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五章 与一位非凡的老师见面
我在中藏时,又有机会再度与噶玛巴见面了。我到楚布寺住了两个星期,又在拉萨待了几天,然后就直接返回康区。
回到囊谦之后,我继承了拉恰寺的管理责任。尽管身负那些义务,我仍试着断除各种事务,以进行一次三年的严格闭关。我父亲代为照料寺院的事务,但就在我与世隔绝的那段期间,我父亲过世了。虽然因为闭关期间不定且有所中断,不过闭关时间总长加起来也达到了三年之久(1)。
在这段期间,我邀请了穹楚·卡将(KyungtrulKargyam);他是位珍贵的上师,我将他视为极其重要的一位老师,也是我的根本上师之一。他有着大而满布血丝的眼睛以及黑皮肤,极为温和仁慈;他是位了不起的上师,而我也庆幸能认识这样一位有成就的上师——任何遇见他的人,都会对他印象深刻。
他学识极为渊博,仿佛那是他的第二天性,尤其是在哲学经典方面,我觉得我所能请教他关于修持方面的问题,他无一不给予精辟答复。没有知道他为何能那么快速成为那么博学的人,而他在十三岁时,就已经对着广大群众传授了整部《甘珠尔》的口传,并加以阐释,每个人都对这名孩童能那么清晰地解说佛陀言教感到吃惊。
就在当时,大家都已经预期他会成为一位卓越的大师,他寺院的督导也对他特别礼遇——也就是说,直到他在夜晚的掩护下逃到德格为止。到了德格,他跟伟大伏藏师的弟子之一大师巴威·多杰(BarweyDorje)(2)住在一起,当时他才十六岁。
巴威·多杰热情地接待他,给予他指导以及直指心性的教授,“你是位真正超群出众的人。”上师对他说道:“你只要游历德格就好,不需要到其他地方。”
巴威·多杰给了他一份最重要上师的名单,好让他一一造访。徒步旅行的穹楚穿得像乞丐一样,身上只带着一根手杖与一只包袱。他首先到八蚌寺去,在那里见到了伟大学者扎西·欧色,并领受了许多教法。扎西·欧色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说来自穹波区(Kyungporegion)。当他离开时,扎西·欧色说:“他必定是位祖古,我们就叫他穹楚,意思是来自弯波的祖古。”这名字从此就跟着他了。
穹楚后来继续到康区的四个宁玛派主要寺院:雪谦寺(Shechen)、竹千寺、噶陀寺、昂琼寺(Ngakchung),并设法见到了每一位伟大的上师,包括驰名的堪布昂琼(KhenpoNgakehung)在内。回程的时候,他又再度造访八蚌寺,伟大锡度对他极为赞赏,并任命他为闭关中心的上师达九年之久。
在这段期间,穹楚有多次净观和殊胜的梦境,并有征兆指出他是一位伏藏师。尽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写下一部又一部的修持法,但他却隐藏着这些伏藏法,拒绝将它们写下成为文字,一直到获得噶玛巴的准许为止。最后,他请求锡度允许他离开,让他回到囊谦的家乡。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在那里安定下来,因为他强烈感觉到需要拜见噶玛巴。
几年过后,穹楚告诉我说:“噶玛巴是能够决定我心意伏藏是否真实的人。只有他能够确认伏藏师,以及伏藏法最后是否能利益众生。我原本能写下更多,因为在含藏识的广空中所能涌现的东西,是没有止境的。”
穹楚当时唯一写下的伏藏法是《三根本》(ThreeRoots)仪轨,文字优美得令人惊叹。然而,在他到达楚布寺之前,伟大的噶玛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躯,因此穹楚从未获得许可。(3)
《大圆满三部》的灌顶手册
在楚布寺的时候,穹楚遇到了桑天·嘉措。当时桑天·嘉措正伤心不已,因为某种业力的缘故让他无法将《大圆满三部》,即心部、界部与口诀部的传承献给噶玛巴。但这时候,噶玛巴的主要弟子之一蒋巴·簇清却一再请求这些灌顶。
穹楚也想要获得这个传承,因此桑天·嘉措告诉他:“好,如果你也要参加《三部》传承的话,就必须运用你的技巧与学问编著一份灌顶手册。”穹楚允诺协助,并成功编排了心部的灌顶。(4)
桑天·嘉措在楚布寺上方知名的莲花大鹏金翅鸟保垒给予灌顶。当他灌顶的时候,穹楚将仪式的过程写下来,而在此过程中,他们得以讨论许多细微的观点。由于穹楚知识广博,第一部的手册本身就写满了整整一册。有时候,当大师的学识范围极为广泛时,就可以无止境地写下去。灌顶开始不久,没有侍者、随从或大队人马干扰,年轻的敦珠也到来了;因为来自贝玛古省(PemakoProvince,即墨脱县),所以他成了鼎鼎大名的“贝古·敦珠”(PekoDudjom);他是位蓄长发、穿白裙袍的瑜伽士。他也请求了一些灌顶,并加入了其他人行列。年轻的敦珠在草原上搭起帐篷,在那儿待了十九天。(5)
敦珠也主动表示要帮忙写下灌顶次序的笔记,以协助穹楚编排灌顶手册。敦珠以简写的方式记下笔记,因此在每个灌顶结尾时就已完成了笔记。接着,穹楚被问到要花多少时间来完成手册。
“如果将它简化的话,要花四个月时间,不然的话,看来是要花上大约一年时间。”他答复道。听到穹楚这么说,敦珠露出吃惊的样子。但因为穹楚想将灌顶手册制作得详细且精致,因而无法完成。随着时光流逝,他们的通力合作最后终究无法圆满。穹楚说他不想待到著作完成,所以就离开了,带着他的灌顶法本回到了垒峰。(6)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所以后来当我跟穹楚见面时,就问他是否能将他写下的东西借给我,让我读一读。那是一本文辞优美的小册子,但很遗憾地,我必须说,他似乎被精微的小细节弄得忘乎所以了,他是如此博学多闻,把心部所有的传承支脉都加进去了,也深奥得令人惊叹。不过,如果继续这样写下去的话,光心部本身就会是一大册了。
穹楚承认桑天·嘉措告诉过他:“你能这么写是很了不起,但是如果我必须以这么精确的细节给予灌顶的话,那每次就要花上一年时间。但我无法一整年时间都待在楚布寺!”(7)
读完这部经文后,更加深了我对穹楚的信心;他在灌顶手册开头的讲授是如此精细、高明,胜过我所读过的任何东西。桑天·嘉措并非对此不悦,而且正好相反。
在这一点上,穹楚自己说了:“我非常怀疑自己在这方面的努力会开花结果。”他说的没错,他从来不曾为界部与口诀部写过手册。
回到康区后,穹楚成为知名的伏藏师,也因为长久以来身为瑜伽士,他娶了一位佛母。他也越来越常受请求给予教授与灌顶,还曾经传授整部《大宝伏藏》两次(8)。我父亲因为从穹楚那儿领受了《施身法百部》(OneHundredCho)灌顶,两人就成了好朋友,桑天·嘉措也以深切的敬意对待他。如我之前曾指出的,我邀请穹楚到仓萨寺给予名为《直接揭露的了悟》(RealizationDirectlyRevealed)的大圆满传承,这是他怀着最深挚敬意的一部教授;我也邀请他到拉恰寺给予《宁玛密续教法选集》(CollectedNyingmaTantras)特别注释版本的教授(9)。
因为这样,他跟我们共度了三个月时光,我们时常在一起放松休息,饶有兴味地谈天说地。偶尔他会说:“我必须走了,我想到贝玛古去。”
但是,我请求他看在佛陀教法与众生份上,延后离开的时间,而他每次都回答:“好吧,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紧。反正,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然后,他会多待一阵子。但有一天,他骤然就离开了他的身躯。
当我回顾那段时光,以及他圆寂后几年所发生的事,虽然他并未提到详细情形,看来他已事先清楚地知道西藏与康区将发生什么事。
教授《法界宝藏论》
能从穹楚那儿领受三个月《智慧之光》的指引,我真是够幸运的了。他住在一处与一间小佛堂相连的洞穴中;早晨的时候,他会坐在外头,沐浴在阳光之中享受着他最喜受的菜肴之一:豌豆汤。喝完最后一口汤时,他还会舔一舔碗,然后把碗放在一旁,露出精神饱满、心满意足的神情。有一天早晨,我鼓起勇气跟他说:“请您教导我《法界宝藏论》(TreasuryofDharmadhatu)。”
“好,好。”他回覆道:“你要我为你读诵吗?”
“不只是读诵,我还要您解说它的内容。”
“好,好!最近看来,没什么事不可能发生的。”他答道,接着开了一个玩笑,是关于一位平凡喇嘛向一位在家女居士开示龙钦巴深奥的了悟,讲得好像那位喇嘛是个尊贵的金刚上师,在莲光庄园(MansionofLotusLight)为一位具格空行母滔滔不绝地讲授如琼浆玉液般的佛法——讲到他自己放声大笑(10)。
你知道,他谈论的那位女士其实就是我姑姑;她最近在垒峰向宗萨·钦哲的一位弟子请求相同的开示。因为某种原因,穹楚觉得这事极为滑稽。他利用了意为“可能性的境地”的“轮回”这字眼玩文字游戏地说道:“这只是显示了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有这些只不过是穹楚借以表达观点的方式,即教授深奥的《法界宝藏论》绝非简单任务。我第二天早晨又再请求了一次,他则以相同的故事作为回复,并再次放声大笑。
当穹楚跟我们住在一起时,人们常来找他,寻求了知心性的指引。有位年轻的禅修者来找他,并依照传统,讲述了自身的经验。
在某个时刻,穹楚说道:“在我看来,你应该单纯地让你的本空与觉知融合并存。”
“好,仁波切。”年轻男子回复道:“不过,空应该要多大呢?”
穹楚忍住不笑,答道:“哦,对!对!对!只要将他跟你觉得舒适的尺寸融合在一起就对了。”(11)然而,这位年轻小伙子仍契而不舍地继续问道:“求求您,仁波切,给我真正的心性禅修指引!”
“哦,好!好!好!”他答复道,但仍保持不苟言笑的表情:“看来,我自己也还没有领受到真正的指引。”
尽管如此,你还是可以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笑意。
几年前,当吉噶·康楚从色芒寺《新伏藏》灌顶法会出来后,在回家途中短暂造访了涅琼寺,当时穹楚正在给予《大宝伏藏》的教授。他们当时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后来我有机会向吉噶·康楚请教问题,我们的话题常转向谈论伟大上师们的生平事迹。有时候,我们只是放轻松地谈天说地,直到大清早开始听见鸟儿在歌唱了,才意会到原来我们忘了睡觉这件事。
吉噶·康楚的赞誉
吉噶·康楚向我证实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当今,在全西藏与康区,穹楚大概是最伟大的上师了。我已经跟许多位优秀的上师研读过许多部原经典,然而,当穹楚跟我讨论任何主题,不管是哲学或科学,有些论点我知道得比他多,只有一件事情除外,那就是他似乎通晓这片雪域中任何一位大师的详细生平故事。”
“不过奇怪的是,当我们两年后见面,尽管我认为我当时已经知道的跟他一样多,但他又知道了更多他们的精确生平细节。接着这一年来,他似乎又通晓了比以前更多的故事。”(12)
“我不了解他是从哪里得知那些细节。如果它们只是大师们寻常的生平故事,那我也会晓得才对。最后,我只好问他:‘你是如何比去年多晓得这么多细节呢?’”
“穹楚只是轻声笑着告诉我:‘他们所有的生平故事会直接从含藏识的广空中涌出,就像广大湖面源源不绝的涟漪一般。’那就是他所说的一切。”
吉噶·康楚又继续说道:“对我来说,穹楚与噶举传承伟大的马尔巴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除了马尔巴是位梵文专家之外。当我读到关于马尔巴译师的故事时,他浩瀚无垠的洞见与成就与我老师穹楚完全相符。然而谈到对于密续与口诀指引的洞悉力时,我不认为即使马尔巴本人亲临,会让我得到更卓越的教授。他们两人无二无别,连芥子般大小的差异都没有。”
“我们晓得马尔巴应当已经获致成就了,不过毫无疑问的,穹楚也了悟了。穹楚是位真正的秘密瑜伽士,事实上,即使他惯于隐瞒,但也无法改变他的天眼神通清晰而精确这件事。我个人的看法是,在这世界的这一部分,没有任何大师比他更卓越。”
从吉噶·康楚这样有才能且敏锐的大师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可不能等闲视之,因为他言语的威力令人不可思议;他说出的每句话就像切断水流的刀一般,完全没有窒碍。在康区,一提到辩经,不管是经部或续部,没有人比得上他。他又是一位格言与俗谚专家,当他将它们与哲学思辨结合在一起时,所有对手都哑口无言。很难再遇到像他这么有学问的大师了!当穹楚圆寂之后,他跟我分享了这些对穹楚的高度赞赏之辞。
因为穹楚来自囊谦,而不是盛出博学之士的德格,所以他的言谈格外受到重视。如果你回顾整个囊谦的历史,你会发现此地只出了少数几位伟大的学者。事实上,老钦哲有一次造访囊谦后说道:“那里的僧人甚至连如何恰当地穿着法袍都不懂;他们把法袍抛到身上、缠绕起来,看起来就像背上有个包袱一样。”
所以考量穹楚的出生地,吉噶·康楚的赞美让他的地位显得格外崇高。然而,这样伟大的上师却也圆寂了。
伟大上师的故事
当我们在一起时,穹楚告诉了我好几则故事,许多是他从八蚌寺扎西·欧色那儿听来的。扎西·欧色曾是钦哲、康楚与巴楚这三位伟大上师的弟子,而这三位大师是雪谦寺的同学(13)。巴楚来自果洛地区,那是正直的高地游牧人民之乡;可能因为家庭贫困,或位于太遥远的地方,因而无法给予他资助,所以他时常没有粮食。钦哲则由于他有钱的父亲是位出生在富裕、有权势家庭的贵族,因而生活所需相当充裕。康楚的家就住在附近,也相当富有,所以巴楚就常常吃朋友盘子里剩下的糌粑丸。
吃完饭后,巴楚会躺下来,用他出家人穿的披肩蒙住头。当钦哲与康楚告诉他,应该念书而不要躺下来时,巴楚回答道:“干嘛念书?难道人类只能够听跟说吗?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复述老师说过的内容。所以我何必担忧呢?”
如果巴楚被点名要解说前一天的主题时,他会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老师说过的内容,而且说得快要比老师本人还好。虽然康楚是最勤奋用功的学生,但钦哲似乎更为聪慧,而巴楚则是全然无所滞碍。
巴楚有一次告诉扎西·欧色说:“孩子啊,你现在应该成为一名出离者,过着像山之子般的生活,以雾霭为法袍穿戴身上,只保留一件简朴的羊皮大衣;放弃骑马,只带着一根手杖徒步行走;离弃所有牵绊,过着像密勒日巴那样的生活!”
扎西·欧色同意了,并将所有私人财物都送走,过着云游四海的化缘生活,而且就这样到达了钦哲驻锡的宗萨寺。“知名学者扎西·欧色已经到了,”侍者通知道:“看来他现在好像是巴楚的弟子。”
“把他安置在僧侣宿舍。”钦哲回答道。
一整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扎西·欧色心想,或许他应该主动去见大师。但是,侍者告诉他,只要待在房间里就好了。
“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心想,“以前当我见到钦哲·旺波时,他都对我特别礼遇。我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吗?他不可能忌妒我,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要净化我的恶业与障碍。”
尽管他本身是位杰出的喇嘛,但这些疑惑仍深深困扰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非常难受,所以开始哭了起来。不久之后,他被告知进去钦哲房间。当他进到房里,看到了钦哲旁边有个法座,桌上则有披肩、法裙等一整套僧侣的装束。
“喂,你!”钦哲宣告说:“你在八蚌寺受封为‘堪千’(Khenchen),即‘大学者’之意,那是极大的荣耀。当你把那些丢弃,穿上发臭的羊皮时,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马上把它脱掉,穿上这些法袍!”
“请别强迫我。”扎西·欧色试图抗议。
“只要你再犹豫一下,我就用棍子打你!”钦哲威吓道。那是扎西·欧色穿老旧羊皮大衣的最后一天。
有一次巴楚说:“我听人说夏卡(Shabkar)住在果洛的低洼地区(14),我打算去见他。”然后他就出发了。途中,巴楚遇到了一名问他要往哪里去的男子。
“我正要去见喇嘛夏卡。”巴楚说。
“那你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我才刚从那边来,即使你去了,也无法见到他,因为他最近过世了。”听完后,巴楚马上做了一百次大礼拜,同时以哀伤的语调诵经。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想要去见喇嘛夏卡,并不是因为我需要领受任何教法;我对他无所求,而他对我也无所求。然而当今世界上,他是具有最纯正菩萨精神的人。我觉得如果能当面见他一次就好,那将会有多大的功德啊!”
“既然如此,也无法再做什么了。我们转头回家了,我已经顶礼一百次做为曼达供养,那应该足够了。”
有一次,当巴楚住在德格的竹千寺时,另一位大师多·钦哲(DoKhyentse)从康区地区来探访他。多·钦哲抵达后,提到说他是当天早上出发的,但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那段旅程通常要骑马十五天才会到。
话说回来,谁晓得呢!因为多·钦哲跟印度大成就者一样,能让死者复活,而且已经做了好几次。譬如,我曾听说他有一群追随者,是一大群爱好肉食的野狗。有时候,为了让它们大饱口福,他会将鹿骨头上的肉切下来喂狗吃。然后叫他的人类弟子把骨头堆叠在鹿皮上,当他一用他的棍杖敲击鹿皮,鹿就会站起来飞奔而去。这种情况发生了许多次,而猎人开始定期供养几头羚羊与鹿给大师与他的弟子们。他们会把肉吃了,虽然康巴人喜欢吸食骨头里的骨髓液,但多·钦哲却禁止他们那么做。他们会将骨头收集起来,堆叠在每张鹿皮上,当多·钦哲用棍杖击打鹿皮时,鹿就会跳起来跑走。
有一次,一位新弟子不知道这个规矩而敲开了骨头,当多·钦哲试着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当他们收集骨头时,也把新弟子的那块骨头碎片拿过来,与其他骨头一起用毛皮包起来。当多·钦哲用棍杖拍击那捆鹿皮跟骨头时,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一条断腿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直指心性
言归正传,这就是来到德格,想确认巴楚能成为他弟子的多·钦哲。他一抵达,便迅疾以逆时钟方向绕行主寺,这和包括巴楚在内的所有人绕行方向柑反。当两个人以相反方向绕圈子时,迟早会相遇。
但当他们两人不期而遇时,多·钦哲对著巴楚吼叫:“你这只老狗!江湖术士!骗子!”他不只对着巴楚谩骂,还动手打他;当巴楚试着站起来时,多·钦哲又把他打倒在地上。忽然间,巴楚灵机一动,想到这个陌生人也许就是多·钦哲。他的下一个念头是:“这位大师是黑鲁嘎(heruka)的化身。但他为什么要欺凌我?”
接着,倏忽之间,他平常觉察现实的方式完全停止了。
“就是那样了,老狗!”多·钦哲大喊道:“从现在开始,对你而言,就是那样了!”
巴楚后来告诉扎西·欧巴:“那就是我认出赤裸裸的心性之时,完全没有一点执取或概念。在那一瞬间,我与真正的觉醒状态面对面。那是为何我现在使用‘老狗’做为我秘密灌顶的名字,因为这是伟大上师多·钦哲授予我的名字。”
你可以说那是一种非常直接直指心性的教授。
有一次,来自囊谦一位名叫安吉·天达(AngiTendar)的瑜伽士去见巴楚;这人可不是一般修行人,而已经有着相当的了悟。
“你打哪里来呢?”巴楚问道。
“我是措尼在囊谦的弟子。”
“哟,哟!我听人提过这位囊谦的措尼,他应当已经了悟大圆满的见地了。他是不是非常喜欢以某种方式教授的那位?如同密勒日巴所说:‘如果你在早上修持,你在早上就是个佛;如果你在晚上修持,你在晚上就是个佛。因业力际遇而命中注定的人,甚至不用禅修就成佛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老师的话,告诉我,他弟子当中有多少人已经获致了虹光身呢?”巴楚逗弄着问道。
“有一个原本能获致虹光身,”天达答道:“如果他没有死于严重感染的疮的话。”
任何疾病都不可能阻止高明的修行人获致虹光身,所以有一会儿时间,巴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接着,两个人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巴楚所引用的那段话来自密勒日巴的生平故事。密勒日巴遇见玛尔巴之前,曾向一位大圆满上师请求指引。
“你看起来是位令人敬畏的行者。”大师告诉密勒日巴:“因此,我将给你大圆满教授,藉着见、闻、忆而得解脱。”然后他告诉了密勒日巴关于在早晨或夜晚成佛的事,即巴楚所复述过的那些话。
没有禅修的佛
这个指引真正的涵意是,当一个人记起了认出觉醒状态的那一瞬间,在本质上就与佛无二无别,无论那一瞬间是在早上或夜晚。更进一步来说,认出自性并非禅坐活动;任何能够做此修持的人,都因而被说是成为“没有禅修的佛。”这对于不只真实认出觉醒状态,并且持续不断修持的人来说,是真实不虚的,那就是“因业力际遇而命中注定的人”这句话的意义。(往昔,雪谦·康楚也给了我这样的指引,他说:“喂,你啊,不要禅坐了!”意思是觉醒状态并非禅坐的动作。)
不幸的是,密勒日巴从大圆满老师那儿所理解的是,他是个如此特殊的人,甚至连心性的训练都不需要。他误解了“离戏”(Simplicity)的意义,整个星期都只是悠闲度日。
到了第八天,大圆满上师唤他进去,并问道:“跟我说明你目前的经验与领悟。”
“什么经验与领悟?”密勒日巴答复道:“什么都没有!您说像我这样的人不需要修持,所以我并没有修持。”
“我的天啊!”上师惊叫道:“看来我似乎太早给予最高教授了!我不认为我现在能帮助你。不过,大译师玛尔巴住在此处南方的卓瓦山谷(Drowovalley)里,他是一位金刚乘新传承的瑜伽士,你跟他之间有业力的连结,所以去见他。”
当密勒日巴听到马尔巴名字那一刻,激动万分,身上每根汗毛都竖直了,眼眶里满噙着泪水。那是业力连结的明确征兆。密勒日巴旋即请求离去,启程寻找马尔巴。
真实亲见轮回与真相
有一天,一名死去的男子被带到巴楚面前做必要的法事。然而,当死者家属带着尸骨离去后,巴楚突然大笑了起来。一位弟子对此感到讶异,就问他为何感到如此好笑。
“当我第一眼见到家属时,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昨天这名男子才刚来见过我,活蹦乱跳,而且身体健康。今天他可怜的家人却带来了他了无生气、暗淡而浮肿的躯体。见到他悲惨的面容多么令人伤心。”
“但是,当我以禅定状态看他的灵体往哪里去时,我见到他已投生于天道了(15);是个开心的小孩,长着一副美丽的面孔,就坐在他母亲腿上。轮回真是奇怪啊!他的亲人仍泪流不止,但他却满是愉快——多么奇异的世界啊!”
另一天,有位弟子问他:“仁波切,您记得自己过去多少世的事呢?”
“我无法像大菩萨看得那么清楚,也无法像佛陀能看到无数过去世。不过我能告诉你至少五百世的详细情况。同时,如果真有必要的话,我也能告诉,你我未来五百世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巴楚那样的大师给予轮回与实相的教授时,他说的,可不只是枯燥乏味的言辞。
每天下午,巴楚都习惯唱诵著名的往生阿弥陀佛(BuddhaAmitabha)净土祈愿文;他通常都在外头一边向着日落方向礼拜,一边以轻柔的节拍唱诵着。
有一天,一回到屋里,他马上告诉一名弟子说:“我刚听到一些非常糟糕的消息。”
“是什么消息呢,仁波切?”
“我遇到一只蚂蚁,它告诉我:‘巴楚就快往生了。’你知道如何依照《龙钦心髓》(LongchenNyingtig)唱诵迁识法吗?”
“当然知道。”弟子答道。
“那么,请你为我唱诵。”
当唱诵文结束时,弟子念了三次“帕”,就在第三次的时候,巴楚离开了他的肉身。
穹楚大师的往生
生命将尽之际,细小的舍利子,偶尔会从穹楚的脸上掉下来。有时候人们会跟他提起这件事,然而他们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唯一的反应就是:“真是邪恶的征兆啊!你也可以在猪身上发现这种舍利子。当一个人还活着,却留下了遗物,绝对是厄运。有谁听过那种事呢?赶紧将它们丢掉!把它们扔到外头去。千万别再提起这件事了!”
他就是那么说的,不过想一想,是不是有点奇怪呢?所以,人们会在他不知情下收集舍利子。为了找出它们,人们还过滤他的尿液与他用来洗脸的水,人们甚至发现他的粪便里布满了舍利子。
穹楚看起来已经完全超越了妄念的状态;他总是平静且面带微笑,甚至当他陷入重病时,也未曾露出一丝迹象。他在位于拉恰寺附近的一座寺院往生。
当他离开肉身的前一天,他叫弟子修一种特定仪式以迎请佛法护法,并说道:“这位智慧护法将在此生、在中阴、在来生引领你们。所以,现在请为我修《修复神圣连结》(MendingoftheSacredLink)这部法。”
穹楚继续说道:“最令人神往的死法,就是像涅琼寺的秋林那样;他造访了类乌齐寺后,在返家途中,见到山坡上有座小小的隐修处,于是他要求人家把他带到那里去。次日,他就悄悄地让自己的心化入了万法的本空里;四周没有一声哀嚎或痛哭,也没有人缠着要他留下来;他在一片全然宁静祥和的气氛中圆寂,那才是一个人往生时该有的方式。而你们,我的弟子,试着以同样的方式离开此生。”
隔天早上,他们发现他们的上师已经圆寂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跟穹楚共度的那些时光,为我展延待在囊谦的日子留下了注记。在那之后,我回到中藏领受《大宝伏藏》,并经常服侍在噶玛巴身边,而我也开始了解,我所认识的西藏即将要转变了。
1、我重复念诵《图珠巴切昆色》、《昆桑图提》(KunzangTukig)上的一些诗文,以及另外两个简短的修持。领受了《大宝伏藏》教授之后,我待在莲花大鹏金翅鸟堡垒(贝玛昆宗,PemaKyungDzong)大约三年的时间。(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巴威·多杰的前世是德嘉佛母的兄弟。他成为秋吉·林巴的弟子,担任秋吉·林巴的财务总管或管家。伏藏师圆寂之后,他搬到自己的寺院去住,余生都用来修持。最终他获致了非常高深的了悟。(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伏藏师是否都需要得到噶玛巴的认可?并不一定,不过祖古·乌金仁波切曾说,受到一位噶玛巴认证后,伏藏师对众生的利益将大大增进,因为噶玛巴化身代表了成佛的事业。
4、一部手册包括了一连串密续的根本经文、说明,以及给金刚上师的注记,例如使用的法器与法会期间应该要大声说给弟子听的事。这些内容有时候相当复杂。《大圆满三部》是一部复杂精致的教授集要,深度与广度也浩瀚得不可思议。每一部都有许多篇章,且包含仪轨与口诀指引两者。现今《三部》份量已超过了两大册。更详细的内容请参阅“附录:《新伏藏》的传承。”
5、当敦珠在那里时,自穹楚领受了新译派三部主要密续的一些口传与口决指引;也向蒋巴·簇清请求了卡恰·多杰作品集等更重要篇章的教授,并向桑天·嘉措请求了《大圆满三部》完整版的教法。但是,他似乎只领受了开头三次灌顶而已。(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有一天,敦珠请求准予离开,然后就走了。所以当桑天·嘉措传授其余灌顶时,穹楚继续缓慢而吃力地撰写灌顶的程序。到了某个时候,他们了解到用这方式无法完成整件事。所以当桑天·嘉措必须回到康区时,他们中止了灌顶,穹楚也停止编排法本的工作。(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7、他说是住在楚布寺里的人常说的一句谚语:“如果你只待一天,你会想要离开;但如果你住了一年,就永远不想离开了。”到那里去的康巴人觉得,刚到的时候难以调适,甚至要找到人告诉你时间都有困难。(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这可不是件小事。《大宝伏藏》包含了六十三大部,内容充满了灌顶与深奥的口决指引。传授这些教法有时候会花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
9、《宁玛密续教法选集》的特别注释版本也许就是祖古·乌金仁波切时常提到的,包含了大圆满上师美龙·多杰(MelongDorje)注解的那个版本。
10、让这段评论更加逗趣的是,桑天·嘉措隐修处的名称“莲花庄园”,跟莲花生大士天宫的名称相同。
11、显然,穹楚指的并非实体的空间,而是觉知自性的本空,已超越了空间向度。(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2、穹楚的教学风格是将深奥的禅修指引纳入往昔大师的生平故事当中。
13、这三位年轻才子当时正从伟大的上师度陀·南嘉(TutobNamgyal)那儿接受哲学的教授。这期间,西藏有六个主要的宁玛传统道场:雪谦寺、竹千寺在下康区;噶陀寺、白玉寺在中部;而多杰扎寺(DorjeDrag)、敏珠林寺在上藏区。当度陀·南嘉在康区雪谦寺负责教授较高等的学问时,钦哲、康楚、巴楚是同修。钦哲是贵族,来自具有影响力的顶果家族,家族里有成排的大臣,掌管了四分之一的德格王国。康楚与密勒日巴,以及香巴噶举创始者穹波·纳究(KyunngpoNaljor)同样都生于穹波家族(Kyungpoclan)。穹波家族同时包含了佛教徒与苯教徒,如蒋贡·康楚其中一个别名所显示的:吉美·天尼·扬仲·林巴(ChimeyTenniYungdrungLinpa,“扬仲”通常是苯教徒所使用,与金刚同义。)就有苯教的涵意。后来巴楚离开了,前往杂曲卡(Dzachukha)区,而康楚则驻锡于卓越的噶举八蚌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4、伟大上师夏卡·措竹·让卓的生平请参阅《夏卡的一生:一位西藏瑜伽士的自传》(LifeofShabdar:TheAutobiographofTibetanYongin,SnowLionPublications)。
15、天神在瞬间或以神幻的方式出生,不像人类需要怀胎九个月。
直指心性的教授~“就是那样了,老狗!”?
老师您好,请问文中提到一位往生天道的男子,临终后一天 “了无生气、暗淡而浮肿的躯体。见到他悲惨的面容多么令人伤心。” 理论上往生善趣,特别天道 不是该看起来容光焕发吗,神色黯淡的不是恶趣或者不吉祥的征兆吗?谢谢老师。
是的 有可能 作者的描绘不准确。或者 这个人并没有往生天界,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