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九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九章我珍贵的祖母

我祖母贡秋·巴炯是个天赋异秉的人,非常有才能与智慧。在我们那个地方,很少女子像她受过那么好的教育,也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在许多方面都这么有成就。
祖母知道所有的唱诵文与旋律,也知道法器的正确使用方法,这些都是直接从伏藏师那儿学来的,因为伏藏师常常在净观中领受这些旋律。如果不是因为有祖母,我们传承的正宗音调与程序可能就失传了。她甚至还知道吹奏甲铃(gyaling)断法号的特殊方式。祖母非常擅长使用甲铃,慈克寺里每个学习吹奏甲铃的人都寻求她的教导。
她也传授每一尊“文武百尊”的复杂手印及其相关仪式,这是她在敏珠林寺依据千年口授传统学来的。她对仪式音调与乐器使用的掌握,至今仍为《新伏藏》的支柱。
祖母也是个为人敬重的草药医师,每天都会配发草药给病人;她同时也是个占星师与好几种唐卡绘画风格的专家(1)。她是个非凡出众的人。
在男性主导的康巴文化中,祖母克服了身为女性的种种不利之处。她非常引人瞩目,在我成长之处附近,找不出任何像她这样的女子。
一位非凡出众的女性
我对祖母的第一个强烈记忆,要回溯到我大约七岁的时候,那时她正待在我们老家仓萨庄园。在那三年期间,我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她。当时我的脸必定略带了点较深的蓝色,因为她把我的小名取为“蓝脸”,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遍吉(Penjik),因为脸庞肤色较淡,她就为他取了个“白脸”的绰号。
祖母后来搬到附近的一间小道场住了一年,后又搬到更远处的宏伟垒峰,与她儿子桑天·嘉措共度了三年时光。那段期间,我无法常见到她,因为我已经和我父亲一起住在他的闭关处德千林(DechenLing),位在两天的骑马路程之外。祖母非常慷慨大方,都会给我杏子干、小袋子,还有其他的礼物。她也教导我合宜的餐桌仪式,以及有人在场时的规矩。
我父亲是她唯一生下孙子的儿子,而我似乎最得她的欢心,所以她非常地宠爱我。她经常要我陪她聊天,也常把她的糌粑分给我吃;我会坐着等她递给我小块糌粑,然后开心地张口吞下去。她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慈爱。
祖母制作食子的娴熟技艺无人能及,就是她教我作《新伏藏》所用的食子。因为她的缘故,我得到许多宗教仪式的经验,所以后来有好几年时间,我都担任父亲的佛坛主事(2)。虽然当时我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是父亲就安排我负责准备所有仪式必要的东西。
食子是我特殊职责所在。我无法计算出当自己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究竟做了多少食子。我一开始是跟遍吉学习制作食子的技巧,他有双非常灵巧的手。但无可避免地,也到了必须调整并精进食子制作技巧的时候了,所以我去找桑拿(Sang-Ngak)叔叔,他教我许多更细微的重点。但当桑天·嘉措带我去慈克寺时,他告诉我:“秋吉·林巴的食子风格最终权威是你祖母。”
有一天,祖母对我表示了赞许。当我和玩伴杜竹(Dudul)将我们所做的食子展示给她看的时候,她跟我说:“杜竹的风格比较偏向敏珠林传统,而你的则完全遵循《新伏藏》。未来,你可以成为我们仪式传承的支柱。”
当我十九岁的时候,我到慈克寺探访她,当时她已经快七十岁了,玉体有些违和。我大约待了两个月,并从她那儿领受到如何制作食子的最后教授。两个月结束时,我对于制作《新伏藏》仪式中所有使用的各种不同食子,已经相当娴熟,并得到了贡秋·巴炯个人的加持。她跟我说:“你实在是伏藏传统中最好的食子制作者。”如今,除了真的知道如何制作那些食子之外,我完全没有任何特殊长处。
我祖母并不会以责骂或喝斥的方式来纠正别人,而是给予“一个良善的人会做什么事”的忠告,接下来就是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照着做了。
我从来没见过她攻击任何人。我记得她曾向我们这些孩子说:“把小谎话当成笑话来嘲弄别人并不是善行,而是既伤人且错误的事。别用刻薄的方式嘲弄别人,别为小事情吵架。”
她会做一些小小的建议,譬如:“嘴巴里有食物的时候别说话。轻柔安静地吃东西。讲话的时候,不要打哈欠或发出其他不必要的声音。不要无缘无故地提高音量。跟隔壁的人讲话的时候,没有必要用喊的。讲话要像个绅士,花时间找出正确的字眼再讲话,仓促开口只会让你听起来像个蠢货。”这些都是在我年幼的时候,她所给我的忠告。每一次去见她,我都会得到一些这样的指点。
难以置信的真诚谦逊
尽管承袭了高贵的血统,我的祖母,或者说我们所称呼的“珍母”,却令人难以置信地谦卑,总是挑较低阶的位子坐下。许多喇嘛与她父亲的重要弟子前来向她致敬,她总是会说:“你们没有必要来看这位年迈的女人。你们这些喇嘛是怎么了?”
唯一能够向她顶礼的方式,就是在进入她房间之前,先在外面顶礼。当他们向她合掌问安时,她绝不会坐在位子上;如果他们向她弯腰行礼,她会先站起来走开,并说:“你们是什么样的喇嘛?竟然跟这个年迈的女人鞠躬?”
当祖母住在垒峰的时候,附近令人印象深刻的给恰(Gebchak)尼院喇嘛会来向伟大伏藏师的这个女儿致敬。桑天·嘉措会走进她房间,通知她来的是哪位喇嘛,而她会说:“他们为什么要来?我无法给予他们任何东西。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他们不需要来见我。”
当然,桑天·嘉措无法就这样请一位重要的喇嘛离开,所以他会在草原上安排一些座位,然后邀请祖母到外面享受好天气。这位喇嘛则会被告知从另一边缓缓靠近,仿佛只是散步经过,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始交谈了。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见到她,她就是太过谦卑了。
也许她极度的谦卑,就是编纂秋吉·林巴传记的慈克·秋林无法接近她的原因,更别提要听她说故事了。不论原因为何,当慈克·秋林撰写伏藏师生平故事的正式版本时,并未从她的记忆撷取任何故事。
明觉相续的证悟之境
尽管早年的时候,贡秋·巴炯就已见过所有卓越的大师,但她的根本上师却是自己的儿子桑天·嘉措;他是给予她根本禅修指导的人。当然她已经从其他上师,包括她英年早逝的哥哥旺秋·多杰那儿领受了口传,但桑天·嘉措为她指出了心性,让她准确无误地认出了心性——这就是根本上师的定义。
如果你想一想,这真是颇令人诧异的事:是她自己的儿子。
桑天·嘉措告诉我,他对他母亲禅修的次第感到惊讶。
当她生命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已经达到“妄念瓦解”的层次。此时,睡觉时便不再作梦,因为作梦的状态已完全得到净化。确实,密续典籍中提到,达到某一境界的时候,梦流就停止了,所以,对于心性的清楚觉知能够日以继夜地持续不断。
她实在令人赞叹!人们常说,从踏进她房间的那一刻起,琐碎的念头与担忧马上就会平息,每个人都会明显感觉到非常清醒与平静。
秋吉·林巴这个女儿在各方面都非比寻常,举例来说,她三度在净观中仿如亲见度母,仿佛她们刚才正在谈话一样。但这并非众所周知的事,因为除了我伯父桑天·嘉措以外,她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她甚至不曾亲口告诉我,我是从桑天·嘉措那儿听来的。
当地人深深地信任她,常会跟她要几粒她加持过的大麦放在身上的护身符袋里,也会将她的保护符系在山羊或绵羊的脖子上,有些人甚至拿出步枪射自己的山羊,以试验她的保护符是否灵验。
他们其中一个人告诉我:“每次我射击山羊,受到撞击的山羊会痛得大叫‘咩!’但当我走进检查的时候,却找不到有任何子弹的伤口——真的!我没有说谎!”
这种试验或许并不是那么差劲,它让人们信任她的保护。
贡秋·巴炯也记得,当钦哲、康楚与秋林都还在世时,有一次她跟母亲一起旅行到老钦哲位于德格的主要住所。
三位大师九天九夜,日以继夜地共同修持了一个复杂精微的竺千法,或许是修那名为《了悟的体现》的伏藏法(3)。贡秋·巴炯跟哥哥旺秋·多杰就坐在里面。当会供的时刻到了,伟大的钦哲说:“为了吉祥的缘起,你们兄妹必须戴密续严饰,拿着会供的盘子。”
祖母记得,当三位大师唱诵慢板且悦耳的会供曲时,兄妹俩就站在他们面前,手捧着盘子,“我哥哥看起来像个小天神,”她回忆道:“他的脸庞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最后,老钦哲合掌说道:“这些孩子必定是持明者传承的后代子孙。”
我祖母也记得见到伟大巴楚时的情况。
巴楚跟她的伏藏师父亲秋吉·林巴在邻近德格王国的竹千寺(Dzogchenmonastery)见面,当时,泳尼·明珠·多杰的祖古担任为伏藏师奉茶与煮饭的侍者。拂晓时分,秋吉·林巴告诉他:“今天早上,伟大的上师巴楚仁波切要来看我,请特别预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当泳尼为大师倒完茶,走出房间时,看见门边有位未穿着喇嘛袍子,而是一身果洛样式打扮的老人;体型庞大,鼻子高挺的这个老人家,一身简朴的羊皮大衣,没有毛的那面则披着红布。
“我必须见秋吉·林巴!”只说了这句话,这老人就继续往里面走。
因为从来没有访客未经通知,就走进伏藏师的起居室,所以泳尼挡住门,说道:“等等!等等!没这么简单。我必须先通知喇嘛你来了。”
“别挡住我的路!”这位老人说道,并开始把泳尼推到一旁。
泳尼抓着这位老人家的袖子,坚持道:“你不能就这样闯进去。”
这老人家往反方向移动身子,然后两人开始扭打起来。突然间,泳尼心里想到:“说不定这位不是从果洛来的普通老人,或许我该进去里面问一问。”
稍早被告知关于今天有访客一事,此刻浮上泳尼心头,但他却以为是有个看起来更像伟大上师的人会来访。
当他一转身,就发现秋吉·林巴正伏在地上向老人顶礼,而那老人也开始弯腰回礼。泳尼后来说道:“向彼此顶礼完后,他们头碰头,将像两只牦牛一样。”
大圆满的根本教授
竹千寺邀请秋吉·林巴前来做为上宾,接受吉祥献供。因为巴楚当时是常住大师,所以受请求写下献供前的正式演说辞。
你可以在秋吉·林巴的生平故事里找到这篇谈话;演说文辞极为优雅,满溢对伏藏师的赞美之词,指称他为莲花生大士的使者。
在这次访问期间,伏藏师开始称巴楚为“竹千巴楚”——这个名字从此就跟着他了——也给予巴楚包括大圆满教授中,名为《普贤心髓》的伏藏法灌顶。这场口传的举行地点位于雪线上方,可以俯瞰寺院师利星哈学院(ShriSinghaCollege)的闭关中心。
随后,秋吉·林巴反过来请巴楚坐在崇高的法座上,并从他那里领受《入菩萨行论》。所以说,这两位大师绝对彼此相连。
我祖母记得当时哲旺·诺布并不在场,但旺秋·多杰与秋吉·林巴的佛母都是见证人。
巴楚修持了这个特殊的大圆满教授,稍后说道:“我是那种通常不会有净观、征兆,或其他任何进步迹象的人。但当我修持这个伏藏法的时候,真的有些事发生了,连我这种人都有。这个教授必定是真的!”
我祖母模仿巴楚浓厚的果洛口音,详述了他为一个来自果洛的老人传授心法时所说的话:“当你不再追随过去、不再邀请未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会留下,除了你当下那非造作、不受限、自由的状态的寻常心。”
在这简短的论说中,他已经给予了大圆满的根本教授。
但那位来自果洛的老人却恳求道:“给我加持,确保我不会堕入下三道!”但巴楚仅仅回道:“除非你自己好好守护,否则没有人能像丢石头一样,把你送到净土去。”
我祖母在八十岁往生之前,已达到了完美的了悟。对我们那里的人来说,她算相当高寿,我对她最后的回忆之一,就是她告诉我:“我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我想让我的遗体留在保存我父亲与哥哥遗骸的慈克寺内。”
几年后,祖母在慈克寺往生了。
当她待在那里的时候,我并不常去探访她。但偶尔我会收到她的礼物,包括不同颜色的精致小盒子,还有其他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祖母离开她的身躯时,腰杆打得非常挺直。我还记得她的荼毗大典,是在离慈克寺好远一段距离的地方举行,现场有个以传统方式堆成佛塔形状的大型火葬柴堆,首席喇嘛吉噶·康楚(DzigarKongtrul)是当地一位卓越的喇嘛、荼毗大典中,五个不同团体依据不同坛城(4),各自修了一个复杂精细的仪轨。之后,我们在祖母的骨灰中发现了大量的辛度罗粉末。
1、她精熟于中藏敏珠林风格的唐卡绘画。(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又称“事业金刚”,法会时协助修法上师的主要助手。
3、钦哲于德格的主要居所位在宗修(Dzongsho)。他们修的竺千是“贡巴昆杜”(GongpaKundu)。
4、坛城:诸佛菩萨等本尊的圣殿,在密续修持中以象征性的方式来展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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