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非凡的女性:蒂帕嬷的故事
——摘自《佛陀的女儿》
在我和蒂帕嬷谈话开始,我问她:“当我试图想象开悟见道后的情形,它似乎灰蒙蒙的而且很枯燥。一旦你灭除了所有的欲望、愤怒、热情,汁水在哪儿?比萨饼在哪儿?chutzpah(无拘无束的勇气)又在哪儿?”
问题刚被译完,蒂帕嬷就大笑道。“噢,你不明白!过去的生活是单调枯燥的,永远都是同样的事,没有新东西。一旦你把那些放不下的陈腐玩意儿抛开,每一刻都是新鲜的、有趣的,而且生机勃勃。每样东西都很有味道,没有两个片刻是一样的。”
蒂帕嬷对西方世界影响甚大,部分是因为她和内观禅修社三位创始人的关系。她是约瑟夫.葛斯坦(JosephGoldstein)和莎朗.萨兹堡(Sharon Salzberg)的主要禅修老师,也是杰克.康菲尔德(JackKornfield)的老师之一。康菲尔德回忆说蒂帕嬷的第一个问题总是:“你好么?身体好吗,吃的好么?”不论是谁,不论他们以什么状态见她,蒂帕嬷总是充满爱对待他们。萨兹堡和葛斯坦都称她是“我见过最具爱心的人。”IMS教师米雪儿.麦克当纳施密斯认为认识蒂帕嬷是她生活的转折点:“遇到她时,大部分榜样都是男性,教师是男的,连佛也是男人。见到一位和女儿与外孙住在一起,却是证悟的家庭妇女,对我影响之深无法用语言形容。她正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对我这样的家庭妇女,我立刻认为‘如果她能做到,我也能’。”
对下决心修行却无法离开家庭和工作住到寺院的在家人,蒂帕嬷是生动的榜样。甚至她的名字都暗示她作为证悟家长的身份。“蒂帕嬷”意为“蒂帕的母亲”。“蒂帕”的意思是“佛法之光或佛法之灯”,所以“光的母亲”这名字将她生活的两个显著部分:佛法和母性结合在一起。
蒂帕嬷的早年生活和东孟加拉乡村女孩的生活轨迹没有不同。十二岁嫁给拉加尼.巴如阿,一位比她年长十二岁的工程师。婚后一周,他就去缅甸工作。在婆家孤独渡过两年,她被送去仰光和丈夫团圆。令他们失望的是,年青的蒂帕嬷无法怀孕。她母亲又在她尚未适应新生活时去世。虽然后来她终于生育,但两个孩子都不幸夭折。她也身得重病。对这一切,丈夫拉加尼始终充满耐心和爱心地理智对待。夫妇俩收养了她年幼的弟弟比觉,拉加尼建议悲伤的妻子应该对待每个人都像自己孩子。蒂帕嬷抚养她弟弟,生育了女儿蒂帕同时照顾丈夫。然而她四十六岁,比觉已长大成人离开家,丈夫拉加尼却突然去世。蒂帕嬷彻底垮了。几年时间蒂帕嬷由于高血压和心脏病卧床不起,几乎不能照顾自己和女儿。她觉得如果不能找办法从悲痛中解脱,她不久也会死。她于是转向学习禅修,确信这是唯一拯救她的路。
不久她梦见佛陀对她轻声诵了法句经一段经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蒂帕嬷从梦中醒来决定全身心投入禅修。她把丈夫留下的一切交给邻居并托他们照料女儿,然后来到仰光卡马宇禅修中心,决定在那里度过余生。在中心的第一天清晨,蒂帕嬷得到一个房间和基本禅修指导,并被告知下午晚些时候去禅修大厅报道。接下来在她当天坐禅的过程中,定境迅速加深。下晚在去禅修大厅的路上,她发现自己无法移动。有几分钟居然不能抬脚,这让她非常困惑。她终于发现原来一条狗牢牢咬住她的腿,死不松口。令人惊奇的是在短短几小时禅修,定力已如此深厚以至没感到疼痛。最终几个出家人将狗给拉开,蒂帕嬷不得不去医院注射狂犬疫苗,然后回家休息。
一回到家,她女儿怎么也不让她再离开。蒂帕嬷具有个性鲜明的实用主义和适应能力,她意识到自己的求道之路将不得不采取不同方式。她遵照闭关时得到的指导,在家里耐心禅修,努力做到对每一刹那的念住(觉知)。
几年后,一个住在附近的家族友人,同时是佛教导师的出家人慕宁达(AnagarikaMunindra)鼓励当时五十三岁的蒂帕嬷去他所在的禅修中心,当时慕宁达正接受著名禅修导师马哈希尊者的指导。在那里不到三天,蒂帕嬷就进入定境,睡眠和饮食欲望消失。接下来几天,蒂帕嬷经历内观进阶证悟前的各经典阶段,接着证到初果时,她的血压回到正常,心脏悸动次数大大减少。虚弱到不能爬楼梯的她现在充满健康的活力。正如佛陀在梦中预示,她背负多年的忧怖消失。
那一年剩下的日子,蒂帕嬷往返于家和禅修中心之间,迅速到达证悟更高阶段。(依照《清净道论》,南传佛教承认证悟称为四果的四阶,每一阶段都有特殊可清楚认知的心理变化)。认识蒂帕嬷的人对她的变化大为惊奇。她从病泱泱的哀伤女人变为平静,顽强,健康,容光焕发的人。受到蒂帕嬷变化的激励,她的朋友和家庭成员包括女儿和她一起加入禅修中心。第一个参加的是蒂帕嬷的妹妹荷嬷。尽管荷嬷有八个孩子,其中五个还住在家,她想办法挤出时间和姐姐一起禅修近一年。学校放假时,两位中年母亲要照料六个孩子。她们如一个大家庭那样住在一起,却遵守严格闭关守则。
一九六七年,缅甸政府要求所有外国人离开缅甸。尽管一些出家人向蒂帕嬷保证她可以拿到特殊许可而留下(这对在社会上几乎没地位的寡妇和单身母亲是从未有过的荣誉),蒂帕嬷决定去加尔各答,因为女儿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和成长机会,虽然她愿留在仰光。她们新家的居住条件就是以加尔各答标准来看也很糟糕,她们住在市中心一家金属研磨铺上的小屋,没有自来水,灶只是地板上的煤炉,要和其他家庭共用厕所。蒂帕嬷睡在一张薄薄的草垫上。不久从缅甸来了有成就的禅修导师的消息传开。那些想在家务缠身中修行的妇女们来到蒂帕嬷居处寻求指导。她满足她们愿望,给予充分利用全部生活的个别指导,不因繁忙而有妥协。
蒂帕嬷指导在家人的经历实际早在缅甸就开始。她早期学生玛拉提是一个寡妇和带着六个幼年子女的单身母亲。蒂帕嬷为玛拉提设计了可以不离开孩子就修行的课程,例如完全专注于给她孩子喂奶时的感受。正如蒂帕嬷期待的,玛拉提通过在照料孩子时练习念住证得初果。在加尔各答,蒂帕嬷一次又一次面对类似情形。苏地帕提一面照料有精神病的儿子和瘫痪的母亲,一面做小生意。蒂帕嬷给予她内观指导,但苏地帕提坚持说有太多家庭和生意,无法抽时间禅修。蒂帕嬷告诉苏地帕提当她发现自己想着家庭和生意时,要念住于“想”。“众生永远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蒂帕嬷教导,“唯一办法是将念住带到当下正经历的苦受上,不管它是什么。如果你哪怕一天里只能禅修五分钟,也一定要做。”
第一次会面,蒂帕嬷问苏地帕提是否能在此时此地禅修五分钟。“我就和她一起坐了五分钟”,苏地帕提回忆,“然 后她就给予禅修指导,尽管我说我没时间。不知怎地,我能在一天抽出五分钟,我就照着她的指导做。从那五分钟我得到很大启发,我逐渐抽出越来越多时间禅修,不久就一天禅修几小时,直到晚上,有时工作做完,整夜打坐。我找到从未认为自己会有的时间和精力。”
另一个印度学生,迪帕克,记得蒂帕嬷和他开玩笑:“哦你从办公室来,你心里一定很忙。”然后她命令他改变心。“我告诉她我在银行上班,要做很多计算,我的头脑总忙个不停”迪帕克说,“我太忙了,不可能修行。”蒂帕嬷一点不让步,坚持说:“如果你忙着,忙就是禅修。当你做计算时,知道你在做计算。禅修永远是可能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如果你正匆忙赶去办公室,那么正念(觉知)于匆忙。”
蒂帕嬷的修行道路并不限于特定场所、导师、生活方式或类似寺院形式。世界是她的寺院。抚育子女和教导他人就是修行。她将家庭和禅修融为一体,内心坚定地拒绝在生活树立籓篱。sharonkrediar是曾跟随蒂帕嬷学习的母亲,她回忆:“她告诉我,‘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这是我最初的导师’,她教导我不管做什么,无论是教师、妻子、母亲,都是正当的,都是平等的。”
蒂帕嬷不仅成为像她的一位学生所称呼的那样:“家庭主妇的守护神”,而且也和修行融为一体的示范,而不只是”去修行”。对蒂帕嬷来说,修行无处不在,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完全的觉醒。她是“心的本质是觉知”的活生生例子。约瑟夫.葛斯坦曾说,和蒂帕嬷一起,没有什么某人试图保持正念的感觉,只有正念本身显现。
“她心里没有分别”,禅修老师杰奎琳.曼德尔回忆,”禅修,抚育子女,修行毫不费力互相融合。它们是一样的整体。没有特殊修行地点,没有特殊场合,没有任何特殊,一切都是法。“她鼓励学生们利用每一瞬间,强调把正念觉知注入诸如做饭,熨衣服,谈话等日常活动。她经常讲整个正念之道就是觉知你当下在做什么。永远要知道你正做什么,”她会说,“你不能将禅修和生活分开”。
有些导师言辞特别有力,但蒂帕嬷如曼德尔所说:“她的灵敏注意力从对禅修的教导转到照顾外孙再转到端茶,都是简单的显现:一切在她自然的方式下看来很普通。”尽管蒂帕嬷对教授从不吝啬,但她经常沉默或说很少几句话;她的学生们在她的沉默和围绕着她的不可动摇的祥和中找到皈依。
1989年,蒂帕嬷去世,她在加尔各答有几百个学生,还有一大群西方弟子从早到晚来访者川流不息。她从没有拒绝任何人。当她女儿劝她给自己多留点时间,蒂帕嬷回答:“他们渴求佛法,让他们来吧。”
蒂帕嬷无时无刻的正念和直接教导令人难忘,但她也通过祝福和加持来传播佛法。每天早晨从起床那一刻,她祝福她接触的每样东西,包括动物和不能动的物体。她为每位遇到的人从头至足加持,向他们吹气,唱诵并抚摸他们头发。她的学生记得沐浴在爱中,感觉如此强烈和深沉以至不想终止。蒂帕嬷一位学生桑迪马苏第直到今天还随身带着她的相片,放在贴近心口的衬衣口袋。每日数次他取出相片以帮助他回忆她的教导并向她致敬。自从蒂帕嬷去世,他每天都这样。
在家修行者常感到在禅修和家庭,工作及社会责任间难以调和。我们知道将两方面分开并侧重某一方面并不能解决问题,但还是容易迷失在此窘境。也许蒂帕嬷的形象可常驻心间,提醒我们并不需要选择。任何窘境都可以看作礼物,激励我们一次次找到包容在慈悲心里的中道。对这种挑战的应对也许会产生适合世俗生活的修行方式,体现出随时随地都可以生活在佛法中。
蒂帕嬷修学神通成就后又放弃神通的因缘
蒂帕嬷弟子的故事-老妇人玛胡里.拉塔(Madhuri Lata)杰克英格勒(Jack Engler)讲述
我在加尔各答做调研时,蒂帕嬷带她一位邻居来见我,名叫玛胡里.拉塔的六十五岁老妇人。她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离开家。和大多数印度家庭不一样,她只和丈夫住一起,家里没有其他成员。她丈夫对她说:“你现在无事可干了,你不是有位‘姑妈’蒂帕嬷教禅修么?为什么不去和她谈谈,也许有点事干。”
玛胡里智力有点迟钝,但她去见了蒂帕嬷,蒂帕嬷教她基本修习(将注意力放在腹部起伏),观照”升,落,升,落”。玛胡里说“行”,便起身回家,她要下四层楼梯穿过巷子才能回家。可她才下了一半楼梯就想不起蒂帕嬷的指导了,只好回去问蒂帕嬷:“我该干什么来着?“蒂帕嬷说“升,落”“哦对对”一共四次,玛胡里忘了指导而不得不回去,蒂帕嬷对她很耐心。玛胡里用了几乎一年才明白基本教导。一旦她理解了,就如老虎一样勇猛。修行之前,玛胡里有关节炎,风湿病和肠病,腰几乎弯到九十度。但我遇到她时,是她证悟后,她可以腰背挺直走路,肠病消失。她是极朴实和蔼的妇人。向我描述她的证悟经历,她说“我一直以来想告诉别人这件发生在我身上的奇妙事,但以前我无法和别人分享,这是我一生最珍贵的。”
蒂帕嬷弟子的故事-只要两三天
Daw Than Myint讲述
蒂帕嬷弟子的故事-你开悟了么?
匿名讲述
第二天蒂帕嬷问:“怎样,你昨天开悟了么?”后来因为禅修对我是全新的,我对这个体验的背景和意涵毫无了解,我非常恐惧。先是不可思议的内观体验,接着当我看到每样东西都时刻消亡,我开始害怕。心里非常迷惑却没能力去观这个迷惑。过很久这个体验才在内心成熟。三年后我想再次禅修。”开悟对蒂帕嬷的印度弟子相当正常。杰克英格勒回忆他们多半在家和日常生活禅修。“当蒂帕嬷意识到他们有一定修为,会说:‘把你家事安排一下来和我一起,全身心投入修十或十四天’。这就是他们证悟的时候。这是他们仅有的密集禅修。即时这样有人还是不得不中断回去照料家事。”
蒂帕嬷弟子的故事
-越南比丘科帕帕诺(Khippa-Panno)
蒂帕嬷弟子的故事-老虎来了
约梯西莫意 巴如阿 (Jyotishmoyee Barua) 讲述
我第一天见她,蒂帕嬷给了我禅修指导并告诉我:“你可以在家修习。”我当天下午回家,立刻开始十二天禅修。十二天里我感觉像发高烧,好像有个烧红的铁条刺穿我身体。接着看到四周都是蛇,接着老虎向我扑来。我把这些报告给蒂帕嬷,她说“别担心,不用吃药。你在发烧,但不是病,会好的。只要正念于它就行。感受它,觉知它。当蛇和老虎出现,不要担心,只是觉知:‘啊一只老虎来了’,那就是你要做的。”接下来我看到非常清楚的的尸体影象。看到在一处不毛之地有很多很多尸体,我不得不在尸体上行走。我吓坏了。蒂帕嬷说:“不要担心,只要在心里注意‘看见’。这些景像是前生来的。我们前世做的事禅修时常在心里出现。”遵循她教导,我只是标名作观,“看见一具尸体”或“在死尸上行走”,我也注意“我心里看到了”。不久就只有觉知,其他一切都停止了。心明晰和平静,接着证悟来到。我所有痛苦都消失。我终于明白什么是身,什么是心,也知道禅修之道是什么。再不会退转,十二天后,我下座走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