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果禅师异行录(二)

七、長齋娛樂

余吃胎蔬,實由宿世善根,出生以來,見人打犬,我身發抖,聽人殺雞,我牙交戰,看人打架,我急躲避,見人拜佛,我陪拜之,聞腥即嘔,見葷即吐,每日另洗一雙與眾不同之碗筷,私藏僻處,至時取用。一日家人不知,誤用我碗裝肉,我生氣痛哭三日,不食不飲,定要另購新碗,方才吃飲,後一老勸曰:「長齋素口,不宜如此,可吃肉邊飯,不吃飯邊肉。」余聞之,覺頗有理,向後不再固執,心量大開。一日,一手舉一青菜,一手舉一雞子,問人曰:「那個好吃?」他曰:「雞肉好吃。」我曰:「雞肉有債主,終要還他,青菜好吃,無債主,不須還他。」眾皆無對。以後常以齋事婉轉化人,引為娛樂。

八、喜行頭陀

每聞人言:不剃頭,不帶笠,不穿履,圍衲襖,方便鏟,抝蒲團,出入行腳,名行頭陀行。要知道陀是梵語,此雲抖擻,言抖擻塵勞作佛事,非徒具形式而已。憶余居家時,見有朝山者,經過我處,必先供以飯,再與資助,一見抝蒲團、方便鏟、赤腳科頭來者,較之親生父母更為親熱。他辭行去,嘗遙送之,不肯遽離。故科頭赤腳之禪師,我最喜之。一日剃發之時,自將頭髮剪下,將鞋襪脫去一摔,口念偈云:「久困危塵竟少知,覺來今日幾多遲,一腳踏翻離垢地,寸絲難掛未生時。」頌畢,即光頭赤腳,正如鄉村之討飯和尚一樣。有一僧反賜我香袋,余為題一時云:「朝拜南濱立志高,山中風景樂逍遙,進步三參觀自在,香煙五分脫塵囂。」嵌朝山進香四字。該僧見曰:「才換裝的俗人,大似老頭陀的樣子。」

九、三次捨身

余朝南海,將上海岸,見僧人有手把洋傘者,身穿藍褂者,腳踏粉鞋者,手帶銀表者,如此名山佛聖道場,僧人竟全無規則,因思我若出家,定成同類,不如轉身再世,向有規矩處出家。如是心灰意冷,淒淒慘慘,一人往各處燒香畢,即將所餘川資,在前後寺,打齋供眾,只塍一雙空手,擬往梵音洞捨身。將到洞內,見上懸一牌云:「禁止捨身。」我即跪不起,約四小時,候人走盡,急忙翻跳出牆外,忽有人在後,將我右腳拖住。我往外奔,他幾內拖,直拖不歇,無法跳睛,轉身回顧,見是一少彌,我氣極欲毆,及再掉頭則不復見,當時並不知是菩薩攔阻,由是懷喪回寓。次日復去,該洞上之人已知我去專為捨身,即派一價同我齊到洞內,我想捨身,他亦跟上。至晚再來,彼亦同來。於是求死不得,不覺心如火焚,以為等至夜深,候人盡睡,定能滿願。將至深更悄悄下去,乃洞門緊閉,只得坐等天亮。是時人來甚眾,更無辦法,奄奄回頭,偶遇苦行僧人五位,內有一位系秀才出家,科頭赤腳,衲襖蒲團,方便鏟,棕笠子,頗有道貌,我上前細看,正合我意,竊思此山還有這種人,何不早見,因與他同坐談心。他云:「我先看不起你,原來是個道心菩薩。」我如是依法出家,將捨身事作為罷論。

十、神人送飯

自披緇後,離開道朋,孤身游化,已二天餘未食,擬持瓢化飯,即付鄉村,到一人家,正在午飯,我立門前曰:「阿彌陀佛!我朝山路過,請化碗飯食。」屋內大人,急叫小孩趕快關門,曰:「討飯和尚到了。」我自思云:「我今化飯,將來能得解脫地位,必須耐煩,祗可三日不食,工夫不可打失。」又到一家,可憐將到門前,又被把門碰統一關,我心冰冷。再趕一家,到門邊時,將要開口,又被一頓毒罵。自想行菩薩道,托鉢化飯正依佛制,不與

我食則已,反言討飯和尚,實不忍聽。化飯不昨,腹已飢透,兩腳站立發抖,心內慌慌,不知作何主宰。忽猛然醒悟曰:「我寧為道死,不為食存。」即上山打餓七。此時已有三天未吃,直上山頂,望見另一高山,復奔彼山,至彼一望,還有高山,乃復前進,或棘刺身,或藤繞膝,或石岩滾墮,或無路可上,卒因鼓足勇氣到達高山,時已四天未食。乃將隨身用具置於他處,雙膝盤坐,又三晝夜。坐起經行,行畢復坐三次,一天一夜,共有十天,雜念澄清,禪心靜極。忽熟睡中見一青衣老婦手提飯籃,碗筷在內,用布蓋好,到我邊云:「汝可吃飽,下山二里許有池水,可飲之。趕急下山,不可多住。」言畢不見。我即用碗盛飯食之。將飽,碗筷未放即醒,起身後,精神更倍於前,氣清神朗,似稍渴,即下山,至二里許果有一小池,飲水畢,時正夜半耳。次日上架房小圊,竊思十天未沾飲食,竟有大小便利,則夢中老婦賜食,豈真實事耶?為之深疑不解。復坐三天,即負物下山,計算前後共十三天也。

十一、普天教化

受戒後,住禪堂,已受善知識種種開導,必須刻骨究實,方能達到開悟目的;無如吃鉢飯這願未行,心頭不能放下,是故私出行之,身被一衲襖,頭戴一涼蓬,方便鏟,圓蒲團,一瓢一筷,不帶其他雜物,一路勸人吃蔬,參禪打坐。蒲團外,掛一香口袋,書云:「並在日頭上,大下一字高,文中孝第一,七人擔挑。」將行化事,隱四句中。正行路時,忽被後面一人拖住曰:「你是那個?」即答:「阿彌陀佛。」彼曰:「你難道就是阿彌陀佛法?」

我云:「是誰?」彼笑曰:「這個老道是個呆子。」我即默然往前直走。復遇一人,將我布袋扯住云:「你既普天教化,應在天上,因何又在人間?」我即答云:「天在那裡?」彼不能答。我即問他:「是那個同我講話?」彼被我一問,更被呆住。如是一路用禪淨機教接人,頗有進益,是則普天普地盡可行化也。

十二、乞瓜遭厄

如是行腳已至伏天,大熱難受,渴不能耐,飢苦已屬次要,即在樹下,坐涼一刻。見地頭看守西瓜之小孩,一人抱一小瓜,隨吃隨要。我即向小孩曰:「給一小瓜與我解渴吧!」

小孩聽錯為要瓜下藥。乃各駭走回家,向其父訴說:「樹下有拭鬍子。」傳言拭鬍子者,帶有末藥,無人處用藥迷騙孩兒,此時鄉下正鬧此風,故錯把我當拭胡兒。未幾數百人齊擁前來,手執鐵器,洶湧圍看,幸未動手,年輕者脫我衣褲,又摔蒲團,拆衲襖,尋找藥水。當時我若藏有任何治病藥水,到此時,亦將被認為毒藥矣。又有人舉一挖鋤,離我頭不過二寸高,倘一下來,頭將分成兩塊。後來有一老者言:「大眾請勿動手,此是朝山老道,不可亂動。」如是一喊,眾人鐵器一齊放下。有人對我冷望,有人將我物件收攏,又有請教我者。我含笑唯唯。不謂因向小孩要西瓜解渴一念之動,幾乎身成肉醬,好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