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葛吉夫的第四道
接著葛吉夫先生开始说明基本八度音阶和次要八度音阶结合的方式,以及这些次要八度音阶如何产生下一层级的八度音阶,以此类推。我可以把它比喻为成长的过程,或一棵树的形成:由笔直茁壮的树干长出分枝,接著再抽出细枝、长出叶子,我们甚至可以察觉叶脉如何形成。
我得承认我的注意力深深为这系统的优美与和谐所吸引。除了如树干抽枝般的八度音阶发展外,葛吉夫先生还指出,每一个八度音阶的每一个音符,从另一个观点来看也是一整组音阶。同理可证,四处如一,我可以把这些“内在”八度音阶比喻成树干里的同心年轮。
所有这些说明都十分笼统。它们强调这个结构有条有理。要不是有实例在一旁说明,它会显得相当抽象。这些例子使它神灵活现,有时我似乎真的开始推测文字背后的深意了。我看出在宇宙结构的一致性中,所有的可能性和所有的组合毫无例外都已被预知,无限的不可限量也预设好了;然而在这同时我却看不到它,因为我的理性在这宏伟无边的概念前张口结舌。我再次充满二元的感觉:一方面觉得全知的可能性就近在眼前,一方面又意识到它不可逼近。
我又一次听见葛吉夫先生道出我的心情:“人一般的理性不足以掌握大知识,也不能使它成为不可剥夺的财产,然而人还是有可能做到的,但首先他必须抖去脚上的尘土。要经过多少非凡的辛劳努力,才能拥有赖以飞翔的翅耪。相较之下,随波逐流、在八度音阶之中摆荡要容易太多;但是那要比许愿和去做本身更旷日废时。道路险阻,上坡路越来越陡峭,但是一个人的力量也会增加。他会受到锻炼,每往上爬一步,视野也随之扩大。是的,这是有可能的。”
我的确也看见了可能性,虽然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看见它在那儿。我发现很难用言语表达我越来越能、心领神会的东西。我看出如今这个显而易懂的律则真是无所不及,乍看之下以为违反律则的,经过详细检查后,只更加证实律则。毫不夸张地说,即使说“例外证明法则”,但同时它们不是例外。对于能了解的人,我会以毕氏用语说:我认出也感觉到,“意志”和“命运”(天意的作用范畴)如何彼此共存,又彼此争斗,它们如何在不混合也不分离的情况下彼此交融。我不奢望如此矛盾的言语能清楚传达我了解的意思,但同时我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
“你看,”葛吉夫先生继续说:“充分了解八度音阶系统的人,可说是具备了解统一的钥匙,因此他了解所见的一切——所发生的一切,所有事物的本质——因为他知道它们的位置、原因和结果。”
“同时你可以明白,这包括最初结构更详尽的发展,以及对统一律更确切的展现,而我们已经说过以及将说的一切都是这个统一律的推衍。充分且清晰地意识这个律则,正是我所指的大知识。”
“具备这种知识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推测、想像和假设。换句话说,他透过度、量、衡来认识万物。宇宙的一切事物都是物质,因此“大知识”比唯物主义更唯物。”
“看看化学就会更明白为何如此。”他解释化学在欠缺八度音阶律则的知识下,研究各种比重的物质如何犯下错误,而影响最终的结果。若知道这一点,并依照八度音阶律则做一些修正,就能使这些结果完全符合推算出来的结论。此外他还指出,从八度音阶的化学观点(亦即客观化学)看来,根本不能接受现代化学对纯物质或纯元素(simple Substances or Elements)的观念。物质在各处都是一样,它的不同性质只是依据它在某八度音阶的所在位置,以及音阶本身所处的层级来决定。
我全由数学观点来了解这些。我已经确信宇宙中的每一事物都是物质,而且每件事物都可以依照八度音阶律则以数字表达出来。这种根本的物质会往下分成一系列的音符,具有不同的比重,这些都以依据律则结合的数字表现出来,而那些看来无法丈量的都可以衡量。以前被称为“物质的宇宙性质”的也都搞清楚了。最令我惊讶的是,他举出一些化学元素的原子重量作为例证,说明了现代化学的错误。
此外,他也显示不同比重的物质中,建构 “原子”的律则。在他说明途中,就在我浑然不觉时,我们已经谈到可被称“为地球八度音阶”的部分,因此回到我们谈话的起点——地球。
“就我所告诉你的,”葛吉夫先生继续说:“我的目的并不是要传达什么新知识,相反的,我只希望显示,当一个人知道某些律则,就能从他的立足点去计算、衡量、权衡存在的一切,不论是极大或极小。我重复一次:宇宙万物都是物质。考虑这些话,你就至少稍微懂得为什么我会说“比唯物主义更唯物”……现在我们已熟知掌管小宇宙生命的律则,也回到了地球。再次记住:在下如在上。
“我想现在即使不继续说明,你也不会反驳个人生命(小宇宙)也是由相同律则来支配,但我们还是举一个例子来做示范说明,如此一些细节会变得清楚明白。让我们举出一个特别的问题——人类有机体的运作图表,来作检查。”
葛吉夫先生接著画出一张人体的图解,把它比喻为一楝三层楼的工厂,由头、胸、腹部代表,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这是第一层级的八度音阶,近似于我们用来检查大宇宙开端的音阶。每一层楼又代表第二层级的八度音阶,附属于第一层级,因此我们现在有三个次要的八度音阶,它们又近似于宇宙结构的图表。这三层楼会各自从外面吸收适合的“食物”,消化之后,与被处理过的原料结合,如此这座工厂便生产出某种材料。
“我必须指出,”葛吉夫先生说:“虽然这工厂的设计精良,适于生产这种材料,但由于上层管理的疏失,它的运作非常不经济。想想看,如果材料持续大量消耗,绝大部份的生产都用来维修工厂以及制造和消耗材料,会是什么状况?剩馀的材料乱用一气,毫无目的。经营事业需要确切的知识,如此才会带来大量盈馀,可以让人随心使用。不过还是让我们回到这张图表。” ……接著他解释下层的食物是日常饮食,中间一层的食物是空气,最上层的食物他称为 “印象” (impression)。
这三种食物代表特定比重与性质的物质,各属于不同层级的八度音阶。
我不禁问道:“那思想是什么?” “思想和万物一样也是物质,”葛吉夫先生回答。“有方法不仅可以证明这点,也可以证实思想和其它事物一样,可以权衡丈量,它的比重可以测定,所以同一个人的思想可以拿来和他在其它场合时的思想比较。人可以界定思想的所有性质。我早就告诉过你,宇宙中的一切都是物质。”
之后显示这三种食物由人类有机体的不同部份吸收之后,如何进人相应的八度音阶的起点,透过律则的某种流程彼此连接;因此这三种食物都代表它自己层级的do。八度音阶的进展律则四处如一。
比如说食物八度音阶的do(第三个do)进人胃部,经由下一个相应的半音变成re,re又透过一个半音变成mi。mi缺少一个半音,不能自然进展独自到达fa,此时进入胸腔的空气八度音阶就过来支援。如前所述,这是一个较高层级的八度音阶,它的do(第二个do)具备必需的半音能转化成re,可以连上前一个八度音阶的mi,使之转变为fa。也就是说,它扮演缺少的那个半音,作为前一个音阶进一步发展的冲击。
“我们现在不会停下来检查始于第二个do的八度音阶,也不会察看进展到某种程度的第一个音阶,这只会使现有的情况更加复杂。幸亏有半音存在,我们可以确定刚刚讨论的八度音阶会进一步发展下去。fa经过一个半音进人Sol,事实上这里接受的材料就是人类有机体的盐–俄文的盐就是Sol),这是它本身能够发展的顶点。”他回头谈起数字,再一次以它们的结合清楚表达了思想。
“这个八度音阶继续进展:so经由一个半音转换成la,la经由一个半音转换成si,音阶到此又打住了,需要一个新的“冲击”,使Si转入人类有机体一个新八度音阶的do 。
“就我现在所说的,”葛吉夫先生继续, “以及关于化学的谈话,你将可以获得一些有价值的结论。”
就在这时,我还没有厘清脑中闪过的想法,就脱口询问斋戒的用处。
葛吉夫先生停止说话,A投来不满的一瞥,我立刻发现自己的问题有多不恰当。我想更正失误,但话还没出口,葛吉夫先生就开口说:“我希望做个实验给你看,你就会明白。”但他与A交换眼光,并询问他某事之后,改口说: “不!还是以后再做比较好。” 沉默半晌后他又说:“我看出你的注意力已经疲乏,但是我想告诉你的也快告一段落了。我本来想以非常概略的方式触及人类的发展进程,但现在它不那么重要了,让我们等到更好的时机再谈。”
“我可以从您所说的推定您有时候会允许我来拜访,谈论我有兴趣的话题吗?”我问道。
“既然我们已经开始这些谈话,”他说:“我不反对继续谈下去,主要看你自己。我说这话的意思A会对你详细说明。”他注意到我正转向A要求解释,就补充道:“不是现在,以后再说,现在我想告诉你这一点:既然宇宙万物都是同一,因此万物都有相等的权利。从这个观点来看,知识可从任何一点起步,经由适切完整的研究而获得,只要一个人知道如何“学习”。最贴近我们的就是人,而你是自己最贴近的人。从自己研究起,记住“认识自己”这谚语,现在你可能比较懂它的含意了。一开始,A会依你和他的力量帮助你。我劝你熟记我给你的人类有机体的图解,我们以后会回头谈它,每一次都更深人。现在A和我要暂时离开去办点事情,我建议你不要绞尽脑汁去思索刚才的谈话,让脑袋休息一下。即使你忘了某一点,A以后会提醒你,不过,当然你不需提醒更好,让自己习惯不忘记任何事情。
“好了,来喝一杯咖啡,它对你有好处。”
他们走后,我遵照葛吉夫先生的建议,倒了一杯咖啡继续坐著。我明白葛吉夫先生从我提出的斋戒问题,判断我的注意力已经疲乏,我也承认在谈话尾声时,我的思绪变得微弱而狭窄,所以虽然我极想再仔细把图表和数字看过一遍,我还是决定遵照葛吉夫先生的话,让脑袋休息一下,闭目养神。但我的思绪不听意志使唤又跑出来,我企图把它们赶走。
二十分钟后,A无声无息地走进来,问我: “喂—.还好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附近传来葛吉夫先生的声音,他对某人说:“照我的话去做,你就会知道错误出在哪里。
接著,他掀起挂在门上的地毯走了进来,坐在原来的位置。他用原来的态度问我:“希望你已得到休息,即使只有一点点。现在我们随意谈谈,不需什么准备。”
我告诉他,我想问两三个和我们谈话没有直接关系的问题,但可能会使他说过的话更加清楚。
“你和A都从现代科学引用了如此多的素材,使我立刻浮现一个问题: “你所谈及的知识,一般未受教育的市井小民能够了解吗?”
“你所指的素材是因为我和你说话才被引用,你能懂,是因为你对这些知识多少有点认识,能帮你更了解某事物,它们只是当作例子而已。这和谈话的形式有关,而非本质。形式可以相当不同。我现在不会谈论有关现代科学的角色和重要性等问题,这可以另外讨论。我只要说.二个最有教养的学者和一个目不识丁却拥有知识的牧羊人比起来,前者可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冒充博学的傻瓜。这看似吊诡,但是对本质的了解,前者花了好多年钻研皮毛才懂得,后者只要一整天的默想就能达到更充分的了解。这全看思考的方式及“思考的密度”而定。这个术语你现在一无所知,但时候到了,它就会清晰起来。你还想问什么?”
“为什么这知识藏得如此隐密?!”
“是什么使你这样想?”
“某些我在研究玄秘主义文献过程中有机会学习的事物。”我回答。
“就我的判断,”葛吉夫先生说: “你是指所谓 “启蒙”的问题,是不是?”
“我们可能花上一年的时间谈论同样的事物,但在这一年中你不能坐等烤熟的乳鸽自动飞进嘴里。你必须工作,而你的了解会改观,你会得到更多“启蒙”。一个人若不靠自己努力,不可能获得任何可以据为己有的东西。这样的启蒙不可能存在,但不幸的是人们通常以为如此。其实只有“自我启蒙”。你在玄秘主义中看到有关这问题的种种,都是由那些对自己传播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写的,他们信口雌黄、抄袭别人。
“凡事有好必有坏。研究玄秘主义可以锻炼智力,但遗憾的是人们极易染上神秘的毒药,只求实际的结果,却没有认知到该做什么以及该如何做,因此对自己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和谐受到冒犯。什么都不做也比无知的行动好太多了。你说知识被藏起来,其实不是这样的,它没有被藏起来,而是人们无法了解它。如果你和一个不懂数学的人大谈数学,有什么用处?他就是不懂你在说什么。而这里的情形更复杂,要是我可以和某人大谈我感兴趣的事情,根本不去顺应他的理解程度,我个人很乐意一试。但如果我和你这样说话,你就会把我当成疯子或是更不堪。
“人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字眼来表达某些观念,但是在那里文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背后的来源和意义,因此有可能直话直说。如果没有了解,就不可能如此。今天你有机会证实这点。我不会用和你谈话的方式跟另一个人谈话,因为他听不懂,你已经自我启蒙到某一个程度。在开口之前 一个人必须知道对方懂得多少。只有工作才可能产生了解。
“你看,”葛吉夫先生说:“打从我们谈话一开始,我就预见继续下去的可能性,所以我对你说的话,如果我们不继续下去,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预先谈起那些,知道你现在还没准备好,但是想为你对这些问题的思虑提供一个方向。你进一步思索就会深信事实如此,你会确实领会我现在说的话。如果你获得这种结论,对你要说话的对象只会有好处,你可以随你高兴要说多少就说多少,然后你会确信,某些事对你来说明白了然,听的人却不能理解。从这观点来看这样的谈话是有好处的。”
“那么你对于扩大影响圈子,对更多人的工作加以指点,看法如何?”
“我的空间太少了!在不确定结果如何之前不能平白牺牲浪费。时间对我非常宝贵,我需要它来工作,所以我不能、也不愿白白浪费。”
“我并不是要求你去认识新朋友,我指的是透过媒体提供指引,我想这会比私下谈话经济。”
“换句话说,你想知道这些观念能否以一系列的大纲摘要,逐步发表是吗?”
“你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葛吉夫先生说:“我经常与那些和我谈话的人讨论此事,不过现在毋须重提我们所有的顾虑,我只能说上个夏天我们有了肯定的决定,却因战乱搁了下来。”
在谈论这个话题的过程中,我忽然想到如果葛吉夫先生并不反对让大众知道某些观念和方法的大概,那么“魔术师的挣扎”可能含有隐义,传达的不只是一个想像作品,也是一出神秘仪式。我就以这个意思问了一个问题,提到A曾告诉我剧情大意。
“我的芭蕾不是神秘仪式,”葛吉夫先生回答:“它的目的是展现一个美丽而有意思的景观。当然,在外表形式之下藏有某种意义,但我的目的不在表明它或强调它。这个芭蕾的主要姿势是一些舞蹈,我会简要向你说明。
“假想天体运行的律则,比如太阳系的行星,你建构一种特别的机械装置来表示并记录这些律则。在这个机械装置中,每一个行星都以大小适当的球体代表,也按照与中心太阳的一定距离摆好。你发动这个装置,所有的球体就开始以一定的轨迹旋转运行,生动再现了支配它们的运行律则。这个机械装置使你想起你的知识。
“同理,在某些舞蹈的旋律以及舞者精确的动作和组合中,一些律则也被鲜活唤起,这样的舞蹈是神圣的。我在东方游历时,常常可以在一些古庙举行神圣仪式时看见这类的舞蹈,这些仪式都是欧洲人不能接近,也不知道的。有些这样的舞蹈在“魔术师的挣扎”中再现。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其中有三个基本思想,然而如果我只呈现芭蕾舞本身,我不指望大众能够懂得,所以我称它为 一个景观。”葛吉夫先生又谈了一些芭蕾及舞蹈,然后说:
“这就是远古时候的舞蹈起源以及它们的旨趣。我现在问你,现代艺术的这一支,可曾保存了任何成分能够唤起从前的重大意义和目标?除了琐碎平凡还能发现什么?”
经过短暂沉默,好像在等我回答,他忧伤而沉思地凝视前方,继续说:“现代艺术和古代的神圣艺术根本不一样:…也许你想过这个问题,你的看法如何?”
我向他解释说,艺术的问题在我的兴趣中占有一席之地,精确地说,我对于作品,亦即艺术成果的兴趣,还不及它在人生中扮演的角色和重要性。我经常拿这些问题和那些似乎比我专精的人讨论,像音乐家、画家、雕塑家、艺术家、文人,及那些喜欢研究艺术的人。我听过各式各样的意见,彼此经常抵触。是有少数人把艺术称为没有职业者的娱乐消遣,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把艺术视为神圣,同意它们蕴含了灵感、妙悟。我还没形成一套自己坚信的看法,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悬而未决。我尽可能清楚把这一切说给葛吉夫先生听。他专注地听完我说明,然后说:
“你说这个主题众说纷纭并没错,光凭这一点还不够证明人们不知道真理吗?真理所在之处,不可能有许多不同的意见。现在称之为艺术的,在古时是用来帮助客观知识的目标,就像前一刻提到舞蹈时说的,艺术作品说明并记录了宇宙结构的永恒定律。那些献身研究因而得知重要律则的人,把它们呈现在艺术作品中,正如今天记录在书中一样。”
这时葛吉夫先生提起几个名字,大部份我都不认识或已经忘记,然后接著说: “这种艺术并不追求“美”,或是模拟某人或某物。举个例子——一尊古代雕像的创作者,既不是再现某人的样貌,也不是表现主观的感觉;它要不是由人体观点表达知识的律则,就是客观地传达了一种心境。其形式、动作,实际上它整个表现,都依照律则。”
葛吉夫先生沉默半晌,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开口说:
“既然我们已经触及艺术,我要告诉你一件最近发生的事,可以澄清刚才谈话的一些要点。
“我在莫斯科的熟人当中,有一个是我儿时的玩伴,一位有名的雕塑家。拜访他时我注意到图书室中有许多印度哲学及玄学的书籍。谈话时我发现他对这些极感兴趣,也看出他根本无力独自研究这些相关问题。我不想让他发现我熟知它们,就请一个时常和我讨论这些问题的朋友P和这雕刻家打交道。某日,P告诉我那雕刻家对这些问题只是纸上谈兵、纯粹臆测,他的本质并未被触及,P觉得多谈无益。我建议他把话题转向这位雕刻家切身关心的事。在一次看来纯粹闲聊,我也在场的场合,P把话题引到艺术及创作,这位雕刻家就解释说,他可以“感觉”雕刻形状的正确与否。然后他问:“你们知道为什么Arbat(地名)的果戈里雕像有个过长的鼻子吗?”他说明他在侧看这座雕像时,感觉到他所谓的“侧面的平滑起伏”被鼻子顶端破坏了。
“为了测试这感觉是否正确,他决意收寻果戈里死后用石膏套制的面型,终于辗转由私人收藏处寻得。他研究这个面型,尤其是鼻子部分,结果显示:或许是拿取面型时正好出现一个小泡泡,破坏这侧面的平滑起伏,面具师傅笨手笨脚把气泡填好,结果改变了这作家的鼻型。而纪念碑设计师在毫不怀疑这面型正确度的情况下,塑造了一个不是果戈里的鼻子。
“对于这件事还能说什么?只有在缺乏真正知识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这种事,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其中一人利用这面具,完全相信它正确无误;另一人 “感觉”到它不正确,想办法证实他的臆测。这两者并没有谁好谁坏。
“如果具备人体比例律则的知识,不但果戈里的鼻子可以从面具重塑,他整个身形也可以恰如其份地从鼻子建立起来。让我们再深人这个题目,以便我能把意思说明清楚。
“今天我简单检验了八度音阶律则,你看出如果知道这项律则,一切事物就各就各位。反过来说,如果知道一切事物的位置,人就知道那里存在什么以及性质如何。每件事都可以被计算,只是人必须知道怎么计算一个八度音阶如何通到另一个八度音阶。人体就像一切整体一样,也有尺寸的规律性。根据八度音阶音符的数目及间隔,人体有九个主要尺寸,以定数表达。每个人的数字互有差异(当然在一定范围之内)。这九个数字产生第一个层级的完整八度音阶,然后转换成
次要八度音阶。藉由次要八度音阶系统的不断扩展,产生了人体每一部份的所有尺寸。八度音阶中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完整的音阶,因此必须知道一个音阶到另一个音阶的转换、关联及结合的规则。每一件事物都由一条坚固不变、永远规律的律则连结在一起,就好像每一点的四周都群集了九个次要的点,如此下去,一直到原子的原子群。
“知道下降律则,也就知道上升律则。人不仅能从主要八度音阶进人次要音阶,也能反其道而行。不但鼻子能从脸部本身塑造出来,也可以从鼻子开始,正确无误地建立一个人的整张脸和身体。这并不是追求美感或逼真,一个创作就是它本身,此外无他:….
“这比数学还精确,因为这里你不必猜想假设。它不是经由数学研讨,而是由更深更广的研究而得到。需要的是了解,如果一场谈话没有了解,就很可能在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上讨论数十年仍然”无所成。
“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显示一个人没有具备思考需要的态度,甚至就算很想把问题厘清,也因为听者欠缺准备和了解,会弄拧说者的意思。这样的“字面理解”很常见。
“这个例子再一次证实了我早已知道,也验证过千百次的事实。最近在圣彼得堡时,我和一位著名作曲家谈话。从这场对话中,我清楚看出他对真正音乐的领域知道非常少,而且极其无知。记得透过音乐传授知识的奥菲斯(Orpheus)吧?你就会了解我所谓的真正音乐或神圣音乐是什么。”
“当今没有任何创作者。当代艺术祭司只会模仿,不会创作。他们追逐美感、逼真或所谓的原创性,甚至欠缺应有的知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做。他们被群众颂扬,当成偶像崇拜。神圣的艺术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光环围绕他的侍从。所有通用的字眼如灵光一闪、禀赋、天才、创造及神圣艺术的字眼,都泛泛不实——它们早已落伍过时。这些禀赋是什么?我们会在恰当时机再谈。
“要不是鞋匠的技术必须被称为艺术,就是当代所有的艺术都只能称为技艺。一位鞋匠缝制款式精美的鞋子,怎么会比一位追求所谓逼真或原创性的艺术家逊色?只要有知识,鞋匠的缝工也可以是神圣艺术;但若是没有知识,一个现代艺术的祭司也比补鞋匠还差劲!”最后这段话充满强调。葛吉夫先生住口不语,A也没有说话。
这场谈话令我印象十分深刻,我体认到A先前警告我要听葛吉夫先生说话,需要更多准备,一厢情愿并不够,是多么有道理。
我的思绪精确而清楚,千百个问题浮现脑海,但没有一个配得上我刚才听闻一切的深度,所以我噤声不语。
我看见葛吉夫先生缓缓抬起头来说:“我得走了,今天这样够了,半小时后会有马车送你们去车站,进一步的计划你可以问A。”然后他转向A,补充说:“代我招呼客人,和我们的客人一起用早餐,然后带他去车站,再回来….:好了,再见!”
A穿过房间,拉动一条被长椅遮住的细绳,挂在墙上的一块波斯地毯被拉向两边,露出一大片窗户上个晴朗有霜的冬日晨光充满房内。我吓了一跳,直到这时,我根本没有想到时间。
“现在几点了?”我惊问。
“怏九点了,”A回答,把灯熄掉,微笑又说:
“正如你所观察的,在这里时间并不存在。”
——由一位葛吉夫在莫斯科的圈内人士所写
——上帝和细菌都在同一个体系(system),唯一不同只在于中心(center)的数目。
——我们的发展像蝴蝶,我们必须”死亡和再生”。如同卵死而成为一只毛虫,毛虫死亡燮成蛹,蛹死之后蝴蝶诞生。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蝴蝶只存活—、两天而已。
人也一样,我们必须摧毁我们的缓冲器,小孩没有缓冲器,因此,我们必须变成像小孩一样……
——针对某人问,我们为什么出生、为什么死亡,葛吉夫先生回答:你渴望知道吗?为了真的知道你必须痛苦,你能痛苦吗?你不能,你连痛一法郎都不能,而知道一点点你必须痛苦一百万法郎……
—普里耶
1924/8/12
——在学习时,我们只听自己的思想,因此我们听不到新的思想。唯有以新的方法的听和研究……
—伦敦
1922/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