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是《庄子》的这一段:
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这段文字很短,非常短,但是这段文字极为重要,它几乎是整个冥想的精华。也许它让你放弃名誉,放弃谋略,放弃世事的负担,你都能够理解,因为所有古老的文明都是这样说的,但是它甚至让你放弃智慧的主宰。智能完全来自于头脑,如果你连智能都放下了,就只剩下一个东西了,这个东西就是克里希那穆提讲到的那个背景——那个无限大能的背景。
门口
这段话实际上是所有冥想的精华。你也许学习过南传,学习过密宗,学习过禅宗,学习过任何其他的东西——瑜伽、印度教等等,但是如果你依然被外在的形式所迷惑,那么无论你学习了多久,学习了多长时间,学的是多么的勤奋跟深入,你都依然错失了一个最最重要的东西。人们总是向往一些非常隐秘的、非常快餐式的、非常神秘的事物,愈是一个事物表现的神秘,它就越能够吸引你的注意力。它如此神秘,它一定有什么神奇的现象可以发生,你会期待那个神奇在你身上发生,你会期待似乎有一个像孙悟空那样七十二变的法门,立刻让你实现某种神奇的效应。然后应运而生的东西就来了,就会有人告诉你:我这有一个法门,你只要练习三个月,你就会达到如何如何;我这有一个咒语,你只要念诵三十万遍,你就会达到如何如何。然后你带着全然的信任,你带着如此虔诚的一颗心,开始按照他的话做。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我在这里并不想否定你或者否定另一个人。但是无论你多么努力的做,它所能达到的地方,所有的功用,没有例外,所有的功用所能达到的地方仅仅是门外,注定是这样的。任何一个咒语,任何一种方法,哪怕那个咒语或者那个方法、那个诀窍是来自于神圣本人,来自于上帝本人,都是这样的,它能够达到的地方只限于门外。这就是为什么禅宗说“祖师从来不出门”,而最里面的那个祖师爷他从不出门。
也许有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也许有些方法显得简单而粗糙,而有些方法显得细腻而缜密,无论是什么,它们要带你来到的一个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没有第二个地方,因为不可能有第二个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它带你来到了一个无念的点,或者它带你来到了一个只剩下最后一念的点。因为无念只能够自动的发生,它无法以人工的方式来创造,所以所有的方法其实最后只能带领你到最后只剩下一念的那个点,这是它所能达到的最高顶点。最后的那个无念只能够通过跳跃——最终的跳跃。
所以从这个视角上来说,你应该清晰的认知到,没有方法是更高级的。如果有人说,我的方法比你的更高级,或者我这个咒语比你的咒语更灵验,你就知道那只是一个笑话,那只是使你产生信心的一种方便的说法。无论简单的或者是很复杂的,所有这些方法最终只能带你来到最后的那一念,它们达到的效果是一样的,同一个效果,同一个点,而最后的那一念,是在门外,它不是在门内。
门内
当你只剩下最后那一念,那么接下来你能做的事就只能是等待。当最后那一念消失的时候,而你又没有昏沉,你保持着你的意识状态的时候,你将进入一个浩瀚——一个无限的经验当中。这就是《庄子》这段话的前半段,也就是说他让你放弃名誉,放弃谋略,放弃世事,放弃你的智能,连你的头脑、智能通通放下,最后也许你能够潜心的体验到那个真源——那个永无止息的真源。
到此为止,只是事情的前半段,一半,还没完。事情的这一半,前半段也许你达到了,也许你通过禅宗,通过一个顿悟,或者你通过某一个方法,或者你只是一瞬间忽然达到了,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有千百种方式让你忽然达到那个源头,但即使那样,意味着你只是推开了门,走进去了,仅此而已。这是事情的一半,仍然是一小半,它甚至连一小半也许都算不上,它也许更小一点。在禅宗里把这一段经历叫做“圣胎”的经历,它是一个起点,它不是终点。所以说它是一半都已经很客气了,它其实仅仅是起点。剩下来的那个道路,剩下来的那些事似乎更重要。
我们来看《庄子》的下面一些话,“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这是第二段,你明白吗?你忽然发现《庄子》的这段话是分三段的。
第一段是带你到了门口,斩断你所有门外的这些荆棘——智能啊、谋略啊、名誉啊、贪婪啊、世事的负担啊,把这些荆棘都放在门外,然后你就可以推门而入,你进来了。你第一次经验到这个真源、这个空性、这个无。
然后第二段开始了。第二段就是你要在这个无当中、在这个无限当中、在这个浩瀚当中,变得娴熟,变得自由自在,变得游刃有余,既不表露也不自得,它变成你的一个常态。如果它变成你的一个常态,你就没有必要表露,也没有必要自得,它变成你的一个像呼吸一样的常态。
你知道雍正吗,雍正皇帝,雍正是历代帝王中间少有的一个真正开悟的皇帝。皇帝当中大概有极少数那么一两个是开悟的,其中一个就是雍正。据说雍正皇帝在没有登基以前就对佛道非常的倾心,非常喜欢佛道,尤其对于禅宗。他非常喜欢禅宗,经常在他的王府里面举行一些禅修的法会——禅七。他有一次在禅七里面忽然有所悟。大家去看《雍正自传》里面记载了这段经历,非常棒。他有次在禅七里面忽然有所悟,但是主持禅七的那个禅师其实并不是一个开悟的人。而雍正当时有一个上师章嘉活佛,他就跑到章嘉那儿去,章嘉一眼就看出来,他说你的确已经领悟到了,但是你现在的领悟啊,就好像通过一扇窗户捅了一个洞,因为古代的窗户是用纸糊的。他说你现在的领悟就好像在窗户上捅了一个洞,从那个洞看向天空。雍正也似懂非懂,章嘉这句话他不完全理解,但是他感觉章嘉一定是对的,他对这个上师有信心,所以他又再一次进入禅堂,再一次的用功。他觉得既然我没有达到最终的开悟,那么我还需要努力,他再一次进入禅堂。而非常幸运的是,没多久他又有了第二次更深的领悟。这次领悟让他浑身通透,出了一身汗,自上而下都感觉到非常通透,很爽快,非常的爽快,自内而外的爽快。他立刻再一次跑到章嘉那儿去,章嘉活佛看了以后也很高兴很满意,他说你今天啊又进了一步。这一步就好像什么,就好像你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庭院里来看天了,你不是通过一个洞眼,不是通过一个窗户纸来看天空,你是走出房间了。但是,章嘉说,但是至此为止还不是真正的彻悟,还不是彻透,还差一点,仍然差了一点。所以雍正继续努力,最后他终于第三次在禅堂里真正顿悟了。这次顿悟以后,他立刻又跑到章嘉活佛那里去,还没等他开口,远远的章嘉活佛立刻就说:“恭喜你!你到了!”成功了。
雍正的第一次就好像是他来到了门口。他的参话头,也许他参的是念佛是谁或者任何一个话头,在参话头的作用下,他的妄念渐渐的万念归一了,所有的思想变成了一个思想,而这个最后的思想没有被摆脱掉,但他似乎通过这最后的一念再向前看的时候,前面有曙光,他达到了一个万念归一的程度。但这个一还没有被放下,最后的这个一没有被放下。但即使这样,他已经能看到曙光在眼前了,就好像隔着一个窗户纸,好像你捅了一个洞,前面可以看到天空,有一些曙光在前面,他似乎看到了一些。
而第二次,他终于推开门了,他终于推开门来到了院子里,他真正的进入了这个空性,他最后的那一念一定被放下了。在某一个片刻,在某一个无法预料的片刻,他最后的那一念一定被放下,他进入了空性。这就是庄子说的,他变得在里面悠游自在了。第二次的时候雍正就感到浑身通透自在,他在那个无限的经验里变得娴熟,变得自在。你无法失去它,它也无法失去你,它变得像呼吸一样伴随着你,他变得自在了,他推开了那扇门,但这仍是第二步。
出门
第三步是什么?第三步就是《庄子》最后的这一段,“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这是什么意思?你像雍正一样,你达到了这个浩瀚的经验,达到了这个无限的经验,你悠游自在于其中,但是,你并没有让这个无限产生作用。这就好像你抱着一个野山参天天在端详它,天天在看它,这个野山参很贵,营养特别好,但是你天天在琢磨它,在抚摸它,在闻它,在看它,你唯一没做的是把它吃下去。它是一个很名贵的中药材,它如此的有用,它有非常强大的能量,但你却没有用它。你的无限的经验也是这样的,你熟悉于它,你切入它,你变得对它娴熟,但你从来没有用过它,你的问题就是你从来也没有用过它。这就是禅宗说的最怕就是“骑驴不肯下驴”,禅宗曾经讲过这样的话,叫“骑驴不肯下驴”。你骑在它上面,你已经获得了它,但你从来就不愿意用它,你走进了堂奥,但你从来就不愿意再从堂奥里走出来。所以禅宗有这个话,一个人要走进去,还要有能力走出来。你听懂吗?我们所有的方法、所有的冥想、所有的这些训练都是为了让你先走进去,让你至少能够达到大门口,并且能够推开门走进去。推开门是没有方法的,所有的方法只能让你达到门口,推门进去这个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实现的,它是忽然间的。但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这只是事情的开始而已。
一旦你走进去以后,你如果一直待在里面,也是一个错误。你能再走出来吗?这是禅宗讲的话,也许大家还听不懂,什么叫走出来,我慢慢讲,你不要着急。什么叫从里面走出来?你也许看过曹洞宗的洞山五位,有人看过洞山五位的诗吗?有人能把最后那首诗的那句话贴给我吗?叫“兼中至”。曹洞的洞山五位的第三位叫“正中来”,“正中来”是指一个人推开门走进去了,叫“正中来”,他从中间走进去了叫“正中来”。“正中来”后面的第四位叫“兼中到”,他走进去以后,他在那个经验里变得熟练了,“两刃交锋不需避,好手犹如火里莲”,他在那个经验里变得熟练了。当你真的变得熟练了,你最后要达到的是“兼中至”,也就是“灰头土脸还将来”。“不舍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也就是人人都希望跳出这个常流,从这个世界里往外跳,到极乐世界里,到一个净土去,但唯独一个圣者他会回来——折合还归炭里坐,他回到这个脏的地方,这个灰炭里面。他怎么回来?这个回来有巨大的意义,有非凡的意义,那个意义远远的大过你推开门走进堂奥的意义。推开门走进堂奥,认知这个空性只是在做准备而已。而从堂奥里再出来,回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意味着你从今天开始才开始了真正的成长的里程,在这以前你只是在做准备。所以可想而知这条道路是多么的悠远。你在练瑜伽,你在念咒,你在冥想等等等等,一切一切,你在做所有所有的事,而所有的事只是在做准备,准备推开那扇门。当你推开那扇门,你终于进入了禅。所以禅是佛的长子,在禅以下,所有其他的派别,所有其他的宗教,都是准备性的工作,都在做准备,只有禅是堂奥。但仅仅是禅,仅仅是堂奥依然不够,你必须从那里面出来。
怎么出来?我们再来看《庄子》这段话,非常非常经典,他说“至人之用心若镜”。你的所有努力,你的准备工作,实际上就是为了先获得这面镜子,你现在能听懂吗?你所有的准备工作实际上就是为了先获得这面镜子。你有了一面无限的镜子,你有了一面无限的意识状态,你获得了一面镜子,祖师把这面镜子交到了你的手里,你拿到了而且拿稳了,你必须拿稳,首先拿稳,这是第二步要做的。你在里面必须悠游自在,拿的很稳,不会再脱落了,你这面镜子拿的特别稳。一旦拿稳以后,你就有能力有资格开始从房间里往外走了!在这以前你是没有资格的,在你没有拿到这面镜子以前,你只能敲门往里走。而在你没有拿稳这面镜子以前,你还不能走出房间,听懂了吗?在你拿稳以后,你可以往外走了。
往外走干什么呢?好,非常清楚,“.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好,这是什么意思?你一旦有了无限意识的经验,有了这面镜子,你不能成天抱着镜子只是睡觉。你抱着镜子睡觉是没有用的,你没有拿它来产生作用。你达到了这个体,但你的体却没有起用,它没有产生作用;你获得了这个珍宝,你获得自性的这个最珍贵的珍宝,但你却没有把它向外放光,你没有把它产生任何作用!
要如何产生作用?我记得克里希那穆提曾经讲过一句话,他说“教堂是没有必要的,寺院是没有必要的,方法是没有必要的,唯一有必要的是你跟这个世界互动当中,你跟他人互动当中,你是否是觉知的”。他在讲的这个经验显然是针对第三个阶段的人,所以克里希那穆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高不可攀的。第一阶段的人需要方法,第二阶段的人需要保任,唯独第三阶段的人需要与世界的互动。当你跟他人互动的时候,你的那面镜子,你的无限的意识,没有掉落。当你在无限中的时候,你既会看到对方,也会看到你自己的头脑,也会看到你自己的思想,你忽然发现你拥有了一个全观的经验、一个全知的经验,而这个全知的经验可以轻易的穿透你的思想。你曾经面对思想的方式总是对立的,针锋相对的,用左边的手打右边的手。当你用自己的左手打右手的时候,你无法终结这个矛盾。只有当你的心是一面镜子,是一面浩瀚的镜子,是一面无限镜子的时候,你才有能力超越你的头脑。忽然,你会发现,来自关系中的挑战,远远比你一个人闭上眼睛坐在那儿来的更大,它是一个来自生活的、活生生的、巨大的训练场。
我记得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以后,很多人追随他,追随他的心法,学习他的心法。王阳明跟他的弟子提到,他说“你首先要有个心,你首先要经验到这个心”。他的弟子都是一些非常非常虔诚的人,他们就好像信仰宗教那样信仰他,非常虔诚。有一次王阳明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很多弟子在课堂里面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在那儿禅思,找他们的心,而且有几个真的达到了一个类似迷醉的状态——非常的神醉,所以非但禅宗有禅定,儒家也是有禅定的。王阳明走上去就把他们推醒,走上去就把那几个已经经验到如此神醉经验的人推醒,唤醒他们。这几个学生就觉得很奇怪,他说:“师父,是你叫我们先进入心的,我现在真的感觉到这个心如此灿烂和美丽,我第一次经验到我的心居然是这样的,令人无法置信的美好。但是你为什么要摇醒我呢?你应该让我在里面呆的更久一些。”王阳明说:“如果你只是呆在里面,你就浪费了它。”非常明确!如果你只是呆在里面,那么你就是浪费了它。你应该融入它,然后出来。
冥想的三部曲
所以实际上,全世界的圣人,他们给的方法都是同一个方法。也许他们的用词是不一样的,也许他们一开始入手的方便是不一样的。那个不一样只限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几乎都一样了,到第三阶段,你不可能不一样。全世界所有的系统,一旦它真的达到第三个阶段,那么就不需要任何方法。它有这面镜子就够了,就会完全一样,那个一样就是克里希那穆提讲的那些话。所以克氏实际上一辈子都在讲第三个阶段的语言,他是金字塔的顶峰。你能在无限的意识经验当中清晰的看到互动当中你的那些思想的运作吗?你能看穿思想的运作吗?你能看到,就像顶果仁波切讲的那样,“所有的这些其实仅仅是一些念头而已”。你的愤怒,你的恐惧,你的压抑,你所有的思绪,它们仅仅是来自记忆的念头,它们仅仅是自我防卫的一些预设的思想,它们本身有极大的局限性,它们根本就不能反应真实的情况,你能够看到这些东西吗?如果你能够在无限当中看到你思想巨大的局限,它所代表的事物,仅仅是事物完整面向中间的极小一部分,那你就不会再轻信于它。你现在所有你的思想一产生,你就会轻信于它,你就会相信它,你就会被它带着走,因为你没有看到完整的画面。一旦你看到完整的画面,你忽然发现,这些思想其实不准确,不精确,有漏洞,并不是真的,忽然你就能超越它。忽然你发现,你所有的这些应对的惯性,都是琐碎的,无知的。而当你没有跟着这些思想走的时候,无限本身有天然的行动力,它们会给你新的觉醒,它们会给你新的反应。你忽然发现,你面对这个物理世界的这种方式,有了一个进步——非常明显的进步。你如果没有从你的惯性开始行动,你产生了新行动,显然会进步。
所以庄子就说,他说“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走的时候,你并不挽留它。这个外物不仅是你眼前这个人或者事物。这个外物也包括,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你思想里的运动。你看到他,你忽然觉得,你思想里产生了一个曾经对他的主观判断:他是一个坏人,他这个人很坏。这个思想来自于你的记忆,来自于你曾经的判断。你忽然看到你这个观念仅仅来自你的记忆,它并不能反应当下的现实的情况,所以这个思想局限性很大,局限性特别大,它不是真实的,它对真实的一个评价只占了一小部分,所以这个观念如果你在无限当中能看到,你就不必去理睬它。你忽然觉得,你不必完全相信它,你没有必要完全相信你来自头脑的这个思想,它显然局限性特别大。
应和事物本身,而无所隐藏。如果你能够不受局限思想的诱导,你忽然发现你在同样应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时候,你的态度跟方式就会不一样,你会按照更真实的方式来应对他,你会做你该做的,而不是做那些来自你思想诱导的行动。据说孔子云游列国的时候,曾经多次有人劝阻他,说“你不要再云游了。没有人会听你的话,你讲的那些话,谁会理睬呢?它们都陈词滥调,仁义礼智信,这一套谁要啊”。不止一次的有人劝他,“你年纪也大了,你可以用不着再云游了”。如果此刻孔子,从思想的惯性来给出判断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这些话有道理呀,非常有道理。因为他的确也碰了很多的壁,很多人刁难他,很多人嘲笑他。如果从思想的尺度来说,他完全可以认为,这些话是对的。因为这些话、这些判断都来自过去的记忆,你发现没有?它们都来自过去的记忆。如果你从过去的记忆来判断的话,你的思想也许是对的。但他为什么要轻信过去的记忆呢?你为什么要轻信过去的记忆?它只代表一部分,它只代表整个事情的一小半而已。所以当你放下这个过去的记忆,忽然间,良知就出现了。当你完整的去看,用你的无限完整的去看,忽然良知就出现了。这就是王阳明讲的,当你完整看的时候,你忽然发现整体需要这样做,局部有什么关系,局部的反对有什么关系!是整体需要这样做,你就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你听懂了吗?
我觉得我也许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讲的很清楚。如果撇开头脑的记忆,你忽然发现那是一个绝对需要做的事情。如果你轻信周围的反应,如果你轻信来自你的大脑过去的记忆,你一定会迷失方向。如果你能放下所有这些来自局部的判断,这些来自思想的局部的判断,忽然你就拥有了一个整体的感知,这种整体的感知难以言喻,忽然你知道你要做什么。这就是克里希那穆提讲的“所有教育的功能就是让一个人发现他真正想做的事”。也许这件事你周围的亲戚朋友全部反对,你要画画,所有的人都开始反对。因为做一个艺术家也许会挨饿,他的收入很不稳定。当所有人反对的时候,而当你的记忆当中调出所有的信息跟画面的时候,这个观点是对的,艺术家的确会挨饿,他们的收入很不稳定,这是对的,没有错,别人的建议也是对的,没有错,你并不需要去责怪他人“你这个是错的”,他根据他的记忆而来的,他是对的,但这个思想只代表过去而已。一旦你超越你的头脑、超越你的记忆,来自整体感知的判断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种判断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它丝毫不损心劳神,它不是一个经过思考而产生的结论。你总是在面临两难的时候无法做出判断,左边看上去也很好,右边看上去也很好,你根本没法判断。唯独当你在无限当中放下你的思想,这个时候你的认知将会非常清晰明确,不需要任何判断,它一点都不损心劳神,你忽然知道你该做什么。这就是为什么孔子一直周游列国的一个原因,他完全知道他该做什么。这就是王阳明一生做了那么多得罪人的事的原因,朝廷里面那些小人一直在参他,一直在贬他,他为此差点一条小命都没有了,但他义无反顾的做,他知道他该做什么,即使这些事别人会怀恨在心,他也没关系,他知道他应该做的是什么,即使他做的事会得罪很多人,会损害那些既得利益的团体,他也没关系。
所以当你放下你的头脑,当你能在你的镜子当中渐渐渐渐的超越你曾经的记忆跟判断,超越你的习性,超越你的惯性,超越你的情绪,你会变得越来越有创造力,这就是无限的大用。它需要长久的磨练,它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所以在曹洞宗说过:“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真正的炼家,他就像火里的莲花一样,他要在火里才能炼出莲花。你不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成天抱着西洋参,抱着那面镜子,这样没有用。你必须出去,你必须到火场里去,在火场里你才能炼出一朵莲花。所以“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这个时候的志向像冲天一样的,而这个时候的人他是不需要任何方法的,他不需要咒语,他不需要宗教,他不需要仪轨,他唯一需要的就是无限的觉知——这面镜子。这是所有人类的追求,这是整个人类进化的追求。你是否能变得更有觉知力?也许你满腹经纶,也许你读过太多的书,但是这些依然无法使你变的有觉知力。除非一个人变的真正的有觉照,而且能照破你的头脑,照破你的那些思想,否则你不可能变的很成熟。那个成熟的力量不是别的,那个成熟的力量就是指你不被你自己欺骗。当一个人能不被自己欺骗就意味着某种成熟。没有人骗你,骗你的只有你自己的思想,你自己的思想是真正的骗子。
所以《庄子》的这段话可以说是经典当中的经典。你完全可以把这段话来跟禅宗的三关对比。在这一点上禅宗对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它把精神的成长以如此精炼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了。而庄子用比喻的方式来表达,他表达了三步也非常清晰:到门口,走进门内,再从门内出来,拿着镜子出来。
如果你能够理解今天的这堂课,你几乎就理解了整个成长的过程——整个心灵成长的过程,你几乎就理解了冥想真正要走的道路。再也没有人可以欺骗你,再也没有人可以说我这里有能量,你来吧,我用我的能量可以让你怎样;再也没有人可以说我这里有一个绝妙的方法、举世无双的方法、秘密传承了几千年的方法,我来教你。因为最终的方式,那个第三步的方式是没有方式的方式。第三步的方式实际上最秘密的东西是最公开的,克里希那穆提讲了四十年,你可以仔细的去看他的那些书,那是最高级的东西,最高级的,没有比这更高级的。所以克氏从来就不主张需要任何方式。一旦你拿到了你的镜子,你就不需要任何方法,唯一的就是觉照,没有别的了。
好,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公开课。希望大家认真的回去能够再好好的想一想。因为这件事如此重要,它值得你回去以后再好好的思考它。
好,我们今天就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