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二十章:“唯之与阿,相去几何? 美之与恶,相去若何?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第二十章承接着第十九章,在第十九章中老子提到,要让百姓“见素抱朴,少思寡欲”,要让百姓回到一种无为的状态。而在这种无为的、民风纯朴的状态下,会有一个怎么样的表现呢?那就是“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应诺和呵斥,相去多远?美之与恶,美好与丑陋,相去多远?都没有距离、没有分别了。
一旦人的心变得淳朴,他忽然发现,美与恶,诚顺应答与无礼呵斥,似乎都带有某种极端的倾向。人类在迷惑的时候,才会被感官的极端所吸引。你的思想在迷惑当中的时候,你突然会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驱使你去体尝所有极端的倾向。你会想尝一尝非常兴奋的状态,然后紧接着而来的,你会想尝一尝相对单独与平静的状态。
这两种状态几乎是呈钟摆式的运动,你要么来到一个很兴奋的状态,要么来到一个相对单独宁静的状态,但是你不可能单独得太久。你坐了一个下午,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它开始又渴望到外面去野。人的心总是在这两种极端的状态下来回地震荡。因为它没有找到中心点,它没有尝过中心点的甜蜜。
一旦你体尝了中心点的甜蜜,你忽然就会发现,老子讲的这句话是对的。美之与恶,相去若何?这两种极端的现象,又有什么好的呢?一个人往往要经过几十年的时间,才开始发现人生当中的起落其实没有什么;才开始发现年少时追求的那些刺激,其实并没有什么;才开始发现,你曾经经历到的所有的HAPPY和伤痛,其实都没有什么。
你忽然会发现老子讲的这句话是完全正确的。它们相去几何?它们并没有离得太远。它们看上去好像是一个极端的体验,但当你来到那个超然的时候,这两极的体验都显得那么的无谓,没有太大的意义,它们仅仅是一个极端化的体验。这个时候,你将会对所有感官的刺激产生天然的超越!
人类最大的束缚就是感官刺激。一个令你口爽的食物、一个令你神醉的音乐……所有能令你感觉到兴奋的东西,这些东西,它们既可以让你扬升,也可以让你堕落,它们是双刃剑。
佛教里有这么一个传说:曾经有人在禅定当中来到了天界,听到天界飘荡着悠扬的音乐,令人神迷。他问旁边的天女,我能否记住这个音乐,让我回去的时候也不要忘记,让我从禅定出来的时候,能够把这个旋律背诵下来,把它传递到人间。但是天女拒绝了,天女说,你们人类的心灵还无法承受如此神醉的音乐。如果这个音乐超越了人类心灵的承受,那么它就将会变成一种毒药,变成像麻醉品、毒品一样的毒药。
不仅仅毒品是毒药,音乐也可能会是。但是我们在冥想的时候又经常用到轻音乐、悠扬的音乐、α(阿尔法波)音乐,这些音乐的强度还不足以让你彻底的迷失掉,所以它们还是可用的。但如果这段音乐太神醉了,你将会迷失在里面,这就是来到感官极端的一个危险。
所以,任何事物如果过了头,都将变成一种伤害,而如果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它也许对你是有推动性的。比如音乐——人们总是背负着过去的记忆、很沉重的负担,总是在沮丧的心情下,这个时候,一首音乐可以让你扬升起来。但它扬升的程度,不能够超过你的负担。也就是说,它扬升的程度要正好可以抵消你心灵的那些重担、重压。
当正负力量正好抵消的时候,你就会来到一个超越的、宁静的点,这个点,是恰当的。如果你听到的这个神醉的音乐超过了你的负担,它太令人向往了,以至于扬升的力量过于强大,你会觉得晕眩,你会觉得超出了你的胃口,你会觉得你又偏离了那个刚刚路过的中间点。
所以,为什么那些美食家经常会得失味症?因为他们品尝的美食太多了,他们舌苔上的味觉神经受到了过分的刺激,以至于忽然有一天那些神经崩溃了,他开始得失味症,尝不出任何味道,即使你放再多的盐、再多的糖都没有用。
如果一件事过头了,就会来到它的反面。所以我们手边的工具,你必须要学会怎么使用,而不要在那个工具里变得过头。当你使用音乐,当你喝一杯咖啡,当你使用这一切令你感觉到放松与舒适的东西的时候,你要随着那个音乐,随着那杯咖啡香的弥漫,达到一个超越的点。一旦你超越了正负两极,你就不需要那个音乐了,你也不需要那个咖啡了。而如果你沉迷在那个工具里面,那将是一种中毒的效应,那将是另一种形式的感官刺激,中毒了。
摘自《道德经禅观》夕阳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