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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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颛顼号高阳,是轩辕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

一天,昌意来到河边,碰到一条黑龙驮着黑色的玉雕成的图谶之书。

当时有一位老人对昌意说:“你将来生子一定契合水德并称王。”

过了十年,颛顼出生,他的手上有像龙一样的花纹,也出现了玉图书的神异之象。这天夜里昌意仰望天空,看见北极星飘落下来,化成一位老人。

等到颛顼登上王位,各种奇异的祥征福兆,全部都聚集在一起。颛顼登基颁布新的历法时没有报到的各国诸侯这时也都翻山越海前来归顺称臣。颛顼于是向四方之神拱手作礼,各国诸侯手拿玉理顶礼朝拜,他们按照爵次排列,秩序井然。

接受礼乐教化的人,颛顼赏赐给他们钟磬,接受武道的人,颛顼则赐给他们兵器。有用轻质金属制成的钟,沉实明亮的磬。用羽毛抚弄钟磬,钟磬发出的声音就会响彻百里。

有一种石头漂浮在水面上,像浮萍和水草般轻盈,取这种石头制作磬,不用增加凿磨的工序。

到各国诸侯来朝拜的时候,就演奏乐曲《含英》,这首乐曲的曲调清越细密。悠扬的乐声使得飞禽自天而落,巨大的鲸鱼浮游腾跃,波涛翻滚的海水也平息了波澜。

有一把曳影之剑,能腾空而飞,如果天下有战事,这把剑就会飞起来直指战争的方向,攻无不克;不用的时候,也常在剑鞘中发出如龙吟虎啸般的声音。

溟海的北面,有一个勃鞮国。那里的人都穿羽毛制作的衣服,他们没有翅膀却能够飞翔,在太阳下面也没有影子,寿命可达千岁。

勃鞮国的人把黑河里的水藻当作食物,用阴山里桂树的汁液作为饮料。他们能借风飞翔,踏浪而至。

中原地区气候炎热,羽衣上的羽毛逐渐脱落。颛顼就让他们换上具有纹理的豹皮衣服。勃鞮国进献了黑色的玉环,其色泽如黑漆一样纯正,还进贡了一千匹黑色的良马。颛项用这些黑色的良马驾驶用铁铸造成车轮的车子,到殊乡绝域巡行慰劳。勃鞮国的人也借着风泛舟黑河回到了他们的国家。

闇河的北面,紫色的桂树茂密成林,桂树结的果实像枣子,众仙人了桂树林服食果实。仙人韩终在闇河北面采药时做的四言诗说:“闇河之桂,实大如枣。得而食之,后天而老。”

【原文】

帝颛顼高阳氏,黄帝孙,昌意之子。昌意出河滨,遇黑龙负玄玉图。时有一老叟谓昌意云:“生子必叶水德而王。”至十年,颛顼生,手有文如龙,亦有玉图之像。其夜昌意仰视天,北辰下,化为老叟。及颛顼居位,奇祥众祉,莫不总集,不禀正朔者,越山航海而皆至也。帝乃揖四方之灵,群后执珪以礼,百辟各有班序。

受文德者,锡以钟磬;受武德者,锡以干戈。有浮金之钟,沉明之磬,以羽毛拂之,则声振百里。石浮于水上,如萍藻之轻,取以为磬,不加磨琢。及朝万国之时,及奏含英之乐,其音清密,落云间之羽,鲸鲵游涌,海水恬波。有曳影之剑,腾空而舒,若四方有兵,此剑则飞起指其方,则克伐;未用之时,常于匣里如龙虎之吟。

溟海之北,有勃鞮之国。人皆衣羽毛,无翼而飞,日中无影,寿千岁。食以黑河水藻,饮以阴山桂脂。凭风而翔,乘波而至。中国气暄,羽毛之衣,稍稍自落。帝乃更以文豹为饰。献黑玉之环,色如淳漆。贡玄驹千匹。帝以驾铁轮,骋劳殊乡绝域。其人依风泛黑河以旋其国也。

闇河之北,有紫桂成林,其实如枣,群仙饵焉。韩终采药四言诗曰:“闇河之桂,实大如枣。得而食之,后天而老。”

–节选自《拾遗记》

神农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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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开始指导人民制作耒耜,他亲临田间,辛勤劳作,各种谷物生长的都很繁盛,在炎帝至高无上道德的感化之下,万物无不感受到他的圣德。灵芝显现出了神异的色彩,仙草长出了美丽的谷穗,陆地上生长的红色芙蕖,对生的荷叶丰茂如车伞,带着香味的露珠一滴滴自叶上落下,流积成了水塘,于是炎帝就把水塘作为养龙的地方。

红色的瑞草滋生蔓延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彩云弥漫在丛生的草木间。炎帝修筑圆形的高坛来祭祀早晨的太阳,装饰玉砌的台阶祭拜月光。乐队演奏仙界的和谐乐曲,人们安居乐业,天下清平。

不同材料制成八种乐器能够和谐的演奏音乐,炎帝的圣德使得树木山石滋润。这个时候,有漂浮的云彩洒落水珠,这就是所谓的霞浆,喝了霞浆的人就能够得道成仙,长生不死。有一种发光的玉石叫夜明,如果在黑暗的夜晚将它投到水中,玉石就会浮在水面上并发出光亮。

这个时候,炎帝逐渐改变了庖牺氏时期原始质朴的生活,辨明了礼乐制度的用途,当时有一只红色的雀衔来九穗禾,九穗禾落到地上,炎帝捡起来并把它种植在田里,吃了九穗禾的人就会长生不死。

人们开采峻锾山的铜制成器物,峻锾是山名,山下有一口金井,白色的云气环绕在井口之上,人登上金井,如同疾雷般的声音在井下发出巨大的声响,井中的黄金柔软可以用来做金绳。

萧绮录语说:谨按《周易》说:伏羲治理上古社会,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探求天地变化的规律,筹划治理国家内外的一切事务。伏羲的圣德在天地未形成的混沌状态就已经完备了,他的神奇的教化传递于精微细密之间。因此,图册书籍中著录着他的事迹,《河图》《洛书》里记载了他的美德。

伏羲改变了太素时期的物质世界和这一时期先民愚昧质朴的习俗,天地人三才的地位确立起来,礼义廉耻四种道德准则的含义铺张开来。礼乐制度,从此开始实行,并一直流传下来,这些社会规则一代代的传递变化承袭。

《八索》记载着他悠远的法度,《九丘》书写着他敦厚的教化,伏羲的圣德完全显扬于古书图篆,编列于史籍。后人考辨前代的经典,审查往昔的文书,把所有的事迹编列于木板竹简,征引各种典籍,广采百家之言,加以详细的推求,来证实其中的真伪。

再说炎帝时代,按《山海经》说:“堂庭山出产能浮在水面的水晶,巫闾之地的树木都有很多纹理。”如果不是符合道德的真谛和纯朴的习俗,领会了其中深邃的旨意,与一年四季的变化完全契合,万物本原的精灵之气与炎帝的圣德相调和,那么吉祥的征兆怎么能够自己到来呢?

所以这些功绩使得炎帝的圣德感动天地,诚意显著,幽冥中的地神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宝物,只想全心的剪除祸患,少数民族的人民一定也能够顺服,就“降露成池,蓄龙为圃”来说,一直到夏朝,世代延绵不断,当时还有豢龙之官,考证古代的典籍,神农之世就可以确立。

【原文】

炎帝始教民耒耜,躬勤畎亩之事,百谷滋阜。圣德所感,无不着焉。神芝发其异色,灵苗擢其嘉颖,陆地丹蕖,骈生如盖,香露滴沥,下流成池,因为豢龙之圃。朱草蔓衍于街衢,卿云蔚蔼于丛薄,筑圆丘以祀朝日,饰瑶阶以揖夜光。奏九天之和乐,百兽率舞,八音克谐,木石润泽。时有流云洒液,是谓“霞浆”,服之得道,后天而老。有石璘之玉,号曰“夜明”,以暗投水,浮而不灭。
当斯之时,渐革庖牺之朴,辨文物之用。时有丹雀衔九穗禾,其坠地者,帝乃拾之,以植于田,食者老而不死。采峻锾之铜以为器。峻锾,山名也。下有金井,白气冠其上。人升于其间,雷霆之声,在于地下。井中之金柔弱,可以缄縢也。

录曰:

谨按《周易》云:伏羲为上古,观文于天,察理于地,俯仰二仪,经纶万象,至德备于冥昧,神化通于精粹。是以图书着其迹,河洛表其文。变太素之质,改淳远之化,三才之位既立,四维之义乃张。礼乐文物,自兹而始。降于下代,渐相移袭。《八索》载其遐轨,《九丘》纪其淳化,备昭籍菉,编列柱史。考验先经,刊详往诰,事列方典,取征群籍,博采百家,求详可证。

按《山海经》云:“棠帝之山,出浮水玉。巫闾之地,其木多文。”自非道真俗朴,理会冥旨,与四时齐其契,精灵协其德,祯祥之异,胡可致哉!故使迹感诚着,幽只不藏其宝,只心剪害,殊性之类必驯也。以降露成池,蓄龙为圃。及乎夏代,世载绵绝,时有豢龙之官。考诸遐籍,由斯立矣。

–节选自《拾遗记》

春皇庖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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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皇是庖牺的别号,在他居住的地方,含有华胥氏之地。庖牺的母亲常在这里游玩。

一天,有一缕青虹萦绕着她,很长时间才逐渐消散,她就怀孕了,经过十二年才生庖牺。

庖牺初生时,就有异像.大大的头很长的眼睛,龟的牙齿龙的嘴唇,眉上有长而尖细的白毛,长长的胡须垂落到地上。

有的人说:“木星十二年运行一周,现在庖牺的出生刚好和这个契合。”

况且听说圣人生下来都有吉祥的征兆,上古时期的人皇长着蛇样的身体,九个头。自开天辟地始。日、月光轮晖映,山色明,海面静。从此以后,经历了世代沧桑,难以计算。

及至庖牺,威德施展海内,圣明又超过了以前的人皇。

礼仪、文化、物质文明从这时开始兴起,离开树上筑集、山里挖洞的居住环境,改变茹毛饮血的生活习惯。

创立礼仪教化来倡导文治,制造兵器来增强军事实力。

用丝弦和桑木制造瑟琴,用转轮磨研土坯做成陶乐器,礼乐从此兴起了。

调和八方之风,绘制八卦之图,分清君、臣、父、子、夫、妻的关系,摆正水、火、风、雷、山、泽六神的享位。

在这时还没有文字,庖牺按着天形制造圆规,画出园形图,按着地形制造矩尺,画出方形图。观察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图形,划分日昙记时的刻度。

让部落首领进行众多的祭祀活动,巡视地形来确定山川、河流的名称,并开始有男娶女嫁用以整治人类道德。

庖就是包括的意思,说的是包罗万象,用牲畜祭献神灵,百姓钦服他的圣明,所以称他庖牺。也称作伏羲。

他改变了蒙昧无知的原始状态,实行了尊卑有序的周密的礼仪教化,所以也称他密牺。

他还在天下施行最美好的德政,平民百姓,没有不崇敬他的。

庖牺以木德称王。所以也叫他春皇。

他的明睿照耀于天下,这也就是太昊的意思。昊是明亮的意思,庖牺位居东方,太阳哺育万物,使草木萌生,与木德相契合。庖牺的声音符合五音中的角音,所以也称他‘木皇’。

【原文】

春皇者,庖牺之别号。所都之国,有华胥之洲。神母游其上,有青虹绕神母,久而方灭,即觉有娠,历十二年而生庖牺。长头修目,龟齿龙唇,眉有白毫,须垂委地。或人曰:岁星十二年一周天,今叶以天时。且闻圣人生皆有祥瑞。昔者人皇蛇身九首,肇自开辟。于时日月重轮,山明海静。自尔以来,为陵成谷,世历推移,难可计算。比于圣德,有逾前皇。礼义文物,于兹始作。去巢穴之居,变茹腥之食,立礼教以导文,造干戈以饰武。丝桑为瑟,均土为埙。礼乐于是兴矣。调和八风,以画八卦,分六位以正六宗。于时未有书契,规天为图,矩地取法,视五星之文,分晷景之度,使鬼神以致群祠,审地势以定川岳,始嫁娶以修人道。庖者,包也,言包含万象。以牺牲登荐于百神,民服其圣,故曰庖牺,亦谓伏羲。变混沌之质,文宓其教,故曰宓牺。布至德于天下,元元之类,莫不尊焉。以木德称王,故曰春皇。其明睿照于八区,是谓太昊。昊者,明也。位居东方,以含养蠢化,叶于木德,其音附角,号曰“木皇”。

–节选自《拾遗记》

祗树庵

(一)

竹映窗前水漱门,数声幽鸟报朝昏。

行来恐踏苔痕破,目送山云过远村。

(二)

新植寒梅匝杏开,遍寻兰蕙绕篱栽。

香风吹落梨花雪,蜂蝶纷纷间错来。

(三)

山气笼从晓出云,一溪流水望中分。

岩花树树红相映,竹里横拖白练裙。

(四)

堪笑经年老蠹鱼,编编钻透未知书。

忽然眉底开双眼,始信从前不识渠。

–明 雪浪法师

高辛

帝喾高辛氏的妃子是邹屠氏的女儿。轩辕黄帝除掉作乱的蚩尤后就把那些善良的民众迁到邹屠,把那些凶顽的人迁到北方寒冷荒凉的地区。起初,以地名作为族名,后来分为邹氏和屠氏。邹屠氏的女子走路不踩地,经常乘风驾云,漫游在伊水和洛水之间。帝喾于是和她在那里约会。后来帝喾娶邹屠氏之女为妃。帝妃邹屠氏经常梦见自己吞食太阳,于是就生了一个儿子。她一共做了八个这样的梦,就生了八个儿子。当世的人们称他们为“八神”,也叫“八翌”。翌是光明的意思。人们还称八子为“八英”,也叫“八力”,是说他们具有神奇非凡的力量,他们卓越而有识见,他们的光明照亮世间一切事物或景象、唐民百姓传布着他们的神明圣哲。

有个叫丹丘的国家,进献了一只玛瑙瓮,用它来盛甜美的雨露。帝高辛的圣德所润泽的地方,遍及远方异城。人们把玛瑙瓮盛的甘露拿到厨房。玛瑙是玉石类,出产在南方的是玛瑙中的极品。当今善于相马的人,马死了就剖开马的脑子观察,马脑的颜色是血红的,这种马就可以日行万里,腾空而飞;马脑颜色是黄色的,这种马可以日行千里;马脑颜色是青色的,这种马的嘶鸣声在数百里之外都能听到;马脑是黑色的,这种马进入水中鬃毛不湿,可以日行五百里;马脑颜色是白色的,这种马力气很大而且容易被激怒。现在人们制作器物多用红色,如果这种器具是人工制造的,多数不会成为器具,就是做成了,也显得很朴拙。丹丘国的人听到马的嘶叫声就能辨别出马脑的颜色。

丹丘之地有一种叫夜叉驹跋的恶鬼,能用红色的马脑做成瓶、盂和各种器物,这些器物都精美绝伦,轻巧秀丽。中原地区用这些器物的人,鬼怪都不敢接近。有一种说法认为:马脑是恶鬼的血凝结而成的东西。过去黄帝诛灭蚩尤和四方群凶,加上各处的妖魔鬼怪,尸体填满了山川河谷,积血汇成了深潭,白骨聚集如山。几年以后,血凝结成一块,像石头一样坚硬,堆积如山的白骨化成了灰土,油脂汇流成了泉水。因此南方有一条肥泉河,有一座白垩山。这座山很高,抬头仰望山体高大陡峭,就像霜雪一样。还有一座红色的山丘,千年之中总要燃烧一次,黄河在千年之中也会变清一次。圣德的国君把这种现象看作是祥瑞的征兆。

丹丘的荒野有很多鬼血,这些鬼血化成的红色石头,就是玛瑙。玛瑙虽不能砍削雕刻,却可以铸造成器具。黄帝在位时,玛瑙瓮流传到中原地区,到帝尧时还有,甘甜的雨露放在瓮中,总是满满的不会干涸,人们称甘露为宝露。帝尧用来分赏群臣。到帝舜时,甘露已经逐渐减少,这是随着时代世道的盛衰而变化的。世道纯朴时瓮中的甘露就是满的,世道浮薄时瓮中的甘露就干涸了。玛瑙瓮中的甘露到了夏、商、周三代,帝尧时代就开始减少。帝舜把宝瓮迁到衡山之上,因此衡山上有宝露坛。帝舜在宝露坛下修建了月馆,用来祭祀月神。帝舜南巡到衡山,诸侯百官都得到过赏赐的甘露。当时有一团云气在宝露坛周围生成,帝舜又把宝瓮迁到零陵的山上。帝舜去世后,玛瑙瓮沉埋到了地下。

直到秦始皇疏通汨罗江的支流成为小溪,直接从长沙到零陵,从地下挖出了赤玉瓮。赤玉瓮可以容纳八斗水,来对应八方之数。挖出赤玉瓮的地点在舜庙的正堂前面。后世的人们得到了赤玉瓮,但不知道它制作于何年何月。后来汉时东方朔认出了赤玉瓮,于是他就写了《宝瓮铭》说:“宝云生于露坛,祥风起于月馆,望三壶如盈尺,视八鸿如萦带。”三壶,就是海中的三座仙山。第一座叫方壶,就是方丈山;第二座叫蓬壶,就是蓬莱山;第三座叫瀛壶,就是瀛洲。这三座仙山的形状如壶,都是上面宽,中间狭窄,下面方,像人为制作而成。三座仙山都很险峻,犹如华山之壁像刀削而成。八鸿就是八方;鸿是大的意思。登上月馆远望四海三山,都好像一堆堆米粒和一条条旋曲的带子。

【原文】

帝喾之妃,邹屠氏之女也。轩辕去蚩尤之凶,迁其民善者于邹屠之地,迁恶者于有北之乡。其先以地命族,后分为邹氏、屠氏。女行不践地,常履风云,游于伊、洛。帝乃期焉,纳以为妃。妃常梦吞日,则生一子,凡经八梦,则生八子。世谓为“八神”,亦谓“八翌”,翌,明也,亦谓“八英”,亦谓“八力”,言其神力英明,翌成万象,亿兆流其神睿焉。

有丹丘之国,献码瑙瓮,以盛甘露。帝德所洽,被于殊方,以露充于厨也。码瑙,石类也,南方者为之胜。今善别马者,死则破其脑视之。其色如血者,则日行万里,能腾空飞;脑色黄者,日行千里;脑色青者,嘶闻数百里;脑色黑者,入水毛鬣不濡,日行五百里;脑色白者,多力而怒。今为器多用赤色,若是人工所制者,多不成器,亦殊朴拙。其国人听马鸣则别其脑色。

丹丘之地,有夜叉驹跋之鬼,能以赤马脑为瓶。盂及乐器,皆精妙轻丽。中国人有用者,则魑魅不能逢之。一说云,马脑者,言是恶鬼之血,凝成此物。昔黄帝除蚩尤及四方群凶,并诸妖魅,填川满谷,积血成渊,聚骨如岳。数年中,血凝如石,骨白如灰,膏流成泉。故南方有肥泉之水,有白垩之山,望之峨峨,如霜雪矣。又有丹丘,千年一烧,黄河千年一清,至圣之君,以为大瑞。丹丘之野多鬼血,化为丹石,则码瑙也。不可斫削雕琢,乃可铸以为器也。当黄帝时,码瑙瓮至,尧时犹存,甘露在其中,盈而不竭,谓之宝露,以班赐群臣。至舜时,露已渐减。随帝世之污隆,时淳则露满,时浇则露竭,及乎三代,减于陶唐之庭。舜迁宝瓮于衡山之上,故衡山之岳有宝露坛。舜于坛下起月馆,以望夕月。舜南巡至衡山,百辟群后皆得露泉之赐。时有云气生于露坛,又迁宝瓮于零陵之上。舜崩,瓮沦于地下。

至秦始皇通汨罗之流为小溪,径从长沙至零陵,掘地得赤玉瓮,可容八斗,以应八方之数,在舜庙之堂前。后人得之,不知年月。至后汉东方朔识之,朔乃作《宝瓮铭》曰“宝云生于露坛,祥风起于月馆,望三壶如盈尺,视八鸿如萦带。”三壶,则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壶,则方丈也;二曰蓬壶,则蓬莱也;三曰瀛壶,则瀛洲也。形如壶器。此三山上广、中狭、下方,皆如工制,犹华山之似削成。八鸿者,八方之名;鸿,大也。登月馆以望四海三山,皆如聚米萦带者矣。

–节选自《拾遗记》,翻译参考中华书局译注的《拾遗记》

拟古四首

其一
畏寒时欲夏,苦热复思冬。
妄想能消灭,安身处处同。

其二
忖得翻成失,拟东仍复西。
未来杳无定,何必顶劳思。

其三
蚕出桑抽叶,蜂饥树给花。
有人斯有禄,贫者不须嗟。

其四
草食胜空腹,茆堂过露居。
人生解知足,烦恼一时除。

–作者莲池大师

汧国夫人传

汧国夫人李娃是长安的歌舞艺人,节操高洁,个性孤傲,受到人们的称赞。所以监察御史白行简为她作了传记。唐代天宝年间,有位常州刺史荥阳公(这儿略去他的姓名不写出来),当时的名望很高,家中的奴仆很多,五十岁时才有一个儿子,儿子长到二十岁时,俊秀聪明,文章也写得很好,跟一般人大不一样,当时的人都很称道佩服。他的父亲很喜欢他器重他,说:“这是我们家的千里驹啊!”这位公子由州县选拔到京师应试,出发前家中让他穿上很考究的衣服,并带着很多车马。还算好了他在京城的日常生活用钱,父亲对他说:“我看你的才能,会一举考中,现在给你准备了两年的费用,并且一定充分地供给你,是为了使你实现志向。”这位公子也很自信,把考取功名看得像弹弹手指那样容易。

公子从毗陵出发,一个多月就到了长安,住在布政里。他曾去游览东市,回来时从平康东门进入,打算到京城西南去拜访朋友。到了鸣珂曲,看见有一座住宅,门和院子不太大,而房屋严密幽深。只关着一扇门,有一位少女,正把手放在一个梳着两个环形发髻的侍女的肩上站在那里,姿态容貌非常漂亮,在当时简直找不出第二个。公子看见少女后,不自觉地让马停住,徘徊了老半天也没走。于是假装马鞭子掉到了地上,等待跟随的人来了,好让他拾起来。多次斜着眼看那位少女,那少女也回过头来凝视着公子,像对他也很爱慕。最后公子也没敢说什么话就离去了。从此公子精神上好像失掉了什么,于是便偷偷地召来熟悉长安的朋友打听,朋友说:“那是妓女李氏的住宅。”公子又问:“这个少女,我可以追求她吗?”回答说,这个姓李的比较富裕,前去跟她交往的,大多是贵戚和富豪。她的交际很广,如果不能达百万的钱,是不能使她动心的。公子说:“我只担心事情不能成功,即使百万,又有什么舍不得?”

有一天,公子便穿上干净的衣服,带着一大群侍从去了。派人前去敲门,不一会儿,有一个侍女出来开门。公子说:“这是谁家的府第呀?”侍女不回答,一边往回跑一边喊:“是前些日子马鞭子落到地上的那位公子来了!”李娃又惊又喜,说:“你暂且留住他,我得打扮一下,换换衣服再出去。”公子听到这话,暗暗高兴。侍女于是把公子带到影壁墙前,就看见一位白头发驼背的老妇,这就是李娃的母亲。书生走上前跪下拜见说:“听说这儿有空闲的房子,我愿租来居住,不知是不是真的?”老妇说:“那房子只怕简陋低洼窄小,不足以委屈贵客居住,哪里敢提租赁的事。”便把公子引入客厅,客厅的房屋很华丽。老妇与书生一同坐下,说道:“我有个娇小的女儿,技艺水平不高,看到客来很高兴,愿让她出来见一见你。”说罢就让李娃出来了。只见李娃眼睛明亮,手腕白皙,行步娇美,公子吃惊地立刻站了起来,不敢抬眼看。拜见之后,谈了些天气冷暖的话,李娃的一举一动公子都觉得妩媚动人,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公子又重新坐下后,李娃就煮茶斟酒,所用的器具都很干净。

过了很久,天渐渐黑了,更鼓声四起。老妇询问书生住处的远近,公子骗她说:“我住在延平门外好几里的地方。”公子是故意说路远,希望能被李娃留宿。老妇人说:“更鼓已敲过了,公子该赶快回去了,不要触犯了禁夜法令。”公子说:“今天能侥幸相见很高兴,竟不知道天已经很晚了。但我的路途太远,城内又没有亲戚,该怎么办呢?”李娃说:“如不嫌弃屋子狭小简陋,正想让你在这里住,住一宿又有什么关系呢?”书生几次用眼睛看老妇人,老妇人说:“好,好吧。”书生就召来他年青的仆人,拿着两匹绢,请求以此来充当一顿晚饭的费用。李娃笑着阻止说:“这样是不合宾主之礼的,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今晚费用由我出,愿凭贫穷之家的情况,供给你一顿粗糙的饭菜,其余的等以后再说吧。”李娃坚决推辞,最后也没把公子的绢收下。不一会儿,请公子到西屋坐下,只见帷幕帘子床帐,都十分光彩艳丽,梳妆台、枕头、被子,也都十分豪华漂亮。于是点上蜡烛端来了饭菜,菜肴的品种和味道都是上等的。

吃完饭后,老妇人站起来走开了,公子与李娃的谈话才亲切起来,幽默风趣,互相逗笑,没有什么不涉及的。公子说:“前些时,偶尔经过您的门口,看到您正在门前影壁旁,从那以后我心中常常想念,即使睡觉和吃饭的时候,也不曾有片刻忘记。”李娃回答说:“我的心也是这样。”公子说:“这次我来,并非只求住几天,而是想实现我平生的愿望。只不知我的命运如何?”话还没说完,老妇人来了,问公子说那话的意思。公子就把自己的心事全告诉了老妇人。老妇人笑着说:“男女之间,愿意相亲相爱的心愿是自然而然的,感情如果合得来,即使是父母的命令,也阻止不了。我这女孩本来丑陋,怎么配给公子做媳妇呢?”公子于是走下台阶,深深拜着感谢她说:“如蒙答应,即使让我作您家的仆役也可以。”老妇人于是就把公子看作女婿,酒喝得很尽兴后才结束。等到第二天早晨,公子把自己的行李物品全搬了来,就住进了李娃的宅子。从此公子敛迹藏身,不再跟亲属朋友来往,每天跟唱歌的演戏的聚在一起,亲近,戏耍,游览饮宴,不久就把口袋里的钱化光了,于是只好卖了车马和自己的年青仆人。只一年多,钱财仆人和马匹全都没有了。于是老妇的态度渐渐就有些怠慢,而李娃的情意却更加深厚。

有一天,李娃对公子说:“与你相交一年了,还没有怀孕,常听说竹林神有求必应,很是灵验。我要送上酒食祭祀,向神祈求,可以吗?”公子不知是圈套,因而非常高兴。于是他拿衣服到当铺当了,去准备牛猪羊三牲和甜酒等祭品。备好祭品后就跟李娃一起到供奉神的庙里向神祈祷,住了一宿才往回走,公子骑着驴走在后边。到了里弄的北门,李娃对公子说:“从这儿向东拐,有个小胡同,是我姨家的住宅,打算到那里稍稍休息一会儿,去拜见我姨娘,可以吗?”公子同意了。往前走了不到一百步,果然看见一个院门。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很宽敞。那丫环从车后说:“到了。”公子下了驴,恰好有一人出来问道:“谁?”回答说:“李娃。”于是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一个女人出来了,年龄约四十多岁,跟公子相迎,说:“我外甥女来了吗?”李娃下车,那女人迎着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了呢?”互相看着笑。李娃引导公子拜见那女人。见过后,就一块进入西边的门内偏院里。院中有山有亭,竹子,树木长得很茂盛,池塘水边房子都很幽静。公子对李娃说:“这是你姨母的私人住宅吗?”李娃只笑不回答,用别的语搪塞过去。不一会儿,献上茶与水果,很珍贵奇特。

有一顿饭的工夫,忽然有一个人骑着一匹大宛名马,汗流满面地跑来了,说:“老太太突然患了重病很厉害,几乎连人都不认识了,请姑娘赶快回去。”李娃对她姨说:“我的心都乱了,我骑马先回去,然后让马再返回来,你就跟他一块来吧。”公子打算跟李娃一起走,李娃的姨与侍女两人私语了一阵儿,挥手示意,让公子停在门外,说:“老太太就要死了,你应该和我一起商量一下丧事,好处理这个紧急情况,为什么要立刻跟着去?”公子便留下了,与姨一起计算举行丧礼祭奠的费用。天已黄昏,骑马的仆人并没来。那位姨说:“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儿,怎么回事?你赶快去看看她!我会随后赶到。”公子于是就走了。他赶到李娃原来的住宅,一看,门锁得很严实,还用泥印封上了,心里很震惊,询问那里的邻人。邻居说:“李娃本来是租住在这里,租约已经到期,房主收回了房子。老妇迁居了,已走了两宿了。”询问搬到了何处,说:“不清楚她的新住处。”公子想要赶快跑到宣阳去问问李娃的姨,到底怎么回事。但天已经晚了,计算了一下路程到不了,就脱下衣服作抵押,弄了点饭吃,又租了张床睡觉。公子非常气愤,从晚上到早晨,一宿没合眼,等到天刚亮就骑着跛脚的驴赶往宣阳。到后,连连地敲门,敲了一顿饭工夫也没有人应。公子高声大喊了半天,有一个官员慢慢走出来。公子急忙上前问他:“李娃的姨住在这里吗?”回答说:“没有。”公子说:“昨天黄昏时还在这里,为什么藏起来了呢?”又问这房子是谁家的住宅,回答说:“这是崔尚书的住宅。昨天有一个人租了这所房子,说用来等待远来的中表亲戚,但还没到黄昏就走了。”公子惊慌困惑得快要疯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又返回布政里原来住的地方。

主人因为同情他而给他饭吃。公子由于怨恨愤懑,三天未进饭食,因而得了很重的病,十多天以后病情更厉害了,房主人害怕他一病不起,就把他搬到了殡仪铺中。然而公子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全铺的人都为他伤心、叹息,轮流着喂他。后来稍微好了些,拄着棍子能起来了。从此殡仪铺每天都雇用他,让他牵引灵帐,得点报酬以便养活自己。经过了几个月,公子渐渐健壮起来,每听到殡仪铺里那哀悼亡人的歌,就自己叹息,觉得还不如那些死去的人。于是便低声哭泣流泪,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送灵回来后,就模仿那哀歌。公子本是聪明伶俐的人,所以不长时间,就掌握了唱哀歌的全部技巧,即使整个长安也没有人比得过他。

当初,两个殡仪铺中出租丧葬所用的器物,二位店主互争胜负。那东铺的纸扎车马都十分新奇华丽,几乎无人能跟他们相比,只有出殡时歌手的挽歌唱得很低劣。那东铺的店主知道公子唱挽歌极好,就凑了两万钱要雇他,公子同伙中唱挽歌的老手,偷偷地教给他新曲,而且辅导配合练了十几天,没有谁知道这事。那两个殡仪铺的店主都向对方说:“我想我们各把自己出租的器物陈列在天门街,以便比一下谁优谁劣。不能取胜的,罚钱五万,以便用它作酒饭的费用。可以吗?”两个店主都同意了。于是邀来人立下了契约,写上了保人,然后就把器物都陈列出来。城里的男男女女闻讯后都来看热闹,聚集了好几万人。看到这种情况,管街道的里胥报告了管治安的贼曹,贼曹报告了京都的执政官京兆尹。这天一大早,四面八方的人全都赶来了,小巷里的居民也全都出来了。两个铺子从早晨开始陈列治丧等祭器一直到正午,依次摆出了纸辇、车舆、纸制仪仗等东西,西铺都比不过,他们的店主脸上很不光彩。接着西铺在东南墙角安放了一个高榻,有位留胡子的人拿着铃上场,有好几个人簇拥着他。他扬起胡须,抬起眉毛,握着腕子点了点头登上高榻,唱了一支名叫《白马》的挽歌。他依仗平素的名望,边唱边左顾右盼旁若无人。唱完后,看客齐声赞扬。他自己也认为唱得技艺高超,谁也比不了。这时只见东铺店主也在北墙角安放了几个相连的高榻,一位戴黑孝巾的少年手拿着棺材上的饰物在五六个人簇拥下上了场,他就是那公子。只见他坦然地整了整衣服,从容地扬了扬头,先是辗转歌喉唱了起来,看表情好像由于悲痛而唱不成声似地。公子唱的挽歌名叫《薤露》,越唱越高昂,歌声震动了树林,一曲还没唱完,看客们就都被感动得深深叹息,有的还捂住脸哭起来。大家都讥讽西铺唱得拙劣,西铺店主更感到难堪了。暗地把所输的钱放在前面,偷偷的逃走了。四周座位上的人都惊诧发愣,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在此以前皇帝下过的诏书,让京城以外各州郡的长官每年来京城一次,称之为“入计”。当时,恰好遇上公子的父亲在京城,与同僚换上便服,也偷偷地到那里去看。有个老仆人,就是公子的奶妈的丈夫,看见那唱挽歌的人,举止语气很像失去的公子,想去认他又不敢,便禁不住掉下泪来。公子的父亲吃惊地问他,他说,“唱歌的那个人,相貌举止都非常像您死去的儿子。”公子的父亲说:“我的儿子因为财物多而被强盗杀害,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说完,也哭了起来。等到回去后,老仆人找了个机会赶快跑到殡仪铺,向唱歌的一伙询问说:“前些时候唱歌的那人是谁,他唱得真太好了!”都说是某姓人的儿子。又问他的名,说已经改了。老仆人非常吃惊,慢慢走过去,靠近了细看。这时公子看见了老仆人,脸色突变,立即转身,想藏入人群中。老仆人于是扯住他的袖子说:“难道你不是公子吗?”拉着手就哭了起来,便用车把他载着回来了。

到了房间里,他父亲责备他说:“你的志向和行为堕落到了这个地步,玷污了我们的家族,有什么面目再相见呢!”于是让公子步行走出去,到了曲江西杏园的东面,剥掉了公子的衣服,用马鞭抽打了几百鞭。公子承受不了那种痛苦,昏死过去。他的父亲丢下他就走了。公子的师傅一开始就派人暗中跟着他们,事后回去告诉了同伙的人,于是都伤心叹息,然后让两个人带着苇席去准备把他埋了。到了那里,一摸书生的心口还稍有点温暖,便把他抬了起来,好久,才渐渐有了点气息,于是大家一起把他抬了回去。大伙用芦苇管儿给他灌水,用勺喂水,经过一夜才活过来。一个多月后,公子的手脚仍不能动,那被鞭打过的地方都感染化脓,脏得厉害。同在一起的那些人都很厌恶他,就在一天晚上把他扔到了道边上。过路的人看到了这情形都感到悲哀,常常扔给他一点剩余的食物,这才使他能填饱肚子。

过了十天公子才能拄着棍子站起来。他穿着布衣服,像僧人的百衲衣一样都是补丁,破烂不堪,像秃尾巴的鹌鹑一样没有风采。他拿着一个小破盆在居民家挨户乞讨,从秋天到冬天,夜晚就宿在脏土洞穴里,白天就周游于闹市中。有一天早晨下大雪,公子被冻饿逼迫,只得顶着雪出去讨饭。那乞讨的声音很凄苦,听到看到的人都感到很伤心。当时雪下得正大,住户的门大多不开。公子到了安邑东门,顺着里弄的墙根走,向北转过了七八家,有一家只开着左扇门,这就是李娃的住宅。但是公子不知道,就连连大声呼减,由于冻饿交加,叫声凄凉悲哀,令人不忍心听。李娃从阁楼里听到了,对侍女说:“这一定是那个公子,我听出他的声音了。”她快步走了出来,只见书生干枯瘦弱,满身疥疮,几乎不像人样。李娃心里很受触动,于是对他说:“这不是郎君吗?”公子一听,悲愤交加,昏倒在地,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点头而已。

李娃走过去,抱着他的脖子,用绣花袄裹着他弄到西厢房,不禁大声痛哭,说:“使你落到这个地步,是我的罪过啊!”哭得昏过去半天才苏醒过来。老妇人异常吃惊,急忙跑了过来,说:“怎么回事?”李娃说:“是某郎君。”老妇人马上说:“应当赶走他,为什么叫他来这里?”李娃脸色一沉,回过头来斜看着老妇人说:“不能这样。他本来是清白人家的子弟,当初驾着高高的马车,带着贵重的行装,到了我们家,没超过一年就全部用光,并且又合谋施展诡计,抛弃赶走了他,这不是人应该做的。使他失去志向,被人们所不齿。父子之间的感情,本是人性天伦,却使他们断绝了骨肉情义,他父亲甚至杀死并丢弃了他。如今公子困顿倒霉到这种状况,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因为我造成的。公子的亲戚在朝廷中做官的很多,一旦掌权的亲戚仔细查明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灾祸就要临头了。况且欺骗上天辜负人心,鬼神也不会保佑的,还是不要给自己找祸吧。我作为您的孩子,到现在已有二十年了,花费的钱财,不止千金。现今您老已六十多了,我愿意计算一下二十年来我在衣食方面所用的钱,把它还给您为自己赎身。我打算与这个人另找住处,所去的地方不远,早晨晚上还可以来尽孝道,这样我的愿望也就满足了。”老妇人估计她的志向是不能改变了,便答应了她。

李娃把钱给老妇人后,还剩有百金。向北经过四五家,在那儿租了一所空房。于是给公子洗了澡,换下脏衣服,做热粥给公子喝,以便使他肠胃通畅,然后又让他吃乳酪,以便滋润他的内脏,经过十多天,才让他吃些美味佳肴。公子穿戴的头巾鞋袜,也都选用珍贵时新的式样。不到几个月,公子的肌肉皮肤渐渐丰满,到年底,就完全痊愈复原,又像当初那样了。有一天,李娃对公子说:“身体已经康复了,志向也该恢复了,你好好想一想,默默地回忆一下从前的功课学业,还可以拣起来吗?”公子想了一会儿,说:“十分只剩二三分了。”李娃叫人套车出去游逛。公子骑着马跟着。到了旗亭南边的边门那里卖四书五经的书铺里,让公子从中选购了一些,计算用费共需一百金。买好后,把书全装到车上运了回来。于是叫公子排除各种杂念,专心致志地学习,让他把夜晚当作白天,勤奋刻苦地读书,李娃经常陪坐着,半夜才睡觉。等到他疲倦时,就叫他吟诗作赋。只二年,公子学业上有了很大的成就。国内的文章书籍,全部都看完了。公子对李娃说:“现在我可以报名应试了。”李娃说:“不到时候,学问必须又精又熟,才能百战百胜。”又过了一年,李娃说:“现在可以去了。”于是公子一上考场,就考中了甲科,连礼部的考官们都十分震动。即使是前辈看了他的文章,也无不肃然表示敬仰羡慕,愿意跟他交朋友可却找不到机会。

李娃说:“你现在还不行,当今才德突出的人,一旦考中以后,就自认为可以取得朝中显耀的职务,占有天下的美名。而你过去的行为有污点,品德也不超群,比不上别的读书人,应当继续磨砺锋利的武器,以便取得第二次的胜利。那时你才可以结交很多文人,在群英中取得第一名。”公子从此更加勤奋刻苦,声望也越来越高。那一年正碰上三年一次的全国大考,皇帝下诏招收四方的杰出人才,公子选试了“直言极谏科”。考试“对策”名列第一,被授予成都府参军的职务。三公以下的官,都成了他的朋友。将去上任时,李娃对公子说:“现在你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身份,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了。我愿用我剩下的岁月,回去奉养老母亲。你应当跟一个名门贵族的女子结婚,以便主持冬秋的祭祀。像你这样在朝中做官的人,和我结婚是会玷污你的身份的。望你自珍自爱,我从现在起就要离开你了。”公子哭着说:“你如果丢下我,我就自刎而死。”李娃坚决推辞,不答应公子的要求。公子再三请求,态度愈加诚恳。李娃说:“现在我送你过长江,到了四川剑门以后,就得让我回来。”公子答应了。去了一个多月,到达了剑门。还没等出发,调动官职的文书就送到了。公子的父亲也由常州奉皇命入川,被授予成都府尹,兼任剑南采访使。十二天后,公子父亲也到达剑门。公子于是送上名片,到驿站见府尹。父亲不敢认,看到名片上公子祖父和父亲的官名和名字,才大吃一惊,叫公子走上台阶,抚摸着他的背痛哭多时,说:“我和你的父子关系还像过去一样。”于是询问儿子的经历,公子就把自己的遭遇全部叙述了一遍。公子的父亲觉得非常奇怪,就问李娃在什么地方。公子说:“她送我到此地,已经让她回去了。”父亲说:“绝不可以。”

第二天,命令准备车辆,父子一起先到了成都,把李娃留在剑门,单修了一座房子叫李娃住在里面。第二天,让媒人去说亲,按照结婚的全部礼仪去剑门迎娶,从此正式结为夫妻。李娃婚后,逢年过节,那些做妻子和儿媳应做的事,都做得非常周到。管理家务严格有条理,非常受公婆的宠爱夸奖。过了几年以后,公子的父母都去世了,两人极尽孝道。不久,在守孝的草屋那地方长出了灵芝,一个穗上开出三朵花,于是剑南道的长官把这事上报了皇亲。又有白燕数十只在他们住的楼房的屋脊上做窝。天子对此感到惊奇,格外地给予赏赐嘉奖。服孝期满,公子屡次升任显赫高贵的官职。十年当中,到几个郡做过官,李娃被封为汧国夫人。他们有四个儿子,都做了大官,官职最低的也做到了太原府府尹。弟兄们的姻亲都是名门大族,自家和亲属都兴盛发达,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唉!一个行为放荡的妓女,节操行为竟能达到这种程度,即使是古代的烈女,也不能超过,怎么能不为她感慨呢?我的伯祖曾任晋州牧,后转户部,做水陆运使,三任都与那位公子做过职务上的交接,所以熟悉这些事。贞元年间,我与陇西的李公佐,谈论妇女的操守品德,于是便叙述了汧国夫人的事。李公佐听完后,不住地拍手赞叹,让我为李娃作传。我于是拿起笔来蘸上墨汁,详细地写出来以便保存下来。时间是乙亥岁秋天八月份。

太原白行简记。

【原文】

汧国夫人李娃,长安之倡女也。节行瑰奇,有足称者。故监察御史向行简为传述。天宝中,有常州刺史荥阳公者,略其名氏,不书,时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深为时辈推伏。其父爱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应乡赋秀才举,将行,乃盛其服玩车马之饰,计其京师薪储之费。谓之曰:“吾观尔之才,当一战而霸。今备二载之用,且丰尔之给,将为其志也。”生亦自负视上第如指掌。自毗陵发,月余抵长安,居于布政里。尝游东市还,自平康东门入,将访友于西南。至鸣珂曲,见一宅,门庭不甚广,而室宇严邃,阖一扉。有娃方凭一双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绝代未有。生忽见之,不觉停骖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诈坠鞭于地,候其从者,敕取之,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辞而去。生自尔意若有失,乃密征其友游长安之熟者以讯之。友曰:“此狭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对曰:“李氏颇赡,前与通之者,多贵戚豪族,所得甚广,非累百万,不能动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他日,乃洁其衣服,盛宾从而往。扣其门,俄有侍儿启扃。生曰:“此谁之第耶?”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曰:“前时遗策郎也。”娃大悦曰:“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生闻之,私喜。乃引至萧墙间,见一姥垂白上偻,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词曰:“闻兹地有隙院,愿税以居,信乎?”姥曰:“惧其浅陋湫隘,不足以辱长者所处,安敢言直耶?”延生于迟宾之馆,馆宇甚丽。与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娇小,技艺薄劣,欣见宾客,愿将见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举步艳冶。生遂惊起,莫敢仰视。与之拜毕,叙寒燠,触类妍媚,目所未睹。复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洁。久之日暮,鼓声四动。姥访其居远近。生绐之曰:“在延平门外数里。”冀其远而见留也。姥曰:“鼓已发矣,当速归,无犯禁。”生曰:“幸接欢笑,不知日之云夕。道里辽阔,城内又无亲戚,将若之何?”娃曰:“不见责僻陋,方将居之,宿何害焉。”生数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双缣,请以备一宵之馔。娃笑而止之曰:“宾主之仪,且不然也。今夕之费,愿以贫窭之家,随其粗粝以进之。其余以俟他辰。”固辞,终不许。俄徙坐西堂,帷幕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乃张烛进馔,品味甚盛。彻馔,姥起。生娃谈话方切,诙谐调笑,无所不至。生曰:“前偶过卿门,遇卿适在屏间。厥后心常勤念,虽寝与食,未尝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来,非直求居而已,愿偿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终,姥至,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荐君子之枕席!”生遂下阶,拜而谢之曰:“愿以己为厮养。”姥遂目之为郎,饮酣而散。及旦,尽徙其囊橐,因家于李之第。自是生屏迹戢身,不复与亲知相闻,日会倡优侪类,狎戏游宴。囊中尽空,乃鬻骏乘及其家僮。岁余,资财仆马荡然。迩来姥意渐怠,娃情弥笃。他日,娃谓生曰:“与郎相知一年,尚无孕嗣。常闻竹林神者,报应如响,将致荐酹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计,大喜。乃质衣于肆,以备牢醴,与娃同谒祠宇而祷祝焉,信宿而返。策驴而后,至里北门,娃谓生曰:“此东转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将憩而觐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见一车门。窥其际,甚弘敞。其青衣自车后止之曰:“至矣。”生下,适有一人出访曰:“谁?”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妪至,年可四十余,与生相迎曰:“吾甥来否?”娃下车,妪逆访之曰:“何久?绝?”相视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见,遂偕入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葱茜,池榭幽绝。生谓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语对。俄献茶果,甚珍奇。食顷,有一人控大宛,汗流驰至曰:“姥遇暴疾颇甚,殆不识人,宜速归。”娃谓姨曰:“方寸乱矣,某骑而前去,当令返乘,便与郎偕来。”生拟随之,其姨与侍儿偶语,以手挥之,令生止于户外,曰:“姥且殁矣,当与某议丧事,以济其急,奈何遽相随而去?”乃止,共计其凶仪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无复命何也?郎骤往觇之,某当继至。”生遂往,至旧宅,门扁钥甚密,以泥缄之。生大骇,诘其邻人。邻人曰:“李本税此而居,约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征徙何处,曰:“不详其所。”生将驰赴宣阳,以诘其姨,日已晚矣,计程不能达。乃弛其装服,质馔而食,赁榻而寝,生恚怒方甚,自昏达旦,目不交睫。质明,乃策蹇而去。既至,连扣其扉,食顷无人应。生大呼数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访之:“姨氏在乎?”曰:“无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访其谁氏之第,曰:“此崔高书宅。昨者有一人税此院,云迟中表之远至者,未暮去矣。”生惶惑发狂,罔知所措,因返访布政旧邸。邸主哀而进膳。生怨懑,绝食三日,遘疾甚笃,旬余愈甚。邸主惧其不起,徙之于凶肆之中。绵缀移时,合肆之人,共伤叹而互饲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执繐帷,获其直以自给。累月,渐复壮,每听其哀歌,自叹不及逝者,辄呜咽流涕,不能自止。归则效之。生聪敏者也,无何,曲尽其妙,虽长安无有伦比。初,二肆之佣凶器者,互争胜负。其东肆车舆皆奇丽,殆不敌。唯哀挽劣焉。其东肆长知生妙绝,乃醵钱二万索顾焉。其党耆旧,共较其所能者,阴教生新声,而相赞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长相谓曰:“我欲各阅所佣之器于天门街,以较优劣。不胜者,罚直五万,以备酒馔之用,可乎?”二肆许诺,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证,然后阅之。士女大和会,聚至数万。于是里胥告于贼曹,贼曹闻于京尹。四方之士,尽赴趋焉,巷无居人。自旦阅之,及亭午,历举辇舆威仪之具,西肆皆不胜,师有惭色。乃置层榻于南隅,有长髯者,拥铎而进,翊卫数人,于是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恃其夙胜,顾眄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之,自以为独步一时,不可得而屈也。有顷,东肆长于北隅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乃歌《薤露》之章,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歔欷掩泣。西肆长为众所诮,益惭耻,密置所输之直于前,乃潜遁焉。四座愕眙,莫之测也。先是天子方下诏,俾外方之牧,岁一至阙下,谓之入计。时也,适遇生之父在京师,与同列者易服章,窃往观焉。有老竖,即生乳母婿也,见生之举措辞气,将认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惊而诘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财为盗所害,奚至是耶?”言讫,亦泣。及归,竖间驰往,访于同党曰:“向歌者谁,若斯之妙欤?”皆曰:“某氏之子。”征其名,且易之矣,竖凛然大惊。徐往,迫而察之。生见竖,色动回翔,将匿于众中。竖遂持其袂曰:“岂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载以归。至其室,父责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何施面目,复相见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园东,去其衣服。以马鞭鞭之数百。生不胜其苦而毙,父弃之而去。其师命相狎昵者,阴随之,归告同党,共加伤叹。令二人赍苇席瘗焉。至则心下微温,举之良久,气稍通。因共荷而归,以苇筒灌勺饮,经宿乃活。月余,手足不能自举,其楚挞之处皆溃烂,秽甚。同辈患之,一夕弃于道周。行路咸伤之,往往投其余食,得以充肠。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结,褴褛如悬鹑。持一破瓯巡于闾里,以乞食为事。自秋徂冬,夜入于粪壤窟室,昼则周游廛肆。一旦大雪,生为冻馁所驱。冒雪而出,乞食之声甚苦,闻见者莫不凄恻。时雪方甚,人家外户多不发。至安邑东门,循里(“里”原作“理”,据明抄本改)垣,北转第七八,有一门独启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连声疾呼:“饥冻之甚。”音响凄切,所不忍听。娃自阁中闻之,谓侍儿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连步而出。见生枯瘠疥疠,殆非人状。娃意感焉,乃谓曰:“岂非某郎也?”生愤懑绝倒,口不能言,颔颐而已。娃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绝而复苏。姥大骇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当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敛容却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当昔驱高车,持金装,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荡尽。且互设诡计,舍而逐之,殆非人行。令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绝,杀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某也。生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其本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无自贻其殃也。某为姥子,迨今有二十岁矣。计其赀,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余,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别卜所诣。所诣非遥,晨昏得以温清,某愿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夺,因许之。给姥之余,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税一隙院。乃与生沐浴,易其衣服,为汤粥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旬余,方荐水陆之馔。头巾履袜,皆取珍异者衣之。未数月,肌肤稍腴。卒岁,平愈如初。异时,娃谓生曰:“体已康矣,志已壮矣。渊思寂虑,默想曩昔之艺业,可温习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车出游,生骑而从。至旗亭南偏门鬻坟典之肆,令生拣而市之,计费百金,尽载以归。因令生斥弃百虑以志学,俾夜作昼,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谕之缀诗赋。二岁而业大就,海内文籍,莫不该览。生谓娃曰:“可策名试艺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战。”更一年,曰:“可行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声振礼闱。虽前辈见其文,罔不敛衽敬羡,愿友(“友”原作“女”,据明抄本改)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获擢一科第,则自谓可以取中朝之显职,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秽迹鄙,不侔于他士。当砻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以连衡多士,争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声价弥甚。其年遇大比,诏征四方之隽。生应直言极谏策科,名第一,授成都府参军。三事以降,皆其友也。将之官,娃谓生曰:“今之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老姥。君当结媛鼎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某从此去矣。”生泣曰:“子若弃我,当自刭以就死。”娃固辞不从,生勤请弥恳。娃曰:“送子涉江,至于剑门,当令我回。”生许诺。月余,至剑门。未及发而除书至,生父由常州诏入,拜成都尹,兼剑南采访使(“使”原作“役”,据明抄本改)。浃辰,父到。生因投刺,谒于邮亭。父不敢认,见其祖父官讳,方大惊,命登阶,抚背恸哭移时。曰:“吾与尔父子如初。”因诘其由,具陈其本末。大奇之,诘娃安在。曰:“送某至此,当令复还。”父曰:“不可。”翌日,命驾与生先之成都,留娃于剑门,筑别馆以处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备六礼以迎之,遂如秦晋之偶。娃既备礼,岁时伏腊,妇道甚修,治家严整,极为亲所眷尚(“尚”原作“向”,据明抄本改)。后数岁,生父母偕殁,持孝甚至。有灵芝产于倚庐,一穗三秀,本道上闻。又有白燕数十,巢其层甍。天子异之,宠锡加等。终制,累迁清显之任。十年间,至数郡。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为之叹息哉!予伯祖尝牧晋州,转户部,为水陆运使,三任皆与生为代,故谙详其事。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时乙亥岁秋八月,太原白行简云。(出《异闻录》)

–节选自《太平广记》

少昊

少昊以金德称王。他的母亲名叫皇娥,早年皇娥住在美玉建造的宫殿之中,夜夜织锦。有时白天她也会乘着木筏在水上游玩,经过旷远无际的穷桑水滨。这时有一位神童,容貌超凡绝俗,自称是白帝的儿子,也就是西方金星之神,从天而降来到水边,与皇娥相聚叙谈,游赏玩耍。他们演奏优美婉转的音乐,荡漾嬉戏竟然忘了回家。穷桑就是西海之滨,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桑树,枝干直上云霄八千尺,桑叶是红的,桑葚是紫的,一万年才结一次果实,吃了桑葚的人可以长生不老。

白帝之子与皇娥乘筏泛游于沧海之上,他们利用桂树枝做成桅杆,把带有香气的茅草打结做成旗子,将玉石雕刻成鸠鸟的形状放置在桅杆的顶端。据说鸠鸟知道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所以《春秋传》说“司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今天的象风鸟,就是这种鸠鸟的遗留。白帝之子与皇娥并肩坐在木筏上,白帝之子抚弄着用桐峰顶上的梓木制成的瑟,皇娥则和着瑟的旋律用清脆的歌声唱道:“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涵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着日傍。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后来民间就称游乐之处为桑中。《诗经》中的《卫风》一诗说:“期我乎桑中。”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习俗。

白帝之子对歌唱道:“四维八埏眇难极,驱光逐影穷水域。璇宫夜静当轩织。桐峰文梓千寻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畅乐难极,沧湄海浦来栖息。”后来皇娥生下了少昊,称号就叫“穷桑氏”,也叫“桑丘氏”。到六国时,著阴阳五行之书的桑丘子,就是白帝的后裔。少昊帝主西方,所以又称“金天氏”,也叫“金穷氏”。当时有五只凤鸟随五方之色环绕飞翔,它们都飞落到少昊的庭院之中,因此少昊也称为凤鸟氏。那时,黄金在山中鸣响,白银从地下喷涌而出。喷出的白银有的形状如龟、蛇一类的动物,忽然又似人鬼的形状。有一条河水弯弯曲曲,也如龙、凤的形状,还有一座高山回绕曲折也如苍龙屈曲的样子,所以就有了龙山、龟山、凤水等的名称。人们也因此以龙蛇为姓,后世有人称为龙丘氏,此说出自班固的《艺文志》,也有以蛇丘氏为姓的,此说出自《西王母神异传》。

【原文】

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历穷桑沧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宴戏,奏(女更)娟之乐,游漾忘归。穷桑者,西海之滨,有孤桑之树,直上千寻,叶红椹紫,万岁一实,食之后天而老。

帝子与皇娥泛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熏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端,言鸠知四时之候,故《春秋传》曰“司至”,是也。今之相风,此之遗像也。帝子与皇娥并坐,抚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涵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着日傍。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中《卫风》云:“期我乎桑中。”盖类此也。

白帝子答歌:“四维八埏眇难极,驱光逐影穷水域。璇宫夜静当轩织。桐峰文梓千寻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畅乐难极,沧湄海浦来栖息。”及皇娥生少昊,号曰穷桑氏,亦曰桑丘氏。至六国时,桑丘子着阴阳书,即其余裔也。少昊以主西方,一号金天氏,亦曰金穷氏。时有五凤,随方之色,集于帝庭,因曰凤鸟氏。金鸣于山,银涌于地。或如龟蛇之类,乍似人鬼之形,有水屈曲亦如龙凤之状,有山盘纡亦如屈龙之势,故有龙山、龟山、凤水之目也。亦因以为姓,末代为龙丘氏,出班固《艺文志》;蛇丘氏,出《西王母神异传》。

–节选自《拾遗记》,翻译参考中华书局译注的《拾遗记》

轩辕黄帝

黄帝出生在有熊国。他的母亲名叫昊枢,因为黄帝出生在戊已之日,所以凭借土德称王。当时有黄星高悬的祥瑞之兆。黄帝考查制定历法纪年,开始创造文字。黄帝居天子之位,戴冠冕,垂衣裳而天下大治。因为黄帝的礼服上画着衮龙的图案,所以后人才有“衮龙之颂”。轩辕黄帝改造竹排木筏制成船只,水中的鱼儿为之疾游腾跃,大海为之恬静无波。泛舟河面之上,沉玉璧获得符瑞。象征吉兆的泽马成群嘶鸣,有祥瑞之兆的山车遍布郊野。黄帝让乐师吹奏玉制的定音器校订音律,调正观测天文的浑天仪,让沮诵、仓颉、隶首、孔甲四位史官掌管图书典籍,派具有九行之德的贤士统辖天下。九行指孝、慈、文、信、言、忠、恭、勇、义九种品德。黄帝让他们观天察地,祭祀神灵,也称他们为具有九种优良品德的贤臣。

和暖的风吹来,得道成仙的真人聚集在天庭,于是黄帝开始厌弃人间的世俗生活,他在昆台山上得道成仙,留下了他的帽子、宝剑、佩饰、鞋子在人间。昆台是鼎湖山最险峻的地方,黄帝在鼎湖山的险峰下建造馆舍。他乘云驾龙游玩。遥远的仙乡殊域,人们至今还到鼎湖山下拜望、祭祀黄帝。黄帝在位时,用神奇的金属铜铸造器物,在器物上都刻上铭文。等到黄帝升仙之后,群臣观看这些铭文,都是上古的文字,其中很多都消失湮灭、残缺不全了。凡是黄帝铸造的器物,都刊刻记录其产生的年代和具体时间,这些铭文文辞都很质朴。黄帝诏令诸侯、群臣接受德行教育,先让他们把理玉排列在香草编制的席子上,点燃沉香木、榆木制作的香料,捣碎各种珍宝使之成为碎屑,用沉香木、榆木的胶调和珍宝碎盾成为泥状,涂抹在地面,来辨别尊和卑、汉族和少数民族的位分。该事出自《封禅记》。

黄帝让他的大臣风后背着书囊,常伯扛着宝剑,早晨在洹山的流沙之地巡游,晚上回到南面的水滨,游行万里才呼吸一次。洹山的流沙好似轻沙细尘,脚踩上去就会陷进去,深度难以探测。大风吹起的细沙像烟雾,其中有许多神龙鱼鳖,它们都能飞翔。还有深绿色的石荷花,这种荷花形体坚实而轻盈,荷叶随风摇摆,覆盖在沙波之上。石荷花的一根花茎上有一百片叶子,一千年开一次花。这个地方也叫“沙澜”,是说风沙涌起形成沙浪。据说仙人宁封吃了沙中的飞鱼就死了,二百年后又转世再生,所以宁先生游沙海时写了一首七言诗赞颂说:“荷花鲜艳千年一盛开,飞鱼为食暂死百年而复生。”说的就是这里的花,这里的鱼。

【原文】

轩辕出自有熊之国。母曰昊枢,以戊己之日生,故以土德称王也。时有黄星之祥。考定历纪,始造书契。服冕垂衣,故有衮龙之颂。变乘桴以造舟楫,水物为之祥踊,沧海为之恬波。泛河沉璧,有泽马群鸣,山车满野。吹玉律,正璇衡。置四史以主图籍,使九行之士以统万国。九行者,孝、慈、文、信、言、忠、恭、勇、义。以观天地,以祠万灵,亦为九德之臣。
熏风至,真人集,乃厌世于昆台之上,留其冠、剑、佩、舄焉。昆台者,鼎湖之极峻处也,立馆于其下。帝乘云龙而游。殊乡绝域,至今望而祭焉。帝以神金铸器,皆铭题。及升遐后,群臣观其铭,皆上古之字,多磨灭缺落。凡所造建,咸刊记其年时,辞迹皆质。诏使百辟群臣受德教者,先列珪玉于兰蒲席上,燃沉榆之香,舂杂宝为屑,以沉榆之胶和之为泥,以涂地,分别尊卑华戎之位也。 【 事出《封禅记》。】
帝使风后负书,常伯荷剑,旦游洹流,夕归阴浦,行万里而一息。洹流如沙尘,足践则陷,其深难测。大风吹沙如雾,中多神龙鱼鳖,皆能飞翔。有石蕖青色,坚而甚轻,从风靡靡,覆其波上,一茎百叶,千年一花。其地一名“沙澜”,言沙涌起而成波澜也。仙人宁封食飞鱼而死,二百年更生,故宁先生游沙海七言颂云:“青蕖灼烁千载舒,百龄暂死饵飞鱼。”则此花此鱼也。

–节选自《拾遗记》,翻译参考中华书局出版《拾遗记》的译注

觉生铭

佛佛祖祖,觉悟生民,惟此一事,余二非真。

此事云何,直指人心,此心云何,有幻有真。

幻亦非幻,真亦非真,真即是幻,幻即是真。

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何名众生,执生灭因。

背真合妄,颠倒沉沦,欲了生死,切莫用心。

切莫断妄,切莫求真,诸缘若息,何处有因。

少涉取舍,即憎爱心,即此憎爱,即生灭因。

即此生灭,名曰无常,因此无常,显有真常。

何名真常,遍界不藏,头头吐露,法法全彰。

万年一念,物我一如,本无来去,岂有终初。

平等不动,是名真如,觉明妙有,无实无虚。

妙有觉明,无欠无余,圣贤不著,凡愚自缚。

妄执妄有,错中更错,迷生是非,悟无好恶。

不必计议,不必卜度,佛生之分,只在识觉。

知解念想,尽情弃却,蓦然相应,如响应声。

明暗塞空,无处不通,圆虚寂照,如月摄空。

无今无古,无他无自,无二无一,光湛清碧。

如来如来,如是如是。

–节选自《雍正御选语录》,此诗为雍正本人所作

自箴

诗云:无易由言,耳属于垣。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搏辨广大而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孔子恶称人之恶者,阮嗣宗口不论人过。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吉人之辞寡,言以简为贵,言简而意尽者,至言也。少言气完,而梦寐亦安。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少皋氏有不才子,崇饰恶言,天下之民为之穷奇,人而不仁,疾之巳甚,乱也。汝唯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矜已能,丧厥功。齐桓公葵邱之会,微有振矜,而叛者九国。人有满于意,而不觉形于词色者,则其所养可知矣。人好直言,必及于祸。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刚肠疾恶,不避嫌疑,谓之大失。狃于能直者所发多敝,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所以见杀于齐也,出言有时而不敢尽,保身之道也。往哲提命,犹在一堂,不次书之,以清座右。嗟乎!金人三缄,实惟我师。

–节选自《雍正御选语录》

山中四仪

山中行,春鸟逢人自唤名,芝兰满谷藏深草,无限禅和努眼睛。

山中住,结夏安居云水聚,施主虽然个也无,竹石松风时共遇。

山中坐,燕去雁来历乱过,梧桐叶落一天秋,双峰月上僧功课。

山中卧,被絮前冬脚踢破,夜寒无数个翻身,床头老鼠如旋磨。

–节选自《雍正御选语录》

促都监立还山

山中有佳月,宜人终夜看。

山中有好风,解衣可盘桓。

泉鸣千嶂寂,松静一涛寒。

永日鸟相唤,清秋虫自纨。

解听紫芝曲,乔木在层峦。

活埋与断壁,千古仰金兰。

时哉石梁雉,雪饮且霞餐。

–节选自《雍正御选语录》

憨山大师费闲歌

讲道容易体道难 ,杂念不除总是闲 。
世事尘劳常挂碍 ,深山静坐也徒然 。
出家容易守戒难 ,信愿全无总是闲 。
净戒不持空费力 ,纵然落发也徒然 。
修行容易遇师难 ,不遇明师总是闲 。
自作聪明空费力 ,盲修瞎炼也徒然 。
染尘容易出尘难 ,不断尘劳总是闲 。
情性攀缘空费力 ,不成道果也徒然 。
听闻容易实心难 ,侮慢师尊总是闲 。
自大贡高空费力 ,聪明盖世也徒然 。
学道容易悟道难 ,不下功夫总是闲 。
能信不行空费力 ,空空论说也徒然 。
闭关容易守关难 ,不肯修行总是闲 。
身在关中心在外 ,千年不出也徒然 。
念佛容易信心难 ,心口不一总是闲 。
口念弥陀心散乱 ,喉咙喊破也徒然 。
拜佛容易敬心难 ,意不虔诚总是闲 。
五体虚悬空费力 ,骷髅嗑破也徒然 。
诵经容易解经难 ,口诵不解总是闲 。
能解不依空费力 ,日诵万卷也徒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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