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om Landau
(Rom Landau是一位保加利亚作者。他在Krishnamurti解散明星社之前,大概是1928年左右,参加了神通学会组织的,以Krishnamurti为中心的活动,并与Krishnamurti有过接触的机会。由于没有钱买火车票,他从保加利亚徒步走了六个星期,才到达活动地点的。不久之后,他听说Krishnamurti解散了明星社。
几年之后,大概是1934年,他去美国再一次拜访了Krishnamurti。这时他是作为一位作者去的,带有一定的采访性质。他和Krishnamurti在一起生活了几天,问了很多个人性质的问题,包括Krishnamurti个人生活,以及他对生活的观点。
1935年,他出版了一本书:“God is my Adventure,A Book on Modern Mystics, Masters and Teachers”。该书记录了对多位现代宗教人物的访问。
以下为节选之五:性的问题,个人的爱与普遍的爱)
我们再次见面时,大家都不再假装要去散步,而是直接走向我们山上的那个松树下的胜地。这是一个理想的谈话场所,一整天也没有一个人路过,而且风景迷人。能听到的只有海浪冲击悬崖的声音。我不再为这个我觉得有责任询问Krishnamurti的话题而感到害怕,我知道我可以随意谈论任何事情。我感觉现在是我可以问他性的问题的时候了。
“英国的生活教给我的对性的重要性的认识,远远不如我在欧洲大陆生活时所不得不相信的那种程度。我曾学会了这样地对待性,就像我们对待穷亲戚们,或者像维多利亚社会对待女人的腿那样:从来不提到他们,就像他们不存在一样。这种态度可以给你一种临时的解决,而且在生活的常规情况下,也许是有实用价值的,但是它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它没有给我们带来幸福,也没有释放性背后的那些力量,它们在适当地与真实地表达出来时,应当是去创造的。在性问题上的虚伪,也许对于群体生活中,某些必然是表层的方面,是恰当的。但是虚伪永远不过只是逃避的手段,逃避现实的真面目。虚伪把性推到千百个帘子的后面,每个帘子只能把它遮掩一小会,而对解决背后的根本问题没有任何帮助。对于在完美的爱中找到性的满足的少数人来说,性问题是不存在的,但是这样的人很少。多数人没有能力以满意的方式控制他们的性冲动。听一下随便那个国家治安法庭的一个个案件,让你的医生朋友们告诉你全部的真相,认真地和教育者们谈谈,你自己就会发现这个可悲的真相。”
我问Krishnamurti是否认为,那些性冲动很强的人屈服于自己的冲动是错误的。“没有什么是错误的,如果它来真的来自于你的内心”,他回答道。“跟随你内心的渴望,如果它不是人为的刺激造成的,而是你内心燃烧的东西,那么你的生活中就不会有性的问题。只有当我们内心里真实的东西,被理智上的考虑所反对的时候,问题才会产生。”
“但是肯定不仅仅是理智上的考虑,才导致人们认为满足强烈的性渴望是错误的,即便它已经强到无法压抑。”
“压抑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自律也不是办法。那只是用一个问题代替了另一个问题。”
“但是你怎么能指望那些成千上万的人们,他们已经变成了性的奴隶,来解决他们的性冲动,与他们内心让自己不要屈服的那种评判感,这两者之间的冲突呢。在英国你会看到少一些公开被性奴役的人,但是看看美国,以及欧洲大陆多数国家,还有很多东方国家,对于他们来说,性的需要是个严重的问题。”
我在Krishnamurti脸上注意到一丝轻微的不耐烦的表情。“对我来说这个问题不存在”,他说:“归根到底,性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不是吗?我触摸一个我喜欢的人的手,就能从中得到其他人从性交中可能得到的快乐。”
“但是那些普通人怎么办?他们还没有达到你的成熟境界,或者不管怎么叫它。”
“首先,人们应该把性放在它适当的位置上来看待。在今天,并不是作为一种强烈内在渴望的性冲动,而更多的是性的思想和形象,在支配着多数的人们。我们整个的现代生活都充斥着这些。看看你的周围。你无法打开一张报纸,乘坐地铁或者在街上行走,而不遇到这些广告与招牌,他们诉求于你的性本能,目的是为一双袜子,一种新的牙膏或者某个牌子的香烟唱赞歌。我无法想象这么多半裸的女孩子们充满了报纸与杂志,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在每个商店,电影院和咖啡馆里,电梯服务员,餐厅服务员,女售货员们,都被化装成荡妇一样,用来挑逗你的性本能。她们自己对此并不知觉,但是她们的短裙,她们暴露的双腿,被描画的脸面,女性化的头饰,让她们不断对客户施展的生理诉求,这些都意在刺激你的性本能。哎,这是兽性,完全是兽性。性已经被降低为缺乏想象力的推销的奴仆。有人要出版一本新的杂志了。他不去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有意思和吸引人的封面,他所作一切就是放上一张女孩的彩照,半开着双唇,诱惑地挡住自己的乳房,看上去完全像一个妓女。你随时随地受着攻击,使你已经搞不清这是你自己的性冲动,还是你周围的生活人为造成的性的氛围。这种对我们性本能的低俗的,强烈的诉求,是我们的文明最兽性的标志之一。把这个拿掉,多数所谓的性冲动也就没有了。”
“我不是一个道德家”,Krishnamurti停顿一会后说道。“我没有任何反对性的地方,我反对的是性压抑,性虚伪,甚至被称为性自律的东西,那只是某种形式的性虚伪。但是我不希望性被变得廉价,被引入到所有那些它所不属于的生活领域。”
“尽管如此,Krishnaji,你的没有兽性的性诱惑的世界只存在于乌托邦里。我们在说的是这个世界,它现在的状态,它在未来相当时间里,远在你我都死去之后,恐怕将处于的状态。”
“也许会是这样,但是我不关心这个。我不是个医生,我没法开出改良的药方,我只说根本的精神真理。如果你在寻求药方与改良方法,你得找心理学家。我只能再一次说,如果你能够这样重新调整自己,让爱能够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感觉,在其中,性将成为真正友爱的一种表现,那么所有这些可悲的性问题都将不存在了。”
他向上看了一会,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多么希望你们能够看到,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存在,是你们自己创造了这些问题,而只有你们自己能够解决它们。我没法帮你做,没有人能够帮你做,如果他是真诚的与忠实于真理的话。我只能谈论精神真理,而不是精神欺骗。”它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清醒,他停下来躺在了地上。
我开始理解当基督谈到他对所有人没有分别的爱时,他所指的应该是什么。确实,那种无所不在的爱的感觉(在其中性将变得无足轻重但是又无需被消除),似乎只有这种形式的爱,对一个觉醒与成熟的人才是值得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想Krishnamurti本人是否已经达到了那种生命觉知的程度,在其中个人的爱已经让位于普遍的爱,在其中每一个人都将被平等地给与友爱。
“难道你不对爱某些人多于另一些人吗?”我问。“不管怎么说,即使像你这样一个人也不可避免地有感情上的偏好吧。”
当他再次开口时,Krishnamurti的语调非常平静。“为了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我需要先说几句。不然的话,可能你没法按照它的本意来领会它。我想让你知道的是,这些谈话对于我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对你可能具有的重要性。我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正好在写我的作者的好奇心,或者是帮助你个人。我的谈话主要是为我自己澄清几件事情。我认为这是对话的巨大价值之一。请不要认为我会说出任何我不全心相信的东西。我没有试图说服你、教导你、给你留下印象。即使你是我最老的朋友或者是我兄弟,我也会同样这么说。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把我的话当成简单的观点陈述,而不是一种试图说服你,让你皈依的企图。你刚才问我关于个人的爱,我的回答是我已经不知道它了。个人的爱对我是不存在的。爱对我来说是一种不变的内在状态。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和我的兄弟在一起,或者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一起,对我都是一样的。我对你们所有人和每个人都有同样的友爱的感觉。人们有时候认为我是肤浅和冷淡的,认为我的爱是消极的,而且没有强到足以只给予一个人。但实际的状态不是冷漠,而是一种随时都在我心中的爱的感觉,我没有办法不把它给予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想我是不是相信他,然后说:“最近,我在Besant夫人过世后的行为,让一些人感到震惊。我没有哭,我看上去没有悲伤,而是很平静,我继续着我的日常生活,人们就说我完全没有任何人的感情。我怎么能向他们解释清楚,因为我的爱是给予所有人的,它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受影响,即便这个人是Besant夫人。当爱已成为你整个生命的基础时,悲痛不可能再拥有你。”
“在你的生活中,一定会有一些你没有什么感觉,或者是你不喜欢的人吧?”
Krishnamurti微笑着说:“没有任何我不喜欢的人。你难道不明白,并不是我在把我的爱给予一个人,在这里加强一点,那里减弱一点?无论我怎么做,爱就在那里,如同我的肤色,我的嗓音一样。所以它一定总是在那里,即使我是在一群我不认识,或者是我不“应该”在意的人们中间。有时候,我不得处在一群我不认识的吵闹的人群中,可能是某个会议,某个讲座或者也许是某个车站,那里充满噪音,烟雾,香烟的气味,以及所有那些其它生理上影响我的东西。即使在那种场合下,我对每个人的爱的感觉,还是如同现在这个天空之下,在这个可爱的地方。当我告诉人们痛苦与悲伤甚至死亡都不会影响我时,人们认为我是自以为是的,或者是虚伪的。这不是自以为是。是爱使得我能够这样,而爱对我是如此的自然,以至于人们能够质疑它这一点,总是让我感到惊讶。而且我不仅仅是对人类感到这种一体。我对树木,海洋,以及整个周围的世界都有这种感觉。物质的区分不再存在。我不是在说一个诗人的心理想象,我是在说真实的东西。”
Krishnamurti停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在闪光。他显示出一种特别的美的品质,如果用语言来描述很容易显得过于感性与虚假,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显得如此的真实。这不像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无形的魅力,而更像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内在光明,它在以纯粹的美显现出来。我现在感到一种我们有时对大自然有强烈印象时会有的那种感觉。在山顶上,或者在早春柔软的微风中,即将去一个开着水仙花的树叶茂盛的森林时,有时会引发这种质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