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仲尼曰:“人莫鑑于流水而鑑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肎以物为事乎!”
(二)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鑑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子产曰:“子即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三)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
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蕲以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四)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闷然而后应。氾而若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卹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
仲尼曰:“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刖者之屦,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为天子之诸御,不爪翦,不穿耳;取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哀公曰:“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灵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使日夜无郤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是之谓才全。”“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脩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其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物不迁
整个故事的大意是:鲁国有个被砍了一只脚的人叫王骀,他的门徒跟孔子一样多,甚至更多。常季很不理解,觉得一个相貌残缺、又不善于教导别的人,学生竟然会这么多,而且都满学而归,好像学到了真东西。常季觉得很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孔子给了常季一个本质的回答,他说王骀是一个忘我的人,是一个来到了物不迁核心的人,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不受外物影响的,即使天翻地覆也依然如如不动。
以前禅宗有个小和尚问赵州禅师说:“天崩地裂、两山相击时如何?”天崩地裂的时候,两座山相互碰撞时会如何呢?赵州回答他:“恰好。”这是非常有禅意的回答。天崩地裂、两山相击的时候,恰好,正好,非常好,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王骀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使天崩地裂,他也是恰好,没有任何的改变。为什么会没有任何的改变呢?
佛家里面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僧人叫僧肇,他有一本很著名的书叫《物不迁论》,书里讲到:你看到世界上所有的事物,芸芸众生、万事万物好像是东来西去、云起云灭,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万物星空、人蛇牛马,这一切都在运动,他用非常精妙的理论告诉你:你眼前的一切没有一样东西是在运动,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动的。
也许到了近代,物理学才有类似的论调,而在1500年以前,中国的古人就写了《物不迁论》,实在是超前于那个时代近千年。古人已经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是动的,任何一个东西都是不动的,你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在挪动,实际上它没有动,一点也没有动。
在禅宗里还有个更为超越的讲法,禅宗提到一个人如果开悟了,在他开悟的那一瞬间,他将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或者说,他发现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人。一个人一旦了悟,他会发现世界上不存在别人,只存在整体,也就是说只存在一个人,连第二个人都不存在。你将会发现,身边的杯子也是你,桌子也是你,凳子也是你,远处的那棵树也是你,天边的云彩也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一个东西在移动,没有任何一个东西在经历生和死,因为一切都是你。
之所以你认为它们在移动,是因为你觉得跟它们是分离的,所以它们变得要么靠近你要么远离你。如果它们是一体的,就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你会发现整个宇宙其实是不动的。这就好像你在梦里会觉得,这个梦非常的澎湃,有各种各样的现象在挪动,天上有鸟儿在飞,水里有鱼在游泳。当你醒来的时候会发现,整个场景都是一个梦,整个梦都在你的里面,而你的里面哪里也没去,根本就没有在移动。
近代的物理学家提出了一个非常新颖的观点,认为宇宙是一个全息的影像,一个宇宙大脑的全息投射。物理学家认为整个宇宙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立体的影像。当你看见银河在转动,太阳系在转动,这一切仅仅是影像而已,这个观点非常超前非常前卫。当然这个观点本身并不特别的圆满,还需要物理学的理论来证实它。不过你会发现,《物不迁论》或者禅宗的观点本身已经圆满了,从领悟的角度来说,没有东西外在于你,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
这就是为什么王骀不畏惧生死的原因,因为生和死对他来说根本是不移动的,根本就没那回事,没有任何人从生移动向死,也没有任何人从死移动向生。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动的,都是一个梦,并没有真正的生和死。所以天崩地裂、两山相击的时候也仅仅是一个梦,他全然不动。
接着常季又问:他既然住于不动的境地,丝毫都不在乎周边的人,为什么周边的人会围绕着他呢?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靠近他呢?这么一个忘记存在、忘记世界、忘记自身、忘记了所有一切的人,周边的人怎么还会想要靠近他呢?孔子的回答是:当一个人达到了至高的境界,忘记了任何外力,别人将不得不被他吸引。
在禅宗里也有类似的话。禅宗里提到:一个人一旦开悟,即使他住在深山,这个世界都会被他吸引。并不是他在发功要吸引周边的人,他丝毫不在乎。他完全忘了,甚至连自身都忘了,但越是一个忘我的人,周围就越是灌入他。忘我意味着你成为了一个空的容器,当你成为空的容器的时候,宇宙的泉水将不得不倒灌进你的器皿里,这根本不需要追求,而是一种压力的平衡、能量的平衡。所以禅宗说:一个了悟的人,即使住在深山,也会有龙天护法围绕他。其实不仅仅是龙天护法,人间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干粮、踏破草鞋,找到深山老林的山洞来参拜他。
这个现象对一般人来说显得很神秘。当年虚云老和尚住在终南山的时候,也是住在很里面的一个山洞里,人们要翻山越岭几天几夜才能走到这个山洞。因为他厌烦别人找到他,所以就找了很里面很里面的山洞住下。当时虚云老和尚已经开悟了,他开悟后燃指供佛,再后来就到这个山洞里闭关。即使这样,成天里还是不停地有学人,带着干粮翻山越岭找到他。
最后虚云老和尚不胜其烦,离开终南山的山洞云游去了,他想如果住在一个地方容易被找到,那么去云游,你很难找到我吧。于是他干脆离开山洞四处云游,最远的地方走到了西藏、缅甸、泰国一大圈,而且是以三步一拜的方式走的,很令人震惊。
当一个人了悟后成为了空的容器,存在的甘泉将不得不倒灌进你的器皿,这就是法则。即使你是个断腿的人,是个不懂演讲的人,十面八方的学人依然会慕名而来。
接下来,庄子又讲了一个更加极端的例子。
申徒嘉也是被砍掉了一只脚。有一次,郑国的子产拜伯昏无人为师。子产很看不起申徒嘉,就说:“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出去,我出去的时候你才能进来。”意思就是说你必须回避我,因为我是朝廷大官,而你却是一个断了一只脚的贱人。申徒嘉说:“难道拜在伯昏无人先生门下的人有大官吗?难道一个跟伯昏无人先生求学的人,他的镜子上还会有灰尘吗?你竟然讲出这样的话,不是完全错了吗?”子产就说:“你的脚是被砍断的,像你这么一个犯过错误的人,怎么还可以讲这样的话?”申徒嘉说:“我过去的确因为犯了错误,所以被砍掉一只脚。每当别人嘲笑我的时候,我都感到内心愤怒,但是一来到伯昏无人先生的面前,我的怒气就完全消失,我已经跟着先生十九年了。”
可见古人是多么的真诚,我们现在上学也顶多上个十年,但古人拜师学艺,一拜就拜十九年将近二十年。申徒嘉又说:“如今你跟我心灵相通、以德相交,却用外形来要求我,这不是完全错了吗?”子产听了以后深感惭愧说:“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子产深感惭愧向申屠嘉道歉,你无法用外形来判断一个人。
我给大家讲一讲美赫巴巴的五位大师,其中最重要的一位是赛巴巴,他不是近代的赛古鲁,是古代的叫舍地的赛巴巴;第二位是乌帕斯尼•马哈拉吉,是赛巴巴的门徒大弟子,他是瑜伽之王,美赫巴巴七年下降,就是在帕斯尼•马哈拉吉的引导下,用了七年时间回到了正常的意识状态。
美赫巴巴最初开悟,是被一个叫巴巴简的老太太,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后,突然间顿悟了神、证悟了永恒。后来他在乌帕斯尼•马哈拉吉七年的引导下,渐渐从神的状态再回到人类的普通意识状态。他在那七年当中,有九个月时间是完全在神性状态当中,他的眼睛朝上看,无法意识到物理世界,甚至无法意识到吃饭睡觉。据说九个月当中美赫巴巴没有吃没有睡,完全忘记了身体,乌帕斯尼•马哈拉吉用了七年的时间,才渐渐地把他拉回到正常意识状态,真正成为了一个大师,可以帮助世界的大师!
如果你只是一个融入神的大师将无法帮助世界。一个融入永恒的人,类似于王骀完全忘记了周围,忘记了世界的存在,他完全在永恒的状态里而不在乎周围的人。也许周围的人会被他吸引,但他很难以人类的方式来帮助大家。乌帕斯尼•马哈拉吉用七年让美赫巴巴从神性状态再下降到人类状态,回到对物理世界有意识的状态。他在有物理世界意识的同时,依然保持神性,这是两极的现象,他有神性的那一极,也有人类世界意识的这一极,两极同时存在,只有这样一个人才可以和正常的人类一起生活并引导众人。
他们最重要的三位大师,还有两位,一位是塔俱丁,一个非常非常神秘的人,最后一位是纳拉延。
这五位大师都有照片,美赫巴巴曾经评论五位大师,说没有一个是长相美丽的,他说往往那些至师长相都不太美丽。你会发现,佛教里面的十八罗汉个个长相古怪,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他们头上有很多包,脸长得也很怪,有的是斜的、有的是歪的。
为什么美赫巴巴说往往至师长相都比较不好?因为他们的内心世界更倾向于神性,他们对物理世界的觉知虽然存在,但跟神性相比没有神性的强,所以一定程度上不特别的完美、平衡。只有阿瓦塔,也就是至师中的至师才会长相非常美丽,因为他这样一个人是完美平衡的。
当你的内心平衡了,相貌就会变得美丽;当你的内心不平衡,相貌也会有些不太平衡。这些大师们由于内心有强烈倾向某一个方向的特点,所以外貌长得也不太平衡。舍地赛长得非常干瘦不太好看,纳拉延只有一米五几,像个小孩一样又矮又小,乌帕斯尼•马哈拉吉长得非常粗壮,像个壮汉一样,不是那种柔美型的人,只有美赫巴巴长得非常美,所以越是至师长得越不好看。
据说禅宗的达摩祖师长相丑陋,不像庙里供的达摩像那么俊美,真正达摩祖师长的不太好看,眼睛很大有点吓人,达摩也是一个至师,长相也有点怪。往往这样达到心灵的某个至高点的人长相都不会特别好。
因缘的节点
来看第三个故事,这几个故事提到的人都是很怪的人,不是没有腿,就是没有脚趾。
鲁国有一个被砍去脚趾的人叫叔山无趾,去看孔子,孔子说:“你早年犯了错才有这个后果。你现在来我这太晚了,还怎么追悔呢?”叔山无趾说:“我因不识事理而轻率作践自身,所以才失掉了两根脚趾。如今我来到你这里,还依然保有比双脚更为可贵的道德修养,我想竭力保全它。苍天没有什么不覆盖,即使像我这样没有脚趾的人依然拥有这样的珍宝,哪里知道你孔丘竟然是这样的人,看不到我内心的东西,只看到我没有脚趾!”孔子发现他讲的话很有份量,马上道歉:“是我孔丘浅薄啊。请先生进来吧,把你所知晓的道理讲一讲吧。”孔子很谦虚。
叔山无趾完全没睬他转身就走。他去到老子那里,说:“孔子恐怕还未能达到一个道德修养至尚的人吧?他还在不停地来向你请教,还在祈求虚妄的名声。他难道不知道,道德修养至尚的人把这一切看作是束缚自己的枷锁吗?”老子说:“你为什么不径直跟他说,让他把生和死看成一样,把两极现象的好和坏看作一样,从而解脱他的枷锁呢?”叔山无趾说:“这是上天加给他的处罚,哪里可以解脱!”他最后一句话讲到关键点,这句话也是禅宗的禅师曾经讲过的,禅宗里有很多神奇的禅师。
据说有个禅师,他的一个弟子非常虔诚地服侍了他三十年,烧火做饭、砍柴打杂干苦力活。其他的弟子从不干杂役,好吃懒做,他可以为其他的弟子讲法,但却拒绝给这个弟子讲哪怕一个字的法。最后那些弟子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他说:师父啊,我们的师兄可能太老实巴交不招您喜欢,您就稍微给他讲讲吧。师父说:不是我不给他讲,现在给他讲等于白讲,他的因缘在下一生,他很快就会从这个苦役当中获得解脱。
结果弟子们也没当回事,听过就不了了之。谁知道没过多久,这个门徒在冬天打水时不慎滑倒,从山路上摔下去死了,命运非常悲惨。老禅师把他的尸体收下后埋了。
过了十几年以后,老禅师跟他的门徒说:我的徒儿又回来了。十几年前他就跟门徒讲:我的徒儿出生了。门徒们觉得很奇怪:你的徒儿是谁啊?他说:在某某村庄已经出生了;现在在私塾里学文化学认字;已经三岁了,四五岁了……有时侯老禅师会自言自语:他现在在学认字,学得很好啊……门徒们觉得老和尚很奇怪。
有一天,老和尚突然让弟子们把山门打开,说:我徒儿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山门一打开,就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背了一个包,到了老和尚面前就跪下,要老和尚收留他,老和尚很高兴地就收留他了。据说没过多久这个小孩就了悟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忽然就了悟了空性。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孩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做苦役,后来从山上摔下去的那个门徒的转世。老和尚非常清楚他的那一生必须用来偿还,如果他还有东西没有偿还干净的话是不可能开悟的。所以老和尚就讲,我跟他讲法是多余的,不需要多讲,他开悟的因缘在下一生,这个老和尚很了不起。
同样的故事发生在米拉日巴身上。米拉日巴见到他的上师马尔巴时,马尔巴根本不肯给他传法,马尔巴关起门来给其他的门徒传法,而把米拉日巴推出门外,让他去背石头到东边的山上造一座尖顶的房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造完后又拆掉。继续让他在西边的山上再造一座方的石头房屋,不能用木头,全部用石头。所以他天天就背石头,背得背上全是脓血跟疮,几个月几个月就这样背,造完再拆掉,拆了再重新造。
米拉日巴当时心无怨言,也没有什么可以吃。马尔巴的太太后来实在忍不下心掉泪了,就求马尔巴:别让他再这样受苦受罪了,让他到你面前来给他传个法吧。她天天哀求他,哀求到巴尔巴实在挡不住了,说:你们这些女人啊,好事都坏在你们手里。好吧让他来,我给他传个法。
米拉日巴很高兴,马尔巴就给他传法了。但在传法前马尔巴却在叹气,他说:本来我要你再造最后一座堡垒,如果你用几个月时间造完,你的这一生将是最后一生,你在这一生将能达到佛国不需要再转世了。因为师母女性的慈悲,挡住了你的因缘,最后的那座保垒你没有造,你要受的苦没有受完,这个苦必须再转世来受,不过你在这一世依然能够获得伟大的成就。实际上米拉日巴的成就是因为最后的塔没有造、在这一世受到一定障碍而降级了。
所以叔山无趾说:这也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老子你让我去告诉孔子,让他把生与死看成一样,我才不去呢,我去了也是白讲,讲了他也不会领悟的,所以我何必要去讲呢?如果上天注定他要受这样的惩罚,要在这一世受这样的迷惑,我何必要去讲呢?这是他的因果业报。叔山无趾是一个看得特别透的人,他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用的事。
有一天美赫巴巴去见纳拉延。纳拉延平时脾气很差,很奇怪巴巴的五个至师脾气都很差,都会莫名其妙发很大的火,甚至打骂身边的门徒,很有点禅师的味道,禅宗的禅师有时候火气非常大,也打骂门徒,这五个至师火气也都很大。
那天,美赫巴巴神秘的来到了纳拉延的社区,纳拉延身边的门徒说:你来的正巧,今天纳拉延脾气比较好,可以见人。因为有的时候他脾气不好,不想见人。美赫巴巴走了进去,正在喝水的纳拉延突然间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美赫巴巴,并且从宝座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绕着美赫巴巴转了一圈,嘴里念叨着:我天上的玫瑰,我天上的玫瑰。他那神秘的行为实际上已经为美赫巴巴做了一次净化,旁边的人看不懂。然后他对美赫巴巴说:你可以走了,不必再来了。这些至师从不做无用功,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次,你不必再来了。
同样的故事发生在美赫巴巴的上师乌帕斯尼•马哈拉吉身上。马哈拉吉第一次到赛巴巴那里的时候,很不喜欢赛巴巴社区的气氛。因为马哈拉吉是印度教徒,而赛巴巴是一个无宗教者。赛巴巴的庙里有伊斯兰教的东西,也有印度教的东西,他的庙是很怪的庙,两个敌对的宗教在一个庙里,这让乌帕斯尼•马哈拉吉觉得很别扭。这些印度大师们实际上没有宗教,据说赛巴巴会穿着伊斯兰教的裙子,头上又戴着印度教的帽子,他很怪。
古代的时候,梁武帝下面有一个傅大士也做过这样的事,头上戴着儒教的帽子,身上穿着道教的道袍,脚上穿着僧鞋,手上拿着念珠,穿戴很怪,又是儒教又是道教又是佛教,等于把三个宗教并一块了,他非常的怪。
赛巴巴也是这样,他的庙里有好几个宗教,伊斯兰教在里面,印度教也在里面。在印度,伊斯兰教和印度教是不共戴天的世敌,相互诋毁,但赛巴巴却毫不在乎。乌帕斯尼不太喜欢,他觉得太怪了,就离开赛巴巴社区。赛巴巴说:你要走也行,不过你只能到印度古鲁那里去。
他就去了古鲁那里,当时他还没有开悟。古鲁大师一看到乌帕斯尼,就立刻走了下来,拿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口后,对乌帕斯尼•马哈拉吉说:你把它全喝完。他一口气把它喝完。喝完后大师对他讲:我已经从内到外把你净化了,你不必再来见我,这一生都不必再来了,因为你的因缘在赛巴巴那里,不在我这里。他告诉他:你一辈子都不用再来了,我这一生要对你做的事都做完了,你的因缘在赛巴巴那里。乌帕斯尼回到赛巴巴那里,很快在他的引导下证悟。
《六祖坛经》里有一个小和尚,后来成为非常著名的禅宗大师。当时六祖要圆寂了,小和尚就非常着急,因为六祖当时已宣布要在哪天走。小和尚跪拜在六祖面前说:师父啊,你走了以后,我以谁为师?六祖说:我走了以后,你到云岩那里,你的因缘在他那儿。六祖圆寂以后,小和尚就去了。云岩禅师又给他指到另外一位石头希迁禅师那去了,最后他在石头希迁那里证悟。这些古代的禅师都是有眼睛的人,知道他的因缘在某个人那里,不在我这。
美赫巴巴在巴巴简那里呆了九个月证悟以后,巴巴简突然对他说:你必须去找赛巴巴,因为你的钥匙在他那里,不在我这里。这句话很神秘,美赫巴巴虽然证悟了,但宇宙的权柄还没有赋予他,权柄的钥匙不在巴巴简手里,而在赛巴巴手里。美赫巴巴后来就去见赛。赛一见到他,立刻低声地呼唤:宇宙的主啊,Parvardigar,宇宙的掌养者全能之神!赛在Parvardigar里面,把宇宙的权柄赋予了美赫巴巴。
美赫巴巴从那天开始担负起世界的责任。并不是每一个成道者都会担负世界的责任,大多数成道者是不担负责任的,只有极少数担负责任,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成道者都是隐名的缘故,你找不到他们,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没有责任。所有出来的人都是有责任的,类似一个佛陀,祂对这个世界有巨大的责任。当时世界上像佛陀这样的人还有,但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是隐名的。
比如马祖对这个世界也是有巨大的责任,马祖的一个弟子叫大梅禅师,他对这个世界没有责任。大梅禅师一开悟就进入深山,再也没有出来过,从此以后就消失在深山里,这个人就没了,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没有责任。并不是每一人对这个世界都是有责任的,要看你宿世的因缘。
叔山无趾讲的非常清楚:像孔子这样的人,一定是上天在惩罚他,让他变得迷惑,所以没必要做违背上天的事去启发他。你的启发不会改变神圣的意志,不会产生效果的。这些成道者都非常节省能量,只做有用功,只做有效的事,所以叔山无趾说我才不去呢。孔子显然在上天的惩罚当中,期限还没有结束,让他去吧,如果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启发他。
德不外露
我们来看第四个故事,这个故事特别的经典。
鲁哀公对孔子说:卫国有个相貌相当丑陋的人名叫哀骀它,这个名字显然是有意这样起的。男人跟他相处后对他念念不忘,不舍得离去,女人见到他后就向父母提出请求,与其做别人的妻子,不如做哀骀它的妾,这样的女人已经十多个了。这个故事写得很搞笑。哀骀它从来不倡导什么,只是对别人随声附和而已,他没有权利没有地位没有财富,他的相貌丑陋得令人吃惊,才智也没有超过生活的范围,但是无论男人女人都乐于亲近他。
鲁国的皇帝鲁哀公觉得很奇怪,就把他招来了。招来以后一看,哀骀它的相貌果然惊骇天下,不是一般的丑,是令人吃惊的丑。但是跟他相处不到一个月就对他的为人很了解,不到一年就对他很信任,恨不得把国家托付给他。哀骀它却神情淡漠、爱答不理还要推辞,鲁哀公还觉得惭愧,就好像在求他一样。哀骀它最后悄无声息地走了,鲁哀公心里像丢失了东西一样闷闷不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这样有水平!
孔子说:就好像一群小猪在吸吮母猪的乳汁,发现母猪已死去,小猪们就散了。小猪爱的不是母猪的形体而是精神,当母猪死去精神消散的时候,小猪们也就散了。他说哀骀它不说话也能取信于人,没有功绩也能赢得亲信,让人乐意把国家都授给他,是一个才智完备而德不外露的人啊!
鲁哀公问:什么叫才智完备呢?才智完备就是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能与不肖、诋毁与称誉、饥、渴、寒、暑,这些事物的变化都不能搅乱他的本性,这样的人叫做才智完备。什么叫德不外露呢?就是对万物顺和的最高修养,当能德不外露,外物就自然不能离开你了,所以一个德不外露的人,万物将无法离开你。
他举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例子,一个丑到令人吃惊的人,只跟他相处一个月,男人离不开他,女人恨不得嫁给他,可想而知,他的德已经令人震惊,完全不靠脸去吸引人。现在的时代是靠脸的时代,但他完全不靠脸。他的德不外露,藏在深处。
如果你见过第十七世大宝法王、顶果仁波切、克里希那穆提这三个人的照片,将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德不外露,尤其是克里希那穆提和顶果仁波切。中国人有一个词语叫哗众取宠,什么样类型的人是哗众取宠?就好像小丑一样取悦别人,他在众人面前有很强的幽默能力、引人大笑的才华,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非常的开心等等,他把内在统统表现出来,这在古人的眼里就像哗众取宠一样。而一个德不外露的人却不表现,他不是张扬,他似乎有内在的甘泉。
看见克里希那穆提和顶果仁波切的脸,你会发现他们似乎有一种内在的甘泉。他们从来不会说我有一个甘泉在里面,我有永恒和浩瀚在里面。但是经过他们的人都会感觉到,即使他们相貌丑陋的惊人,也会让人感觉到到他有一个内在的甘泉、内在的浩瀚。
据说顶果仁波切从小到大脾气都特别好,无论谁说什么,他都会微笑地说:是是是,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顶果仁波切最著名的口头禅就是:好好好,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说“好好好,是这样的”。
有一次宗萨仁波切跑到顶果仁波切旁边,拉着他的肩膀说:上师啊,我刚刚和女朋友去看电影了。你知道宗萨是一个出家的僧人,但是他很离经叛道有女朋友。他故意跑到顶果仁波切旁边很不正经地说:上师啊,我刚刚和女朋友看了一场电影回来,电影很好看。他就想看看顶果仁波切怎么回答,结果顶果仁波切微笑地跟他说:哦,是的是的,是这样的。他仅仅讲了这句话,其他什么也没说,没有任何的嫌弃生气。
顶果仁波切有一种神秘的魅力,所有的人都希望靠近他,他就像慈母般内在孕育着某种难以言喻、令人舒适的东西,他是一个真正有德而且德不外露的人。他的照片你可以仔细地揣摩,仅仅这张无言的照片就足够让你学到很多东西。虽然顶果仁波切已经圆寂这么多年了,你依然能在他的照片上吸收到巨大的来自心灵的能量,它依然有着巨大的加持力,你甚至可以拿他的照片作为冥想的对象。
这就是一个德不外露的人,每个人都会喜欢他爱他,他从来没有说你们要来做我的门徒,他甚至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越是这样一个德不外露的人,外物将越无法离开他,人们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可见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所有的灵性、修行、宗教其实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个,没有别的比这个更珍贵了。
所以叔山无趾讲,即使没有脚趾头,即使外在一无所有,但是我依然达到了内心最珍贵的东西。这是最最珍贵的!你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你不能没有这个。当你拥有这个,你就拥有了一切。当你拥有了内在的道,渐渐地道的芬芳开始展现,那个芬芳就是德。它是被动的,它从不主动地占有什么东西,它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被动、那么的无声,它是内在的浩瀚,它是内在的爱!
那种爱,即使一个走过你身边的人都会莫名的感觉到;即使一个没见过你,只是听到你的声音的人都会感觉到;即使连声音都没听到、只看到你的照片的人都会感觉到;即使连照片也没看到,只听到你的名字的人都会感觉到。因为道根本就不依赖于形体,不依赖于声音,不依赖于任何的外物。道与了悟的人、了悟的心性同在,祂不受时空的干扰。所以即使现在你呼唤佛陀,依然能够感受到佛陀的回应,感受到祂的加持,感受到祂的纯净。
祝愿大家都能够了悟内心的道,并且让祂开出花朵,让祂展现出德的芬芳,那么你就是个不虚此行的人,没有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当然你可以退而求其次,什么叫退而求其次?也许你的因缘在被某些业力阻挡,你必须偿还就去偿还。不要担心,你付出的从来都不会白费,就像那个禅师的门徒一样,三十年付出的辛劳从来就不会白费。
也许你没有足够长远的眼光看到自己的来世,也许你周围的人没有足够长远的眼光看到你的转生,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白费,你所受的辛苦都不会白费,它注定将成为未来某一个片刻成道的基础,一定是这样。
祝愿大家在前进的道路上能足够地忍耐,有足够的耐心,并且充满了期待,充满了探索的乐趣。当你有了乐趣,它就不是一个特别艰苦的道路,它将成为享受,只有当你享受一件事的时候,你的偿还才会更加的快速。当你在抵抗一件事的时候,偿还会变得越来越慢;当你在享受一件事的时候,反而能够更快速地偿还它。
去享受你的探索,享受前进的步伐,不要担心注定要来的事情,因为你在被永恒的力量照料当中。也许你不知道,像顶果仁波切这样的人在照料着这个世界,像佛陀这样的人在照料着这个世界。他们一直在爱着这个世界,他们一直在。这个世界上也一直存在活着的成道者,他们也在照看着这个世界,所以不必担心,每一个片刻都有力量在照顾你,每一个片刻永恒的力量在加持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