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二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二章瑜伽女的尼院

给恰寺的创办者藏扬·蒋措,在我孩提时期待在那里之前,就已经圆寂很久了。藏扬·蒋措出生于当地一户举足轻重的人家,有钱、有势,也颇为傲慢。年轻时候,他爱好打猎。当时步枪一次只能射发一颗子弹。有一天,他在山谷里见到了一群鹿,并瞄准射中了一头小鹿,小鹿的母亲转身面向他,发出一声乞求的哭号,并继续护卫着其余的鹿只。
当母鹿站在那里,眼睛直视着他时,藏扬开始转念一想:“噢!不!它知道我会杀了它,但它为了解救小鹿,仍徘徊在那里不走。我是个真正的凶手!”
当他沉思着心头所涌现的极度自我憎恶感时,就把步枪往地上一丢,并拿起一块大石头将之砸烂。接着,他扔掉刀子与匕首,并且放开他的马与牦牛,放它们自由。在沿途一位村民家中,藏扬告诉屋主他将马匹留在何处,并告知屋主可以拥有这匹马。然后,他步行出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见喇嘛措尼!”
当时,第一世措尼为囊谦皇宫主要寺庙的喇嘛。那天早上,措尼已经告诉侍者:“今天也许会有位男子来见我,他抵达时通知我一声!”
到了用餐时间,措尼问道:“有任何人来了吗?”
侍者回复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只有一个精疲力竭、烦恼不安的家伙,我给他一些食物和一处休息的地方。没有重要的人来,只有他而已。”
“就是他了!”措尼惊叫道:“我告诉过你要马上通知我,立刻把他带来这里。”
他们一见面,藏扬·蒋措即刻就说道:“我已经完全放弃了此生的追求,现在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发自内心深处修持神圣的佛法。请让我做您的弟子。”
“很好,”措尼回复道:“倘若那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就必须从头开始。你在闭关的时候必须遵照我的指示,我才会教你。”
藏扬·蒋措随后就到山坡上的一间小茅屋。小茅屋还在那里,我亲眼看过。不久之后,措尼叫他待在那间茅屋里,三年后才能回来。藏扬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崇高的人在三年内进步得比任何人还要快。话说三年之后,藏扬已经获致了非常高深的了悟。(l)
措尼本身是伏藏宝藏的主要发掘者之一热纳·林巴(RatnaLingpa)的转世(2)。我则被认证为第一世措尼的弟子确旺·祖古的转世。
在措尼的指导下,藏扬·蒋措成了一名卓越的修行人,极为大胆而无畏。譬如,他曾经旅行到康区低地去造访钦哲与康楚两人。一见到康楚,他便坚持要得到整套他所听说的——康楚即将付梓的绝妙新圣典选集。凭着过人的坚强意志,藏扬·蒋措成为第一位从康楚本人领受到《大宝伏藏》付梓版本的喇嘛。
藏扬·蒋措成为一位杰出的上师,并拥有五、六百名显现成就征兆的弟子。这些弟子各自又有多得数不清的弟子,能以不计其数的方式利益众生,我就亲身遇见过他们之中的许多人。
兴建尼院,以利众生
有一天,措尼告诉藏扬:“你利益众生的特长在于兴建尼院。女性修行人经常不受重视,所以她们比较难找到合适的指引与教导。因此,与其看顾一群僧侣,你反倒应该照顾尼师们,那是你的任务。”
藏扬遵照措尼的指示,盖了两座主要的尼院,其中一座拥有十三处闭关中心。他所利益的众生变得比他上师还要广泛。大部分的尼师都修持热纳·林巴所发掘出的伏藏法,包括马头明王(Hayagriva)以及寂静尊与忿怒尊。每座闭关中心都各自专注这些伏藏法中的一种系统。
藏扬·蒋措对于大型尼师社群应该要怎么过活,有着他自己的看法,“当然,有个优越的寺院是很棒的,不过,我同情那些被信徒出于虔信而捐赠的供养品养得肥肥胖胖,死后直接堕入下三道,永无翻身之日的僧侣与尼师。老实说,那有什么好处呢?另一方面,禅修并不需要吃美味的食物。如果每位尼师的家人能够各自供给她们,让她们依此费用过活,这样会好得多,事情也比较单纯。”
“直接赠与尼院的供养品,我们会替大家整体保管,用在每年度邀请祖古以及喇嘛们参与的竹千法会上。否则,依捐赠寺院的供养品维生的人,肯定将被囚禁于下三道中。假使一个人最初是带着解脱与悟道的目标兴建寺院与尼院,但最后却变成把献给三宝的供养吃掉了,我觉得那毫无意义。”
藏扬坚持他的看法,把所有捐赠给尼院的供养品全都用在每年度的法会上。每年其余日子,尼师们必须依靠从家里得到的东西,以及季节性的托钵化缘过活。这样的规划实际上运作的很好,依这种方式相当容易取得足够的粮食。在每个闭关中心,生火的燃油都由主要寺院提供,而尼师们也一直都可以从闭关中心的铜制大锅里取得热水。但尼师们须以小团体为单位,烹煮自己的晚餐汤品。
给恰寺主要的大寺院有卅六座相关的尼院,这些尼院当中,有些一座就有多达四、五百名尼师,最小的尼院也有约七十名尼师。山谷的另一头,是一座属于男性托登(tokden)禅修者的“贡巴”(gompa);“托登”字面上的意思是“了悟者”,就是那些将头发捆绑在头顶上的修行人,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了悟程度相当高。不过我也注意到,他们之中有些人藉着摆出自以为是的架子,以掩饰缺乏证悟的事实。
长坐不卧
从山谷往下看,你至少可以看到二十座大型的舍利佛塔。这整座山谷独一无二,但只有当伟大的上师路过此地时,你才会了解它究竟有多么独特。在那时候,你眼睛所及之处,都将是一片红袍之海的景观。这座山谷变得众所瞩目的另一个时刻,就是尼师们每年一度挂上她们数以千计的经幡时;当经幡挂好之后,风一吹,整座山似乎也生动活泼了起来。
给恰寺主要的大寺院被分成两个区域:高处的部分是作为全天闭关之用,禁止访客进入;低处的部分,就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了。收获季节期间,尼师们会去化缘,然后带着粮食回来与其他人分享。靠近主要寺院附近,有十三座闭关中心,每一座都以尼师修持的特定本尊坛城命名:每座中心都住了二、三十位尼师。
尼师宿舍的屋顶上有几个洞口,可以让一些光线透进来,但并没有真正的窗户。令人吃惊的是,只须少许的光线就能看得相当清楚,即使天空乌云密布也一样。下雨的话,就用屋顶上简陋的木板盖住洞口,但仍会有几滴雨水渗进来。我不会说这是最舒适的住处。
每个禅修箱里面的桌子下方,尼师们都会存放一袋袋的糌粑粉与一片片的肉干,以作为茶与汤的补充品。其中一位较年轻的尼师会为其他人服务。尼师们需要的东西不多,只要糌粑、牛油、一些肉干,以及一些干酪补给品就够了。虽然是简便的食物,却足以让她们赖以维生了。
首席喇嘛规定,外头不能大声喧哗。尼师们可以彼此轻声交谈,不过,假如要呼唤某个人,却不能用喊叫的方式,必须拍自己的手掌,然后向那个人挥手示意。所以,即使有那么多尼师住在山坡上,我总觉得那里全然一片寂静。
每位尼师会坐在只比自己大一点,大约一立方公尺的小箱子里;箱子沿着墙壁排放,中间留下空间,所以一般房间可以住大约十六名尼师。课程从白天一直修持到晚上。一进到修行中心,尼师就会在箱子里一块塞得饱满的垫子上坐下来,此后,就绝对不能躺下来,连睡觉都不行!
我造访过这些房间,平均大小就跟我在纳吉的小寝室一样。每间房间里都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代表身、语、意的圣物;一至两位资深的尼师会注意日程表的时间,凌晨破晓之前,就会敲锣。房间中央有个小火炉可以让茶壶保温,偶尔还有汤。这类闭关没有固定的时限,但许多尼师终生都会待在那里。尼师们简朴的修持方式我印象极为深刻,我觉得那是度过一生的一种有意义方式。
尼师的闭方式称之为“珠扎”(drubdra),即着重在本尊修持与咒语持诵的“仪轨修持闭关”。此外,还有一种密集的团体修持方式,称之为“贡扎”(gondra),即禅修闭关。(3)禅修闭关期间,人们通常坐在外面,这并非从早到晚持续不断地禅修,而是将一天分为几个时段。有一次,慈克寺的秋林受邀到位于德格附近著名的竹千寺,那里有个这样的禅修闭关中心。我父亲吉美·多杰以慈克·秋林侍者的身分跟着一起去。
在那个贡扎里,大约有六十位禅修者,大家都在外头修持;五或六个人背打得挺直,成排地坐着。在他们头部前后,也就是恰好在颈部下方的高度,会有一缕缕细线悬在两根杆子之间。在禅坐时段,他们的身体连移动一寸都不行。他们的心应当安住于无二觉性的状态中。如果禅修者睡着了,他们的头不管往前或往后移动,细线都会断掉。这时候,闭关戒律师就会过来训斥他们:“喂,你把线弄断了!”
禅修者的眼睛也不可以眨动。对初学者而言,很难不眨眼睛,不过,到了最后,他们就能安坐而不眨动眼皮。为了确认禅修者真的做到这样,戒律师有时会在他们的眼皮下方放一些红色的辛度罗粉。任何人只要一眨眼睛,就会有红色粉末沾在睫毛上,这就是他们眨过眼睛的证据。
成就拙火内热
我年纪稍长之后,当我父亲受邀教导精熟瑜伽的两百名尼师团时,我会跟着他一起回到给恰寺。每当他在那里给予教授时,一到晚上,他的房间里总是挤满了五十位或更多提出其他疑问的尼师。
这些尼师中,有许多展现出成就的征示,例如拙火的内热。每年一度,在藏历第十二个月满月那天,有个称之为“湿被单”的特殊盛会,尼师们会展现对内热拙火修持的纯熟功夫;仓萨每年的这个时候,天气都冷到湿被单从大锅子里取出后,就立即结冰。尽管气候严寒彻骨,许多当地人仍会来见证此盛会,而且常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来。
尼师们罩着大被单,被单底下的身上除了短裤之外,全身赤裸。我不记得她们有没有穿靴子,她们可能是光着脚。那些没有拙火经验的人,觉得天气寒冷到几乎无法忍受;随着夜色渐深,双腿僵直、脚趾结冻。对普通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只穿着短裤走上几步路,更何况身上还罩着湿被单。
尼师们在午夜时分开始唱起祈请文的优美曲调,同时沿着覆盖山坡的寺院建筑步行整整一圈,那可是距离相当遥远的一段路程。罩着被单的尼师们在歌唱中缓步慢行,当持续绕行直到拂晓来临时,她们会一边唱着歌,一边请求措尼、藏扬,以及其他传承上师的加持。她们从午夜开始行动,最初被单并没有浸湿,尼师们只是一边修持拙火,一边步行。
当夜晚过了一半,她们的被单大锅子里的水轻微弄湿了,而你可以开始看到从她们拙火内热所生起的一股水汽;接着,把被单浸泡在大锅里久一点,让它们完全浸湿的时刻来临了。有时候,成排尼师们所造成的水气,看起来就像一团飘往山下的薄雾。当我们所有人站在那里,冷得全身打颤时,却看到她们身上一颗颗的汗珠。我好几次亲眼见到这样的情况。大约有八百名左右的尼师参与其中,其中约有两百位对拙火有某种程度的掌控,只有这些尼师才会将被单浸泡在水锅里。
观看这样的行进队伍极为激励人心,也让人为之动容,而我从没听说在西藏或康区其他地方有这么大规模的盛事发生。那些尼师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往生之时,她们大多数都安住在三摩地之中,有些甚至在骨灰中留下了舍利子。
我觉得这是一则人人绝对都该听到的故事。
1、藏扬·蒋措的“化身基础”应当是莲花生大士廿五大弟子之一的嘉华·秋扬(GyalwaCho-Yang)。(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措尼取得了好几部心意伏藏,其中有一部与秋吉·林巴一部讲到证悟上师法身面的伏藏非常相近。当秋吉·林巴见到它时,戏谑地跟措尼说:“你偷了我的伏藏!”说完哈哈大笑。第一世措尼是位具有那种能力的大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这与“珠扎”或“仪轨修持闭关”不同。进入“贡扎”禅修闭关之前,行者通常都已经历一次或多次涵盖了前行、本尊法、内瑜伽的“仪轨修持闭关”。此时的修持将针对大手印四瑜伽的单纯训练,或针对立断(Trekcho)与顿超(Togal)。(英文口述记录者艾瑞克·贝玛·昆桑说明)
4、二零零三年,马西亚和我被告知住在给恰寺的尼师们,有三分之一能达到这样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