后,隆波住在侬卡村(Nong Kah)。

他那时候用的钵太小,而且还有个裂缝,侬卡寺的一位比丘送了他另一个钵,接下来为了这个钵他忙了好一阵子,虽然这只是琐事,却让他有机会再一次观察到自己对资具的执着。他在廓遥村有过甚深的禅定经验,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的功夫仍然不够稳固,在面对考验时即陷入烦恼中。

隆波说:那时有位比丘好心送我一个钵,可是这个钵同样有条裂缝,而且也没有盖。怎么办好呢?我想起小时候放水牛时,看过朋友用藤来编织帽子。嘿,这会是个好主意!我请一个村民替我采来一些藤。我就把这些藤编织成圆形当做盖。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可是它看起来更像盛糯米饭的筒,结果我带着它出外托钵时样子很滑稽,村子里的人戏称我作“大钵和尚”!哼,没什么大不了,我再编织一个就是了。

现在我要重新编织一个像样点儿的盖了,这可是急着要用的哟。我日夜赶工,整个心思花在这玩意儿上。晚上我挑灯加班时,一不小心打翻灯台,热烛油洒下来烫伤手臂,还剥去了整块皮。你看那个疤痕,到现在都还在呢。

哎哟!我到底在搞什么吗,这是正思维吗?出家难道是为了收集这些袈裟、钵还有什么的?为了编织那个钵盖甚至连觉也不必睡,简直走火入魔啦!这是错误的精进。

醒觉到这点,我立刻放下工作去打坐经行。可是欲望的力量实在太强了,经行时那个盖子不断浮现。哦,我又倒回去继续加工了。我想那个盖子想疯了,也不管那时是白天还是晚上。

我就这样拼命赶工,到差不多要破晓了才停下来坐禅休息一会儿,这时心中再度想起关于错误的精进念头。就当我半睡半醒时,有个禅相浮现,我看到佛陀,他要教我佛法,我赶紧向他顶礼。他说:“所有的资具都只是我们五蕴的辅助物。”吓!听到这里我整个人跳了起来,回到清醒意识。这句话到今天仍然清楚地铭刻在我的心里呢!

从此以后我就克制自己。我发现只要疯狂想要得到某些东西,我就会失念,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我不再当工作狂,做到某个程度就停下来坐禅或经行。这点非常重要,我们的心总是牵挂着手上的工作,要把这个挂碍斩断非常地难。所以我把这个当作是禅观的对象拿来修行,训练这颗心放下。我不再一次编织完那个盖,而是分割成许多时段来完成它。这样训练,我能够很好地观察自己的心,还有它的感觉。

表面上尽快把工作完成,不必再挂碍很合理。可是从修行的角度来看,就不尽然如此。因为工作是永远没完没了的,试问有哪一天能彻底做完呢?所以关键在于心能不能够放下。这个道理也适合用于感受,不管是乐受苦受都一样。只要心还不能放下感受,那你就不断地一会儿苦一会儿乐。这跟编织钵盖是同样一码事。明白这个原则,你就知道如何在生活中修行。所以我再也不会像从前般忙着把工作做完,我会把工作暂时放下去经行。只要开始牵挂,我就会提醒自己,嘿,赶快放下、放下!我就这样训练自己,心放下了就很轻松、从容。我学会了在需要的时候放手。

接下来是钵的外套,制作它时我照着这原则修行,看到自己能够在工作与修行中保持平衡,多么有成就感呀!从中你可以看到我们为什么受苦,知道了这点,就自然会应用佛法。从那时候起,无论行住坐卧我都充满喜悦。做好了新的钵套我用它出外托钵,大家仍然瞪大眼睛看着我,对这个特别的钵非常好奇。

完成了外套之后,我打算再给钵上一层漆。还是沙弥的时候,我就经常看到比丘们替钵上漆。我决定去益梭通府(Yasothorn),那里有许多树的树脂可用来做漆料。拿到了漆料后,我把钵和盖都涂上颜色。一些村民告诉我,把它放在水井里浸,冷水会使它干得快些,大概三天左右就可以干透。我照着他们的话做,把钵吊进井里面。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漆还是没有干透。结果这段期间我没有钵用,无法出外乞食。我一直担心着这件事,根本无法静下来打坐,不停地把钵从井里吊上吊下,检查是否干了。唉,烦死人了!

最后,我投降了。我想,即使是再多等一年也干不了,干脆叫人用报纸把它包起来。这样我才能有个钵外出乞食。

至于盖子,后来我又用旧铝盘剪成圆片再烧焊做了一个。我没想过向这里的人另讨一个钵,那可是损福报的行为啊,我必须随缘忍受。最后当钵和盖都干透时,它们看起来乌黑漆亮呢!

●鸣鹿说法

从一开始人们就可以看到隆波有一项很明显的优点,那就是他善于用因果观念来应付困难,解决问题。比如在坟场修行的经历,或在廓遥村的禅修过程,他都用因果观念来提醒自己。另一个例子是他在深山病重时的领悟。

有一次,他独自一人在一座深山中得了重病。那时他高烧到无法走动,只能一直躺着,好几天没有进食,身体虚弱极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担心如果被人发现尸体的话,那些人会去通知他的家人,然后这些亲戚就得大老远跑到这座森林里处理他的遗体,为他火化,这太麻烦了。想到这点,他把出家证拿出来,准备在临命终前把它烧掉,毁灭自己的身份。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他是谁了。

在担忧这件事时,他听到一只鹿在附近大声鸣叫。这鸣声触动他作了以下的思维:“那只鸣鹿或者其它动物会生病吗?”

“当然啊,它们都有身体嘛!”

“那它们有吃药或打针吗?”

“不可能的事,它们只有吃叶子、草或是在森林里找到的什么食物。”

“好,即使是生病了没有药,没有医生,全世界不是还有许多鸣鹿和动物继续活着,对吗?”

“嗯,对。”

经过这番反思,他受到鼓励,挣扎起来并喝了些水。然后开始坐禅。早上他觉得好了许多,有力气出去托钵了。

●以法为皈依

在一次对巴蓬寺僧众开示时,隆波回忆起那段云水生涯的日常生活时说:我甚至连个滤水囊都没有,那个年代日常用品很稀少。我只有一个小小的铝钵,使用时必须好好地保护。晚上点香得用打火石起火,在宁静的夜里敲击打火石,啪!啪!啪!声音响到大概把鬼都吓跑了。

自己一个人修行的生活实在辛苦,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其中也蛮有乐趣的。例如,烤蔬菜配辣椒酱姜丝吃,哇!辣得不得了,可是太好吃了,我会拼命吃个不停。

我想,要在森林里修行,性格必须够坚韧、够硬、吃得了苦。在里面实在不简单,随时都会被老虎还是野象什么的攻击,你必须准备好面对死亡,把性命豁出去。如果能够严格持戒的话,你就不会再有任何恐惧或担忧,不再害怕死亡。你会很自然地用佛法当武器来防护自己。换句话说,你会以佛法为皈依。

我几乎在泰国的每一个地方流浪过,你可以说得出的任何一座山,我都到过。而我唯一的武器是佛法,我置一切于度外,把生命豁出去,有必要的话我愿意为此牺牲。我领悟到,佛陀的武器远比猎人的任何武器有效,这加强了我的信心和愿力。我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思维,看透一切事物而觉悟。我觉悟到苦以及它如何消失,这令我轻松自在。只是知道苦的人能够得到平静,可是超过这点他就没有办法看透。对于死亡的恐惧也是如此。把性命交给死神的话你就不会死。遭遇到痛苦的话你必须面对到底,不要希望痛苦会停止,而要不停地观察它,用这样的方式你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不再受苦。

只要让你见到了圣谛——真理,你就会珍惜它。那时你的心就会变得强而有力。届时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不再害怕任何东西,不管是人、动物还是住在森林里的什么,你都不再害怕。能够这样思考,你的心就会很坚强。这就是我所说的,得到“法的武器”。

基本上,这包含了觉(vitaka)和观(vicara)。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继续修下去,直到证悟真理,那时就会产生喜(piti),身体的汗毛会竖立起来。这个修行的成果,会让人在忆念起行禅,还有佛陀及法的功德时充满法喜和快乐,令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有些人还会激动得流下眼泪。这时人会变得充满勇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会促使他更勇猛精进。他会对获得的智慧感到欢喜。这也称作禅那(jhana)。这些体验——觉、观和喜会淡化退失,之后心会定下来成为一,称为心一境性。这是以三摩地为基础,而带来平静和定。在这个基础稳固下来之后,智慧就会生起。

我从这个体验中领悟到,只有禅修才能达到绝对的真理或证悟,这跟研究经典和学术思考或者讨论是两条不同的道路。说到底,只有禅修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之后我感到轻松自在,不管身材是胖还是瘦都没问题,即使是生病也无所谓。我不再担心母亲或其他亲人在哪儿,不!这些思想不再干扰我。我的整个心思都在禅修上,不再有任何担忧。心已经翻转过来,变得稳定坚固。

不管你去哪里听闻或研究佛法,你当然会学到一些东西,但这不是一切。关键在于你必须自己亲自去做,否则困扰和疑惑将永远存在。相反的,如果你去尝试,就会知道一切,然后就完毕,一一圆满。你的心将变成平常心。

●老和尚的脾气

雨季就要来临了,隆波来到那空拍侬直辖县一间毗邻坟场,未经官方批准建立的私立森林寺院(samnak)。他在穿过林间小路前往法堂的途中,看到一位老和尚正在向僧众说话。于是隆波上前去向老和尚顶礼,并自我介绍,原来那位老和尚是这间寺院的住持。

交谈了一会儿,那位老和尚告诉隆波他已不会再发脾气了。这番话令隆波感到很惊讶,因为很少会有修行僧这么说。因此他打算看看这是否属实,于是要求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度雨安居。

对这所寺院的僧人们来说,这是个难题,因为他是个陌生人,又单独一个人流浪行脚,谁也不知道他的品行如何,留下来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最后他们决定不让他住进寺内,但可以住在寺外的坟地。

雨安居到来时,老和尚叫一位僧人邀请隆波入住寺院。原来有一位比丘提出,要上座比丘住在寺外,这种招待方式很不适当。何况他们也不应该轻视隆波,他很有可能是位行持高深的比丘呢。最后,他们和隆波约法三章,要求隆波遵守几条特别为他设立的规矩:

不准向在家人讨东西,只可以向其他僧人要求。

不可参加僧羯磨(sanghakamma),只可以诵清净布萨(parisuddhi)。

用餐时坐在最后一排。

虽然隆波已有十年戒腊,依据出家律而言是上座比丘,应受资历较浅比丘的尊敬,可是隆波还是欣然接受这三条规约,认为这些会给他带来好处。他告诉自己,那位老和尚和其他比丘正在考验他。坐在最后一排没什么问题,他把这比喻为一块宝石,不管放在哪里,价值皆不会改变。更何况这些规约可以协助他消除我慢。

住下来之后,隆波总是保持正确的观念,待人接物的分寸也合情合理,因此生活过得很顺利和平静。平时他不断禅修,尽量少说话,对任何批评都会反省改过。另外,寺院内本有的惯例,只要是好的,他都拿来应用在自己的修行中。整个雨安居期间,那位老和尚和其他比丘都密切地观察他。关于这点,隆波保持沉默,他没有以抗拒的心态反应,反而感激他们。后来他评述这点说:“他们这样做,能协助我避免粗心,减少犯错。就好像有人在帮助我们保持清净。”

这个雨安居,隆波的心平静安稳,他不断坚持不懈修行,以虔诚的态度遵守戒律。这一切,使大家改变了对他的不信任态度。

雨季中的某一天,寺里的僧众乘船出去采集干柴。他们把船停在岸边的某个地方,然后上岸去找干柴。隆波负责把采集到的柴搬到船上,工作时他发现有一根大约两公尺长的木柴上面有圆形的标记,他意识到这根木柴是有主人的,于是决定不去动它。

收工离开之前,老和尚发现隆波漏了那根木柴,就问道:“阿姜查,还有一根呢,为什么你没有把那根柴搬上来?”

“那根柴上面有个标记,应该是别人的,所以我没拿。”他回答。因为根据戒律,若没有得到物主的同意而取走物品,是属于偷盗行为。如果物价超过两百铢,那就犯了严重的波罗夷罪(parajika),必须还俗,而且终生不能再出家。

住持愣了一会儿,然后假装掩盖着它,叫其他人赶快回到船上去,留下那根柴在岸边。

几天之后,寺院的厨房烧着竹筒饭,负责看火的人不知何故不在。这时老和尚刚好托钵回来,看到了这情景,他担心竹筒饭会烧焦,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他之后,他决定去翻那些竹筒。很明显的,他非常清楚根据比丘律,在还未受供养之前,他不可以去触碰这些食物。他没有发现到隆波在靠近厨房边的茅舍内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用餐时,他发现隆波完全没有吃竹筒饭。于是就问道:“阿姜查,你有吃竹筒饭吗?”

“没有,长老。”隆波回答。

听了隆波的回答他吃了一惊,然后说自己其实犯了戒。过后他去见隆波,根据出家律作正式的忏悔。隆波叫他不必担忧,只要继续小心保持正念。

隆波精严的修行,还有细心和正念使得其他比丘和沙弥对他产生了信心和恭敬。他们决定撤去施加在他身上的规约。可是隆波没有接受,他继续保持遵守这些规约直到安居结束。他认为这些规约对他很好——佛陀说当你和其他人相处久了,就知道他们有没有遵守规矩和戒律。

雨季将要结束时,连续好多天都下着大雨,造成了严重水患。村民和他们的畜牲都没地方住,而且那些畜牲也没有食物。由于寺院建在较高的地方,没有被水淹到。结果那些水牛和其它畜牲都来寺院的周围寻觅草吃,有些甚至进到寺院的范围内。

那位老和尚好几次叫比丘去驱赶那些动物。有一天,一头牛把头探进寺院的篱笆来吃草,刚好这位老和尚在旁看到,他立刻拿起一块木柴,朝牛头狠狠地敲击了好几次,把它打得痛叫逃开。隆波站在一旁,痛心地看着这位曾说自己不会再发脾气的老和尚。

●阎王的使者

这座寺院旁边的坟场中央建有一间小佛殿,那里的环境清幽,很适合禅修。隆波平时喜欢在那里打坐和思维法义。有一天,隆波又在小殿里打坐,这时飞来一只乌鸦在附近的枝头上哑哑叫。隆波也没去在意它,只管继续坐。看到隆波没有注意它,那只乌鸦飞到隆波面前站住,把几根干草放在地上,然后继续叫。很显然的,它是要把这几根干草给隆波。

隆波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惊讶,隆波就望了过去。当这只乌鸦看到隆波已注意它了,就扬起翅膀飞走了,留下了那些干草。这件怪事发生三天之后,村民担来一个发高烧死去的十三岁少年,在殿旁火化。

过了三四天,那只乌鸦又飞回来,跟上次一样唤起隆波的注意之后就飞开去。不久,另一具尸体被抬了进来,是前几天死去那个少年的哥哥。他是猝死的,在没有任何明显症状的情况下突然死亡。没过几天,这两个兄弟的姐姐也死了,他们的父母亲和家人都哭得死去活来,悲伤到极点。看来那只乌鸦真是阎王派来的使者!

目击整件事的发生,让隆波对生命的真相感到非常的哀悯。他把眼前发生的事牢记在心中,警惕自己对生命的无常千万要小心,绝对不可马虎。他也从中深深体悟到失去所爱的人和物而产生的悲伤——爱别离苦。坟场中的这堂课激励隆波加紧用功,减少花在其他方面的时间,全身投入禅修。即使下雨的日子,他还是继续经行,不敢松懈。

然后有一天,一个禅相出现了:隆波经过一个地方,看到一个老人仿佛要死了,正躺在地上啜泣着。他停下来思维一阵子,然后继续上路。途中他又看到一个呼吸微弱,病重濒临死亡的人躺在路旁。这个人身体瘦到看不到肉,干枯得只剩皮包骨。隆波停下来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往前走。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具脸朝天的尸体,眼睛肿胀,凸了出来,舌头胀得塞满了整个嘴,全身布满蛆虫。

这景象震撼了他内心深处,让他淹没在一片忧伤与悲悯之中。即使从禅相中出来之后,这些印象还是那么地深刻清晰,令他对生命的流转产生了强烈的厌倦,恨不得立刻彻底把苦从根本切除。

●断食与喝尿

随后,隆波打算独自一个人到山顶去修行七至十五天,可在山顶上水源是个问题。后来他想起青蛙在地下冬眠的情形——这些冬眠的青蛙没有水喝,只喝自己的尿液。隆波想尝试看看是否可以像青蛙一样,通过喝尿液来解决饮水问题,可是他失败了。持续饮用几次之后,尿液一喝下去,差不多立刻就排了出来。

他只好停止连续断食,改成隔天断食一次。可是这尝试也以失败告终。在断食的第十五天,隆波觉得整个身体好像被放在火上烧烤一般,躁动不安,无法休息,心里也烦乱,熬得令人受不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身心状况并不适合用这种方法修行,于是停止断食。稍后,他想起了佛陀“遵守中道的修行”的教导,这包括了饮食知节量——不多也不少;守护根门——不放逸感官和保持修行的连续,不懒散和贪睡等等。回忆起这中道的教导,隆波停止了对身体不必要的惩罚,恢复了日中一食,保持不苦不乐的中道行。

放下了断食,隆波的禅修进步得很快。内心祥和宁静,没有牵挂、担忧,充满了满足感。而且思维能力变得更敏锐清晰,没有任何障碍。

整个雨安居都在密切观察隆波的老和尚对他非常欣赏,安居结束之后,邀请隆波一起到湄公河对岸的寮国境内去建寺院。可是隆波拒绝了他的好意。那年终了,这位住持决定自己迁去寮国。

●体悟世俗谛

住持一行人离开了寺院七天后,隆波也离开了那里。他一路向那空拍侬万烹县(Ban  Paeng)兰卡山(PhuLangka)的方向行脚。这次行程的目的是参访阿姜宛(Ajahn
Wang),那时阿姜宛与两个沙弥同住。隆波以直觉认为阿姜宛可以解决他禅修上的问题。后来他告诉弟子当时禅修面临的困境:我的禅修再也没有办法前进,就好像你走到某个地方它就塌了。那时的禅修境界就像这样,心很快地进入那个境界,然后就卡在那里出不来。另一些时候,心会像是碰上什么的,接着就退回去。不断重复这样,然后它会自问:这是什么?它回答它并不在乎这是什么。

我知道自己困住了,需要有个明师来点化。我想起阿姜宛,觉得他可以单独住在兰卡山顶,修行一定很好。我甚至没有见过他,只是认为他可以替我解惑。

隆波去参访阿姜宛,与他交流佛法。并且在那里住了三晚。关于他们之间的对谈,隆波曾经向某些弟子叙述过,过程如下:

阿姜宛:“有一次在经行的时候,我停下来观察自己的身体,它立刻潜入地下。”

隆波:“当时您觉察到它了吗,阿姜?”

阿姜宛:“当然啊,我觉察着它并跟随到底,然后它又回到地面。可是它没有停留在地面,它不断向上、向上,直到树顶。接着——嘭!身体爆炸了!所有的大肠小肠都散落在树上。”

隆波:“噢,不是梦?”

阿姜宛:“不是!如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能会失去控制,进而发狂。它是那么地真实,即使是到现在,我还是记得它是那么地真实。这是一个禅相,我很清楚它不会伤害到我。明白到这点,我就追随它,往内观察心,直到它消失为止。那时候我问自己:‘这是什么?’”

隆波:“阿姜,这次来拜访您,是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没办法解决。它和您的体验接近。我步行在一座桥上,它横跨河面可是却没有接到对岸。每次走到桥的尽头就停在那儿。我往返好几次,情形还是一样。有时会觉得似乎有一道栏杆在阻挡着,走到那里就会撞到。阿姜,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姜宛:“这应该就是想的尽头。它已经到了尽头,你还能去哪里?你就待在那里,把心安置在那里。你保持着静止,想会转变,它自己会变。这时没有必要去控制它,只须跟随着,尝试知道它,带它进入。觉悟发生时它会变。例如,从小孩的想变成大人的。小孩长大了就不再有兴趣玩玩具,他会喜欢其他东西。”

隆波:“哦,原来如此。”

阿姜宛:“最好不要对这方面问太多,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重点在于不要被它迷惑。它自己会来了又去,如果你太在意它,它就会不停地一直变化。比如,从鸭子变成鸡,然后是狗,还有猪……没完没了,你会陷入混乱。只是知道它,观察它,然后放下。‘还没有完啊’,不要以为这样就完了,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继续来。

无论如何,如果你能很好地把握原则就不会有危险,不被它迷惑你就能应付得了,度过这关。不管是过去也好,未来也好,它就是这样子发生,只是程度不同罢了。所以尽量清楚地掌握这个原则。”

隆波:“为什么有些人的修行没有任何问题,不会面对折磨或挫折了?他们的身心好像都蛮舒适、轻松和顺利。”

阿姜宛:“这要看你过去的业力呀!所以你现在必须努力解决它。当散乱的心趋向静止时就会来到这里,在一点来说,这一类障碍不见得就不好,它也有某些利益,而且还相当吸引人。可是千万不能执着,不然很危险。”

隆波觉得与阿姜宛的讨论让他对修行有了深刻的理解。在兰卡山居住时,隆波非常用功,没日没夜地修行。不断观察界(dhatu)和世间诸法的假名施设(sammati pannatti)。他在那里住了三天才离开。

隆波回忆到:“我从兰卡山顶步行到山脚下的寺院,当时下着雨,我就在大殿下面坐着。我的心一直都没有中断地在思维着这些问题。突然间,我的心固定下来,感受立刻随着转化。我可以感觉到这个变化,觉得这是一个彻底不同的世界。万事万物已完全改变,看起来和之前全然不同。水壶不再是水壶,痰盂、钵……每一样都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例如手掌变成手背。情形就好像是云朵飘过,遮住了太阳,阳光消失了一般。心的体验就是这样子——我看到瓶子,可是它又不再像是瓶子,它什么也不是,只是界,不是一个真实的东西。我把这往内带,观察我身体里面的一切,不断观察,直到觉悟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我的,全部都是世俗的假名概念。”

隆波评论这种体验时认为:“你很难分辨圣僧和疯子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有某些共同点。你只能以德行来诠释辨别他们的行为。”修行者必须对自己的修行成果有自信和诚心,隆波向弟子强调这点,修行的人将会像他一样得到证悟。

“站在修行的角度而言,不要犹豫磨蹭,应该坚决地向前。不管你的研究有多广泛,多用功,或到哪里研究,你永远无法学习完所有的东西,你始终会有疑惑存在。只有通过自己去修行,去体验你学习到的东西,你才能够消除一切疑惑。一旦觉悟了,你就会明白一切。觉悟之后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好,不会再干扰你,事实永远是事实。别人笑也好,哭也好,开心或悲伤也好,你都不会再被牵得团团转。”

关于修道上的指点,隆波也谈到这方面的重要性:“修行有时候也可以没有明师带领和应机施教,不过遇到难关时就会花更长的时间来化解。只要是修行,每个人都会在某个阶段碰上瓶颈,有时候真的很难跨过。有高明的老师在,效果就不同,他可以协助学生突破关卡,更上一层。”

接着,隆波从兰卡山去农宜拜见金纳利长老。他再次得到长老简捷的开示:“阿姜查,你参学行脚已经有好些经验了,也应该找个适合的地方安住下来了。”隆波答说,他打算返回家乡乌汶府。

“回家乡?想着谁吗?果真如此,那个人对你将会是个危险。”金纳利长老以他一贯简洁的语气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