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瞥见真理》上

 

摘自:葛吉夫的第四道

不为寻常观点理解的奇异事件引导我的生活,我指的是那些影响一个人内在生活的事件,它们不但彻底改变了生活的方向和目标,也在其中开创了一个新时代。我说它们无法理解,是因为其中的关联只有我自己明白。就好比有个隐形人,为了某个特别的目的,把那些情况摆在我的生命历程中,在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发现它们,好像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受到这此事件的引导,很早就习于深入洞察周遭的情况,并努力掌握相关的原则,从它们的相互关系中找出更宽广、更完整的解释。我得说,对于每一个外在结果,我总是对内在的动因更感兴趣。


在生命的某一天,以同样奇异的方式,我发现自己碰到玄秘主义(occultism),对它产生极大的兴趣,就像陶醉在一种深奥又和谐的哲学体系中。但就在我超出一般兴趣的关头,却失去了进一步系统研究的线索,就如发现它时那般突然。换句话说,我被抛进一大堆自己收集来的杂乱资料中。这看起来是个无意义的失败,但后来我才知道它是我生命历程中不可或缺、而且意义深远的一个阶段,不过这个领悟是很后来才得到的。当时我并未因此转向,仍然继续研究,自作主张并干冒风险。难以克服的障碍挡在眼前,逼使我放弃。我的眼界大开,然而当我急急走上前去时,却不断摔跤,陷入纠结。虽然看似失去我找到的一切,我仍然在同一地点徘徊,好像被浓雾所困。在探索途中我用尽努力,也尝试过一些显然无用的工夫,所得结果根本不成比例。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没有一丝努力白费,每一次的失误也都使我导向真理。


我就这么一头栽进了玄秘文献的研究当中,毫不夸张地说,我不仅阅读,也凭著耐、心和毅力掌握了大部份能到手的资料。我努力捕捉其中道理,并了解字里行间的深意。所有这些努力都使我更坚信,我永远也无法在书中找到我寻找的真理,虽然我瞥见一个宏大架构的轮廓,却不能看得历历分明。


我寻找可能与我志同道合的人。有些人好像找到一些东西,但是经过详察,我看出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暗中摸索。我仍然希望最终能发现我所要的;我寻找一位活生生的人,能够提供我此书本更多的知识。我继续寻找这样的人,每一次失败后,又再接再厉展开另一次寻找。我怀著这种看法前往埃及、印度等地,所遇见的人大都没留下什么印象,但有些人却非常重要。几年过去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我比较看重那些兴味相投,因此经常往来的人。其中有位关系特别密切的朋友,姑且称之为A,我俩不知道在多少夜晚不眠不休,绞尽脑汁思索书中几个不了解的章节,找寻适切的解释,因此我俩相知甚深。

但在过去六个月来,我开始注意到他有点怪怪的,一开始还只是偶尔,慢慢的越来越频繁。并不是说他不再理我,而是他对研究好像不再那么热心,然而我还是兴致勃勃。同时我看出他并没有忘记研究,他发表的意见和批评我都要深思熟虑才能通盘了解。我不只一次指出这个现象,但他总是避而不谈。


我必须承认,对于A这位长期工作夥伴的日渐疏离,不免使我胡思乱想。有一次我把话对他说开了,我不记得是用什么方式。


“谁告诉你,”A反驳道: “我丢下你不管了?稍安勿躁,不久你就会明白你误会了。”


“不知何故,这些话以及当时令我奇怪的另外一些事,都引不起我的兴趣,也许是因为我整个人太陷入 “无依无靠”的想法之中。


因此情况照旧。直到现在我才看出,空有观察、分析能力的自己,在当时如何以不可饶恕的方式忽略了一直摆在眼前的主因。但还是让事实自己说明吧。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我在一个朋友家消磨夜晚,谈论的话题让我兴趣缺缺。谈到一个段落时,主人说:“顺便一提,我知道你非常喜爱玄秘主义,我想今天“莫斯科之声”里有一篇报导你会感兴趣。”他指出一篇文章,标题是 “关于剧场” (Round about the Theatre)。


它简述一出中世纪神秘剧的剧情: “魔术师的挣扎”(The Struggle of the Magicians),这是一出由闻名莫斯科的东方学者葛吉夫编导的芭蕾剧。这篇报导提及玄秘主义,标题本身及剧情说明都让我深感兴趣,但是在座没有一位能提供我更多资料。聚会主人是一位业余的芭蕾爱好者,他承认在他交往的圈子里没有一个人符合文章里的描述。经过他的许可,我把报导剪下来带在身边。


这里不需劳神您听我讲述对这篇文章感兴趣的理由,但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在星期三早晨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篇剧情说明的作者:葛吉夫先生。


当天下午A来拜访我,我把文章拿给他看,告诉他我想去找葛吉夫先生,问他意见如何。


他看过文章,瞥了我一眼:“嗯,祝你成功。至于我,我不是很感兴趣。我们不是念了够多这类的故事吗?”他漫不经、心把它放在一边。A对待这问题的态度十分令人寒心,以至我放弃尝试,闷头想自己的事。


A也若有所思,谈话就此僵住。最后A打破这一阵长长的沉寂,把手放在我的肩头:“嘿,别生气,我以后一定会向你清楚交代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反应,但是现在我要先问你一些问题,它们如此严肃(他强调“如此”)两字,以致你无法知道它们有多严肃。”我对他的宣称感到震摄,回答说: “问吧!”


“请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见葛吉夫先生?你要怎么找他?你有什么目的?如果真的找到了,你要用什么方式应对他?”


我本来不情愿说明,但是受到A的郑重态度,以及他不时提出的问题所鼓励,就说明了我的思考方向。说完后,A覆述我说的话,并加上:“我可以告诉你,你什么也找不到!”


“怎么可能?”我回答: “在我看来,“魔术师的挣扎”的芭蕾说明,除了献给Geltzend外,不可能如此微不足道,连作者都找不到。”


“不是作者的问题。你可以找到他,但他不会以他能够的方式和你谈话。”我为此勃然大怒: “你凭什么假想他……?”“我没有假想,”A引断我的话,“我知道。为了不让你猜疑,我告诉你,我对这份剧情说明很熟,非常熟,我甚至认识它的作者葛吉夫先生,认识了好一段时间了。你打算采取的方式可能可以认识他,但不会是你希望的那样。相信我,如果你接受我善意的劝告,再等久一点,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与葛吉夫先生会面:….好了,我得走了。”


我在极度惊愕中一把抓住他: “等等……你还不能走!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是谁?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不能一下子问这么多,A说: “我现在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等时机恰当时我再回答你。在这同时不要多想,我保证会尽全力介绍你。”


不管我怎么坚持要求,A都不为所动,只说为了我好,别再耽搁他的时间了。


礼拜天下午两点,A打电话来扼要地说: “如果你愿意,七点准时到火车站。” “我们要去哪里?”我问。“去葛吉夫先生那里。”他说,然后把电话挂断。


“他显然不和我拘泥礼节,”我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甚至不问我能不能去。我今晚恰好有要事在身,而且我完全不知道我们要去多远?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怎么跟家人解释?”但当我判定A不像是会忽略我的生活状况时,所谓的“要事”很快就失去了重要性,我开始盼望约定的时间到来。我迫不及待,几乎早到了一个钟头,在车站上等A。


最后他终于姗姗来迟。 “快点!”他说: “我已经买了车票。我耽搁了时间,我们已经迟了。”


一个挑夫跟在后面,带著几个大箱子。 “那是什么?”我问A: “我们要去一年吗?” “不,”他笑答:“我会跟你一起回来。这些箱子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找到位子坐下,车厢内没有别人打扰我们谈话。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我问。


A说出莫斯科近郊的一个胜地,接著说:“为了省得你问东问西,我会尽可能告诉你一切,但是大部份还是留给你自己去发现。当然你会对葛吉夫先生这个人感兴趣,我只告诉你几项外在的事实,给你一些依恃。我不会提出我个人对他的看法,因此你可以更充分掌握自己的印象。稍后我们再回头谈这点。”

A调整好舒服的坐姿,开始说话。


他告诉我葛吉夫先生怀抱一个特定的目的,多年来游走东方,到过许多欧洲人进不去的地方。两三年前他来到俄国,落脚圣彼得堡,把全副努力和知识放在自己的工作上。不久前他搬到莫斯科,在近城处租了一间别墅,以便独自工作不受打扰。他凭著只有自己知道的韵律,偶尔造访莫斯科,过一阵子再回去工作。我猜他不认为有必要让他的莫斯科朋友知道别墅的地点,也不在那里接见任何人。


“至于我是怎么认识他的,”A说: “我们有机会再谈。那也是桩奇事。”


A继续说,他认识葛吉夫先生不久后就提起我,希望能介绍我俩认识,但葛吉夫先生不但拒绝,还禁止A对我提起任何跟他有关的事。由于我坚持要认识葛吉夫先生,他决定再问”次。中在前一晚离开我后去见他,葛吉夫先生询问了许多关于我的细节后同意见我,建议P在次日晚上把我带到乡间去见他。


“虽然我们是多年老友,”A说:“但是他透过我的描述却比我更了解你。现在你该明白,当我说你不可能以寻常方式得到任何东西时,我并不是在假想。别忘了你开了一个特别的先例。他的朋友中没有人到过你现在正要去的地方,甚至那些最熟的朋友也压根儿不知道有这样一间别墅。这全是靠我的推荐,所以请别让我难堪。”


我又问了一些问题,A没有回答,但是当我问到“魔术师的挣扎”时,他详细说明它的内容。我质疑其中一些看似不合理的地方,他说葛吉夫先生会自己说明,如果觉得有必要。


这番对话引起我一连串的想法和臆测,沉默片刻后,我转向A问了一个问题。A对我投来有点困窘的一瞥,过了半晌才说:“集中心神,否则你会出丑。不要让我后悔把你带到这里来。记得你昨天说过的目标。”之后他不再开口。


到站后,我们沉默地下了火车,我自告奋勇提起一个箱子,它至少有七十磅重。中拿的箱子显然也不轻。一辆四人雪车等著我们,我们安静地上车,在深深的沉寂中前进。约十五分钟后停在一个大门口,花园尽头隐约可见一楝二层的大别墅。我们的司机提著行李走在前面,我们踏进没有上锁的大门,沿著铲过积雪的小径走向房子。房门半掩,A按了门铃。


一会儿有个声音问: “是谁?”“报了姓名。 “你好吗?”同一个声音从门内传出。司机把箱子带进屋后离开。 “我们进去吧!”A说。他刚才好像若有所待。


我们穿过黑暗的玄关进入阴暗的前厅,A 关好身后的门。屋里没有人。 “脱掉外套,”A指著一个挂勾简短地说。我们一起脱了外套。


“把手交给我。别怕,你不会跌倒。”A引我走进一间全黑的房间,我们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伸出另一只手,摸到一层厚重的垂帘,有整个大房间那么长,形成走向第二道门的通道。“把握你的目标,”A低声说道,掀起一块挂在门上的毯子,把我推进一个有光线的房间。


门对面有个中年男子坐在低矮的无背长椅上,两脚盘坐,正抽著一款造型奇特的水烟,水烟摆在他面前的桌上,上面还有一杯咖啡。这是映入我眼帘的第一印象。


我们进入时,葛吉夫先生——应该是他没错——举起手来,平静地注视我们,点头致意,指著身旁的无背长椅要我坐下。他的脸孔显示东方血统,双眼特别吸引我的注意,与其说是眼睛本身,不如说是他看我的方式:不像是第一次见到我,而好像早已熟识。我坐下来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对一个欧洲人实在很不寻常,因此我想详加描述。


房里没有一处不被地毯或某种布幔覆盖,一条巨大的地毯铺满这个宽敞房间的地板,墙上满覆著毯子,门窗亦然,天花板挂满了绚烂的古老披肩,以一种奇特的模式拉向天花板中心,组成惊人的炫丽。灯光隐晦在状似一朵大莲花的玻璃罩后,散发白色的光亮。


我们坐的无背长椅左侧的高几上,立著一盏光度相近的灯,左侧的墙边有一架钢琴,外型被覆盖的古董帷幔所掩盖,如果不是藉著烛台,我还真看不出它是什么东西。钢琴上方的墙壁挂了一块大地毯,挂著奇形怪状的弦乐器,其中有笛子。墙上还有两组收藏品。一组是古老的武器以及弹弓、土耳其刀、短箭等,挂在我们的身后及上方。另一组则是雕刻的古老烟斗,以白色细丝悬挂在对面的墙上,排成悦目的组合。


在烟斗下方的地板上,靠墙摆了一长排大椅垫,上面覆了一张大地毯。左边的角落,亦即长排的尽头,立著一座荷兰火炉,上面披著刺绣彩布。右边的角落则充满异常艳丽的色彩,其中悬著一幅由宝石镶成的圣乔治胜利者的图像。它的下方有一座碗橱,里头摆著几个大小不等的象牙小雕像,我认出耶苏、佛陀、摩西、默罕穆德,其馀的我看不仔细。


另一张无背长椅靠著右手边的墙,两侧各放著一张乌木雕刻小桌,其中一张桌上摆著咖啡壶和太阳灯。几个椅垫和膝垫错落有致地散置房内,所有的家俱都装饰著宝石、流苏和金绣帷。整体来说,这个房间散发著异常温馨的气氛,一股混合了烟草味的芳香更强化了这种感觉。


我打量整个房间之后,把视线移到葛吉夫先生身上。


他正在看我,我清楚感觉到他正把我放在掌心上掂我的斤两。我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他不慌不忙,平静地移开视线。他看著A,说了一些话,不再以那种视线看我,那种印象也不再出现。

A坐在长椅旁的大椅垫上,和葛先生一样盘著腿,这个姿势似乎已是家常便饭。他立刻起身从一张小桌上拿起两本拍纸簿和两校铅笔,一份交给葛吉夫先生,自己保留一份。他指著咖啡壶对我说:“如果想喝就自己来,我现在要喝一点。”我跟著他倒了一杯,回到自己的位置,把咖啡放在小桌上,和水烟并排。


我转向葛吉夫先生,尽可能简单扼要地说明来意。沉默半晌后葛吉夫先生说: “好,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然后问我真正要什么。


为了避免重复,我会指出接下来这场对话的特殊之处。首先我必须指出一个非常奇特的状况,当时我并没有注意,也许是没有时间细想。葛吉夫先生的俄语既不流利也不顺畅,有时他得思索半天寻找恰当的词汇,也经常向A求助。他会向A说出几个字,而A似乎当空领会他的思想,能够加以演绎使意思完整,并以我能懂得的方式传达给我。他似乎对讨论的主题极为熟悉。葛吉夫先生说话时,A聚精会神地看著他,有时他会告诉A一个字的新含义,迅速转移A的思考方向。


当然A对我的了解大有助于使我了解葛吉夫先生。许多次他凭著一点暗示就推衍出一整套思想,扮演葛吉夫先生和我之间的传播者角色。刚开始葛吉夫先生经常向A求助,然而当主题越来越广博并涵盖新领域时,他就越来越少转向A。他的谈话逐渐流利起来,恰当的字眼好像自动出现,我敢发誓,等到谈话尾声时,他已经是一口流利道地的俄文,吐字流畅而沉著,饶富色彩、生动的例证及和谐的见解。


此外,他俩谈话中不时辅以各种图表及数字系列,形成一套优雅的象徵系统,在其中一个数字可以表达一整组观念。他们引证许多物理学和机械学的例子,特别从化学和数学中撷取素材。


葛吉夫先生有时转向A,对A熟悉的某事作个短评;偶尔也提及一些名字。A会点头示意他懂,谈话毫不间断。因此我明白A在教我的同时,自己也在学习。


另一个特殊之处是我几乎不必发问。每当一个问题浮现脑海,我还来不及陈述,思想的发展走向就已提供了答案,好像葛吉夫先生事先知道,预见可能会有的问题。有一两次我错著了棋,提出一些没有自己想办法搞懂的问题。不过我会留到适当处再谈。


对于谈话的走向,我觉得最恰当的比喻就是螺旋状。葛吉夫先生提出主要论点并且详加说明后,会转回起点,此时我在上面能以更宽广更详尽的细节来看它,而他以此完成推论的循环。然后他又展开一个新循环,再度对最初的思想作了更清楚更准确的推演。


我真不知道如果只有我和葛吉夫先生面对面谈话,会是什么滋味。A 的在场及他沉著、认真询问的态度,一定不知不觉地影响了我。


整体说来,所说的一切带给我前所未有而且无可言喻的快乐。这楝雄伟建筑的轮廓原本暗不可测,现在却清晰浮现,而且不只轮廓,连一些门面的细节都分明可见。


我想要描述这番谈话的精髓,虽然可能只是大概,但谁知道它不会对某个处境与我相似的人有所帮助呢?这就是我这番速写的目的。


“你很熟悉玄秘主义文学,”葛吉夫先生开始说:


“所以我会指出一个你从翡翠石板(Emerald Tablets)得知的公式:“在下如在上”(Asabove,sobelow),我们从这里很容易建构我们的谈话。同时我要声明,并不是非从玄秘主义来了解真理不可,真理能够以任何形式展现自己。总有一天你会通盘了解这一点,不过我希望今天至少能让你稍微了解。所以我再重复一次,我由玄秘主义的公式开讲,是因为我跟“你”说话,我知道你曾经试著解读这个公式,我知道你 “了解”它。但是你目前的了解,只是这个非凡光辉一个遥远黯淡的投影。


“我不是要对你讨论这个公式,我不打算分析或解读它。我们的谈话不是关于字面的意义,而只是把它当成开场白。为了让你对我们所谈的有个概念,我要说:我希望讨论现存一切事物的统一性——关于多样化的统一。我希望向你展现一个珍奇水晶的两三面,使你注意到反映其上的朦胧影像。


“我知道你了解统治宇宙诸律则的统一性,但是这份了解只是思辩或理论。光靠头脑了解并不够,你必须用整个素质(being)去感受绝对的真理,以及这个事实恒常不变,唯有那时你才能有意识且坚定地说:“我知道。”


以上这番话是葛吉夫先生的开场白,接著他阐释先前提到的炼金术公式,生动描述了一切人类活动所达的领域。经由类比,他从个人生活中的寻常琐事,一直谈到整个人类生命的重大循环周期。透过如此类推,他强调类比定律在地球生物极小领域中的循环运作。然后他以同样的方式,从人类谈到我们称之为“地球”的这个生命体,以物理学、机械学和生物学等观点,把地球比成像人一般的巨大有机体。我注意到他的思想逐渐凝聚在一个焦点上,他所说的一切,都不得不归入伟大的三力一组(tri-unity)作用力、反作用力和平衡力的三律;或称为主动、被动及中和的原理。他现在稳稳以地球为基准,以这个律则为装备,他的思想大胆跃升,将之运用到整个太阳系。现在他的思想不再导向这个三力一组的律则,而从中跳脱出来,越来越强调它,而从最接近人类的阶层(亦即地球和太阳)显现出来。然后他以短短一句话越过太阳系的极限。一开始天文数字闪现而过,然后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中,只留下一个源于同一律则的伟大思想。他的话语缓慢庄严,同时又似乎失去了重要性。在它们的背后感到一个宏大的思想兀自脉动。


“我们已经来到一般理智不能跨越的深渊边缘。你有没有感觉言语已经变得累赘?有没有感觉在此理智变得多么无力?我们已经接近一切原理背后的原理。”说完这话,他不再开口,凝神若有所思。


我为这思想的富丽堂皇所震摄,逐渐不再倾听言语,而可说是感觉它们,以直觉而非理智来掌握他的思想。人类已渐渐萎缩成无,消失无踪。我的内心充斥著一股与“大不可测”非常接近的感觉,深深意识到个人一文不值。


葛吉夫先生好像看穿了我的思想,问道:“我们从人谈起,而现在他在哪里?伟大而包罗万象的是统一律,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为一,只是比例各有差别。在极小之中,我们可发现与极大相同的律则。在下如在上。


“当太阳升过山头,谷里依旧漆黑一片。理智也是如此,当它越过了人类的情境就看见神圣之光,盘踞其下的人们依然懵懵懂懂。我再重复一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同一,而既然理智也是同一,人类的理智就成为研究调查的利器。


“现在我们既已到达源头,就让我们降回地球,我们会发现它在宇宙结构秩序中的位置。看著!”


他画了一张简图,一笔带过机械律,勾勒出宇宙结构的图表。透过和谐又有系统的数字和图形,统一中的多样性开始成形。图形开始裹上意义,已经报废的观念又再重生。同一个律则控制一切,我怀著欣喜的了解探索宇宙的和谐发展。他的图表起自一个大源头(Great Beginning),以地球作终。


葛吉夫先生在诠释时指出,必须要有所谓的外在“冲击”到达某一定点,把两个相反的原理连结成均衡的统一。这一点符合力学中,力量平衡系统中力量运用的要点。


“我们已经达到地球生命连结的点上,”葛吉夫先生说:“现在我们不再继续。为了详细检查刚才所说的,以及再一次强调律则的统一,我们要选择一个简单的尺度并运用,根据小宇宙的测量按比例增加。”他要我选择一个有规律的结构物,譬如光谱或音阶,我想了一下,选了音阶。


“选得好。”葛吉夫先生说: “事实上现存的音阶形式是古代一些真知灼见之士设计出来的,你将明白它对于了解主要律则有多少帮助。”


他谈了一些音阶结构的律则,特别强调所谓的缺口,它们存在于每个音阶的mi一fa以及一个音阶的si和下一个音阶的do之间。不论在上升和下降音阶中,这几个音符之间都缺了半音。在上升音阶中,do 、re、fa、so、la都可上升到次一个高音,但是mi和fa没办法。他说明,依据三力一组而定的律则,这两个缺口被其它层级的八度音阶填满,这些音阶的地位相当于前进或后退八度音阶中的半音。主要的八度音阶好比一棵树干,分校出次要的八度音阶。一个音阶的七个音符和两个缺口(新方向的产生者),形成了一条链子的九环或三组三环。


说完这些,他转向宇宙的架构,从中挑出行经地球的射线。


最初始强有力的八度音阶中,渐行渐弱的音符包括太阳、地球和月亮,依照三力一组的律则必然会分成三个次要音阶。在这里葛让我明白间隔在八度音阶中的角色以及性质的差异。Mi-fa和si-do两个间隔,一个较主动(较有意志),一个较被动。最初结构中的“冲击”我还不甚明了,不过它也是此处的律则,而且以新的面目展现。

在这条“射线”的区分中,人类的地位、命运和角色变得一目了然,个体的可能性也比较明显。


“你可能觉得,”葛吉夫先生说:“我们一路探寻统一的目标时,因为学习多样性而有所偏离。我现在要对你说明的观念,你绝对可以了解。但同时我也确知,这份了解主要是指所谈及的结构部份。试著不要著迷于它的美丽、和谐及巧妙(这个层面你甚至不能完全懂得),而是要注意其精神、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深意及内涵,否则你看到的只是了无生气的形式而已。现在你会看到水晶的一面,如果你能察觉它里面的反映,就能更接近真理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