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放-育提可:觉知之心 呼吸(下)


觉知之心
[作者]阿姜放-育提可
[英译]坦尼沙罗尊者
[中译]良稹

(续)


有一年,阿姜放在曼谷因皮肤病看中医,住在阿育王寺,一群八戒尼与在家众每晚来跟他学禅定。其中有人向他报告自己在禅定中看见的这个那个视相,最后一位八戒尼抱怨道:“我知道自己没有走神;
我一直跟着呼吸,为什么我不像别人那样有视相?”
阿姜放回答说:“你知道你很幸运吗?
那些有视相的人,总有这个那个的形像进来干扰。你没有旧业来干扰禅定,可以把注意力直接放在修心上,不必卷入其它事情。”

“对看见视相的人,不要有什么神奇感。视相不是别的,只是些梦境。它们有真有假。你实在不能信任它们。”


有位曼谷家庭主妇跟阿姜放学禅定,听他的其他弟子说,没有视相的路是直路。恰好她自己在禅定中时常出现视相,于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路如此曲折。在向阿姜放请教时,他告诉她:
“禅定中有视相,就好比你走的路,边上有茂盛的草丛。你可以一边走一边采,路上有点东西可吃,你会和别人一样到达终点。对其他人来说,他们看见了草丛也许不采,或者根本没看见,他们的路穿过的是荒地。”


“修定者分两类:
心入定后,一类人有视觉禅相,一类人有体感禅相。前一类就是那些看到人、兽或其它形像的人。
“第二类人没有视觉禅相,但他们心入定后,身体会有不寻常的觉受:
重、轻、大、小,等等。这些人观色身元素时,会有不同的觉受:
温暖、清凉、沉重、虚空,等等。教这类人禅定时,我不太担心,因为他们的路上没有多少危险——除了在禅定中因为没有看见什么而气馁的危险。

“我担心的是前一类人,因为他们有许多危险。视相会引导他们急于得出各种各样的错误结论。不学会处理视相的正确方法,会给绑住,永远不能超过那个境界。”


“对于视相——或者禅定中出现的任何事物:
不是要你一概不理睬,因为某些种类的禅相带着重要的讯息。当这样的事物显现出来时,你得调查它们是怎么显现的、为什么显现、有什么目的。”


“有视相的人,好比手持一把双刃剑,因此必须小心。显现出来的视相既有它们的用处,也有它们的危险。因此要学会怎样把它们的功能挤出来,把危险弃去。”


一般来说,假如弟子在禅定中看见自己的身体,阿姜放会让他们把身体分解成四元素:
土、水、风、火;
或者分解成三十二个基本成分,接着对它点起火来,直到烧成灰烬。同样的视相重现时,以同样方法对付,直到他们做起来敏捷娴熟。

他有一位八戒尼弟子,每天修这个方法,可是一旦她把身体分解成三十二个部分,准备点火烧时,另一个身体形像又在前一个旁边冒了出来。她一准备火化第二个身体,旁边又出现一个身体,就这样排成队,像是盘子里排着队准备烧烤的鱼一样。她看着这些身体,实在厌烦继续做下去,但对阿姜放提起此事时,他却说: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你厌烦[轮回],但不要厌烦修练。”

对付禅定中所见到的自己身体形象,阿姜放传授的另一个修法是:
专注它在子宫里的第一周、第二周、第三周,等等,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如此下推,直到出生的第一天;
接着看出生后的第一月、第二月、第一年、第二年,等等,一直到衰老、死亡。
有位妇女在尝试这个办法,可她觉得这样修太慢了,便改为以五年、十年为观想的间隔。阿姜放得知后,告诉她:“你跳过了所有重要的步骤,”
接着他又订了一套新的规则:“观想你的头,然后想着把头发一根一根地拔出来,放在你的手掌上。看你能拔出多少根。然后,再把它们一根一根地种回去。如果你还未种完,不要离开禅定。如果你想把头发一束一束地拔起来,也可以。但是你必须把它们一根一根地种回去。如果想得到任何利益,你必须这样细修。”


有一位弟子问阿姜放:“为什么我在禅定中得到的直觉,闪现如此短暂,不让我把整个图像看清楚呢?”
他回答:“放唱片时,如果想要听到整段内容,唱针必须连续地往下压。如果不连续下压,你怎么能指望觉知任何事?”

另一位弟子在跟着阿姜放坐禅时,在定境中看见一个死人的形像,请求分享一点她修行的福德。这让她感到悚怯,于是告诉阿姜放:“师父,我的面前有一只鬼。”

“那不是一只鬼,”他回答,“那是一个人。”

“不,那真是一只鬼,”她坚持说。

“如果那是鬼,”他说,“那你也是鬼。如果你当他是人,那你也可以是人。”


之后,他告诉她,如果再遇见那样的事,要传播慈心,那个形像就会离去。从那时起,她在禅定中一看见死人的形像,立即就照这个办法做。阿姜放得知后,教她:“等一等。不要那么急着把他们送走。首先,看一看他们处在什么境况,然后问一问他们,是造了什么业才变成那样。如果你这样做,就会开始,
对法得到一些洞见。”

几周之后,她的视相中出现一个憔悴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幼小的孩子。那位女子只穿着骯脏的破衣,孩子在不停地哭泣。弟子问那位女子,她做了什么才变得如此悲惨,回答是,她试图堕胎,结果自己和孩子都死了。听了这件事,这位弟子不禁深感同情,可无论她传送多少慈意,对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帮助,因为他们的业如此之重。

她十分不安,于是把此事告诉了阿姜放。他答:“无论他们接受你的帮助与否,是他们的事,不是你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业,有些人目前是帮不了的。你施予自己所能给的,但不必回头调查结果如何。尽你的责任,到此为止。他们请求你的帮助,你施予力所能及的。他们显现出来让你看,使你对业的果报了解更多。那就足够了。你做完后,回到观呼吸上。”


她继续照阿姜放的教法去做,直到有一天,她想到:“如果继续这样施予、施予、施予,我自己会不会一无所存?”当她把自己的疑问告诉阿姜放时,他板着脸看了她一眼说:“唉,你的心胸狭窄起来,真够可以啊。”接着他解释说:“慈心不是一件东西,像钱那样越施予、剩下越少。它更像是你手里一根燃着的蜡烛。这个人请求用你的蜡烛点亮他的,那个人请求点亮她的。你点燃的蜡烛越多,人人都会增添光明——包括你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她在视相中看见一个死者请她告诉他的子孙,以哪些方式行福德,然后回向给他。于是在她离开定境后,请求许可去告诉那个死者的子女,但阿姜放说:“为什么?
你又不是邮差。即使你是,他又没有钱付工资给你。你有什么证据拿给他们,说明你讲的是真事?
如果他们相信你,你会得意起来,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神通力。走到哪里,你会不停地沾沾自喜。如果他们不相信你,你知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师父,说什么?”

“他们会说你不正常。”

“视相有真有假。因此任何时候你看见一个视相,要稳坐不动,观察它。不要被它拖走。


“你要像看电视那样,只是看着,不要给拽进光屏里去。


阿姜放的一些弟子有时在禅定中看见自己或友人的前世,对此十分兴奋。当他们向阿姜放讲述自己的视相时,他警告说:
“你不会还纠缠在过去吧?
假如还那样,就太愚蠢了。你已经重生无数次了。要是把你过去的白骨堆起来,比须弥山还高。把你过去为了那些大苦小苦所流的泪加起来,比海水还多。你以真正的明辨这样观想,就不会对重生有什么喜乐感。你的心会瞄准涅槃。”


1976年,阿姜放收了一大批新弟子。其中有一人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在禅定中问自己。得出的答案是,阿姜放在某个前世有许多子女,如今重生为他的弟子。

当她离开禅定后,问他为什么是这个情形,以为他会告诉她,他在前世是一位妃嫔众多的国王,可是他却说:“我大概是海里的一条鱼,一次下了谁知道多少个鱼子。”


有天晚上,一位教师在家里坐禅,开始回忆起前世,一直回朔到阿育王时代。在视相中,她看见阿育王为了一项宫廷礼节的轻微违犯,无情地责打她的父亲。第二天早上,她把自己的视相告诉了阿姜放,显然因为自己视相中所见,仍然对阿育王盛怒不已。

阿姜放既未证实、也未否认她的视相的真实性。而是针对她当下的愤怒,说道:“你看,你一直背负着这个怨恨,长达两千多年,它让你得到了什么?
去,在心里请他原谅你,然后把这事了结了吧。”

“多数人不记得他们的前世,是件好事。否则事情会比现在还要复杂得多。”


有位妇女,在还未成为阿姜放的弟子之前,在家里自己坐禅时,在视相中出现一个句子——有点像巴利文,又不完全像。于是她把它描下来,从一家寺院到另一家寺院,请不同的比丘为她翻译。没有人能做到,直到后来遇见一位比丘,告诉她那是用阿罗汉的语言写的,只有阿罗汉才懂得说的是什么。接着他居然厚颜为她翻译,之后告诉她,以后视相中出现其它句子,也可以拿去,他会为她解说。

她对此说并不完全相信,在初次见到阿姜放时碰巧提起这件事。他的反应是:“什么?
阿罗汉的语言? 阿罗汉的心已经超越了常规。那样的心有什么样的语言?”

“世人多数不喜欢真相。他们宁可要假相。”


有时阿姜放的一些弟子在视相中得到这种或那种知识,于是得意起来,但他却不批评他们。有一天那位女裁缝师问他,为什么他不提醒这些人,他们的修行已经走偏了。他告诉她:“你得看他们的成熟程度。如果他们真正成年了,你可以对他们直言。如果他们的心还是幼儿,你得让他们玩一阵,好比孩子得到一件新玩具。如果你对他们太严厉了,他们也许会气馁,以至于彻底放弃。随着他们成熟起来,自己会开始了解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


“不要管过去未来。只管住于当下——那就足够了。而且,即使那里是你该住的地方,也不该抓紧它。那你为什么觉得应该在那些不该住的地方抓紧事物?”


要知道,即使你是自己的视相,也不应当相信,那么,为什么还要去相信别人的视相?


“假如你不能放开你的视相,永远不能获得解脱。”


有个弟子问阿姜放:
“在视相中看见什么东西时,怎么知道它是真是假?”
他答:
“即使是真的,也只是常规意义上的真。你必须使心同时超越真与假。”

“禅修的目的是使心清净。其它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游戏与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