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四部 第四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四章 涅琼寺的秋林

这趟旅程最令人振奋的经验之一,就是见到第三世涅琼·秋林,他和他的家人陪我一起到努日(l)。就跟所有秋林的转世一样,他也是个极不寻常的人。
他的前世已经是位成就者了,而他前世的个性是,一旦开始给予某人直指心性的教授,在那个人认出心性之前,他不会让他或她离开房间。第二世涅琼·秋林的转世是由秋吉·林巴所交给噶美堪布的一封信中,由自己所预言的,而慈克·秋林则是由伟大的钦哲所认证。(2)
我们之所以能够完整保有任何一部《新伏藏》法,都要归功于第三世涅琼·秋林。慈克·秋林是一位既富有又具影响力的人,他几乎成功地让每部伏藏法都刻在木刻印版上。慈克寺以拥有第一流的木刻版印刷设备而闻名遐尔,由这些印板印刷出来的书籍,流传得既广且远。然而,这些木刻印版全都被毁坏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全被烧毁。
很庆幸地,涅琼·秋林成功携出了由慈克寺木刻印版制成的一套廿四卷《新伏藏》,并在锡金的首都甘托克,将它当成供养品献给了宗萨·钦哲。这套是我们目前使用的秋吉·林巴《新伏藏》法版本的基础。宗萨·钦哲圆寂之后,涅琼·秋林请求从他的遗物中,将这些书借出来,并在扎西·多杰位于努日的寺院中,使用它们来给予完整的传承。
《新伏藏》的重新出版
第三世涅琼·秋林在许多方面都非常殊胜。他的功德主告诉我说,涅琼·秋林待在他家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这位大师复述了这位功德主前一晚心里所想,以及做梦所梦见的每件事——涅琼·秋林非常清楚地看见了所有事情(3)。
我们一起去努日的旅行结束后,我在加德满都最后一次见到涅琼·秋林。他试着游说我和他一块儿旅行到他正要前往的印度。由于我无法跟他同行,因此他将手表送给了我,当作临别赠礼,并说要我保有它,因为我们不会再相见了,他一定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为秋林教法贡献了极大的心力,他圆寂的时候,享年只有四十七岁,令人感到极为惋惜。
涅琼·秋林圆寂之后,《新伏藏》重新出版了,我有合订成一大册的一整套书。实在很怪异,苯教徒将我们《新伏藏》的第一版安排在西藏以外的地方发行。之后,由于顶果·钦哲与喇嘛布策(LamaPutse)的仁慈,再加上位于新德里(NewDelhi)的美国图书馆的合作并提供资金,新版本因而得以问世(4)。
无庸置疑,在所有护持这些法教的人当中,喇嘛布策贡献良多。首先,只要到西藏以外的地方,他就会收集所有能拿到的刊行本,然后又寻找其他所有能找到的版本,并将内容增添进去。其中很多都是乌金·多杰(OrgyenTobgyal)第一次探访康区时所带回来的,喇嘛布策真的是极为仁慈。
喇嘛布策是真正知晓《新伏藏》传统所有典籍,并将这些作品集要收齐归位的人。所以我们可以说,秋吉·林巴的这些书面法教能以目前的形式问世,都要大大归功于喇嘛布策(5)。
虽然慈克·秋林将完整的集要制成了木刻印版,但现在东藏大概也找不到任何完整的一套了。这都是由于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与佛法相关的一切都被破坏殆尽。
岩穴修行的心愿
我还未曾忘却在西藏时对洞穴的迷恋。我知道尼泊尔的一处隐密之地由牧(Yolmo)有个洞穴,称之为“旧月岩穴”(SunandMoonCave),莲花生大士曾经待过那里(6)。这个洞穴也是由奇尼喇嘛负责看管,而他非常仁慈慷慨地同意了让我待在那里直到终老。所以,有一天,我打包行囊,并准备了长期闭关所需的食粮。我准备了五袋,里面装有肉干、奶油、甚至还有从努日带下来的盐块等。我先差遣受我信赖的一个侍者前去帮我整理洞穴。
离群索居最主要的效果,就是自然而然地减少了无意义的活动。有一句名言说:“藉由离弃各种活动,你得以趋近无为的本性。”这就是为何要待在深山闭关的唯一理由。不然的话,没有了禅修,待在洞穴里怎么可能会有任何意义。洞穴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不需要人工去建造,然而有些人却忽略了这一点,还花时间做内部的装饰与修整;他们忘记了真正的目的,到最后变成只想着他们“拥有”了一个多么棒的洞穴,却过着普通的生活。
无论如何,噶玛巴即将抵达尼泊尔进行访问。在他到达之前,我心意坚决地要终生待在日月岩穴闭关。我要离开,而一切也都准备就绪了,四大袋的食粮早已经打包好,先送过去了。由于我计划将孩子的教育委托给我们如意宝,因而也将儿子们都送到他位于隆德的寺院去了。
所以,当我们在大白塔(BoudhaStupa)碰面时,我请示噶玛巴关于我要去由牧的洞穴一事。然而不幸地,斯瓦扬布的寺庙发生了所有权争议,因此噶玛巴拒绝让我去,并说道:“你必须待在加德满都,直到这件事解决为止。”我到洞穴的计划遭到了阻挠,而这件官司打了九年(7)。尽管如此,这不会是我企图待在洞穴的最后一次尝试。
和印度一样,尼泊尔的社会也划分成许多不同的宗族与种姓;每个种姓都有自己与其他种姓相对应的地位,而这构成了一个僵化的阶级社会。
我发现尼泊尔人非常温和且宽厚仁慈。我借住的那家人是属于地位最卑贱的种姓,户长是一位非常可靠且仁慈的男人,名叫冉拉(RanLal),而他一直也都是纳吉贡巴的创建者喇嘛卡夏仁波切(KharshaRinpoche)的功德主。
冉拉在加德满都市中心有间简陋的小房子,大人物绝不会跨过他的门槛。在老国王废除种姓制度的一些规范之前,你甚至不能喝由种姓阶级比你低的人手中所倒出来的水——所以说,没有人会喝冉拉家的水。尽管如此,那里却是我初次到尼泊尔时所住的地方。
有些种姓自视甚高。有一位我曾给他信函的显赫人士就问我们如意宝说:“祖古·乌金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不明白,他竟然住在加德满都种姓阶级最低的人家里,他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借宿地点。我们要跟他见面已经够困难了,如果再依照以前的规矩,我连一杯水都喝不到。”
后来,我们如意宝来到了加德满都,问起我关于这位显赫人士所抱怨的事情。
“不论这些尼瓦(Newari)人的种姓阶级是高还是低,”我说明道:“冉拉是佛法的护持者,且具有高贵的人格。我只需要随口提出某项计划,他就会不眠不休地去做,直到事情解决为止,这样的无私奉献是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因此,结果就是冉拉的房子必须足以让我当成“洞穴”。而关于位在斯瓦扬布寺庙的法律角力,经过这许多年,冉拉是所有人当中出力最多者。
护法功德主
由于卡夏仁波切的关系,我马上就有了一群护持的功德主。
卡夏仁波切圆寂之后,他的家人、弟子,以及功德主将他那座小小的隐修处纳吉贡巴献给了噶玛巴。
有一天,噶玛巴告诉我说:“你必须待在纳吉。你是很合适的人选,因为你同时具有噶举与宁玛两个传承。”就如同卡夏仁波切一样。噶玛巴将我立为卡夏仁波切的继任者之后,卡夏仁波切所有的功德主马上就接纳了我,并将我的心愿付诸实现。
回顾当时,纳吉贡巴非常穷困,邻近地区也是如此。当地村民甚至连用来盖房子的砖块都不烧制了,雨水会沿着我房间的屋顶渗下来,墙壁也有很大的裂缝。这是我住在纳吉最初几个月的状况。
当时我心里想着——并非基于任何玄奥的神通——这地方将无法成为未来的稳定居所,“翻修这房子有什么用呢?”我心想。因此,我反而鼓励卡夏仁波切几位功德主赞助我雇用工人,开始在山坡上挖地,整理出一块平坦的区域。
后来,我打消了在纳吉附近土地上耕种的主意,心里想:“只是为了要得到一点吃的东西就杀掉虫子,有什么益处呢?”然而,我还是同意让卡夏仁波切的女儿们与那位极为傲慢自大的财务主管保留了一些田地耕种。
此时我有两项任务,所以将时间分配为开发纳吉贡巴,以及监督诉讼程序的进行。两年之后,我才得以在纳吉开始兴建新的寺庙。那时候,没有道路可以通往纳吉,每样东西都得靠脚夫挑上来,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走上走下那座山无数次。
为了利益佛法在这个村庄未来的发展,我们开始进行建设。我心里想,建造一尊大佛不只可以消弥法律争端所累积的负面业力,还可以利益众生。当时,我想要的那种大佛像尺寸只能以粘土建造,但没有建筑物来防护的话,那尊佛像肯定会在这种气候状态之下被损毁。
因此,在当地功德主的协助之下,我安排再多买一些土地,以扩大寺院的占地面积。在那时候,没有人有远见或勇气把可观的金额花在买土地上,大家习惯以平方英尺来考量土地的价钱。我将我能力所及的邻近土地全都买了下来,而卡夏仁波切的土地只有山坡下的旧寺庙四周而已。
将多次购买的小块土地拼凑在一起后,我们拥有了面积令人相当满意的一片土地,现今的纳吉贡巴就矗立其上。
兴建工程期间,我每个月至少会被召唤下山到市区一次,去参加没完没了法律程序中的另一道步骤。然后我会再走路上山到纳吉继续工作。我亲自参与建造了佛堂那三尊主要的佛像,有时候,佛像必须放着风干一阵子,而那时候我就会回到山下的村子去。
噶玛巴的明确指示
在加德满都法律程序进行期间,我短暂地造访了隆德寺。当时印度边境再次爆发了冲突,我请示我们如意宝说,我到不丹巴罗(Paro)待下来是否会比较好。
“完全不会。”他断然回答:“你绝对不准到不丹去,待在尼泊尔就好了。尼泊尔是非常安全的,我以个人名义作担保。”
我离开后没多久,印度边界的冲突变得更猛烈了,人们开始撤离卡林邦,前往印度其他地方,但噶玛巴却拒绝离开隆德寺。
锡金国王拜访他,并说道:“如意宝,我想建议您到山谷对面的甘托克待一段时间。如果边境发生冲突,我不确定我们能保护您在隆德寺的安全。万一有需要的话,从那儿到印度方便多了。请您考虑搬迁您的居所,只是暂时性的。”
“锡金不会有事的,我绝对哪里都不去。”噶玛巴回答道:“如果你对我有信心,就放下这些忧虑,不要去印度,这里不会有事的。”
隆德寺的所有高层也举行了一次会议,而后来到我们如意宝跟前。秘书长泪眼汪汪地献上哈达,祈求道:“我们才刚逃离我们的家乡,千均一发之际,从残酷的动荡之中幸免于难。而危险又再度逼近了,不到几分钟时间他们就可以袭击到我们这里。我们知道印度的边境阿萨姆(Assam)已经爆发了冲突,而那并非是小规模的冲突而已。请您考虑离开隆德寺。”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离开,不过我绝不会走。”噶玛巴如此回复。
噶玛巴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发生不幸的事。
至于我,每当我提及去不丹的话题,噶玛巴连稍作考虑都不肯。他只是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加德满都,不要四处迁移!”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住在尼泊尔,并得以在没有任何生存或肢体的威胁下,存活下来。
然而我必须承认,我的确又尝试要到洞穴去,那是最后一次尝试。
有一次,在造访不丹途中,我待在巴罗,抬头一看,看见在著名的塔藏(Taktsang)洞穴下方,有一处诱人的小隐修处;这并非真正的洞穴,但确实能照到许多阳光,看起来具有作为闭关之处的绝佳条件。
当时噶玛巴也在不丹,我向他指出了那个隐修处。并说:“我想待在那上面。”
为了强调重点,我提醒他说:“尼泊尔的官司已经解决了。”
“不行!”他答复道:“绝对不行!我要你待在尼泊尔。”因此,我的计划又再度受到阻挠。噶玛巴是我这辈子以及来世的皈依和怙主,所以,如果我继续违抗他所说的话,我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1、这位涅琼·秋林的转世叫贝玛·吉美(PemaGyurmey)。他是由宗萨·钦哲所认证,宗萨·钦哲成为他的上师;他也是乌金·多杰仁波切、钦哲·耶喜(KhyentseYeshe)以及吉噶·康楚的父亲。
2、这两位是秋吉·林巴正式的转世,通常以他们的驻锡地慈克寺与涅琼寺来称呼。欲知更详细的内容,请参考名词解释的说明。
3、对一位精练的瑜伽士而言,天眼神通是深睡之明性(Luminosity)中无法去除的部分。
4、由于这些书要售予美国国会图书馆的保存计划时,是以卷数定价,每本书因而被缩短了(译注:藉以增加卷数)。结果《新伏藏》变成有四十卷左右,而非原来的廿四卷。举例来说,秋吉·林巴的生平故事原本是包含在《智慧心要道次第》(LamrimYesheNyingpo)这一卷。(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5、喇嘛布策是第三世涅琼·秋林的弟子,是寺院的首席唱诵师,也是一九八零年代早期出版的《新伏藏》的编辑。他对这四千七百页的内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也更清楚。
6、日月岩穴位在何兰普(Helambhu)地区(藏文称“由牧”),靠近美兰奇(Melemchi),就在加德满都北方三天脚程之处。主洞穴里面顶部的地方,有非常清晰的月亮与太阳图样。
7、这件官司的重点并非事发原由的细节,而是祖古·乌金仁波切出于对噶玛巴的虔诚心,以坚定不移的忠诚来处理事务。他锲而不舍地追踪这个案子九年,除了惹上许多麻烦之外,结果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四部 第三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三章 尼泊尔

当我于一九六一年抵达尼泊尔的时候,噶玛巴的一些弟子带我到博达的大白佛塔去,奇尼喇嘛(ChiniLama)则为我安排住的地方。噶玛巴已经寄了钱给奇尼喇嘛,准备在博达建一座寺院。
这实在不是个来到尼泊尔的好时机。这个国家是由国王统治,但国会党第一次动员,民主的梦想让大批村民涌进首都,挤满了街道;他们挥舞着棍棒包围了皇宫,并爬过围栏,大喊着要国王出来。因为动乱的关系,很难得到政府官员的关注,更别提递送噶玛巴交给我的信件了。
尽管如此,我仍然在噶玛巴的几位功德主陪伴下,到斯瓦扬布山丘(Swayambhuhill)去寻找合适的土地。我跟奇尼喇嘛说:“噶玛巴会付钱,不过必须有足够容纳五百名僧人的空间才行。”
“嗯,”奇尼喇嘛回答说:“你认为谁会供养五百名僧人呢?这年头,即使只供养几位僧人,人们也都会思前想后的。我们试着要维护一座只有四名僧人的寺庙,但连要找食物给他们都已经有困难了。”
“现在不是好时机,国会党正在反抗君主专政。你应该早点来的。承诺噶玛巴要由政府出钱提供钢筋水泥的那名官员,也许当初是以白纸黑字写下来,但现在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再是主事者了,他的书面承诺连一杯水的价值都没有!顺带一提,噶玛巴为了这个计划所派遣过来的喇嘛,身上只带了两千卢比(rupees),而不是两万卢比。据我所知,这些钱是要护持佛塔,所以都用完了,一毛也不剩。”他说的很多事都正确,其中一件事就是,我从来没有从他那儿得到任何一卢比。
那天晚上,我坐下来拟了一份关于这些事的报告给噶玛巴,并请人送过去给他。我想到我是多么愚蠢,不在合适的时机遵照噶玛巴的吩咐办事;三年前当他叫我到加德满都的时候,情势非常不同。显然地,他要我去的时机才是恰当的。
现在,有一位功德主已经往生了,另一位正在照料生命垂危的儿子,而国王的前任秘书则正在坐牢,剩下的信便无法递送出去了。
艰困时日
在加德满都山谷短暂停留之后,我和我的家人、前来迎接我的队伍,以及几位脚夫,一起前往努日。这是第一次的旅程,我并没有在那里待很久。我在尼泊尔的第一个月时到达那里,并在五个月后回到加德满都。
我两个儿子正值难以管教的年龄,所以我在他们腰上系了一条绳子,就像牵着狗那样控制他们。人们为此捧腹大笑,不过实在没有其他方法了。有些人发牢骚说:“多么坏的人啊,把自己可怜的孩子当动物一样对待!”
秋林尤其毫无羞耻心,老是找麻烦。果然不出所料,要不是因为在他身上绑了条绳子,我们早就在其中一条陡峭山路旁的深渊中失去了他。有好几次,我们必须借着绳子才能将他拉上来。
有一次,为了要替一座大型转经轮(Prayerwheel)开光,我们花了一天脚程的时间来到西藏边境,当时有士兵在那边巡逻。我们在路上遇见的一些藏人告诉我们,不该去那里,因为实在太靠近边境了。他们也问我们,为什么跑出来之后还要回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去了。眺望山谷的对面,可以看见我们的家园。
由于我们已经有够多的行李要拿,而且有人告诉我们路上可以买米,因此我们没有带任何米粮就上路了。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我们发现这个位于尼泊尔与努日之间,这杳无人烟的地区并没有太多食物。
年幼的时候,确吉·尼玛只吃调理好且美味可口的食物,但秋林就不那么挑嘴了,只要桌上有食物,他就会吃。有一次,我们深夜之后才抵达一个村庄,那时商店都已经打烊了。那个晚上,有人准备了大块的干小米面团当晚餐,而那食物有着与众不同的棕色。确吉·尼玛拿起了一块,看了一下,然后大叫道:“那是大便!绝对不吃!住这里的人怎么能每天吃大便呢?不许再喂我吃大便了。”
他只肯吃一些干肉。我必须承认,不需要用太多想像力,就可以把那东西当成粪便,所以,怎么能怪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不想吃呢?
相反地,秋林却说:“我才不在意它看起来是否像大便。尝起来很可口!”他狼吐虎咽地就把两人份吃光光了。
累计持诵金刚上师咒
我离开隆德寺之前,噶玛巴曾经告诉过我:“jiawaRinpoche在写给我的一封信上说,我们应该累计大量的‘金刚上师咒’来护持佛法。所以,在努日要安排一场累计持诵金刚上师咒的法会。”
我把这个教诫铭记在心,这也是我们在喇嘛扎西·多杰(LamaTashiDorje)位于努日的寺院里所做的第一件事。扎西·多杰是一个既稳重又可靠的人,毫无一丝虚伪;他的父亲曾经是桑天·嘉措与噶美堪布的弟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楚布寺,因为扎西·多杰的家族与噶美堪布有关系;这家人来到中藏寻找噶美堪布的转世,而这位转世碰巧就是我的一位表弟。
在努日,整个村子都参与了这场为期四十天,累计持诵金刚上师咒的法会;从清晨到深夜,大家都一起用餐。村民们都是全家信仰密续教法,丈夫与妻子全都一起参加;大约有三百人参与盛会,而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回报当天持咒的数目。我又在位于努日以及玛囊县(Manangdistrict)的其他村庄继续举办相同的法会。这趟旅行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累计了整整九亿遍的莲师心咒(Louts-Bornmastersmantra),村民们也给了我供养品。所以,我带着令人欣慰的满含信众拳拳心意的供养回到加德满都。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四部 第二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二章 锡金

我的锡金东道主与功德主班酿克·阿汀是个很特殊的人,年轻时,他曾担任过他所挚爱的第十五世噶玛巴卡恰·多杰的秘书;跟着噶玛巴在康区待了三年,对噶玛巴怀着极为深切的信心与虔诚心。
班酿克回到锡金家乡后,就结婚生子了。他大部分的家人都和他一样,对噶玛巴有着少见的深厚虔诚心。有一天,我们如意宝自寻访印度主要圣地的行程归来后,受邀到班酿克的庄园。当班酿克站在一长列身上披着特定黄色大披肩的僧人前头时,手上捧着一条哈达和一束香。
班酿克后来告诉我说,他的妻子(很凑巧也是个藏人)对于身居要职的丈夫向西藏师父鞠躬这件事感到不大高兴。她以吹毛求疵的语气问道:“天哪!如果你用这种方式来礼遇噶玛巴喇嘛,那jiawaRinpoche来的时候,你要怎么做?”
然而,班酵克毕竟不是一个容易受摆布的人,他回复道:“噶玛巴一直是我历代祖先的上师,也是历任锡金国王的上师;他是我们的皈依与怙主,从他那儿我们领受了许多法教。没有任何人比根本上师更重要,即使是其他国家的国王,也不会比根本上师更重要,甚至那个国王碰巧是jiawaRinpoche也一样。”
班酿克的家族是古老锡金王室的后裔,但并不是主要的皇室传承,而是担任大臣或行政首长职务,并由父亲世袭给长子。有一次班酿克听到皇后这么说:“也许班酿克应该称为国王阿汀,他的权力这么大。我们还要另一位国王干嘛呢?”
班酿克听了只是大笑,并说道:“我不会做任何背叛国王陛下的事。但如果这件事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话题,那对锡金的未来并不是好兆头,也许我该退休了。”很快地,他就辞职了。
“我们的肉身佛”
一天晚上,我们和班醚克的两个女儿闲坐着聊天。其中一个女儿说道:“如果噶玛巴没有来过这里就好了。他真的不该来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为什么呢?”我问道。
“嗯,毕竞他不是个佛,”那是她们的回答:“我们煮东西给他吃,我们也亲眼看到他吃了东西。后来,他上完厕所,我们到厕所查看,也看到他拉在便桶里的东西!因此我们了解到,他只不过是个人罢了,我们现在对他已经失去一半的信心了。如果他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那该有多好。”
“哦!闭嘴!”她们的父亲说:“别再讲这种孩子气的话。他当然是个人!你们期望什么呢?”
她们曾经预期他是个没有真实肉身的神。当他们全家提到我们如意宝的时候,都不会用“噶玛巴”这个名字,他们叫他“我们的佛”——不是那个佛,而是我们的佛。他当然是个人。当佛陀在鹿野苑(Sarnath)和菩提迦耶的时候,也有一具肉身。
班酿克本身并没有那么幼稚,而是个极为深沉通达的人;他也是个富有的人,刚好搭配他乐善好施的个性。每年,在某个特定的日子,他都会找来五百名脚夫,每人扛着满满的一袋米到噶玛巴位于锡金的寺院隆德寺去。而寺院有任何用不上的东西,他们也都可以随意变卖。
难道你会不把这样的人称为功德主吗?
我在班酿克的庄园里进行了三年的闭关。当我闭关的时候,正值我儿子确吉·尼玛和秋林要学习认字、读书的时候。村庄附近有所学校,班酿克坚持要他们去那里注册。但三天后,确吉·尼玛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回到家。
“那学校毫无意义!”他抱怨道:“年长的孩子教年幼的孩子如何捕鸟,并把它们杀了。到了下午,他们就在学校后头把鸟的毛拔光,在小火上烤,然后把它们吃掉。那种地方我怎么待得下去?我不会再回去了!”
“那又怎样?”年幼的秋林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是,他也只不过多待了几天而已。
秋林的问题是,他不听从管教。有一次,他实在太不听话了,我不得不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倒吊在窗外,并威胁说,如果他不乖乖听话,我就要把他丢下去。但是,即使头下脚上地倒挂在外头,他还是拒不从命。
果然不出所料,过没多久,他就从同一扇窗爬出去,试图抓住一根树枝,却摔了下去。他的玩伴冲进来大叫说龙多(Loungtok,秋林昔日的名字)已经从窗户外摔下去了。不可思议的是,他却死里逃生,只扭伤了一只脚踝。尽管泪眼汪汪,他仍勇敢地宣称自己没做错事。
两个儿子的性格
我两个儿子的性格南辕北辙。
威胁的确会对确吉·尼玛造成效果——让他变本加厉,也保证他绝不听从任何话。所以,我很快就了解到,对付他,最好要用理性的口吻说话。
“当你已经失去了位于西藏的寺庙,顶着大喇嘛的头衔又有什么用呢?”我会这么跟他说:“我们已经在这儿了,身无分文地在异乡,但有些孩子却不喜欢受教育。虽然他们上一世可能是个大喇嘛,然而没有接受适当的教育,他们唯一能做的工作,就是当个脚夫,在炙热的阳光下挑着重担走在路上,任凭汗如雨下。多么令人感伤啊!”
“要是他们在幼年祖古的时候能用功念书就好了!有句康巴谚语说:今日的肉和奶油,就是明日的粪便!”
“过去在康区,我们就像是奶油,但现在我们却像是粪便。除非你现在能用功,学习读书和写字,否则我保证有一天你会惹上麻烦。你一定注意到了,脚夫在路上是如何挥汗的。如果你不做你每日的功课,你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一旦开窍后,确吉·尼玛就会乖乖地念书。这些温和的提醒远比一百个大板有效多了,他甚至还会训斥弟弟,告诫他受良好教育的好处。
然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对付秋林,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他只会嘲笑你对他讲道理的用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挑得起脚夫的重担,我才不在乎!”
朝圣之旅
完成闭关后,我便到几个圣地去朝圣。首先,我造访了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之——菩提迦耶。如同佛经里告诉我们,菩提迦耶的金刚座(Vajrathrone)是本劫(eon)千佛觉醒而证悟成佛的地方(l)。
桑天·嘉措曾告诉我,所有到过菩提迦耶朝圣的人,即使一生只去过一次,都可说是不虚此生,死而无憾了。那句话我铭记在心,不想在没看过菩提迦耶之前就撒手归西。所以一抵达锡金后,我马上往菩提迦耶的方向出发。我很盼望能在那样神圣的地方祈祷,并许下纯净的愿望,尽管我无法在第一次探访时久待。
我也得以造访不丹好几次。第一次,有一位身居扎修(drasho)位阶,名叫彭措·旺度(PuntsokWangdu)的不丹显要派人邀请我到他那儿去。这位显要曾见过德喜叔叔,对《新伏藏》颇具虔心。事实上,他不断在询问,是否有这个传承的任何喇嘛离开西藏。当我们会面时,很显然地,他与我们这个传承有强烈的缘份,尤其对哲旺·诺布怀有极大的信心。
彭措·旺度已经在布姆塘山谷(Bumtangvalley)一处称之为月草地(MoonMeadow)的地方盖了座新寺庙(2)。不丹式佛像的制作方法是,先将未纺过的棉与粘土混合、搅拌,然后用此混料来塑造佛像。这座佛堂里有莲花生大士十二种化现的精致等身像,而且依据《图珠巴切昆色》传统,雕塑得很细致。
当我们造访月草地之时,彭措·旺度告诉我说:“我很开心,您已经脱离了局势混乱的地方。您何不离开锡金,到这里来住呢?虽然我已近迟暮之年,但是我会资助您的;我会将这座莲师庙(Padmasambhavatemple)献给您,并帮您建一座寺院。”
“我目前无法待在这儿,”我答道:“噶玛巴送我到锡金,并把我安置在他的功德主班酿克那儿,我不能抛下那个局面一走了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现在时机不对。”那次会面后没多久,他就过世了。
就在这次旅程中,我见到了一直资助德喜叔叔的不丹皇太后。那时我刚好造访卡林邦(Kalimpong)的一座寺庙,那座寺庙是仿造莲花生大士“光耀铜色山”的样式兴建,碰巧她也在那座寺庙里。
“您能离开西藏是件好事,”她跟我说:“靠近西藏边界有个叫狮垒草地(LionFortressMeadow)的地方,那是莲师的五个圣地之一,耶喜·措嘉就在那里禅修(3)。而我有些土地就位在下方,如果您想要待在那儿,我会资助您的。那块土地也够大,差不多可以养活十个人。”
由于我没有计划在不丹住下来,所以婉谢了她的好意,并跟她说,目前我在锡金,有如意宝跟班酿克的资助,过得很好。
当宗萨·钦哲待在甘托克的时候,我有机会一连廿五天,每天早上去拜访他,并问了他很多问题。当时他正处于半闭关状态,通常不接见访客,但由于我是秋吉·林巴的后代,他对我特别好,准许我去拜访他。通常他都是一个人独处,身边完全没有任何侍者。
班酿克·阿汀对噶玛巴深具信心,但对其他很多伟大的修行人可不是如此,甚至对宗萨·钦哲也不具信心。然而看到我每天早上都走进甘托克去见宗萨·钦哲之后,有一天,班酿克问我,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在整个西藏和康区土地上,没有人比得上这位叫宗萨·钦哲的上师。因此,我到那里去澄清一些疑点,尽管我并没有要请求任何一部大法教。对于任何我所提起的伟大上师著作,宗萨·钦哲都很熟悉,他同时也熟知每位伏藏师的所有伏藏法。大家都说,他是他那个时代最博学多闻的大师。别忘了,这种成就可不能等闲视之,因为跟他同一时代,还有许多博学多闻且圆满成就的伟大上师,然而他却被公认‘胜利旗帜之顶’(Crestofthevictorybanner)。”
听了我的这番话,班酿克疑惑地问道:“嗯……他真的有那么特别吗?”
“谈论到他时,千万不要有一丝怀疑。”我回答道:“没有其他人比得上他。”
看来我似乎在班酿克心中引起了一些疑问,因为很快地,他也开始拜访宗萨·钦哲。身为一个心意坚定的人,他同样也未曾对宗萨·钦哲失去信心。
适合黑暗时期的修持之法
有一天,我请示宗萨·钦哲,我该修持什么法教。“大圆满教法在这个即将到临的时代,将如同野火般燃烧。”他答道,并阐释这句著名的预示:“当末法时期的火焰迅速蔓延而难以控制之时,如不坏车乘的金刚乘教法将如同野火般燃烧。”
宗萨·钦哲解释说,佛教在西藏萌芽期,正值佛法开始散播,有三位伟大的上师,即莲花生大士、无垢友尊者与毗卢遮那将许多密续与大圆满的法教带到西藏来。几个世纪之后,阿底峡尊者来到桑耶寺,遍览保存在寺院图书馆中的印度原版手稿,看到了许多在印度已经失传的典籍。他极为赞叹,因而惊呼道:“这么丰富的法教!那三位伟大的上师一定是直接从空行母的秘密宝藏中,将这些密续法教带来。”(4)
有一阵子,三内密的教授,即玛哈瑜伽、阿努瑜伽与阿底瑜伽,在上师传给弟子的口授传承(oralineage)中盛极一时。之后,大圆满法教的延续主要就是透过伏藏的发掘。
如同宗萨·钦哲告诉我的:“将密续教法封缄起来,是为了在以后的特定时期将它们发掘出来,而它们会以最适于那个特定时期的形式出现而被发掘。每一位主要伏藏师必须发掘至少三种主要法门的伏藏,包括莲师仪轨、大圆满、观世音菩萨法门。在我们这个时代,老钦哲和秋林是特别被赋予七种传承的人。”
宗萨·钦哲接着又说明,几世纪以来,已有许多不同系统的大圆满教法被揭露出来,且在大众之间流传。较古老的传统一直兴盛到杰尊·森给·旺秋的时代为止。之后,龙钦巴将这些教法编纂成《心要四支》。到了更后来,还有很多伏藏也陆续被发掘出来,直到龙钦巴的转世吉美·林巴取出了著名的宁体(Nyingtig)系统《甚深心髓》(InnerlnostEssence)为止(5)。
所以,每一个时期都有特别针对那个时代的特定大圆满教法。近来,钦哲、康楚以及秋吉·林巴取出了好几个系统的大圆满教法。就如众所周知的,秋吉·林巴个人就发掘了七个不同系统的大圆满教授。
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两个特定的教法将会非常具有影响力,一个是由伟大的钦哲所取出的《杰尊宁体》(chetsunNyingtig),另一个就是由秋吉·林巴所发掘的《普贤心髓》。这些系列的教法由近代的两位成就者之王(siddhakings)所修持,即伟大的上师夏迦·师利与阿宗·竹巴(AdzomDrukpa);他们两位都是老钦哲的弟子。
“我应该专注哪一种大圆满法的修持呢?”我接着问道。
宗萨·钦哲建议我专注于《普贤心髓》的修持,并赞扬它适合于这个时代。他引述了莲花生大士在经文的仪轨部分最后所说的话:
“这些究竟的指示,
具有极度的秘密性,
将于这个时代的最末期,
传布普贤王如来的心法。”
又有一天,我问宗萨·钦哲:“像我这样懂得不多的人,要从《大宝伏藏》所包含的所有伏藏法当中,分辨出最重要的教法,是有困难的。我们就像是想在一片广大的草原中,挑拣出最美丽花朵的孩子一样。您认为哪些伏藏法最重要呢?”
“就上师这部分来说,没有比咕如·确旺《八篇中的第十天修持》(TenthDayPracticeinEightChapters)更伟大的教授了,这是所有上师相应法仪轨中最具权威性的。”宗萨·钦哲回答道:“就本尊法这部分来看,莲花生大士所教授的《八大成就法》,以酿惹(Nyang-Ral)的版本最为殊胜。最重要的空行母修持则是黑金刚瑜伽女(BlackVajraYogini),也是由酸惹·尼玛·欧色(Nyang-RalNyimaOzer)取出的。所有发掘出的伏藏法中,最重要的是这三个。”(6)我也请示了关于《大圆满三部》的教授。
“《大圆满三部》结合了莲花生大士、毗卢遮那与无垢友尊者这三人从他们大圆满教法的主要上师师利·星哈那儿所领受的心要(7)。到目前为止,它尚未在西藏广受宣扬及修持;它是一个被封藏的教法,也应该要在隐蔽的地方修持。我相信它利益广大众生的时机尚未来临。我不认为那三位伟大的上师会毫无理由地将他们的心力结合在一起——可以预见,未来的成佛众生不会毫无目的地做任何事,会吗?”这些就是他所说的。
“《三部》中有一些珍贵的指导手册,不过对我而言,看起来似乎都很短。”我说道。
“只有莲师能够将这么多法教浓缩在单一书册中,其他人是办不到的。顺便说吧,指导手册的内容必须是长篇大论吗?告诉我,你到底认为那些教法缺了什么呢?”

当然,他并不指望有答案,因为显然地,《三部》的教法完整无缺。
“当我查阅《三部》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看到的东西都很完整,没有缺少任何一部分。我曾经听到其他人说,他们觉得教法并没有被完整地写下来,但我的看法不一样。”
我就请求说:“请跟我说说有关大圆满教法的事。”
珍贵的大圆满教法
“它们真是不可思议的珍宝,大圆满可以同时在宁玛派上师传给弟子的口授传承中,以及发掘出的伏藏法中看到。伏藏法当中,最杰出的集要是包含了来自莲花生大士与无垢友尊者的教授《心要四支》。在属于它们的那个特定年代中,这些教授利益了广大众生,而许多修行人依此修持,也因而晋升至持明者的层次。”(8)
“莲花生大士怀着极大的慈悲与智慧,确保了每个世代都能有针对那个时代的特定法教。此外,莲师也确保了这些法教的传承都很短,不受毁坏的三昧耶所污染,让空行母加持的气息依然温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拥有许多来自各个不同世纪的仪轨,且全都根植于三根本之上。”
“有些人对于如此多种教法并存的用意感到纳闷——然而,这是有道理的;其中之一是,伏藏法发掘时立即的效果,这就像是新鲜的谷物,而不是去年的食物。每个年代都有即将臻至圆熟境界、难能可贵的弟子,而他们必须领受适切的灌顶,其他众生则必须借由种下未来解脱的种子,才能间接受益。佛陀的法教也必须得到护持,才能确保众生的安乐。这就是莲师所关切的事情,而他也确保了未来许多世代都能得到这样的利益。他的确是位了不起的仁者。”
“那您建议我个人修持哪一种法呢?”我接着问道。
“将《图珠巴切昆色》当作你主要的修法,”他答复道:“既然你是大伏藏师秋吉·林巴的子孙,就把他当作是你主要的上师,一心一意地向他祈请。这样的话,你的修法将完整包含了上师、本尊与空行母。别忘了这点!秋吉·林巴所有的伏藏法当中,《图珠》的发掘完全没有任何障难,而且它也是极为深奥的法教。修持它,你将会发现什么都不缺乏;当障碍移除之后,证悟自然而然发生了,因此要专心地修持它!”
“既然你是秋吉·林巴的后代,你就应该要修持与你家族系统有关连的超凡本尊。《图珠》系统是无可比拟的,因为莲花生大士有整整十二尊截然不同的本尊,每一尊都与他无二无别。《图珠》代表了一种独特的仪轨,上师与本尊的修持无二无别。”
“那我该视谁为上师呢?”我问道。
“向秋吉·林巴祈请!”宗萨·钦哲回答道:“这就够了。”
就这样,我得到了各种不同问题的解答。
这段期间,楚喜仁波切(TrulshikRinpoche)也在甘托克,也从他的根本上师之一宗萨·钦哲那儿得到了教授。楚喜后来告诉我,他也请示了以后该追随哪位上师学习。宗萨·钦哲告诉他,没有人比顶果·钦哲更适合他了。之后,宗萨·钦哲就在甘托克圆寂了。
离开锡金前往努日
有一天,三位来自努日,而我曾经在楚布寺见过的人现身于锡金,坚持要我跟着他们回努日给予《新伏藏》的教授。没有我的同行,他们就不肯离开。这段期间,噶玛巴正针对伟大康楚五部著名宝藏当中的两部,给予一些非常重要的教授;这两部宝藏分别《噶举密续教授宝藏》(TreasuryofKagyuTeachings)与《口传伏藏》。这个盛会在隆德寺举行,我鼓励他们待下来接受这些教法。然而等到这些开示结束之后,他们仍旧拒绝在没有我同行的情况下离去。
虽然班酿克欢喜地供养我家庭大量的米粮,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继续成为他经济上的负担。而且,因为班酿克是噶玛巴主要的功德主,我也担忧会分散噶玛巴的经济来源,而非协助噶玛巴,所以我开始考虑离开此地。
不过,因为我偶尔还是会担任噶玛巴的助理,所以我必须请求他的允许才能离开。有一天,我去向我们如意宝顶礼,心头盘算着计划。
“我想请求您准许我离开锡金。”我告诉他。
“你计划去哪里呢?”噶玛巴问道。
“我准备前往尼泊尔山区的努日。”我答道:“我在那边认识一些人,我曾经在西藏见过他们。请求我过去的那些人,就是我以前向您提过的,是赤松·德赞王的后裔;他们都是温和的人,同时也都有坚定的虔诚心。我知道努日的人们生活都很清苦,但他们坚持不懈地请求我到那里去。”
事实上,那三个人当时正在门外等着。我补充说道:“但我很担心这样唐突地离开,会伤了班酿克·阿汀的心。”
噶玛巴回答道:“不必担心。班酿克是个好人,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利益佛法。我确定他不会介意你的离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尽快准备离开。”我说道。但是噶玛巴要我多待几天再走,另一方面,班酿克·阿汀也有其他消息要告诉我。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班酿克发现了更多关于我身世背景的事。
“我知道您是秋吉·林巴的后代,”他郑重其事地说:“宗萨·钦哲问我,有哪些喇嘛住在我的庄园里?我告诉他,噶玛巴安排了某位来自秋吉·林巴家族的喇嘛住在我那儿。听到我那么说,宗萨·钦哲回答道:‘太棒了!他是一等一的喇嘛!相信我,他所持有的深奥教法极为珍贵。你应该帮助他在山边建一座小寺院,接纳他成为你的喇嘛,并信守他的传承。”他继续不断地赞扬秋吉·林巴,直到我同意他的话为止。
“我们不需要建一座新寺院,”班酿克继续说道:“因为我的土地上已经有一座寺院了。我很乐意将它送给您,您可以在此地确立《新伏藏》,我很乐意协助您复兴这个传承。”
我答道:“我没有这种企图心,所以不需要接受你这仁慈的提议。”
简而言之,虽然班酿克的立意很好,但他的提议来得有些迟了。因为从努日来的这些人,没有我同行就不愿意离开,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您真是个奇怪的人,”班酿克说道:“我们才刚接到消息说,尼泊尔边境刚爆发了小规模冲突。难道您不知道,如果暴乱发生的话,不到一小时时间,暴乱分子就可以占领尼泊尔吗?尼泊尔没有军事力量可以抵挡暴乱。而此刻您认为,您能向这个弱小而无助的国家寻求庇护吗?相反地,锡金有印度的捍卫,如果有国家决定要跟印度开打,至少需要十天时间。”他一再重复说我的计划有多鲁莽,并且低声窃笑。
“我确信我会没事的,噶玛巴已经给了我保证。”我答道:“不过,如果你可以提供我一封通行信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
“我了解您要离开的理由,”班酿克回答道:“因为看起来,除非您跟这些从努日来的人一块儿走,否则他们不会离开这里。虽然我本来希望能为您做更多的事,就如同我最近跟我们如意宝提过的,我一定会尽力协助您。”
离开之前,我再次拜访了敦珠仁波切,向他请求来自他自己心意伏藏的普巴金刚灌顶。当我在他那边时,听到了他跟几位在他身边,来自拉达克(Ladakh)与古努(Khunu)的喇嘛们说:“不要再浪费时间和我在一起了。上甘托克去,真正的蒋扬·钦哲住在那儿!难道你们不知道他是无垢友尊者的化身吗?不只因为你们来此见我是个错误,且因为你们对这么伟大的上师视而不见,也让我感到不安!”
这些人离开之后,敦珠仁波切转向我说道:“这一阵子我叫很多人到甘托克去见宗萨·钦哲。”
当我告诉他,我准备到尼泊尔去的时候,他问道:“噶玛巴怎么说?”噶玛巴和敦珠仁波切对彼此都非常敬重。
我向敦珠保证,我已经得到噶玛巴的加持了,而敦珠也给了我加持。敦珠说道,他在净观中得知我的孩子是来自秋吉·林巴的持明传承,也高兴他们会跟着我一块儿走,“不会有坏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他向我保证。
就在我即将离开之际,班酿克祝福我平安,并说道,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欢迎我随时回到这里,并接受他先前的提议。他也非常体贴入微地提供了我一封给地方当局的通行信,尽管这封信最远只能带我到尼泊尔边境而已。我在班酿克那儿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三年时光,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
我们的东道主一些家人因为我们要离开而掉眼泪,忧心我们从此不会再相见。他们一直挥舞着手上的哈达,直到看不见我们的踪影为止。
我们很快就到达尼泊尔了——而且,我的确再也没有机会回去拜访锡金的朋友了。
1、“金刚座”一词有“相对”和“究竟”两个层次的涵意。“究竟”意指本然清净的觉醒状态,是成佛真正的所在;而菩提迦耶的金刚座是内在本空法座的外在显现。在康区,每个人都听说过,当亡者的灵体在中阴阶段四处飘荡时,只有两个地方无法选择,一是母亲的子宫,另一个则是金刚座。但桑天·嘉措曾经告诉我:“这指的并非菩提迦耶的金刚座,而是内在本空的金刚座,是本然清净的觉醒状态。在母体受孕后,就无法进入或离开子宫。你只能进入母体子宫一次,之后你就会像苍蝇粘在胶上一样,附着在那儿,灵体开始被包裹在蕴(aggregates,即色、受、想、行、识五蕴)、元素(elements,即地、水、火、风、空五大),以及根(sensebases,即眼、耳、鼻、舌、身五根)所组成的身体里面,无法逃离,直到那次投生的死亡来临为止。(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彭措·旺度是不丹籍转世祖古八蚌·钦哲的父亲。后来,他将这座寺庙供养给他的儿子,而他儿子一直负责该座寺庙,直到往生为止。(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狮垒草地(藏文NeuringSengeDzong),是莲花生大士五个主要闭关的地方之一,位于和不丹交接的边界上。
4、在这个宇宙中所教授的密续,只有少数几部是人类可以取得的,其他都保存在空行母天界的宝库里。有时空行母会被称为是密续教法的守护者。
5、这些非常重要的大圆满宝藏,包括由多杰·林巴(DorjeLinpa)所发掘的“塔瓦龙扬”(TawaLong-Yang,即《见地的广空》,VastExpanseoftheview),还有利津·古殿(RigdzinGodem)的《直接揭示的普贤了悟》(Samantabhadra,RealizationDirectlyRevealed),以及由贾松·宁波(JatsonNyingpo)所发掘的大圆满教授。宗萨·钦哲也提到:“几世纪以来,主要的伏藏法是由酿惹·尼玛·欧色、咕如·确旺,以及利津·古殿这三位卓越的伏藏师,即‘有着兀鹰羽翼的持明者’所发掘。”(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宗萨·钦哲又说到:“咕如·确旺的《八篇中的第十天修持》是根基于称之为《喇嘛桑度》(LamaSangdu)的莲师化身,即“‘体现所有秘密的大师’。《八大成就法》有三种主要版本。而在所有不同的空行母修持当中,酿惹的金刚瑜伽女黑忿怒尊是极为深奥的。”
“伏藏法主要的集要当中,莲花生大士编纂了三个主要系列,每一系列都有‘贡度’(Gongdu)这个名字,分别是《喇嘛贡度》(LamaGongdu)、《仪当贡度》(YidamGongdu),以及《康卓贡度》(KhandroGongdu),然后再以《确永贡度》(ChokyongGongdu)做为补遗。桑杰·林巴得到领受《喇嘛贡度》的授权,塔香·林巴(TakshamLingpa)发掘出《仪当贡度》,而秋吉·林巴则身负发掘《康卓贡度》的重任,但由于不具适当的因缘,他无法发掘出这些伏藏法,否则这些伏藏法可有不少部。《确永贡度》也是如此,因为他所写下的只是短轨。莲花生大士曾指示《康卓贡度》被封在现今不丹的白崖(whiteCliff),但秋吉·林巴却遭到阻挡而无法前往该地。”(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7、很有趣的是,这四位大师皆来自不同国家;莲花生大士来自乌底亚那(Uddiyana),毗卢遮那来自西藏,无垢友尊者来自喀什米尔(Kashmir),而他们的上师师利·星哈出生于中国,也或许来自越过帕米尔(Pamir)与喀喇昆仑(Karakoram)山脉,位于中亚的一个国家。虽然不是在同一时间,但他们全都在菩提迦耶遇到了师利·星哈。
8、宁玛派的口授传承“喀玛”(Kahma),包含了所有佛的九渐次乘(ninegraduavehicles),但它强调的是三内密。其中第九是阿底,即为大圆满教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心要四支》(《四大心滴》)的藏文称为《宁体要吉》(NyingtigYabzhi),是极受重视的著名教授。这两套《心要》,即莲花生大士的《康卓宁体》(KhandroNyingtig)与无垢友尊者的《密玛宁体》(VimaNyingtig),皆有龙钦巴为其所著的《精髓》(Quintessence),分别称为《康卓扬体》(KhandroYangtig)与《喇嘛扬体》(LamaYangtig)。此外,尚有《奥义精髓》(ProfoundQuintessence)。这些教授统称为《母子心要》(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祖古·乌金仁波切分别用其著名的简称,称呼这些教授:《兜》(Do)、《觉》(Gyu)、《森》(Sem),亦即分别是《度毗多》(Dupedo)、《觉楚》(Gyutrul)、《森爹》(semde);《度毗多》是阿努瑜伽的主要典籍,《觉楚》是玛哈瑜伽的主要典籍。在此,《森爹》指的是大圆满阿底瑜伽的心部,另外还包括了《三部》的界部与口决部。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四部 第一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一章 离开西藏
就在我即将离开楚布寺之前,我告诉噶玛巴:“我觉得我不适合继续呆在此地了。”
“为什么呢?”他问道。
“我有两个孩子,还有他们母亲的事情要操心。当您能像只鸟儿一样振翅翱翔,到任何您想去的地方时,我却无法自由自在地到处走动,我担心自己会被困在西藏这个地方。我唯一的愿望是去一个完全没有社会动荡的地方。我有一张清单,上面列了几个地方请您斟酌;第一个选择是堪巴山谷(Khenpavalley),那是位于不丹的一个隐蔽小地方;下一个选择是不丹海拔较低的地方,第三个选择是锡金。还有一处位在尼泊尔索鲁孔布(SoluKhumbu)区的隐蔽山谷,另外就是尼泊尔西部一处叫做努日的地方。”
我提到我伯父跟努日的人有联系,并解释道:“有个住在那儿的喇嘛是赤松·德赞王的后裔,且因为他是我伯父的弟子,如果我们到那里去,至少不会饿死。请您给我建议哪个地方去最好。想到还要留在西藏,我晚上就睡不着。”
噶玛巴的一位喇嘛倾身过来说道:“您不用担心任何事,您受到我们如意宝的保护,就和我们如意宝待在一块儿,他将会照料所有事情。”
我回答说:“那样并不恰当。我有家庭必须操心,而且如果我跟着如意宝,不仅有损他的名望,还会让他左右为难,因为我会是他随从人员中,唯一没有出家的人。我情愿先离开。”
当我在楚布寺的时候,刚好有一群从努日来访的修行人,他们坚持要得到《图珠巴切昆色》的完整传承。噶玛巴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一共历时了十九天才完成。在这之后,噶玛巴跟我说:“把你的选择写在纸上交给我,我明天早上会告诉你占卜的结果。”
隔天一早,噶玛巴说:“别管其他选择了,到锡金去吧!我会帮你写一封给我弟子班酿克·阿汀的介绍信,他会照顾你的。在其他山谷中,你会遇到较多困难,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并不熟悉那些地方的方言。”有了噶玛巴那席话,我也就得到他的允许而离开西藏了。
前往锡金
原本我把两个儿子和他们的母亲留在位于市区北部的仲翁寺,现在差人把他们接过来,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我就把去锡金的决定告诉他们。
一听到这件事,我那贵为中藏贵族的妻舅旺度(Wangdu)惊呼道:“位于拉萨山谷心脏地带的布达拉宫,就像华丽的唐卡画一样,而jiawaRinpoche就像活力四射的太阳般闪耀于其上,没有其他人配得上这么高贵的地方!也许有人可以毫无困难地辗过你们康巴人,但他们不可能有天大的本领破坏西藏的佛法。”
“双方的力量差异太悬殊了,”我回答道:“请告诉我,你认为令人望而生畏的西藏军队确切征募入伍人数有多少?我怀疑他们集结起来能超过区区一、两万名士兵。当一座山因山崩而坍塌时,只有树木和草丛是抵挡不住的。”
我妻舅完全不肯听那些话。他的态度是大多数中藏贵族的典型态度:连想都不愿意想他的家乡会发生严重动荡。所以,我的妻子和她家人完全拒绝离开。就如他们其中一人所说的:“我们绝不可能抛弃我们的家产和财富!”
发誓绝不回西藏
就在我离开西藏前往锡金之前,有一名西藏妇女告诉我,她有好消息:“班禅喇嘛是无量光佛(BuddhaofBoundlessLight)本人,jiawaRinpoche是观世音菩萨,而毛泽东,我确定他是金刚手菩萨的化身,三个人就要会面了。这是世界和平的吉兆啊!”
早在拉萨时局发生动荡之前,我就无所畏惧地离开了西藏,身旁只有我信赖的侍者。可能没有其他人像我这么早离开西藏的,我也因而得以未曾耳闻目睹后来发生的血腥事件。就像俗话说的,当狐狸来的时候,最大的鸡会最先跑到鸡窝里。
从拉萨到锡金的路程并没有多远,我们骑在马上的小小队伍踩着愉快的步伐行进,牦牛则驮载着我们的行李。如果马不停蹄地行进的话,二十天之内就可以抵达锡余首都甘托克。
到了锡金,我受到噶玛巴的弟子班酿克·阿汀的接待;他是一位即慷慨又有威严的政治家,同时也是锡金政府的首要大臣;他也是一位重要的功德主,供养了很多稻田给噶玛巴,而这些稻田每年都可以生产五百蒲式耳(bushel)(l)的米粮。班酿克·阿汀说,我一辈子都可以和他住在一起,并供养我足以养活十个人的玉米田。他后来重盖了我所住的那间房子,把它改建成一座小寺庙。接下来几年,我尝试说服我的兄弟天嘎祖古离开康区,到锡金和我一起住。然而,有一天我却接到他因病过世的消息。
接到了我再三请求的几封信之后,我的妻舅旺度终于带着我的妻儿,来锡金和我一起生活。但他到了锡金之后,却要我们所有人返回西藏。
“你已经到了这个默默无闻又贫瘠的山谷,”他说:“我很确定暴乱分子不会到这里来,因为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话,会活活饿死!我听说这附近没有像样的食物,而且热到让人几乎活不下去。我绝不会待下来,也不会让我年迈的母亲待在这儿,我确信她会因饥荒或酷热而死。”
我们颇为激动地讨论了这件事,直到我发誓绝不回西藏,才结束这场谈话。
“即使有人把我捆起来拖着走,我也不会回西藏,而我也不会让我两个儿子回去。”我跟他说:“你有自由做你想做的事。当一个从死囚牢房里逃出来时,他不会在意前方的路是往上或往下——他只会一直地往前跑。对我而言,离开西藏就好像从监牢中逃离。我绝不会回去!”
旺度反驳道:“我在这儿睡不好,整夜辗转反侧,渴望要回到西藏。”所以最后旺度收拾了行李,带着他母亲一起回西藏。从这以后,好多年时间我都没再见到他,直到动荡的局势彻底缓解的多年之后,我才又见到他。
一无所有
回顾过去,我觉得幸亏有噶玛巴,我才能够在西藏以外的地方生存下来——这绝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功德所成。我有妻子和孩子,但我并没有从康区带走任何私人财物,只从拉萨带了几件不重要的物品而已。
我差了一位信赖的侍者到康区,告诉我亲密的亲戚、朋友,还有在寺中受我照顾的那些人,到锡金来跟我一起生活。然而,许多人都因为他们的牦牛、羊,以及要照料他们认为重要的事而分身乏术,因而不曾考虑离开西藏。
由于桑天·嘉措转世灵童的缘故,拉恰寺仍旧十分兴旺。我向拉恰寺请求了一些重要物品和资金,但我的心愿并没有引起注意。我并未从康区带来任何一样关于佛法的私人物品。在我离开西藏之前,囊谦几百年来已经历过多次动乱和政治动荡,因此人们无法想像这次连寺院里的东西也难以保全。
确吉·尼玛的寺院也相当富有,如果我当初能有机会从那儿带走一些贵重物品的话,我们的生活应该会过得宽裕些。但在我有办法差遣侍者到那儿去之前,所有与西藏的联系管道,不管是交通运输或通讯设备,全都被切断了。除了能够携带的几样私人物品和生活必需品之外,我抵达锡金时身无分文。
有些失去的东西让我感到颇为痛心,譬如我上师穹楚的两卷《宁玛歌宝》(TreasuryofNyingmasongs)是我钟爱的珍宝;在康区的时候,我常在丧礼、灵疗法会或会供的时候唱诵这部典籍。当然,我把它一起带到了中藏,但是,却因为会遭受强烈怀疑或断然反对,所以无法把它带到锡金。其他珍贵的物品,譬如佛龛上的神圣物品也是如此,所以我留下了所有的传家宝,只带走了一套品质中等的仪式用品。
由于桑天·嘉措对于雕像制作的要求极为严格,因此垒峰新佛堂里的雕像几乎可说是他那个时代品质最好的。尽管如此,我却无法带走任何一尊雕像,或他丰富藏书馆中的任何一本书来到锡金,因为这些全都应当属于他的转世,即那位年轻的祖古。
不管怎么说,由穹楚所编辑,但已散失的这套书,曾是我极为珍贵的财产(2)。第一世康楚仁波切曾经写过一部修持法,赞扬大圆满传承所有伟大的上师。文中,他提到会供之后,“这时候你可以加进合适数量,由传承上师所做的道歌。”他也提到唱诵这些道歌(SpiritualSongs)的广大利益,并引述密续的内容:“了知自性的觉醒性,将会在行者个人的经验中无限扩展。”
穹楚自行担负起收集这些道歌的任务。也许有人会认为他有些过头了,因为他从龙钦巴那本内容广博的《法界宝藏论》开始着手(3);他的理由是:“如果你想找到表露大圆满三要究竟见地的道歌,我个人认为没有道理排除龙钦巴的杰作。”
接下来,他收集了所有早期大圆满的大师,以及西藏所有重要传承的大师们所作的道歌。到最后,他总共收集了两大卷作品,甚至还曾经想要将包含了龙钦巴所著的深奥道歌《住心道宝》(TreasuryoftheofAbiding)(4)这部冗长的典籍加进来。桑天·嘉措说服他不要毫无限制地增长他的道歌集:“当然这些也是合适的道歌,不过那样做的话,假如有人想在会供时唱诵全部的道歌,那会没完没了的——除非你想让它持续两天的时间。”
精致完美的《三要》版本
在那段时间,有些珍贵的典籍还是成功地离开了西藏。例如,桑天·嘉措有一部很精致的《大圆满三要》书法版本就被我带出来了。
当敦珠仁波切看到我私人的《三要》版本时,对于它品质之高印象极为深刻,“你们东藏在书写与拼字两方面的工艺水准,真是令人赞叹啊!”他惊呼道:“多么神奇啊!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作品。有人见过吗?”
我回答说,桑天·嘉措有位老侍者做事一丝不苟,且因为拼字极少有误,而为人所称道。桑天·嘉措私人赞助了与秋吉·林巴《新伏藏》相关的三十部典籍手抄本,这位侍者就做了大部分的工作。
我姑姑扎西·奇美和她的丈夫是我寺院的看管人,她丈夫非常喜爱这部经典,所以用绸缎将它层层包起来,而且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它。后来,当我被我们如意宝征召到中藏去的时候,我遣人将这部经典送过去。我姑丈在那时候就要求一名从我父亲寺院而来,正好朝圣路过的僧人帮他做了一个复本。
后来,幸逢三宝恩泽加被,带着这部经典回康区的那个人,在时局动荡的混乱时刻迷路了。因为他搞不清楚自己拿的是什么样的珍宝,于是把它交给了我寺院的一名祖古,并交代他说:“这本书是属于垒峰的。”这就是今日我们能拥有这部经典极为精确版本的原因。
1、蒲式耳:谷物、蔬菜、水果等的容量单位,一蒲式耳相当于八加仑。一加仑约合4—5升。
2、穹楚仁波切所著的这套《宁玛道歌宝》在二零零三年春天被找到,目前这本书的翻译还在进行中。
3、龙钦·冉江(LongchenRabjam)著,《法界本空宝藏论》(ThePreciousofBasicSpaceofPhenomena,藏文称为“确映左”,ChoyingDzo),由理查·巴伦翻译,莲花出版社(PadmaPublishing)出版。
4、龙钦·冉江著《住心道宝》,查理·巴伦翻译,莲花出版社(PadmaPublishing)出版。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三部 第四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四章 拉萨令人称奇的大师们

宗萨·钦哲
在拉萨的时候,我得以和一位绝妙的大师,也就是深受喜爱的宗萨·钦哲共度时光。在康区,这位转世祖古与伟大的钦哲本人同享盛名;他不只是第一世钦哲的祖古,几乎就是他本人;他是个博学、高贵的大成就者,同时具有令人赞叹的仪表。
他后半生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而且拖延了三年,一直找不到治愈的疗方。最后,他受请求迎纳一位佛母来改善健康状况。他答复道:“如果都没有办法的话,我将归还我的比丘戒。”
他随即描述了一个特定的年轻女性及其下落。而后,她和她的家人收到了一封邀请信函,她就来与他同住了(1)。宗萨·钦哲舍戒不再是个僧人,而成为一位瑜伽士,而且是位圆满的瑜伽士。
当康区的动荡时局变得不堪一击时,他以短程旅行为借口,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动身前往中藏,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人阻止他了。途中他经过了囊谦。
就如我所提过的,宗萨·钦哲先前曾造访桑天·嘉措的隐修处垒峰。在那里,宗萨·钦哲请求我的上师给予他《新伏藏》法中,由第十五世噶玛巴所撰写的部分,那是他未曾领受过的传承。不过,当时我并未见到他。
有一天,当我碰巧在拉萨大昭寺里参拜释迦牟尼佛雕像的时候,有消息说宗萨·钦哲也来了;他气度宏伟地迈着大步走进来,头上戴着莲花生大士著名的莲花冠,身上穿着法袍。(2)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看那边!那是谁?看起来是位伟大的大师。他的穿着就像莲花生大士一样。”他几乎马上就成为全拉萨知名的人物。当他待在一位举足轻重的权贵家中时,我去探访他,当时他正在传授《心要四支》(FourBranchesofHeartEssence),那是大圆满中最重要的一套法教。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个康巴人。”我答道。
“来自康区什么地方呢?”
“我来自秋吉·林巴的家族。我是他的曾孙。”
“涅琼·秋林没有孩子。”宗萨·钦哲与涅琼的秋林非常亲近。他继续说道:“那么你是谁的儿子呢?”
“涅琼·秋林是转世,而我是秋吉·林巴本人的后代子孙,因为我父亲是由尊者的女儿所生的。”
“噢……所以也许你是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位秋吉·林巴的后代子孙,也就是给予噶玛巴利培·多杰《三部》灌顶的那位!那是你吗?”
我除了说“是的,那就是我”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我猜,这表示我们已经正式认识彼此了。
“好,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必须为我安排和噶玛巴见面。”他说:“他持有一种灌顶的传承,能让弟子精熟于觉知的展现(3)。我必须从利培·多杰本人那儿领受它。请你协助我,代我请求他。”
为了协助促成这样的吉祥会面,我首先带着噶玛巴的秘书长与噶玛巴家族的几位成员去见宗萨·钦哲。这次会面进行很顺利,很快地,宗萨·钦哲就受邀至楚布寺给予教授与灌顶。我清楚记得宗萨·钦哲在廿三日抵达后,就一直待在楚布寺,直到次月的八日才离开。
我们如意宝怀着极大的敬意对待宗萨·钦哲,安排他在最好的寮房中。我非常幸运地能从他们两位那儿领受灌顶,并亲眼目睹他们彼此喜爱对方。新年庆典期间,宗萨·钦哲待在楚布寺,受到极大荣耀的款待,并被安排坐在崇高的法座上。
噶玛巴与宗萨·钦哲
噶玛巴私下告诉我:“我对于能够款待这样一位伟大的上师感到激动不已。尽管当前是多事之秋,他却让我感到全然的安心。”
噶玛巴请求了一部第一世钦哲的心意伏藏,那是一部具有秘密封印形式的《长寿佛母墙达利》法(4)。接着,宗萨·钦哲也请求了红观音菩萨的灌顶,称为《天人师之洋》(OceanofConquerors),这是从第二世噶玛巴噶玛·帕师(KarmaPakshi)时代以后,每位噶玛巴最重要的一个本尊。噶玛巴也给了他和这个灌顶相关的一个特定面向,称为‘展现觉智的灌顶’(empowermentforplayofawareness)(5)。而在这些灌顶期间,只有噶玛巴的弟弟朋罗仁波切(PonlopRinpoche)和我被准许待在内室里。”
灌顶结束后,谈话内容转到了西藏的未来。宗萨·钦哲说道:“在我看来,西藏局势极度恶化。事实上,我来此地主要原因是为了亲自向您请示,您对我到贝玛古去的看法。”这是位于印度边界一处非常偏远的山区。
过了一会儿,噶玛巴说道:“贝玛古、贝玛古……看起来并不好;山群非常陡峭,路上的河川也难以跨越,而且,到最后局势动荡也会影响到那里。那是我所见到的。仁波切,你必须到锡金去。”
“很好,如意宝,我有信心您是个能清楚见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我将依循您的忠告。我原本是计划要由贡波区离开西藏,但我却有所疑惑。那是我为何来请示您的原因。”
宗萨·钦哲待在楚布寺期间,成了我的老师之一。从那时起,我得以向他澄清许多重要的疑点,因为一连好几天,一些自命不凡的楚布寺秘书禁止他去见噶玛巴。这并非新鲜事,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许多伟大的上师身上。此外,当宗萨·钦哲初次抵达楚布寺时,似乎没有人赞赏他确实是个何等超凡、伟大的上师;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来向他请求法教。有个原因是,他住在噶玛巴的寮房里,让人难以进入;另一个原因则是,噶玛巴身边的人似乎丧失了对其他喇嘛的赞赏之情;他们发现要对任何人产生信心并不容易。因此,我何其有幸,在那段期间没有人跟我争着要见宗萨·钦哲。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曾为上一世噶玛巴佛母的楚布·康卓(TsurphuKhandro)、楚布寺的金刚上师,还有我,都被人看到进进出出地要取得法教。到最后消息传开了,很快地,人们就站着排队要见他了。
离开楚布寺之前,宗萨·钦哲请求八套中等长度的《圆珠巴昆色》仪轨,他说:“这是一部专门针对这个时代的特别仪轨。请向我们如意宝询问,我是否能得到它的几本复本。”
接着,宗萨·钦哲要求借用一尊小雕像,那是由第一世噶玛巴在青铜上咬一口来开光的。这些雕像在康区从未被人见过,不过宗萨·钦哲知道噶玛巴有几尊这样的雕像。对于这项请求,噶玛巴似乎相当高兴,因此他要人去搜寻他存放圣物的地方,且找到了两尊雕像。
“我想给你一尊。”他突然这样告诉宗萨·钦哲。宗萨·钦哲试图拒绝,噶玛巴却强迫他收下。你应该瞧瞧这件事在整个楚布寺所引起的骚动。每当两名僧侣在路上相遇时,谈话的主要话题就是,“这位来自宗萨寺的萨迦喇嘛得到了我们最珍贵的宝物之一——我们第一世噶玛巴杜松·虔巴(DusumKhyenpa)咬过的雕像。倘若我们如意宝就那样把宝物送人的话,我不知道佛法将会发生什么事!他把我们的心爱宝贝送给了人。”
全寺弥漫着一股批判的气氛。我试图阻止僧众,告诉他们说:“别用那种态度说话!噶玛巴是佛法之主,如果他以那种方式将雕像送出去,必定有其道理。除此之外,它也不过是两尊中的一尊罢了,另一尊仍在楚布寺。”
“没错,没错,尽管如此,两尊仍比一尊好!”这是他们的回答。
毫无疑问地,噶玛巴的看法和他们不同。当宗萨·钦哲即将结束他停留的日子,噶玛巴说道:“当这位老喇嘛离开楚布寺后,这地方看起来将会空荡荡的。”
珍贵的传承法教
当宗萨·钦哲再度回到拉萨时,我得到机会从他那里领受到更多的法教,尤其是他给了伟大米庞所著的一份一般瑜伽士指引(6)。开头是这么写的:
“无需长时问研、思与修,
依口诀而持心髓,
一个凡俗瑜伽士经过微小困难后,
也能成就持明者之境界——
此乃甚深之道的威力。”
他用了几天时间,每天一大早以极为缓慢的步调给予教授,而我非常享受我们一起上课的时光。我们也有机会交换其他法教,举例来说,我带了噶美堪布针对《七支深密轮》(SenfoldCycheofprofundity)中,关于莲花空行母(LotusDakini)修持的一些阐释。宗萨·钦哲做了一份复本,而我也乐意给予他口传。
当我在拉萨的时候,也见到了顶果·钦哲,他是伟大钦哲的另一位转世。虽然我曾听过他,而他也揭示了我送给德喜叔叔的那张羊皮纸空行卷轴内容,但我却从未见过他。刚好,德喜叔叔已经在那个冬天往生了,他有一些特别的私人物品要送给顶果·钦哲,而我则身负将它们带去桑耶寺交给顶果·钦哲的任务。
顶果·钦哲身材高大且相貌出众。他告诉我关于他透过德喜叔叔与我的家族结上法缘的事,并说他乐意给予我一些灌顶。就在那时候,他正要到楚布寺去见噶玛巴,所以他说等他回来后,我们再进一步讨论。
我利用这个机会提醒他,德喜叔叔告诉我关于《八佛母》(EightConsorts)空行伏藏的故事,并补充说到德喜叔叔命令我向这位钦哲祖古请求这个传承的事。
顶果·钦哲回答:“回到康区后,我把那四十页内容拿给宗萨·哲钦看。他告诉我说:‘你必须给我那部法的灌顶与口传。我之前已发觉到秋吉·林巴空行母系统的教授中,有一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写下来,这个看来似乎正是那部教授。你做得好极了!’我于是将整部系统的灌顶与口传献给了他。”
“至于你的请求,目前我们运气不好,因为我将法本留在他那里,所以我现在无法把法教传给你。将来你见到宗萨·钦哲时,你必须向他请法,他说他想负责那部法教。”尽管如此,顶果·钦哲对于我请求这部法,看起来似乎感到相当开心,对我非常地仁慈。
“这是一部庄严宏大的伏藏法,”他继续说道:“但我能怎么办?我将它送给了宗萨·钦哲,因此我没有法本。由于东藏的情势每况愈下,因此我必须逃到拉萨,却不晓得宗萨·钦哲已经在这儿了。我原本预期他更晚一点才会来。宗萨·钦哲告诉我,他派人到康区收拾那些典籍,不过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在我与宗萨·钦哲多次美好的谈话中,有一次我告诉他德喜叔叔所说,关于顶果·钦哲抄录下的伏藏法故事。“仁波切,”我问道:“他告诉我,您有经文。您有带在身边吗?”
宗萨·钦哲回答:“祖古所写下来的这部伏藏法,绝不是普通的伏藏法!他捕捉到相当了不起的内容、甚至包含了一部密续。我告诉你,那可不是所有伏藏师都能办得到的!伟大的钦哲与康楚可以办得到,而秋吉·林巴也得到了几部。”(7)
“我迫使罗索·达瓦把这个传承让给我,之后并立刻将整部经文制成木刻板,打算将它传播出去。不过,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佛陀法教的敌人突然从东方崛起,动乱已经开始。由于我必须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离开,因此无法将它带在身边。让我告诉你,我设法带出来的东西很少很少——只有三尊小古察雕像;这是莲师为了西藏的利益而将它们封藏起来,以作为他的代表。(8)就这样而已!其他所有的神圣图像、雕像和圣骸,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带出来,我们神圣崇高的典籍就这样沦落入佛法反对者手中了!”
简单的说,即使宗萨·钦哲保全了那部传承,现在也无法将它传授下去。他也失去了所有代表成佛者身、语、意的神圣物品。(9)
因此,当谈到要领受德喜叔叔所建议的这部伏藏法时,我觉得我已经尽我所能,首先向德喜叔叔本人,接着向顶果·钦哲,最后向宗萨·钦哲请法。
有一天,宗萨·钦哲说道:“我即将要到中藏一带朝圣,如果你一起同行,我有一些灌顶与口传可以与你分享。也有几部《新伏藏》里罕见的作品我还未领受过,而我想你有。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我们能一块儿旅行一小段时间,会是个好主意吗?你何不请求噶玛巴的允许,跟我一道走?”
但事情的结果并未如我们原先所计划,因为那段日子噶玛巴想要修些特定的仪式,而我们也正在修一种与狮面空行母(Lion-facedDakini)有关,需要九天时间的除魔仪式。因此当我告诉宗萨·钦哲说,噶玛巴不让我走的时候,他别无选择,只好在没有我同行之下离开了。

敦珠仁波切
我已经提过敦珠仁波切,不过从来没有说明我们见面的情况。
当宗萨·钦哲还在拉萨的进候,有一天我去见他。不过,到了门口时,我才被告知他那天不在;他已经到拉萨近郊的一处帐篷营地,去请求敦珠仁波切授予一个灌顶。当我下次见到他时,他表露了对于敦珠的深切赞赏:“在我们当前这个时代,我不相信有任何一位持明者比敦珠还要有成就。那是为何我必须向他请求灌顶的原因!”
不久之后,我自己遇见了敦珠仁波切,他正待在我所认识的一位好性情的贵族家里。当时这位显贵想在家中的寺庙修十万遍会供,所以邀请敦珠仁波切前来主法。这位显贵知道我在镇上,所以也邀请我来。我和敦珠就是在这十万遍会供期间相遇,也相处了一些时光。
“你是谁?”他问我。
“我是从康区来的。”我回答道。
“你从康区哪个地方来的呢?”
“从囊谦来的。”
“你属于哪个传承呢?”
“我属于巴戎噶举。”
“你修什么法呢?”
“我修持秋吉·林巴的伏藏法。”
“那么,你也许和他有亲戚关系。”
“是的,实际上,我是他曾孙之一。”
“说明一下你的族系。”
我告诉他,我是吉美·多杰的儿子,也是桑天·嘉措的侄子。
“噢!真的!”敦珠答道:“我从桑天·嘉措那儿领受了部分的《大圆满三部》,并将他视为我的根本上师之一。我最近听说有个康巴喇嘛在楚布寺给了噶玛巴《三部》的灌顶——那个人是你吗?”
显然,耳语已经传遍各处了,因此我承认:“是的,那个人是我。”
“你有把书带在身边吗?”
“是的,我有,就留在我楚布寺的寮房里。”
“你有带圣像吗?”
“是的,我也有。”
“棒极了,因为你必须将那个教授传给我。我在楚布寺得到前三个灌顶,不过我绝对要得到完整的教授。”
由于敦珠仁波切非常坚持,因此我必须立刻派遣我的侍者在噶玛巴远行到拉萨西北方的天湖期间,回到楚布寺拿我的书本和圣像。不久之后,我也必须尽我的绵薄之力,将这个传承献给敦珠。
恰扎仁波切的试探
当这些灌顶进行了几天之后,我遇见了恰扎仁波切(ChatralRinpoche);他的外貌非常引人注目——身穿质地粗糙的毛料衣服、高耸的鼻子,以及康巴人的言行举止。我们的交谈是这样开始的:
“你,喇嘛!你从哪里来?”他粗鲁地质问道。
“我从囊谦来的。”
“从囊谦哪里来?”
“我是秋吉·林巴的后代子孙。”
“我曾到慈克寺去,不过我在那里并没有看到你。”
“我并没有一直待在慈克寺。”
“那你从哪里来?说出来吧!”
“秋吉·林巴的女儿贡秋·巴炯有四个儿子,其中之一就是我的父亲。”
“嗯……嗯……”我已经听说你应当是涅琼·秋林的侄辈。我在宗萨寺那儿认识他,他到那里去探访宗萨·钦哲,但我从未听说他有个喇嘛侄辈。现在我听说我们的敦珠仁波切正从这一位侄辈那里领受了《三部》的灌顶,但我们都知道,有很多所谓的‘康巴喇嘛’来到中藏,试验他们各式各样的把戏。因此,我好奇你是否也只是另一个这样的人罢了。嗯……。”
恰扎仁波切一直瞪着他的大眼睛打量我,“许多康巴喇嘛来这里,给予他们没有传承的灌顶来欺骗人们。”敦珠仁波切就坐在那里,插嘴说道:“是我请求他给予这个传承的。”
很快地,他们开始开起一个又一个玩笑。而在这时候,恰扎仁波切带着得意的笑脸转向我,说道:“好吧,我想你终究不是个冒牌货——那么,你可以继续给予他灌顶了。”
雪谦·康楚
当我准备离开西藏的时候,有一位名为雪谦·康楚的令人赞叹的大师交给了我一封信,要送给已在锡金的宗萨·钦哲。他把信交给我时说道:“如今要说宗萨·钦哲就是老钦哲本人,绝对是合理的。现今人们要在甘托克见到他,似乎很容易,但事实上,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请你将这封信交给他。”
对这位大师来说,要如此赞扬任何人是极不寻常的。但后来当我将信交给宗萨·钦哲时,他把信放在头上,并说道:“这封信是来自一个像老康楚本人的人。对你来说,要见到他似乎是很轻易的事,不过那是令人讶异的好运。”他们相互之间,对彼对都有种不寻常的赞赏与净观。
雪谦·康楚已经达致了妄念瓦解的境界。臻至这种层次的高贵生命,行为举止常表现出孩童般,十足自然、不造作的模样,完全不会考量社会常规——雪谦·康楚到了晚年的时候,似乎就是那个样子。
有一次,当他在拉萨时,一位中藏大臣来探访他。当时拉萨地区的官员全都将头发绑在头上,并饰以金黄色的圣物盒,而瑜伽士通常也将头发用里面装有圣典或圣骸的一个小圣物盒绑起来。尽管这名男子穿着打扮显然像个西藏显贵,雪谦·康楚仍对他说:“喂,瑜伽士,你从哪里来的呢?”
“仁波切,嘘!”有人倾身向他轻声说道:“他不是瑜伽士,他是位大臣。”
“喔,你是位大臣。”雪谦·康楚脱口说出:“我以为你是个瑜伽士。你从哪里来的呢?”
那位大臣感到非常窘迫。
在另一个场合中,由政府高官纳波(Ngabo)邀请了敏珠林寺的琼仁波切、雪谦·康楚、顶果·钦哲,以及多位僧人,一起在大昭寺主修一个法会。这些人全都坐在一起。纳波本人并未到场,而是派他的妻子出席;她是一位身份崇高的妇女,被称为拉蔷·古秀(LhachamKusho),即“夫人”之意。由于她是位贵宾,所以当她将装着钱的信封袋连同哈达一起交给琼仁波切时,她也低下了头——不像平常人从喇嘛手上得到加持时那么低,而是只低到额头互相碰触的高度。
雪谦·康楚随即用手肘推了推顶果·钦哲,并突然大声叫道:“喂,钦哲,快点!我应当如何应对那位女子呢?我以前从未跟女子的头部相互碰触。”就在这时候,那位女子已经走过来,站在他的正前方。
“只要保持安静,并以额头互碰就好了!”顶果·钦哲在他耳边说道。因此,雪谦·康楚弯下腰,以地位平等的人之间相互问候的方式与她额头互碰。
接着,她向他献上了哈达,连同一个装着钱的传统信封袋,以作为供养。坐在他隔壁的顶果·钦哲正在接受哈达与供养时,雪廉·康楚已经撕开了他的信封袋往里面瞧——违反所有得体礼节的规矩。
他拿出了钱,并以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喂,钦哲,瞧瞧我得到了什么!你拿到了多少钱?”
我当时并不在场,不过顶果·钦哲亲口告诉了我这则故事,并提醒道:“在公开场合坐他旁边,真是吃不消。”
当雪谦·康楚谈到俗事时,常表现得相当孩子气,不过,当他谈到佛法时,他的智慧就像驱除了黑暗的东升旭日般。在拉萨时,我有一次找到机会问他说,他觉得谁是西藏证量最高深的大师。
“看看敦珠,”他答复说:“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有神,几乎就像老鹰一样;在他的眼神中,你可以看见全然开放的觉悟特质。如果要问哪个人具有证量,就是他了。与他相较之下,其他人看起来似乎都颇为迟钝且心不在焉。”
“名气响亮的大师竹巴·永津又如何呢?”我接着问道。
“他绝对也达到了那个层次;他的心广阔开放,连丝毫无明都没有。”雪谦·康楚回答道,“我听说他甚至都不睡觉。”
接着我问他,他所说的证量高深是什么意思。
“这是指当你的觉知无所障碍,且无所执著时,你仍敏锐地安住于当下,了然分明于细节之处。”他当时所展现的正是如此。我确信他就是一位证量极高的大师,而且对他怀着深刻的信心。
雪谦·康楚的预感
尽管中藏仍旧一片平静,康区却一直处于动荡之中。当我还在楚布寺噶玛巴待在一起时,雪谦·康楚也到那里短暂停留。
他告诉了我一个预感:“现在,每当我看到暴乱分子时,我的胸口马上就会痛起来。我觉得极不舒服,或许有一天我会被他们带走。”
他做了几次这样的评论。有一次我问他:“为何你会被暴乱分子带走?噶玛巴正要把你派到锡金,去当锡金国王的主要上师。我们如意宝已经安排好了,也告诉锡金人说:‘我要把这位喇嘛送到你们那里,当皇室的上师。’”
“既然你很快就要离开西藏了,”我问他说:“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会把你带走?”
雪谦·康楚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就是觉得这很可能会发生。”
动身前往锡金之前,雪谦·康楚想要造访中藏其他地方。噶玛巴却告诉他说:“别去,你应该继续待在此地。你很快就必须动身,直接前往锡金了。敏珠林寺的主要功德主已经在那里了,你必须与他相连结,你在那里将有圆满的因缘。”
但雪谦·康楚却反对道:“我必须先去敏珠林寺;敏珠林寺就像是宁玛传承的基石,我必须造访那里一次。”
他们不断地争论,到最后噶玛巴说:“好吧,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话,我会替你安排一切,并提供侍者。不过,你不能待在那里超过两个星期。之后你就必须直接回到这里,然后到锡金去。”
雪谦·康楚允诺在敏珠林寺待两个星期,一天都不会多。遵循噶玛巴的教诫,他只待了两个星期,接着就动身回楚布寺。
在回程的路上,雪谦·康楚在一条大河的渡口意外遇见了一群人。真的很凑巧,他们是林桑(Lingsang)家族的成员,在时局动荡的这个时候,来到了中藏。
由于这些人是雪谦·康楚在康区的功德主;因为他们的资助,所以雪谦·康楚有义务要为他们修法。因此,他在那条河的岸边逗留了五天。这么做的结果却是一场灾难——暴乱分子赶到了哪里,把雪谦·康楚抓走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他必定是从中藏被带回东部的德格,因为有人在那里看到他,接着就不知所踪了。这实在是件令人伤心的事,他当时大约只有五十岁。
我的顽固与骄傲
不幸地,现在我必须再告诉你另一个关于我固执顽强的例子。
正当我准备要去锡金时,噶玛巴告诉我说:“首先,待在我的弟子班酿克·阿汀(BanyakAting)位于锡金的庄园一段时间,然后再前往尼泊尔,到位于加德满都山谷博达的大白佛塔去,你应该在旁边兴建一座寺院。”
“佛塔里有个人已经答应要给我土地,而我有封来自山谷其中一位统治者的信函,允诺会提供建筑材料。从我应当派个喇嘛去监督这项计划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月,我想你会是负责这项工作的理想人选。”
隔天,当我坐在我们如意宝面前时,有个人拿了一叠共八封信函进来。当他将信函一封封交给我时,也告诉我这些信件是要给谁的;每封信都是寄给尼泊尔政府的特定官员,还有一封是要给土地的赞助人,以及一封给尼泊尔马汉扎国王(KingMahendra)的秘书,甚至还有一封是要给印度籍大师古努喇嘛(KhunuLama),请求他来,尽管我怀疑他是否会来。

“恶劣的时刻将会降临西藏这个地方。”噶玛巴说道,“我要你在尼泊尔建立一座寺院。我已经做了准备工作,要将我们一半的雕像、书籍和法器慢慢地送到尼泊尔。不过得要有个地方存放它们,那就是一座寺院。你必须前往那里建立一座寺院。”
他继续说道:“我选择你去是有道理的,因为你有能力当我的代表。我将派遣所有必要的侍者与秘书,并赋予你喇嘛的崇高地位。因此,去将你所有的东西打包,往南到尼泊尔边境的吉隆(Kyirong),再从那边到加德满都山谷,并立即着手兴建主要的寺院。建造工作必须品质精良,而且必须在三年内完成。我们必须现在就此达成共识——盲目相信一切会好转,而留连于西藏是没有意义的。”
“对不起,如意宝!”我难以置信地说道:“像我这样的人,如何能实现这样的教诫呢?我的学养没那么好,而我既不是个能言善道的老师,长得也并非高大英俊。在我看来,您挑了个最差劲的人选。派我去,不仅是个没有正当理由的惩罚,而且我确信最后结局肯定也会是失败的。”
回顾这件事,我忍不住要笑自己的鲁莽无礼。
“康区有这么多伟大的噶举寺院,包括色芒寺在内,”我继续说道:“每座寺院都有能干且杰出的喇嘛。您有权力指挥最优秀的人当您的代表,他们也会听从您的指示——那么做是否会更好呢?您所必须做的,只是表达您的心愿,我确信任何人都将依您的吩咐做事。那才是您应该做的事——因为我不可能承担这样的地位。即使我真的去了,也不会有人听命于我,我不可能允诺在三年内盖好寺院。我比较像是个被称为‘喇嘛’,却以人身化现的饿鬼。选择我代表您,将一无所成,并徒然玷污佛法而已。”
我随后站起来礼拜了三次,以展现我坚定的决心。“当我这样的人承担高阶佛教大师的地位时,”我补充说道:“将使人们背弃佛法,并导致他们违犯三昧耶。”
“用不着你来烦心这种事,这是我的事。”噶玛巴不为所动地回答道:“此外,顺道一提,我认为人们将会对你有信心。”
“我并非企图要说您不对,”我抗议道:“但在我看来,您是试图叫一只狗表现得像狮子一样,而我就看不出要如何才能办得到。”
“你实在是个顽固的人!”噶玛巴大声说道:“毫无意义的固执。真是遗憾!显然你并不明了这么做对佛陀的法教和众生会有多大的利益。我对你寄予厚望。”
“我并不缺少举足轻重,并大吵着要更高位阶与地位的喇嘛;许多人急切地想要去,还会完全照办我所要求你的事。真是可惜!不过别再提了,至少暂时如此。”
他是那么说的,不过并没有用,我仍旧不服从他的指示。
这个例子彰显了我顽强的骄傲。我现在很懊悔当时没有利用那个机会实现他的心愿,因为他当然是对的;在尼泊尔建造一座寺院,肯定会为众生带来极大的利益。然而我又知道些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个平庸的傻瓜罢了——但当时我却完全坚持自己的判断。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噶玛巴询问道:“反正你准备要去尼泊尔,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问道。
“那里有个叫作玛拉提卡(Maratika)的地方,那是你应当去做三年闭关的地方。”
“这地方位于何处呢,仁波切?”
“距离加德满都山谷不太远。如果在这三年期间,你能在那里修持一些长寿法,你将会有好的成果。”
“求求您,别强迫我那样做!”我恳求道:“我当然听过玛拉提卡,那是莲花生大士获得成就的地方。但我如何取得粮食呢?在那里我不认识任何人。求求您别叫我做这件事。”因此,那次我也没服从噶玛巴的心意。
噶玛巴说话的方式极不寻常。当他表达他的心意时,听起来经常不太像是建议,反倒像是可能性,是实际会发生的事。尽管如此,我当时显然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听从他的话。所以,那两次我并没有履行他明确的心意。
失落的珍宝
每当我思及那段时间所失去的所有珍贵宝藏时,我对自己的愚蠢实在难以置信,尤其是令人赞叹的楚布寺藏书馆书籍;知道那座无价藏书馆后来的遭遇之后,我很懊悔没有为了我前往锡金的旅程,而要求借出几本书。
有一本书特别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就是噶美堪布加以注解的《知识宝藏》版本;不只因为那本书是以他自己的大字笔墨真迹所写成,也由于他在字里行间插入了他亲自向作者康楚请益的阐释。整部经文加上康楚自己的评论,写满了三大册。在楚布寺时,我请求借出这些书,噶玛巴也同意了。然而当我追查书本时,却早己被闭关指导上师帝亚·珠彭(DilyakDrubpon)借走了。
“我已经请求我们如意宝将这些书借给我了,可以请你将它们送过来吗?”我要求道。
“我以三宝的名义发誓,我不会这么做!”帝亚·珠彭回应道,“我不会割舍这些书——绝对不会!我告诉你原因,因为噶玛巴老是把人送来我这里来问问题。没有了这些书,我如何能给予适切的回答?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并未广泛研读,只读过《入菩萨行论》与《三戒》(TriplePrecepts)这些基本经文。我并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而这三册书是我所仅有能支持我说法的东西。”
“你说是我们如意宝派你来的,那也无济于事,我也是为他工作。你现在来到这里,声称要挖出我的两只眼睛,让我成为瞎子!我对着三宝发誓,我绝不会割舍这些书。”
我跟他是很亲密的朋友,所以我能怎么办呢?我无法与他争论,因此我试着从另一个角度跟他说:“你不需要那样紧紧抓着它们不放。噶玛巴真的说了,我只能短时间借阅它们,就让我拿走一小段时间吧。”
“不行,我以三宝的名义发誓,你不可能拿到它们!”他坚决地喊叫道。
帝亚·珠彭是位真正的禅修者,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一旦他誓言“以三宝的名义发誓!”你就没辙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毫无疑问地,我会请求噶玛巴施加压力。不过,因为我不想让这件事演变成更大的问题,所以就让事情这样过去了,而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读到那些书了。
在楚布寺的时候,有一天,当帝亚一位刚在色拉学院完成辩证法与因明课程的密友兼亲戚走进房间时,我正和他坐在一块儿。帝亚·珠彭是那种比较单纯的禅修者。
“你所理解的空性是什么呢?”他的朋友戏弄地问道。
“空性非常简单,就是我们所称的大手印和大圆满。”珠彭回答道。
“你这个傻子!你不能仅仅以另一个字眼来定义空性;它应当是所有教授的基础,你却无法描述它。你坐在这里,佯装是噶玛巴的助理教师,你这个骗子!”
“好啊,如果你这么急切的话,你就为它下定义。”珠彭强烈要求道。
“不运用特性去解释的话,要如何勾通任何涵意呢?你认为你将会出奇不意地领悟究竟实相吗?你需要使用文字与概念。你这个白痴!”他的朋友回复道。
珠彭反击说:“如果你认为你能使用文字和概念来展现空性的话,那么你才是举世无双的蠢蛋!”
他们继续这样彼此斗嘴、嘲笑对方。
接着珠彭转而对我说:“你看,要是没有噶美堪布注解的版本,我要如何抵挡像这样的家伙?”
后来,当帝亚·珠彭离开西藏,抵达锡金时,他告诉我:“我无法将那些书带在身边。我想要带着他们,我也确实尝试过,却没有成功。”
“你怎么能把它们弄丢呢?”我悲叹道。
“我对三宝发誓!你不在那里,没有看到失序与混乱的情况。没有人知道第二天早上是否还能活着,或成为一具死尸;像飘过秋日天空的云朵一样,没有任何事可以预料得到。那是个极度动荡与危险的时期。”
“那是我们所置身的状况,你们却轻松地在锡金享受着美好时光。”
至今,我仍时常想起那些注释,也就是康楚对噶美堪布提问所做的答复,原本会是对《知识宝藏》多么绝妙的画龙点睛之作!
在楚布寺时,我幸运地见到了《百妙行大画卷》(TheGreatScrolllDepictingtheHundredWondrousDeeds);我将它视为这个世界上有意义的艺术作品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例证之一。在这件一幅接一幅的巨大画卷中,描绘了第五世噶玛巴在中国皇帝的宫廷里,所展现的一百种神迹;它的内容文字则是以中文、蒙古文、藏文,以及一种我不认识的文字,共四种语言所写成。
这部惊人的画卷比四十只张开的手臂还要长,有好几尺高;上面画着六十位阿罗汉,他们是现身于低垂浓密云团上的圣者;再加上灌顶期间,发生于皇帝私人起居室里,包括皇帝如何见到本尊的坛城,以及那天升起了三个太阳等所有神奇事迹。
我一直都不知道这幅画卷的存在,直到宗萨·钦哲来到楚布寺,并要求看它时,我才晓得。当我们摊开画卷的时候,宗萨·钦哲评论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未见过任何像这样的东西!当其他大师在中国皇帝那里时,也展现了神迹,却也没有像这样。”有一天早上,宗萨·钦哲和我浏览了整幅画卷,并且从头到尾细读了所有解说。
我听说这副画卷被做成了三幅复本:一幅在中国皇帝宫廷、一幅在楚布寺,另一幅则在许多世纪以前就毁于祝融。图画上有十九个由皇帝亲自盖下的认证印玺。这幅画卷如果能以书本的形式保存,肯定会很棒。
我也试图取笑帝亚·珠彭没有将这幅珍贵的画卷带出来。不过,他再度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是个强悍的人?你认为当我们出生入死时,你却闲散地坐在锡金,这就强悍了吗?”
我对那番话能说什么呢?
不过,我接着又记起了某件事,再次逗弄了他一下,我说:“那么是谁打包噶玛巴的行囊呢?我听说有一百名脚夫,却只扛着糌粑粉、干酪与干肉片。难道你就不能把一袋食物换成画卷吗?难道你不知道不丹国王已经表示愿意当功德主了吗?有谁会在国王担任赞助人时饿死呢?既然我说到了这件事,其他所有被抛在后头的身、语、意信物又该怎么说呢?”
所有的玩笑搁在一旁,我真的很担忧这件珍贵的宝物已经遗失了。不过,后来我发现它安然无恙地存放在锡金。
1、康卓·策琳·雀准(KhandroTseringChodron)目前住在锡金。她是索甲仁波切(SogyalRinpoche)的姑辈。
2、莲花生大士的莲花冠被视为是一件“见即解脱”的圣物。
3、这种精熟于觉知展现的灌顶,是一种最为博大精深的传承;它让弟子与无二了知的本性面对面,而在这之后的修持,则是为了要了悟念头与烦恼即是这种觉知的展现。
4、“秘密封记”经常会限制伏藏法的传布,只能传给即将成为那个特定传承持有人的大师,或传给立誓要全心全意修持的人。
5、为了要解释这个灌顶,容我引述莲花生大士的话:“觉知展现(awareness-display)的灌顶是由自性俱生圆满的佛所教授的,是自无上法身佛土(Akanishtha)法界的慈悲化现,他们为了立即唤醒具有最上福报的人而给予这个教授。因此,没有受过觉知展现的灌顶,是无法获致佛果的。所有过去的佛,都在领受了觉知展现的灌顶后觉醒了;每个当前成佛的人,也是领受了觉知展现的灌顶后才觉醒的;而每个在未来世成道的佛,也一样将在领受了觉知展现的灌顶后觉醒的。除非你已得到这个灌顶,否则是不可能成佛的。”
6、完整的书名是《一盏驱除黑暗的灯:过去证悟者传统中直指心性的指引》(ALamptoDispelDarkness:AninstructionthatpointsdirectlytothenatureofmindinthetraditionoftheoldRealizedOnes;CrystalCave,RangjrngYeshePublication,1990)
7、秋吉·林巴发掘并解码了几部密续,有些是包含在称为《七支深密轮》的伏藏法中,而他也带来了一部与《密藏密续》一样深奥的密续。仪轨的数量当然很多,然而能写下这种类型密续的伏藏师却极为罕见。尽管如此,我们祖古连着《八佛母》系统一起做到了!(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那三尊是由酿惹、咕如·确旺与秋吉·林巴所发掘出的。(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9、《八大成就法》的另一个版本的确存在于《大圆满三部》中,而《三部》中的口决部也包含了身为本空护法的九个空行母的法教系统。在体性上,这些空行母与化现为大圆满法教守护者的八位佛母是无别的。以这样来看,你可以说这些法教的精髓仍旧完好无损。男性层面的精髓呈现在多部仪轨的形式中,不过由于该文本遗失了,女性层面的精髓现在只在阿底瑜伽的护法形式中才找得到。
最近,乌金·多杰(OrgyenTobgyal)从西藏带回这部文本,因此,现在它是《新伏藏》法的一部分了。这份刻印版本有二十页,我不确定他是否设法成功地接到了它的传承。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三部 第三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三章 最后一次造访中藏
我们停留的第一个地方是仲翁寺,他们想在此地为确吉·尼玛升座为嘎·珠千(GarDrubchen)的转世祖古。我们在那里待了十天,接着往前行至止贡寺,然后再到拉萨与楚布寺。
一抵达中藏后,我首先到巴沃仁波切(PawoRinpoche)位于乃囊(Nenang)的寺院(1)。德喜叔叔在那里待了很久时间,与巴沃仁波切是很亲近的朋友。巴沃仁波切的寺院就位在拉萨附近往楚布寺的路上,我带了一些德喜叔叔要送他的礼物。他问候了德喜的近况,以及我旅途的情形,而我告诉他关于从昌都到拉萨一条新公路上,可以使用机动车辆旅行的事情。他高兴能见到我,而我在他景色优美的隐修处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在我停留期间,巴沃仁波切有一次告诉我说:“你应当回到昌都邀请德喜祖古到中藏来,我会让他留宿在我这里的隐修处,我们一直都相处得非常愉快。我只从第十五世噶玛巴那里领受了几部《新伏藏》教授,不足以将之用于利益众生。邀请他到这里来,我就能得到其余的教授;我会支付一切费用。”
我很开心听到这席话,并欣然表示赞同:“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您真是设想周到。由于提出邀请的人是您,我想他会来的。但因为他年纪大了,只能经由新道路旅行来这里。”
巴沃仁波切再次热情地提出来邀约,并补充说道:“目前他是《新伏藏》主要的持有人。”
我当下即刻允诺依照巴沃仁波切的要求去做。德喜叔叔不仅仅是我的老师之一,他也仿若是我的第二个父亲,我理所当然会负责邀请他的事宜。
尽管如此,那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在当时,这么重大的决定必须先报请噶玛巴批准。除此之外,慈克寺从来不让德喜叔叔远行,因为他是他们当时主要的喇嘛之——除非出于噶玛巴明确的心意。
因此,巴沃仁波切决定要得到噶玛巴的同意,而我也很快就有机会提出这项请求。
噶玛巴的未卜先知
就在我抵达楚布寺之前,噶玛巴要一位来自囊谦的显要下山到路上等着接我。
“再等一等是否会比较好呢?”那名男子回嘴道:“我们甚至都还没接到他已经抵达拉萨的消息。除此之外,天也已经黑了。”
“别担心。”噶玛巴向他保证:“你就去等他吧。我有相当强烈的预感,他已经差不多快到这儿了。”
结果证明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我抵达的时候,黄昏已经降临而当我们进入楚布寺时,时间已经相当晚了。有人带路是有帮助的。
噶玛巴的侍者正等着我,并说我们就快要进门了,因此我连拿出传统表示问候的哈达,或我特地带给噶玛巴的供养品的时间都没有。在我们进门之前,另一位侍者到外头来,告诉我们噶玛巴正在找“祖古”,要他马上进门。
当我进到里面问候噶玛巴时,那名侍者借了我一条哈达。我们谈话结束时,噶玛巴问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在半路上有停留吗?从拉萨到这里的路程并没有那么远!”
我告诉他,我途中在乃囊寺短暂停留,拜访了巴沃仁波切。
“你们两人谈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呢?”噶玛巴问道。
这又是另一次显露出我顽固的时刻。我告诉他,巴沃仁波切想邀请德喜叔叔到中藏来的心愿,“我从拉萨乘车到昌都,去慈克寺带他来好吗?此事当然由您来决定——得到您同意才能进行。”
“什么!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么做没有意义。”噶玛巴回复道。
听到这个回复,真令人失望!
“如意宝,您怎能说这么做没有意义呢?目前已经可以驾驶电动车了。以那种方式,从昌都到拉萨不会超过三天旅程。巴沃祖古会负担所有的花费,而这么做对楚布寺的寺院主事者也不会造成丝毫不便之处。”
这么说并不恰当,但却是当时我所能想到的话。噶玛巴回答道:“你是在影射我养不起德喜祖古吗?我不只养得起他,就是二十位像他这样的人我也养得起!伙食并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把他带到中藏来并没有益处,所以你应当打消这个念头!”
他这番话让我感到难过,而我也纳闷他这么说的涵意。几天之后,我有机会再次见到噶玛巴,而这次我将德喜叔叔的礼物一起带过来了,并试图再度向他提起这件事。但噶玛巴却不愿意聆听我想将德喜叔叔带到中藏来的心愿。我不敢再提起这件事,也放弃了这项计划。直到八、九天后,我又逮到引起噶玛巴关注的机会。
“喂,祖古!你现在心里在盘算什么?”他问道。
“我只有个小小的请求,不过它确实盘据了我的心思。德喜祖古一直都像我的父亲一样,同时也是我的老师之一。因此,我觉得必须将他带到中藏来。当然,我会继续待在这里当您的助理,而他则与巴沃仁波切待在乃囊寺。偶尔,他可以方便地来这里将任何《新伏藏》中必要的灌顶献给您,并为您的健康主修仪式。”
“您不是已经下决心要领受全部的《新伏藏》法了?而目前德喜祖古不就是最主要的传承持有人,同时也是传承中最博学多闻且最有成就的大师吗?秋吉·林巴已经不在人间,他的两位祖古也过世了,所以这支传承只有德喜祖古还活着,您必须邀请他来。”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德喜叔叔人在康区,以及随着时局的动荡不安。我想要把他带离当地。
“嗯!我知道他是位好喇嘛,当我造访慈克寺时曾见过他。但是,难道告诉你两次还不够吗?我对着三宝发誓,别邀请他!毫无用处的。”
尽管如此,我有时非常坚持己见。两、三天之后,当我们正在为一些事情聊得开心时,我又逮到机会再次提出这件事。
“看在三宝的份上!”他大声说道:“这么做没有意义,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别再提这件事了!”
我只不过展现我是如何纠缠不休罢了。尽管如此,我猜我终究还是了解他的意思了。为了确认起见,噶玛巴的侍者来到我身边,低声向我说道:“当他用那种语气说话时,你一直不断询问他是没有用的,你们康巴人的坚持不懈是不会有所帮助的。”那番话是最后的关键点,我终于放弃了这个主意。
两个月之后,我接到德喜叔叔已经往生的消息。我想起噶玛巴先前说过的话:“我们试试让他多活一年。”但他却没有多活一整年。
看来,似乎噶玛巴一直都晓得德喜叔叔很快就会往生。
大黑天护法面具流下的血泪
有一天在楚布寺,噶玛巴走到下面去看护法的佛堂;这是一间独立的寺庙,里面有一座佛教护法大黑天(Mahakala)的雕像。由于没有窗户,这座寺庙里面颇为漆黑。传统习俗里,可以将一个人的名字放在庙内一只小型容器中,用来占卜与他们之间的连结是否有益、有害或没有影响。
不管噶玛巴走到哪里,都很少独自一人行动,因此他的侍者即刻为这趟步行做准备;我们一行五、六人,包括噶玛巴的秘书长与管家在内。
噶玛巴将写着问题的一张纸置于一副神圣面具之前,挂在墙上的这副面具是数世纪之前,由一位伟大的大师手工雕制而成,是一副巨大的大黑天面具;面具两侧,一侧是度松玛,另一侧则是另一位护法。噶玛巴后来回到了自己的寝室。第二天早上我们回去时,大家都看到了从面具的眼睛里,尤其是左眼,流出了看起来像血的东西。这红色液体已盛满了三个钵。
类似这样的东西以前也曾经发生过一次,那是在好几世纪以前,西藏内部发生战乱期间。当时“血”是从弯刀,而不是面具上滴下来。
确认过佛堂晚上都会上锁之后,我们确定没有人进来过。我们觉得这滴下的液体很不吉利。噶玛巴只是说道:“真令人遗憾啊!”然后就沉默不语。
大概一整天时间,噶玛巴都没有谈到关于占卜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开口说:“我想我们还是再回去瞧一瞧,我想知道左眼流出了多少血。”
这次我们见到了从两只眼睛流出了等量的红色液体。“真是遗憾啊!”噶玛巴又说了一次,“先前血液从这个面具流出来时,我们与外部势力作战。那一次,我们打赢了战役,血液从弯刀滴下来,象征着胜利。”
“现在大黑天似乎正在哭泣,并且流下了血泪。西藏的佛陀教法或许将会消失。真是悲剧啊!”
这时候,红色液体已经流到地板上了——大家都看见了。我说的可不是只有几滴而已。(2)
敦珠仁波切告诉我说,大约就在这段时间,他也在拉萨南方的贡波(KongPo)区见到类似这样的东西,红色液体从大师策勒·纳措·让卓(TseleNatsokRangdrol)所制作的黑鲁嘎雕像中,流了足足七天的时间。他说,流出来的东西多到几乎流到寺院入口处了。
有个规矩是,当有这样的预兆出现时,不论吉祥与否,都要写一封描述这些情况的信件送到拉萨去。很快地,有一位大臣回信道:“无须担心。在色拉、哲蚌与甘丹三大寺院里,将会念诵六百万遍特定忿怒相文殊咒语。这么做将确保威胁能予以解除。”
虽然这兆头预示着佛教在西藏即将被摧毁,但这却是唯一有过的回应。
说来不可思议,像西藏这样一个地方,如何能有功德成为这么多位伟大上师的驻居之地,却又同时失去了一切。
梦见空行母
噶玛巴即将离开前往印度朝圣,因此我们分道扬镳。而这也让我有机会造访邻近拉萨的知名圣地扎叶巴,我待在一处通往月岩穴(MoonCave)温暖舒适的小洞穴里。尽管如此,我必须承认,这可不是个真正独处的时机,因为我带了我的两个孩子、他们的母亲、一位和我母亲是亲戚的年迈尼师,以及两位侍者同行。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似乎在一处洞穴里醒来,而距那里不远的某处,有个美得令人屏息的空行母,身上穿戴着华丽的珠宝,令人看了着迷。睡梦中,不知何故我晓得那是个梦境,也知道我实际上仍在月岩穴。我想到这位美人必定是位智慧空行母,而这个想法让我生起了强烈的虔诚心。一开始她站着不动,接着她开始以敏捷的动作跳了一段优雅的舞蹈。
后来我问她:“我们如意宝噶玛巴已经去印度朝圣了。我听说不丹国王可能会邀请他到那儿去。真是如此吗?”
“他已受到邀请了,但那不是个坚决的请求,所以噶玛巴不会去不丹。”她回答:“不过,国王会送噶玛巴供养品。”
“西藏会发生什么事?”我问道:“是否会发生局势的动乱?我们从东部的电话线中听到有很多人遭到了杀害。”
“动乱会发生。”
“什么时候呢?”
“从现在开始的卅六个月后,佛陀在西藏的法教将会被践踏于地,而这片土地将会处于一片黑暗中。”(3)
“jiawaRinpoche会在那个时候到国外去吗?有些人说他会留下来。”
“他将会离开,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将会去印度。”
我提出了一个关于在不久的将来,jiawaRinpoche去处的问题来结束这场交谈,也藉此验证她其他说法的正确性。她是如此美丽,让我不想醒过来,心想我一睁开眼睛,她就会消失不见了。尽管内心充满了希望与恐惧,到最后我终究还是睁开了双眼,并预期自己会在平日的环境下醒过来。然而却惊讶地发现空行母就在不远之处,还可以看得到她。我真的对她颇为着迷,因为她是如此美丽,不过当我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就逐渐消失了。
因为我藏不住话,一回到拉萨后,我必须找个人诉说这个梦境。因此我告诉敦珠仁波切,我做了一个不寻常的梦。接着我问道,噶玛巴是否已经去了不丹。
“连同供养品,国王送来了一份邀请函。”他答复道:“不过我们如意宝并没有去不丹。”
我又继续述说我的梦境,以及空行母所说的话。这时候,关于jiawaRinpoche去处的问题也得到证实了。
“天哪!”敦珠仁波切惊叫道:“我相信你已经领受了一个关于西藏未来的预示。”接着他又咕哝了几次:“天哪!”他后来又补充道:“我们必须为最糟的情况做准备。”
不久之后,爱讲话的我,又将我的梦境分享给噶玛巴和宗萨·钦哲两人听,他们回答道:“那绝对是个坏消息。”
我不是那种常有清明梦境的人,不过这个梦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历历如新:这个梦栩栩如生到让人难以记怀——梦中的讯息日以继夜地萦绕在我脑海中。
康巴人的痴心妄想
当我最后一次回到康区时,我了解到政治情势已经恶化。在当时,我就看出了即将降临在西藏的事情;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西藏的佛法将受到严重的冲击。我心里很笃定,但身边似乎没有人与我有相同的观点。
如果我在康区提起这个话题,人们就会发出嫌恶的声音,连考虑一下都不愿意。倘若我在中藏提及的话,似乎也没有人会因为忧心佛法的末日就快来临而无法成眠。
但我却无法平心静气,“西藏将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忧心忡忡,“当动荡的洪流自东方席卷而入时,一捆草与几根小树枝如何能抵挡得住呢?整个西藏的佛法将被淹没。康巴人向西藏地区寻求协助,但谁能担当最终的支援呢?西藏地区没有人可以求助。我肯定这件事不会有好下场。”
那些都是我一再苦思的看法。
一切事情总会有个结局,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对立的双方,力量相当的悬殊,胜负是很显然的。
中藏人比康巴人更精于盘算,但那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这种精明让他们尽量不形成任何具体的结盟关系,因为他们相信独立的优势。此时,似乎显而易见的,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动荡形势的发生。而在此同时,贵族与西藏官员们正忙着向平民百姓榨取所能得到的一切,并依此过活,从来不曾将专款运用于任何有用之处,更别说用于原定计划之中。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好结局呢?
康区大部分的人都不是你会称为对政治敏感的那种人,他们只会重复述说空洞的陈腔滥调,像是“西藏满覆着白雪的山峦,就像一幅美丽的画轴,而拉萨就位于中心。没有什么外来的力量能够摧毁这样的画轴。”
这种愚蠢的信念相当普遍,但我怎能责怪他们呢?他们知道的就是那么多了。但是,这就像是说:“我不会死,因为我未曾经历过它。”
我不确定康巴人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想法,说时局动荡并不要紧,一切很快就会平息,来自东方的邪恶力量会最终被打败,在雪域这片圣地,一定会恒时得到上师三宝和佛法的眷顾,他们是如此的相信这样的想法。
在当时,许多康巴人就这样幻想着,但我知道,这些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1、祖古·乌金仁波切以无上的敬意对待巴沃仁波切,并告诉我,他是伟大的上师仁千·林巴(RinchenLingpa)活生生的化身。巴沃仁波切在法国多荷冬(Dordogne)待了许多年后,一九九一在大白塔附近圆寂了。
2、大约在同一个时间,消息传开说,位于拉萨大昭寺屋檐角落的海怪头嘴部一直不断有水倾泻流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梦中遇见空行母这件事应该发生于一九五六年。拉萨后来的局势动荡发生于三年后,即一九五九年。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三部 第二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二章 明月——顶果·钦哲

就在这次会面,德喜叔叔告诉了我关于他跟一位名叫罗索·达瓦(RabselDawa,“明月”之意)的转世祖古共处时光的事。
“老钦哲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且无庸置疑地,就如人们所说,龙钦巴以肉身返回世间。不过对我而言,我们时代的这个钦哲,也就是这位年轻高大的祖古罗索·达瓦,我觉得他会成为伟大钦哲的翻版,就像宗萨·钦哲一样。我相信宗萨·钦哲具有学养与证量两方面殊胜的功德,而他熏习众生的佛行事业是无可比拟的。但那对我有何益处呢?每次我到德格去,都发现他在其他地方。这已经发生四次了!尽管我渴望见到他,但我现在已经出乎意料地遇到了这位来自顶果家族的祖古,他绝对是个圣者。老实说,他甚至能够阅读有空行母秘密文字的黄色羊皮卷。”
我对于能够见到这位钦哲转世感到十分欢喜,他的伟大实在不需要我再画蛇添足了。现今,我们称他“顶果·钦哲”,而罗德·旺波(LoterWangpo)(l)是第一位认证他为伟大钦哲转世的人。罗德·旺波预言,一位老钦哲的化身已经出生为丹豁地区顶果家族的儿子。宗萨·钦哲也证实,顶果家族这个儿子是伟大钦哲的一位真实祖古,并为他升座。在他受到他视为根本上师的宗萨·钦哲认证与升座后,接着,噶玛巴也证实他是一位真正的祖古。
顶果·钦哲——无比珍贵的大师
这位祖古后来被带往雪谦寺,进入卓越的佛法大学(DharmaCollege)就读(2)。从凡夫俗子的眼光来看,由于他出众的才智与孜孜不倦的学习,他的学识已臻至出类拔萃的程度。然而实际上,他同时是无垢友尊者与伟大钦哲合一的化身,所以,我还需要锦上添花说些什么吗?这么珍贵的一位大师!
他不只成为一或两个人的上师,而是整个世界的上师;就像高挂于天空的太阳般,他的行谊与佛行事业遍及各处;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有神,他的舌头如此辩才无碍!他的德行确实非比寻常!如果你曾经见过他,你就知道我的意思。
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骚动。初次见到他时,我听到一些尼泊尔人惊叫说:“莲花生大士看起来必定就像那个样子!他长得真是高大!”
当宗萨·钦哲离开人间到不可见的世界时,顶果·钦哲出现了,并如太阳般继续照耀着佛法与众生。这是钦哲转世的殊胜特质:当他们其中一人圆寂时,另一位祖古出现,甚至以一种更深远的方式来宏扬佛法。在我们当前这个时代,没有其他人在宣扬钦哲、康楚与秋林的教法上,能够与顶果·钦哲相提并论。
贡秋·巴炯过世后,她特别的私人物品都给了家族成员。我收到了一张以空行母秘密文字书写的黄色羊皮纸。因为我担忧可能会将它弄丢,所以把它托付给德喜叔叔小心看管。只有身为伏藏师的了悟众生才能破译这种秘密语言,而罗索·达瓦就是这样的人。
德喜叔叔在好几个场合中遇见了罗索·达瓦,其中一次是在慈克寺上方的隐修处。在那次探访中,德喜叔叔把那张有着空行母文字的小黄色羊皮纸拿给他看。遗憾的是,伟大的上师秋吉·林巴自己从未将它解码过,但他告诉贡秋·巴炯,里面包含了许多教授。德喜叔叔告诉我接下来所发生的事。
“人们说你能解读象征性的文字。”德喜叔叔跟罗索·达瓦说:“我自己没有这种能力。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能将空行文字解码吗?”
钦哲祖古回答说:“看情况;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也没办法,我无法保证。”
德喜叔叔把秋吉·林巴的那张羊皮纸拿给他看,告诉他里面应当包含了一部伏藏法,但伟大伏藏师从未成功地将它写下来,所以问他是否愿意尝试一下。
顶果·钦哲回答:“既然你是秋吉·林巴的子孙,我们可以试着合修莲花萨唾,即秋吉·林巴的清净相仪轨,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3)。我们应该在供奉伟大伏藏师遗体的佛堂里一起修法(4),就让我们等个几天,在朔望月的第十天到那里去。”
德喜叔叔一直待在慈克寺上方称为“敏珠林”,即“成熟与解脱圣殿”(SanctuaryofRipeningandLiberation)之意的隐修处,下山到寺院的路径非常陡峭且危险。德喜叔叔那时候已经相当年迈了,所以第十天一早由人员护送下山。只有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以丰盛的会供修仪轨。这是一部独特的仪轨,是秋吉·林巴圆寂后,由伟大钦哲发掘出的心意伏藏。为了让他们能不受打扰地专注于空行文字,到了某个时候,德喜就把大门锁起来,不让人进去。
“黄色羊皮纸需要浸泡在五蜜所制成的甘露中。”顶果·钦哲接着说道:“将一些神圣的甘露丸(mendrub)溶解在大麦酒里,再将羊皮纸放在上面。”
有趣的是,写着伏藏法的纸张对液体的反应与与普通纸不同,绝不会损毁。
然后他们开始在黄金佛塔前修仪轨,并一路进行到持咒,大约花了一小时时间。就在那时候,顶果·钦哲要求将装着甘露,而上面放有羊皮纸的容器拿过来给他。
“你有看到任何东西吗?”德喜问道。
“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们又继续修法,还特地不断重复唱诵一篇对伟大伏藏师清净相的加持祈请文。
过了一会儿,顶果·钦哲说道:“我们再看一次。”当他们掀开盖子时,他大叫道:“现在我可以看见了!拿一些纸过来写在上面。”
德喜叔叔在心里自言自语道:“能否解码与吉祥的因缘有着关联性。一个人应该确实避免任何极端,而在目前这个情况下,纸张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我想知道我应该拿多少张纸。”
他走橱柜,找了一些空白的手工纸,大小与秋吉·林巴曾经发现伏藏法的羊皮纸相同。他拿了四十张纸回到座位上。
解码空行母文字
顶果·钦哲拿了纸张后,特别提到:“这会需要一点时间。”接着开始振笔疾书。他们一直把门锁着,甚至连侍者都无法将他们的午餐送进去。五点之前,四十张纸全部都写满了。
德喜叔叔告诉我,从十点到五点,空行母的象征性文字就在顶果·钦哲的眼前自行发生变化,顶果·钦哲只不过是将他所看到的东西抄写下来,在最后一张纸上完成了最后一段话的最后几个字。
当顶果·钦哲完成抄写后,他告诉德喜叔叔:“看来你必须是这部教授的主要领导者,因为你是伏藏师儿子的转世,而我只不过是他的助手罢了。秋吉·林巴的伏藏羊皮纸是真品,而我在我的净观中也获得了他对这项任务的圆满加持。这部伏藏法有三个层次的细节:详尽、中等、简化。如果我写下来的是详尽版本,那会写满一大册,超过了当前的需求。我写下来的是中等版本,但内容已经是完整的了。现在时间到了,文字也看不到了。所以,让我们把仪轨修完吧。”
他们继续进行会供,并以回向功德作为结束。德喜叔叔随即请求顶果·钦哲给予灌顶,“即然你已将文字解码,就应当将之用来利益佛法与所有众生。所以,请你即刻就给予我这部法的灌顶。”
顶果·钦哲回答:“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别担心。不过,我首先必须让它得到我上师宗萨·钦哲的证实,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法王。虽然我对羊皮纸的真实性无所怀疑,但我对自己的解码能力并没有十足信心。所以先让我拿给他看,如果他确认了这是一部真正的佛法教授,并同意将它宏扬出去,那么我一定会回来给予你灌顶与口传。不这样做的话,只将伏藏法解码是不够的,因为我自己无法判断它的真实性。”
德喜叔叔回到山上的闭关中心,那天晚上,他慢慢将经文从头至尾读过,所有经文包含了为《八大成就法》(EightSadhanaTeachings)当中,八大黑鲁嘎(eightherukas)的八位佛母所写的仪轨。之前有许多版本的仪轨是针对男性黑鲁嘎,然而这部伏藏法并不寻常,因为是以他们的佛母为基础。
顶果·钦哲写下来的经文是以根本密续开头,近似《密藏密续》的简短版本,内容优美、清晰得令人赞叹,而且还包含了密续完整的十个主要面向;接着这部密续的,是一部仪轨,再来就是包含一般与更高次第的灌顶仪式,且针对每一次第都有所阐释,而它们的深奥与广博都让我叔叔感到诧异。
这是秋吉·林巴有关八位佛母的伏藏法如何化为书面形成的经过。德喜叔叔后来告诉我:“无庸置疑,顶果·钦哲知晓象征性文字!我一丝怀疑也没有。”
顶果·钦哲带走了法本要给宗萨·钦哲看,然而他却不曾有机会将这个灌顶授予德喜叔叔。尽管如此,这个故事让我们一瞥顶果·钦哲的殊胜功德。他是不是令人称奇呢?!他确实是独一无二,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位“大师”——而且就是这个称谓最具体的意义。
顶果·钦哲有一次告诉我说,他曾经要求德喜叔叔给予他一部含有空行母教授的心意伏藏灌顶(5)。这个灌顶对他具有重大意义,因为它是由伟大钦哲所取出的,而德喜直接从伟大钦哲那儿领受了灌顶。
因为德喜是从心意伏藏的发掘者蒋扬·钦哲·旺波那儿直接得到传承,所以他回答说:“在我与伟大钦哲之间并没有其他人,我直接从他那里得到这个传承。而你不就是他的转世吗?我并无特殊之处,不过我可以给你这部教授,因为我知道我们有成为上师与弟子的业力连结。”然后他授予了顶果·钦哲灌顶。
德喜叔叔在相当年幼的时候就得到这个灌顶,当时他跟着母亲以及祖母德嘉佛母去见老钦哲。德喜叔叔记得,“伟大钦哲本人一路走到外头庭院,以传统手持着香与哈达的姿态表示欢迎,看起来非常高大且令人印象深刻。他不只对伏藏师,也对他全家人怀着深切的感激,并以极大的敬意与热情招待我们每个人。”
当完成灌顶后,德喜叔叔说:“我对见、修、行并没有超凡的品德。不过从灌顶仪式开始到此刻为止,我一直都清楚观想自己就是蒋扬·钦哲·旺波,一刻散乱也没有。因此,这个灌顶或许真有那么丁点加持力。”
即使是这么低调的说法,也非常不符合德喜叔叔的个性,因为他从来不曾以任何方式谈过自己的能力。
与德喜叔叔的最后一次会面
返回囊谦之前,我在慈克寺上方的闭关中心与德喜叔叔共度了三天时光。我们睡在同一间房里、一起吃饭,说了很多话;他送了我一些礼物,包括以珍贵青铜混合材质所制成的一尊莲花生大士小雕像,他曾经在一场灌顶中,使用这尊小古察(KutSab)极为仁慈地给我加持。
我并未从德喜叔叔那儿领受很多传承,不过我所获得的传承都令人赞叹。对于向他请求灌顶,我会感到很犹豫,因为我晓得他是一个多么一丝不苟的人,尤其如果请求的是一系列传承,会知道那将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我从没有胆量请求太多灌顶。尽管如此,最后一次跟他会面时,我却在禅修方面获得了许多指引。
给了我雕像后,德喜叔叔就说:“在我看来,秋吉·林巴教法未来传承的主要责任落在你肩上的时机,似乎已经到了。所以当由你传承下去的机会出现时,请你就这么做。我听说你一直是个心胸颇为开阔的人,并未严格去区分由过往伏藏师所发掘出的,譬如由噶玛·林巴(KarmaLingpa)取出的文武百尊修持、空行母修持等各式各样伏藏法。不过,难道你没有看到这些也全都在我们的《新伏藏》之中吗?既然你是秋吉·林巴的曾孙,如果能修我们自己的伏藏教法会比较好。”
他基本上对于我修持这些不同仪轨感到有些不高兴,不过,他的不悦更像是为了要我赏识我们祖先遗产的一种表达方式。我尤其喜爱由泳尼·明珠·多杰所取出,一部关于长寿修持的伏藏法,以及由噶玛·林巴所取出的文武百尊修持;这两部在我家乡都相当受欢迎(6)。
我时常在功德主家修这些法,而这个事实必定让他感到沉重,因为他坚持说:“你坐东边,而食子在西边;你坐在该坐的地方,不过却没有念诵你该念诵的东西。当然,我并非否定往昔的伏藏法仍有极大的加持力,但是,修持它们而不修持《新伏藏》法,等于是将我们自己的传统弃之不顾。留心听着,这是个严重的错误。”
他的劝告像一把利刃插在我心上,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他的话让我震慑不已,而且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尽管如此,我停留的其他时间,他都对我非常亲切。
到了第三天,我们走下山到慈克寺的主寺去。两天后,当我请求他准许我告别时,他坚决地说道:“你跟我不会再相见了。你将到拉萨去,在中藏度过许多年;我确定噶玛巴不会那么轻易让你离开那里。即使他让你离开了,看来你也不急着回到这里来。我已经老了,而由于时局动荡的关系,我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你将会发现,想回来囊谦是没有意义的。”
“别打算再见到我,我也不会打算再见到你。在我们目前所拥有的这个肉身中,我不期望我们会再相见。不过我祈祷我们将在秋吉·林巴的净土,满布莲花之地相见。”
“你不同意吗?”他开玩笑地补上了一句,“这是金刚乘的传统,不管上师到何处去,弟子也会跟着去,聚集在一处坛城中。所以,既然秋吉·林巴示现了一处清静之地,我们都应该许愿到那里去。”
他手上拄着拐杖,以支撑他庞大、引人注目的骨架;他陪着我一路走过大门,对他而言,这可不是寻常的行径。我们一块儿缓缓步行到差不多一里远的一条小山径。到了那边,他一直双手合掌,目送我走远,并说了祝福以及祈祷我平安的话。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启程往中藏
我从慈克寺骑马回到拉恰寺,不过并没有久呆。要不是德喜叔叔告诉我必须尊从噶玛巴的教诫去楚布寺的话,我会迫于义务而在我的寺院多待上几个月。造访功德主的时节由我们决定,而我肯定能为拉恰寺积聚丰厚的供养品。然而,一旦冬天到临我就会动弹不得,因为我身体的病痛会让我无法忍受冬天户外的气候。
而在这短短十九天,我依循紧凑的行程,每天造访四到五位功德主。我大幅缩减了每项仪式,不管是为了生者的长寿,还是为了他们近期往生的亲人。我将我收到所有钱与牦牛都留给了拉恰寺桑天·嘉措的转世照料。就我自己来说,我带在身边的牲畜与噶玛巴之前给我的数量差不多。
可以想像,拉恰寺对我的计划书的立即反应是我绝不能离开;每个与寺院相关的人都抱持同样的看法,认为他们的祖古除了待在那里之外,哪里都不能去。
尽管如此,我将德喜叔叔的忠告铭记在心,所以我的回应是:“你必定是个极具重要性的人,因为你想要违抗被封为‘天人师之主’(LordofConquerors)的噶玛巴明确心意!所以请任何人反对他的人,将你们的手举起来,表示你想要违反噶玛巴的教诫,阻止我离开。我想要知道你是谁,这样我才好写封信给噶玛巴提到你的名字,因为你是阻挡我,而且不理会他心意的人。一旦我写了这封信,我会请信使快马加鞭送到他那里,然后我就留在此处!”
倏然间,每个人似乎都改变了自己的立场,恳求道:“别那么说!如果你一定得走,那就走吧。”
似乎我的业报就是试图阻止我在垒峰进行三年闭关的那位首长,而他必须最后一次现身制造障碍。出于某种理由,他认为只要他想,他就能斥责我,但我可一点都不怕他。“我听说你即将再次离开。”他说:“那绝对是不恰当的。当然,桑天·嘉措的转世祖古是主要喇嘛,但他还是个孩子,而你是个成人了。确保供养品源源不绝是你的责任。你确实认同大家都得吃饭,不是吗?你也许想要玩乐、嬉戏度过一生,不过在当前这个时机来说,这样做并不负责任,也不适当。”
“很好。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违抗‘大宝法王’(GyalwangKarmapa)的教诫吗?”我驳斥道,引用噶玛巴特殊的,意为“诸佛之王”的头衔。
“你能否决他吗?如果能的话,或许我反倒应该听命于你。”
“别以噶玛巴当借口。”他反驳道,“当然,我个人并不是要违背他的话。不过,你就是不能离开!”
他是说话冲动的那种人,仿佛大家都得听他的。所以我也用相同的方式,怒气冲冲地说:“我宁愿去死,也不愿违抗噶玛巴,因此我要离开!”
经过这场意志较量之后,他只好保持沉默地回家去,从此不再插手干预。再也没有其他人反对我离开了,所以我开始为离去作准备。
你或许不了解康巴人是多么顽固,不过让我来告诉你,除非你在小地方能让步,不然可能会演变成重大争执。尽管如此,康巴人一致敬重康巴人,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也许无法离开康区。
所以到最后,是噶玛巴将我从那种称之为“寺院管理”的特定轮回形式中解救出来。
险恶旅途
由于噶玛巴的信函,让我得以在藏历第六个月的仲夏逃到中藏。我离开那里,感觉自己就像个从地牢被释放出来的犯人一样。每年这个时节,河流都会因夏季雨水而暴涨,所以在路上看不到任何往中藏方向旅行的人。不过,如果我要在第八个月之前抵达楚布寺的话,我就别无选择。
临行前不久,我跟我哥哥遍吉相聚了一小段时间。“你有武器可以借我吗?”
“有,有,有一把枪!”他说道:“我有一把可以给你。”
“不要给我,我只想借用。我会把它拿回来。”我允诺道。
他拿出了几乎无法使用的西藏制步枪,并硬要我接受一把祖传的珍贵匕首。不久后,我就骑马离开了。
通常康巴人旅行时,都是大队人马,不过因为当时已是夏季最末的时节,已经没有人做那样的旅行,所以我们旅队只有十四个人。当时我大概卅五岁,而我两个儿子都还在摇摇学步的年龄,他们就坐在垂挂于马儿两侧的篮子里。
我们旅行经过的地区因抢劫而恶名昭彰,有好几次,我们因为听说其他旅人遭到抢劫,所以必须要中途停下来等待。
有一次我们在半途停下来用茶,突然有四名骑马的盗匪在这时候朝我们过来,其中两名盗匪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不过另外两名大人看起来相当强悍;他们身上穿着羊皮大衣、肩上挂着步枪。我的侍者匆匆忙忙打包我的行李时,把步枪和刀子放进袋子里,但当我们正需要刀枪的时候,却找不到它们。
“把手举高,别轻举妄动。”盗匪首脑大吼道:“你在那里继续沏茶!拿一些茶给我们!看来你们正要往西藏去,你们必定带了一批货。”他们拿着长枪、短枪、匕首、刀子四处比来比去,看起来就像带刺的灌木丛。
与我们同行的一位尼师很快的地走向他们,给他们每个人一杯茶。这期间,我一直坐在营区中间的一只大箱子上;我将手塞进围在肩上的披肩里,身体一动也不动;我慢慢地举起了食指,让他们无法辨别我到底有没有带枪。少年变得烦燥不安起来,不停地动来动去。
“喂,你!”首脑对着我大吼:“你一直坐在那里——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发一语。
“哪些袋子里有茶叶?”首脑质问道。
“我们并没有带任何茶叶要到拉萨贩卖。”我说道:“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仍举着放在披肩里的手指。“我不喜欢这样。”其中一名少年说道:“我们何不丢下他们?”
我的一名侍者是位真正的康巴汉子,他已经握住放在外套里的刀子了。“别轻举妄动。”我在他耳边说道。
剑弩拔张的情势持续着。“事情就是这样!”到了某个时候,我心里想道:“他们准备把我们全部杀光。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人想修持佛法,最后却丧命了。如果我的侍者现在亮出他的刀子,迎战四个带着步枪的男人,有什么用呢?我不是个斗士,而我现在也不想变成一个斗士。”
我所能想到要做的事,就是坐在那里,假装我有一把枪瞄准他们。
年轻人无法镇定地坐在马背上,从他们的脸部表情就看得出来,他们心里认为我必定有一把枪。但是,他们的首脑却不这么想。他只说道:“瞧瞧这家伙!企图装出强悍的模样,耍花招骗我们。那是你在做的事吗?你在耍我们吗?”
我仍未发一语,也没有任何行动。那样做是好的,因为即使我有一把枪,也不知道要如何开火。没错,我大可尝试使用刀子,不过我不会有机会扳倒那些家伙的。
那些少年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尽快离开。一定有什么事让他们首脑也改变了心意——因为骤然间,他露齿一笑,说道:“我们走吧。”
另一名较年长些的盗匪看了我一眼,说道:“他看起来像个喇嘛,假如我们杀了他,我们将会倒霉的。”
“喂,你们两个!”首脑对着年轻的盗匪喊道:“我们不要逗留在这贫瘠的山谷了!”其中一名少年欢呼了一声,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两名尼师吓呆了,无法往前移动任何一步。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之中才有人敢放声大笑。假若我们身上带着要在拉萨交易的茶叶或其他物品,或许我们就能把它们交出去,以避开麻烦。不过谁晓得呢?沿路走下去,我们遇见了其他旅人,他们告诉我们说,他们也遭到同样那四名家伙抢劫,有个男子甚至因而遇害了。
尽管如此,由于三宝的加持,我们安然度过了接下来的所有旅程。
1、罗德·旺波是位喇嘛,来自位于中藏的俄尔(NgorMonastery);他是钦哲与康楚两人的主要弟子之一,透过他们的教导,他达到无别了悟的层次。他请求了多部重要的法教,也是别具重要性的伟大上师。他年轻的时候,受教于萨迦传承,但他其实是不分教派的。虽然主要是萨迦传承,他仍编纂了两部选集:《竹塔昆杜》(DrubtabKuntu)与《菊得昆杜》(GyudeyKuntu);包含了所有新译派别的密续教授,而这是他依据钦哲与康楚的建议而监修完成的。(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这是为何他有时被称为雪谦·钦哲的缘故。(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莲花萨埵,也称为菩萨莲苞(BodhisattvaLotussprout),是秋吉·林巴的清净相。伟大的伏藏师圆寂后,老钦哲在一次净观中,见到他就住在自己的佛国中,并接受了灌顶、加持与教授。今日这些法教被称为《固松利杜杂体》(KusumRigduZabtik),即“体现三身种姓之深奥精髓”(ProfoundEssenceEmbodyingtheFamiliesoftheThreeKayas)之意,而仪轨修持则称为《大乐之界》(SphereofGreatBliss)。在仪轨法本的结尾,老康楚写下了以下字句:“贝玛·欧色·多南·林巴”(PemaOselDo-NgakLingpa,即老钦哲)这位所有持明伏藏师与成就者的伟大君主,在铁马年第十一个月的第十五天有一次净观;在净观中,他本人于“遍地莲花佛果”(LotusCoveredbuddhafield)由无别于伟大的掘藏师秋吉·林巴的菩萨莲苞那儿,领受了如琼浆玉液般的仪轨传承、灌顶与指导。有一个月时间,他持守着秘密的三昧那封印。接着,在第十二个月的第十天,它们以书面被确立下来,并结合了会供,这项工作由我——两位伟大持明者的幸运弟子吉美·天尼·扬仲·林巴·杂(chimeyTennyiYungdrungLinpaTsal,即老康楚),怀着深切敬意来进行。这时候,外头整个地面突然温暖了起来,冰与雪都因而融化成一条河流,这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吉兆。也因为这部仪轨的少数连贯段落是依据上师主(LordGuru)的教诫所写成,愿此能让所有与它有连结的人,得以获至与这两位持明上师三密(threesecrets)无别的境界,并愿它能使法教兴盛、长久住世!愿善行增长!”
4、这是个很大的集会堂,存放秋吉·林巴遗体的大型黄金佛塔,就放在这里。这座佛塔是以秋吉·林巴从一部伏藏中发现的黄金所制成,本身就有非凡的光彩。(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5、这部着重于空行母层面的心意伏藏,是由蒋扬·钦哲·旺波所发掘出来的,被称为《康卓桑娃昆杜》(KhandroSangwaKundu)。
6、《方便与智慧的合》(UnionofMeansandKnowledge;又称为《塔歇卡久》,TabsheKhajor;与《卡令记戳》其中有关的生死间过渡状态的教授,英文名称通常被称为《西藏度亡经》(TheTibetanBookofDead)。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三部 第一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一章 与噶玛巴在楚布寺的日子

当噶瑟·康楚造访拉恰寺的时候,我请求他来函要我去参加他即将于楚布寺传授的《大宝伏藏》灌顶,因为他是当代所有噶举传承上师中最伟大的一位,如果有邀请函,我的寺院别无选择,只得让我去。
当我现身楚布寺的时候,他对于能再次见到我显得极为开心,并说尽管他无意成为能给予殊胜《大宝伏藏》教授的人,但因为噶玛巴开口向他要求,所以他觉得有义务要这么做。
他接着又说:“因为你在这儿,我觉得更加有热忱,现在也似乎有目标了。”噶瑟·康楚常常用这么热情的语气跟我说话,而圆满所有灌顶的七个月期间我都待在拉恰寺。
康楚的证量极为高深,给人的印象是,他绝对已经达到所谓妄念瓦解的层次。每天下午灌顶结束之后,他会绕行主寺散步一下。在我看来,似乎当他身体移动时,他的心仍须臾不离三摩地境界。
当他说话的时候,谈的几乎都是关于修持,以及如何让它更上一层楼的事情。
我并不确定他的经验是什么,不过,有时候他会将他的大披肩与大部分法袍抛在后头,只着内衣走进寝室。“仁波切!您怎么了?您在做什么呢?”其中一位侍者问他。
“为什么这么问?”
“您在走进来途中就脱下您的衣服了。”
“我以为我已经到家了。”噶瑟·康楚答道。
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他不只是特立独行而已,他还是个证量极高的人。这个怪异的行径只是妄念瓦解的一种特质,他圆寂之前几年,就已经达到这种证量了。
别试图当个伟大的学者
灌顶结束之后,我请求噶瑟·康楚允许我待在楚布寺闭关三年。他很高兴地同意再为我写另一封信给我的寺院,让此事顺利进行。
那时候,我还蛮羞怯的,总觉得不该给这么伟大的上师添麻烦,所以我只在他特意要求的时候,才去见他。然而,就在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散步的时候,他向我透露了他的经验;这是他绝不会公开谈论的事,不知何故他却信任我。
“我准备要说的话是直截了当又诚实无欺的。”他开始说道:“第十五世噶玛巴卡恰·多杰是指出我心性的人,他告诉我读书要适可而止;他说,虽然东藏流传很多重要教法的学派,但他说:‘你得护持究竟传承的教法(1)。因此,你主要的修持就是,维持我为你指出的自性状态之连续性——别试图当个伟大的学者。’这是我父亲噶玛巴给我的教诫。所以除了文法与拼字之外,我书读得不多。”
“然而,从自性状态的修练中,我已经到达了一种层次,在这层次中,整个楚布山谷显现为胜乐金刚的坛城,而且概念性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减少,而其出现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当我入睡的那一刻,我仍会失去心的当下。虽然为时不超过几秒钟,但我很遗憾得承认,我那时的确无所觉知。”
“除此之外,无论白天或夜晚,任何时刻,此心已经不再散乱了;见地变得广阔而连续,而且念念不离。这些事我是私下跟你说的,到今天为止,我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提过。现在我有信心可以随时面对死亡,而且不会遭遇困境。”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些话后来竟然也成为他给我的临别赠言,因为在我返回康区之前,都没有再见到他了。这些话似乎同时也显示了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灌顶结束之后,我到楚布寺上方深山一处景色优美,名叫“莲花大鹏金翅鸟堡垒”的洞穴闭关。这个隐修处的景观真是美不胜收,而且曾是多位噶举传承大师前世的隐修处。(2)
噶玛巴同意让我待在那里,也提供我一名侍者;他也极为仁慈地差遣了工人到山上来,多盖了几间房间供我闭关使用。
当我在楚布闭关的时候,碰巧我的长子确吉·尼玛出生。当时,确吉·尼玛的母亲昆桑·德千(KungsangDechen)就住在他前世的寺院附近。(3)
实际上,从我还是个年轻男孩,大体上来说,就很腼腆害羞。举例来说,在乡下地方,人们通常会走到离家稍远的地方小解。但是,如果房子周围都是空旷的田野,我就觉得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所以我会走开,去找寻更隐密的地方。有时候,功德主会以为我是要离开或去散步,因此会紧跟在我后头,弄清楚我要到何处去——我多么希望他们离我远一点!不过,他们当然不知情,只是一路骑马跟着我,这样我就不得不又回到他们家中。然后我会伺机等待下次再偷溜出来,到时候身边不能有护卫。那种腼腆害羞的个性常造成极大的不便。
佛母的出现
我年轻的时候,在异性身旁也会感到害羞——除非从远处,否则我几乎不敢正眼看女性。我想,我第一次交女朋友是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但也从来没对当和尚感兴趣。
无论如何,我在东藏时遇见了昆桑·德千,她跟我回到康区,也逐渐为人所知地成为我的佛母。这是确吉·尼玛尚未出生前几年的事。她是个相当不错的修行人,已经圆满了十三次前行。大家对她精进不懈的毅力都非常赞叹。试想大礼拜做了一百三十万遍是什么情形!她的家族拥有许多头牛,而她会将多出来的奶油全部送到拉萨去,供养一批又一批的十万盏酥油灯。
既然真相大白,我并不是个和尚,因此我也不再那么害羞了。我甚至逐渐克服了不敢与女性四目相接的障碍。
闭关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接到噶瑟·康楚的来信,要我回到拉恰。一定是我寺院的人对他施压,要他写这封信,因为他在信中提到他们急需一些钱。桑天·嘉措的转世祖古似乎年纪还太小,无法承担责任,但有些建筑物需要整修,寺院主要的喇嘛,也就是我,却置身在中藏。
噶瑟·康楚在信上说道:“你的寺院不断要求,看来你无法避免,得再造访康区一次。所以你三年闭关结束之后,请尽快回到那儿。”
我并不想违背噶瑟·康楚的话。除此之外,西藏的局势持续恶化,我也觉得迫切需要造访康区一趟。所以,当我闭关结束之后,我请求噶玛巴准许我返回拉恰,并开始为回康区的长途旅程做准备。然而,在我离去之前,竟然还有事情必须先去做。
如我先前提过的,几年前桑天·嘉措在囊谦色芒寺时,曾经传过《新伏藏》法。当时,有很多证量极高的噶举传承上师都来领受他的口传。然而跟往常一样,桑天·嘉措对某些重要的灌顶,包括《大圆满三部》在内,却都秘而不传。
后来,色芒·天楚与噶瑟·康楚将他们领受过的大部分法都传给了年轻的噶玛巴,但还是少了其中六卷,也就是桑天·嘉措在色芒寺保留未传的部分,噶玛巴却非常坚决地要得到《新伏藏》完整的传承。显然,噶玛巴选中我传授其余的教法给他。有一次我们在囊谦碰面的时候,噶玛巴就要我下次造访楚布寺时,把那些书带过来,并示意:“可能有一天你必须要传予我《三部》的灌顶。”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答到:“我办不到!”
“为什么?”噶玛巴问道,“这个传承仍未间断。”
我试着要说出一番道理:“这个传承有两支法脉,一支是从哲旺·诺布传到两位秋吉·林巴的转世,以及我伯父桑天·嘉措与叔父德喜;另一支传承是从哲旺·诺布传到伟大的上师噶陀·锡度与宗萨·钦哲。这些传承仍然存在,虽然桑天·嘉措将它传给我父亲和我,但透过噶陀·锡度领受这个教法的喇嘛现在也都还活着。”
“所以你没有理由仰赖像我这样的人,”我继续说道:“我既不了解它,也不知道要如何将它传授予他人。但下次我从康区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回一套典籍抄本与必要的图像供养给您。”
传授《大圆满三部》给噶玛巴
几年后,在前往中藏途中,我跟德喜叔叔提到噶玛巴说的话。后来,德喜叔叔写信给我:“我母亲贡秋·巴炯是伏藏师的女儿,她说过,三代之后秘密封印会自然解除。到那时候,更广泛地传布《三部》将不再有任何差错,这些话是出自伟大伏藏师自己的口中。三代是这样算的,哲旺·诺布是第一代,桑天·嘉措是第二代,你刚好是第三代。所以你必须履行噶玛巴的教诫!”
要不是因为这封信,我不会有勇气传授这些法教,而是坚持要等德喜叔叔来传此法(4)。
言归正传,有一天在楚布寺时,我接到了噶玛巴的口信,说想要马上见我。当我到达噶玛巴的住所时,他说我必须传予他《三部》的灌顶。我吓了一跳,当场反对:“我怎能胜任呢?我只是泛泛之辈,别要求我做这种事。”
我注意到他宝座旁边已经放置了一小叠蒲团,上面还盖着一大张虎皮。我也发现我带来的《三部》抄本已经打开,放在蒲团前方一张镶花的桌子上。

然后,噶玛巴指示道:“坐下!现在马上从口传开始,明天再从第一个灌顶开始。我很快就要到天湖(SkyLake)去了,所以在那之前你必须完成所有的教授。”
佛堂已经布置好,坛城也弄好,而佛坛主事手上也早已经拿着盘子准备献曼达了。在我搞清楚状况之前,他们已经开始唱诵献曼达了,而噶玛巴也已经将一枚大金币放在曼达盘中间了。
“当我请求一部重要的大圆满法灌顶或结新法缘时,我习惯一定要献供黄金。”他说道,接着示意我开始传法。
“您不能强迫我将自己的地位置于噶玛巴之上,这样会制造负面的业力,”我抗议道:“传统并不允许像我这样平凡的人传授灌顶给像您这样一位佛。”我再三恳求噶玛巴免除我这项任务。
噶玛巴用怒不可遏的口气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顽固的人!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的请求,每个人都听从我的话。我请求你授予我灌顶——这难道不是表示了我对你的尊敬吗?我得到的回应却是你再三拒绝。怎么会有人这样子呢?”他的神情看起来相当不悦。
尽管如此,我仍再次向他顶礼并说道:“拜托您别强迫我!传承的法脉并不会因为我不给予灌顶而中断,康区还有其他更伟大的上师可以给予您这个灌顶,比如说宗萨·钦哲(5)。在目前这个时代,您在这些法教上找不到比他更伟大的上师了!您只需送封信过去,毫无疑问他一定会过来。我很高兴替您带这封信给他。当我回到康区的时候,我会直接把信送到德格去。”说完,我再次向他顶礼。
噶玛巴说道:“我一直满怀期望你会给我这个口传。别拒绝我!这并非只是突发奇想,不仅因为你是秋吉·林巴的后代子孙,也因为你是转世祖古,我是经过审慎考量后才会选择你的。当我请求别人授予我灌顶的时候,没有人会拒绝,你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他盛怒地跺着地,涨红了脸。
噶玛巴的侍者,亦即跟我非常投缘的楚布寺金刚上师,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我们说话,一直拼命地对我打手势,要我过去找他。显然他知道噶玛巴相当不高兴,所以不敢近身过来。
“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如意宝的神情已经相当不悦了吗?”这名侍者低声说道:“你却仍然拒绝推让?难道你不了解,违抗他的旨意将有损你们彼此的关系?也会毁坏你对他的三昧耶戒吗?除非你同意给他这个灌顶,否则你怎能声称你对噶玛巴持守清净的三昧耶戒呢?这会让你以后很难再回到这里——请三思啊!请你马上开始传法吧!”
“除了你之外,秋吉·林巴传承还有谁尚活在人间能为我们如意宝灌顶呢?如果你不传法的话,此一传承将会中断。噶玛巴特意要求来自秋吉·林巴家族的传承,你没有理由要这么顽固地惹噶玛巴不高兴。就让步传法吧!”
噶玛巴转过身来,历声说道:“那么,现在要怎样呢?你要开始传法了吗?”
“当然,仁波切!”不知什么缘故,我脱口而出这句话。我在他宝座下方坐了下来,准备开始传法。(6)
“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从地板上给予珍贵的大圆满教法?这就好像说水可以往上流一样。”噶玛巴抗议道。
所以,最后我被迫坐上了宝座。佛坛主事开始唱诵第二次献曼达,然后我开始口传。这部分共花了两天时间。当我完成口传之后,噶玛巴说:“该是开始灌顶的时候了。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
“噢,完蛋了!”我心想。噶玛巴早已把佛坛主事叫过来,指示他们开始准备食子。我们以师利·星哈(ShiSingha)这位对大圆满传承极具重要性的伟大印度上师的灌顶作为开始。
离我们如意宝出发前往位于北藏的天湖只剩五天时间了。除了从拉恰寺来的一位老和尚以外,因为佛坛主事对这次所传的法没有经验,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得把隔天的灌顶手册拼凑好。传法快结束前,我已因睡眠不足而精疲力竭了,我的尿液也因为带血而转为红色。
传法结束之后,我需要好好休息,但噶玛巴还有其他盘算:“你必须陪着我一块到天湖去,这样的话,每天早上与晚上你还可以继续将《新伏藏》法其余的灌顶传给我。”
他也要我传授秋吉·林巴伏藏的女性护法长寿女(Tseringma)生命力托付灌顶。我把寺院管家拉到一旁问道,是否可以迟些时候再给予这些教授,让我先启程回康区。因为每天早上与晚上,成群结队的人们蜂拥来看噶玛巴,我绝对不会有机会给他这些口传。
不可思议的噶玛巴
陪伴噶玛巴旅行的途中,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举例来说,他养了好几百只鸟。噶瑟·康楚送给他一只声音极为悦耳动人的鸟儿,是他心爱的宝贝。当这只鸟生病时,他将它单独放置在一个特别的空间里。有一天,人家告诉他这只鸟即将死亡,他要求把鸟儿带过来给他。
鸟儿被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只鸟儿需要特别的加持。”他说道,所以他拿了里面装有芥子的一只容器,一边唱诵平常用来驱除障碍的诵文,一边将一些谷粒洒在鸟儿身上。突然间他说:“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它就快要死了,没有任何加持能阻止这件事。”
然后他转向我说道:“把它拿起来,用你的手托着它。”鸟儿仍有生气,就坐在我掌心上,一只眼睛半闭着。不久后,我看到它的头无力地垂下来,接着是它的翅膀。不过,很奇怪地,鸟儿后来又挺直了身子,仅只是坐在那里。一位侍者轻声咕哝道:“它在三摩地中!”
我不想要打扰到它,所以要求侍者将鸟儿放在桌上。这名侍者似乎很习于在这种情况下处理鸟儿,因为当他将鸟儿放下时,并未惊扰到他。
我有点儿吃惊,向侍者说道:“真是不可思议!一只鸟儿死了之后竟然坐直了身子!”
“那并不特殊,它们都会那样。”他淡淡地答道。第二位侍者插嘴说道:“噶玛巴大鸟笼里的每只鸟死亡后,都会坐直一段时间。不过,我们都看惯了这种现象,已经不再感到诧异了。”
“当鸟儿死的时候,”我持反对意见说道:“它们的身子会倒向一边,然后从树枝掉到地上。它们不会保持坐姿!”
“晤,当噶玛巴在的时候,它们都会这样。”那名侍者答道:“不过你并没说错——当噶玛巴不在的时候,它们的死法就跟普通鸟儿一样。”
这时候,每个人都到齐准备用晚餐,我也必须坐下来。尽管如此,当我们吃饭的时候,我的视线还是离不开那只鸟。晚餐进行到一半时,它的右翼无力地垂下来了,很快地,左翼也一样。一位侍者轻声说道:“如意宝,看起来三摩地快要结束了。”
噶玛巴毫不在意地继续吃饭,直到最后鸟儿的身子倒向一边时也一样。我看了一下我的表——大概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不管侍者怎么说,我还是感到相当惊讶,因为我看着它在我手上死去。除非亲眼目睹,否则大多数人或许不会相信这种事。
噶玛巴也非常喜爱狗,他有好几只北京狗,人家告诉我,狗儿死的时候也是前脚平放。
简而言之,噶玛巴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幸运之手——黑财神
那段时间噶玛巴非常忙碌,我根本无法继续为他灌顶。德喜叔叔一封要求我返回囊谦的信来得正是时候,给了我一个离开的得体借口,所以我得以暂时离去。
离开楚布寺之后,我取道经由北边仲翁寺的路径,昆桑·德千跟我的长子住在那附近。确吉·尼玛是首席喇嘛天津·多杰的转世,而天津·多杰曾经是伟大上师夏迦·师利的亲近弟子,也是我德喜叔叔的密友;他是桑天·嘉措的弟子,至少跟他共处了四个月时间(7)。
天津·多杰曾经跟我说过他到拉萨去见哲旺·诺布的事。
“知道了这位大师是秋吉·林巴的儿子与亲近弟子后,我恳切地盼望能见到他。正当我跟其他人一起坐在候客室时,突然之间,一位高大、赤裸着身子的男子从哲旺·诺布房里走出来,踩着重重的步伐走过木头地板,直接往厕所那边去,他的睾丸随着每个步伐左摆右晃。你应该看看那些拉萨妇女跟他们女儿碎步快跑着要让路的模样!”
其他人都跑到房间外头去,但天津·多杰是个心胸非常开阔,而且并非是个对肤浅礼仪的热情崇拜者——他只是坐在那里而已。几分钟后,那位裸身男子又迈步回返经过候客室。不久后,天津·多杰被带进大师房间,却发现那名裸身男子并非他人,就是哲旺·诺布本人。
天津·多杰在他所在的地区,被称为“黑财神”(BlackJambhala),即“财富之神”的意思,据说能够幸运邀请他到家里的人,都会变得富有。天津·多杰是个有着“幸运之手”的人,意指古老而珍贵的物品最后都会归他所有;他的整座寺院被认为十分富有,而天津·多杰本人至少拥有一千匹骏马。尽管后来时局动荡的时候,他仍旧还有五百匹马留下来。
当天津·多杰担任首席喇嘛时,仲翁寺以拥有康区西部最华丽的舞蹈服饰而著称,且被广泛运用在仪式与神圣舞蹈上(8)。
噶瑟·康楚之圆寂
我在仲翁寺才待了几个月,信使即抵达,说噶玛巴命令我返回楚布寺时,“传授剩余灌顶的时间”到了,所以我就回去完成任务。
在此期间,噶瑟·康楚已经开始了一次三年闭关,这时候他也接到消息,说他的密友兼弟子在囊谦往生了(9)。他试着请求不去参加葬礼,但信使却不接受他的回绝。最后他终于同意中断闭关到康区去,但他提醒说:“好吧,如果我一定得参加,那我就去。不过,我不会再回到中藏了。”
当噶瑟·康楚在康区时,我已回楚布寺跟噶玛巴待在一块儿。有一天,噶玛巴突然惊声说道:“祖古!我刚做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梦,我不可能假装这是个好梦。”
“是什么梦呢?”我问道。
“我看到了一座由纯水晶做成的佛塔自浩瀚的虚空而降,我可以清晰看到佛塔里面有纯金打造成的释迦牟尼佛雕像。梦里,我站起来,想要抓住雕像。但就在佛塔即将落地时,却又再次升起。我毫无机会,因为它已经遥不可及,而且不久就消逝在虚空深处。”
“这辈子我视两位大师为我的根本上师,一位是八蚌寺的锡度,当他圆寂时,我做了一个类似的不吉祥之梦。今天早上的梦让我想到,我另一位根本上师是否也圆寂了。”他指的正是噶瑟·康楚。
我当然试着向他保证情况也许并非如此,但他答复道:“不!我的心感到不安。这绝对不是个好梦。我担心我挚爱的怙主已经离去了。”
几个星期之后,噶玛巴到拉萨探访在布达拉宫的jiawaRinpoche,并从他那里领受几个古老噶当传统的灌顶。噶玛巴也资助了在罗布林卡园举行的时轮金刚大灌顶,而我陪着他,担任他的助手。正当准备要离开楚布寺时,噶玛巴告诉他的私人侍者说:“确认你带着马尔巴、密勒日巴与冈波巴的上师成就法。”这三位都是噶举传承的祖师。
但这些楚布寺的僧侣有时候是颇具自主性的思想者,当那名侍者离开前厅时,他纳闷道:“带那部法本到拉萨做什么呢?他是要从jiawaRinpoche那儿领受时轮金刚,我不晓得在参与大灌顶时,有任何习俗会允许私人仪式。”
我向他指出,我们如意宝叫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去做。但他裹足不前,反驳说:“有什么可能的理由必须要带那部法本呢?”那天稍后,噶玛巴又问了他一次,是否已经把那部法本放进行李了。那名侍者撒谎说已经放进去了,但跟我低声私语时,又重复说:“他绝不可能需要那些法本。”我再次告诉他:“别那么说!如果他要你做某件事,照着做就对了!”
隔天早上,就在我们即将出发时,噶玛巴又再问了一次:“你已经带了那部法本了——有没有?”
那名侍者答复道:“我当然带了。”然后他到外头跟我说:“那是他第三次提那件事了!”
我警告他最好带着法本,不然的话,他在拉萨会惹上许多麻烦。他说:“好吧,我可以带着它!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他就离开去拿法本。
在拉萨,为时轮金刚所做的盛大安排正在进行中。所有中藏的权贵都已经为了这件重大盛事而齐聚一堂。法会将举行五到六天。
我们提早几天到达。噶玛巴是西藏少数几位被授予殊荣,能在“佛法的宝伞”下旅行的大师。那是跟造访大昭寺(Jokhang)时一样,伴随着雄壮号角的庄严隆重游行队伍,而除了噶玛巴之外,只有jiawaRinpoche、萨迦派领袖、甘丹寺法座持有者,以及极少数精挑细选的人可以在拉萨市区内享有这种荣耀。否则,是不可以如此铺张的崇敬之意来礼遇某位喇嘛。
噶玛巴造访了觉沃佛像,并在那里供养了大量的酥油灯。回程的时候,他受邀至噶瑟·康楚的母亲,即第十五世噶玛巴受人敬重的佛母老家中共进晚餐。
楚布寺的财务总管与大管家全都坐着用餐,就在此时,一位涨红着脸、精疲力竭的康巴人冲进了屋里——这可违反了中藏所有的习俗与礼仪。大家听到他说他刚从创古寺(ThranguGompa)骑马过来,有一份紧急口信。
“啊!”他大声叫道:“噶瑟·康楚已经过世了!我跟另外两人被立即派来通知你们,我有印信可以证明,就盖在这条哈达上。我也用它沿途换马匹,所以我们只花了二十天就到这里了(10)。我们今天早上抵达拉萨,然后被告知这间是他家族的房子。我们也听说噶玛巴在这里,所以请马上让我们进去见他!”
一位楚布寺官员试图要他小声一点,“可以请你降低声量,保持安静吗?”旋即以供养信使吃顿饭为借口,将他们带到另一间房里。
显然,噶瑟·康楚一抵达创古寺,就马上开始进行法会。然后有一天,他到附近知名的米庞洞穴待了几天,就在那里圆寂了。

管家分析道:“我们目前不能告诉噶玛巴这件坏消息。此时此刻绝不是个好时机、好地点。这里是蒋贡的老家。”他指的是噶瑟·康楚,“我建议等到噶玛巴跟jiawaRinpoche见完面后再说,否则,他们的会面将会非常不详。我知道我们如意宝将会感到非常难过,当八蚌寺的锡度圆寂时,我看过他那个模样。我们不能现在告诉他!”
因此,那两位官员不让坏消息传达出去,也决定应该让信使先到其他地方一段时间,等噶玛巴与jiawaRinpoche会面完后再告诉他。
第二天会面结束后,我劝他们:“你们不能再拖延这件事了,否则我们如意宝将会严厉斥责你们。最好今天晚上告诉他,最晚不要拖过明天早上。”
敦珠仁波切此时正在当地,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待在他家,噶玛巴受到了盛情款待。到了隔天,我发现官员们仍旧没有透露消息。
“如果你们现在不告诉他的话,”我责备他们道:“我将不会待下来跟你们的怯懦为伍。”
“拜托你不要走!”他们恳求道:“如果你走的话,我们会被派去找你的。”
当官员们最后终于告诉噶玛巴这项消息时,他们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那也是罪有应得。
其中一人哀求道:“如意宝,请您不要那么难过!”
“你打算告诉我该为什么事伤心吗?”噶玛巴驳斥道:“我的难过并不同于世俗人,我是为了这个时代的众生没有功德保住这样一位伟大的上师而难过!噶瑟·康楚真正是位已经超越了妄念的上师——实在是位难得的上师!在他在世的最后几年间,已完全符合了噶举传承上师所立下的了悟典范。”
接着,他开始啜泣了好长一段时间。
于此同时,就在噶玛巴房间外头,许多政府官员已经就座,等着要觐见。其中最显眼的,是位居最高政治职位的西藏摄政王;当他礼拜时,即使是jiawaRinpoche与噶玛巴也都必须站着以示尊敬。
拉萨的政府官员有时相当傲慢且咄咄逼人,所以噶玛巴的侍者在那时候,不敢把他们带进来,心想让他们看见噶玛巴流泪的样子是不恰当的。然而在我的请求之下,噶玛巴在接见第一位权贵之前拂去了泪水,以免遭到世俗人的误解。噶玛巴听到这个哀伤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送一份悼言礼给噶瑟·康楚年迈的母亲及其家人。接着,他跟侍者说:“我叫你带一部马尔巴、密勒日巴与冈波巴的上师成就法,你带了吗?”
“当然,如意宝!”那名侍者回复,这次是诚实的。
“布置好佛龛,从现在开始,每三天修一次。”噶玛巴命令道。
那是个很好的教训,让人知道为何总是应该照着噶玛巴的要求去做,无论是什么要求。
噶玛巴的预言
时轮金刚结束后,我请求准许离开,让我启程回康区。当噶玛巴问我回去后打算待在哪里时,又再次显示了他的天眼神通力。
噶玛巴并非只是一介凡夫,所以我思忖着,他的问题必定有些特殊意义。
“如意宝,我准备待在垒峰。您记得这个地方吗?当您造访康区时,曾经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
“你不会待在那里。”噶玛巴答道:“你只要等着看就好。我保证你不会待在那里!”
噶玛巴以直率的言语说道,并用康巴但语保证:“如果我错了,我将承担起你所有的恶业。”他的意思是他百分之百确定。
由于生性顽固,我仍旧深信不移地认为我会待在垒峰,因为我看不出有什么事会造成阻挠。但噶玛巴坚持说:“我告诉你,你无法待在那里。听我的话,你必须尽快回到中藏!你一定不可以待在康区!”
第二天,当我请求准予离去时,噶玛巴坚决说道:“今年别到康区去。但如果你觉得非去不可的话,那么,别久待,只要时间长到足以打包你的物品,并回到这里就好了。”我又再次颂扬我在空峰的闭关处:“我计划余生都要在那里闭关。”
“我知道。”噶玛巴提醒道:“不过你绝不会有机会这么做的,这件事绝不会发生。”
“有个地方可以让它成为可能。”我答道:“垒峰是为囊谦国王修长寿法仪式的地方,而他总是资助桑天·嘉措或我几名侍者;他支付所有伙食与法会的费用。目前有另一名喇嘛在我的处所偷偷地掩护我,所以囊谦皇室不知道我在中藏,如果他们发现的话,会非常不高兴。国王会生气,并让我难以度日。”
“尽管如此,一旦我回去后,我将是寺院的领袖,所以我能掌握我的生活。那是我知道我能够闭关的原因。”
“那是你这么认为,”噶玛巴仍然坚称:“不过你办不到!”
次日,噶玛巴问我:“当你回到康区后,你计划待在哪里?”
我不假思索地说我打算待在垒峰。
“我对三宝发誓!你将会知道——这绝不会发生!”
“为什么不会?我是个囊谦喇嘛,没有喇嘛能住那里而不遵从国王的旨意。桑天·嘉措的祖古仍然非常年幼,所以那里只有我能主持仪式;在这个小祖古年纪更大之前,我不可能遗弃垒峰。”
“我还是一句老话,你不会待在那里。”
当我又要开始反驳他时,他只是说:“好啦,好啦!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看看谁才是对的!”
在我离去的前一晚,噶玛巴告诉我:“让我们对明天的离别采取谨慎的态度,过去两次当我向我的老师告别后,事情的结局并不是很好。第一次是与珍贵的锡度,在一场离别典礼上,我一路跟着他,从此就不曾再见过他。接着我又对噶瑟·康楚做了相同的事,而我也没再见过他了。因此,我想我今晚道别会比较好,明天早上别来见我。”
他给了我十二头小而健壮的中藏牦牛作为临别赠礼,接着他又再次说道:“你务必尽快回到中藏来。你也许认为你可以在康区修持,不过我告诉你,你在楚布寺闭关比较好!我会送一封信给你,拿到信之后,你务必马上过来!”
第二天早上我朝康区出发,我仍坚决相信我将终生在我美丽的隐修处闭关。
垒峰闭关未果
一抵达康区后,我马上为我的闭关进行安排。垒峰距离桑天·嘉措年幼祖古当时所待的拉恰寺一天路程(11)。这位年幼祖古的父亲是康区一位有影响力的首长,心地善良,但也坚信他的家族与地位极具重要性。我开始闭关后不久,他就开始干涉寺院事务;他认为寺院有许多工作要做,但他不想让他儿子负担这些管理责任。
“年幼的祖古应该才是要待在垒峰的人。”他给我的信上这么写着:“身为年长的喇嘛,你应当驻锡在拉恰寺,这样你才能妥善照料寺院的事务,而不是只无忧无虑地待在山上,让自己享受过去的好日子。”
我以为必须为囊谦国王主修法会为借口,“我待在山区闭关处会比较好,而转世祖古住在寺院里不会有问题,我也会从这里照料寺院的事务。”
那名首长送回的信息暗示,我不可能在垒峰上照料寺院的事务,而他也不会让我随心所欲。“为什么不行呢?”我反驳道:“祖古如何能为国王主修法会呢?我是唯一能让法会进行妥当的人。你要我违抗我们的国王吗?那对我们双方都不会有好处。”
“不行!”他答复道:“祖古应该待在垒峰。我会派一位喇嘛修长寿法,我要祖古待在那里,而你随时可以下山回到寺院来。”
为了支持他的论点,此时他也开始引述其他喇嘛的话,包括他的兄弟:“我刚去过帝亚寺,也跟萨曲仁波切(SabchuRinpoche)讨论了这件事,他完全赞同我的看法!”
他的态度开始让我感到恼火,我驳斥道:“一个即将进行长期闭关的人,不是只要管好他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吗?”
“不,不可以!”祖古的父亲答复道。他相当顽固,是你越反对,就会变得越刚愎自用的那种人。这时候,我想起萨曲曾经告诉过我,要如何有技巧地跟他兄弟讨论事情,不要直接反对他。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的态度一直这么强硬,一定无法说服他,我应该试着用个温和的方法;既然他是纳克汀祖古的父亲,跟他起争执并没有好处。
所以我同意到拉恰寺进行闭关,而首长将他儿子迁上来垒峰。拉恰寺是个大寺院,所以我不觉得这会有多大关系。我将在隐修处的年幼祖古托付给我姑姑照顾,而把我的寝室隔绝开来,不准任何人来访,连功德主也不行。藉由这种方式,我避开了跟那名首长的冲突。因此我的闭关进行得平和又宁静,也对噶玛巴的神通力产生了更强烈的信任。(12)
我们可以说祖古的父亲意志坚定而不为所动,但也可以说他固守己见而不知变通,就像试图用一根丝线移动一块巨石一样。这次反对我到山区闭关的事件,是我内心涌现倦怠感的原因之一。这些感受,加上噶玛巴要我回中藏的教诫,以及时局动荡的压力,让我下定决心这辈子待在康区的时光就要划下休止符了。
在更早的时候,我曾经许愿终生要待在垒峰闭关。然而每件事,包括外界与我内心深处开始联合起来与之作对。
毛泽东之请
在我闭关期间,班禅喇嘛、jiawaRinpoche、敏珠林寺的琼仁波切(ChungRinpoche),以及噶玛巴,都应毛泽东之请到北京去。他们分道旅行,沿途参访了许多地方。政府邀请的说法是要表彰这些大师,但同时也是要求所有的大师,都要维护祖国的统一,支持党的领导。(13)
当各位大师返回西藏之后,我就到昌都去见噶玛巴。“今年(一九五五年)的第八个月,你必须到中藏来。”噶玛巴断然说道。这并非仅仅是个心愿而已,而是个直截了当的命令。
“你必须把那件事写下来,不然的话,我的寺院绝不会让我走。”家乡那些人的头脑非常简单,他们会阻挠我离开。
噶玛巴不只给了我一封明确表达心意的信件,也因为我不是非常富有,他就从他邻近村庄的牲群中挑了两匹马、四头牦牛给我,驮载我的生活必需品与私人物品。对噶玛巴而言,这样的赠礼并不寻常,却象征着他对我的喜爱。借由这样的方式,他确认我会回到楚布寺。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德喜叔叔了。由于我罹患了一种无法在冬天旅行的毛病,所以我想在夏天时探访他。因此我请示噶玛巴,德喜叔叔还有多久时间可活。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噶玛巴说道:“我无法肯定地说,不过我们就让他再多活一年。”他的说法宛如我们能掌控这种事一般。
“如意宝,他的寿命不能这么短暂!有任何方法可以延长吗?”
“我不知道。”他答道:“不过让我们确保他能再多活一年。”当我走到外面时,我思忖着噶玛巴的话可能是什么意思。
顺从噶玛巴的意旨
在这之后,我从昌都旅行至慈克寺去看德喜叔叔。我告诉他关于噶玛巴命令我到楚布寺,以及他预感我家乡寺院的当地人肯定会反对,并引起麻烦的事情。我请求德喜叔叔给我一些建议。
“如果我听说你进行闭关,”德喜叔叔答复道:“或者你骑马四处积聚信徒因虔诚而给予的供养金,却违背了噶玛巴的心意,我就会深深感到失望。这里有个好理由你可以想想:从秋吉·林巴的时代到今日,我们的传承从未违抗过噶玛巴,所以你也不应该违抗他。如果你发现自己成为第一个违抗噶玛巴旨意的人,我将失去对你的所有美好感觉。”
有谁能说得更明白呢?
“相反地,”他继续说道:“如果我听说你顺从了噶玛巴的心意,却在荒凉的北部平原,被一群专门掠夺前往拉萨旅人的盗匪杀掉,我也不会感到一丝憾恨。只要照着噶玛巴所说的话做,我绝不会替你担忧。这是我发自肺腑的劝告!”那番话让我到楚布寺的决定拍板定案了,无论遭遇到任何事,我都不会改变。
1、“究竟传承的教法”指的是大手印与大圆满,尤其是一种称为“精要大手印”(EssenceMahamudra)的法,这是智慧传承的传授,对于确保佛教修持的清净相当重要。当领受直指心性的教授时,弟子被引导而直接面对自己心性的内在本质,就如他之前所有的传承上师一样。你可以将这种无二觉性的经验比拟为无云的破晓;没有无明、情绪、概念性思考的乌云存在——至少短暂时间内是如此。一旦经验了这样的状态,位于行者前方的修道就是让这个无云的天空变得更加熟悉,要持续且反复地修炼,让重新制造更多乌云的习性消失,直至达到真正的了悟;也就是可比拟为不变易的天空的一种状态,方可罢休。
2、第二世噶玛巴噶玛·帕师(KarmaPakshi)就待在那里,也有多位夏玛巴(Shamarpa)在那里修持。它也被称为“天人师的崇高堡垒”(LoftyFortressofConquerors)。(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生命行将结束之际,天津·多杰将一条宝石项链送给了一名年轻女子;那是相当贵重的礼物,并说道:“有一天,也许我会到你家拜访你。”这名年轻女子因尴尬而脸红,不知该作何想。不久后,她接到来自第十六世噶玛巴信使的通知,说她肚子里怀的胎儿是天津·多杰的转世祖古。这名女子就是昆桑·德千,而她第一胎的这个孩子就是确吉·尼玛仁波切。
4、从二零零五年来看,我们知道顶果·钦哲仁波切与祖古·乌金仁波切两位都开始将《三部》的灌顶给予较小型团体的祖古与亲近弟子;因为这样的方式,他们两个人都代表第三代的传承持有人。
5、宗萨·钦哲原先被称为噶陀·钦哲(KatokKhyentse),不过在他受邀驻锡宗萨寺之后,最终还继承了法王的地位。众所周知,他就像是伟大的钦哲本人,他的名声也流传得既远又广。(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第十五世噶玛巴铁秋·多杰(TekchokDorje)的转世,而铁秋·多杰与秋吉·林巴彼此之间有法教的连结。好几代之后,铁秋·多杰的转世,即第十五世噶玛巴卡恰·多杰,又再次与我的上师兼伯父桑天·嘉措,有着紧密的连结。因此,看起来这个连结将会继续下去。(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7、天津·多杰主要的修持是《杰尊宁体》(chetsunNyingtig)和《庄严度母心髓》(HeartEssenceofNobleTara,即《帕玛宁体》,PagmaNyingtig),两者都是由伟大的钦哲所发掘的心意伏藏。(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尽管寺院本身是属于止贡传统,但年度法会,包括了由酿惹·尼玛·欧色所发掘出的《八大成就法》极为详尽的版本,由贝玛·林巴(Pema-Lingpa)所发掘出的《喇嘛诺珠蒋措》(LamaNgodrubGyamtso),以及其他伏藏法。(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9、这位弟子是驻锡在创古寺院的查雷·蒋贡(TralekJamgon)。创古寺与班庆寺(Benchen)这两大寺院分别是现任堪千(Khenchen)创古仁波切(ThranguRinpoche)与尊贵的天嘎仁波切(VenerableTengaRinpoche)的道场。
10、信使:是指寺院习惯上会提供免费的马匹给为伟大上师服务的人。
11、拉恰寺新任的桑天·嘉措转世,是萨曲与塔立(Tarik)两位大师的侄子。(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2、当我在二零零三年造访拉恰寺时,祖古·乌金仁波切的房间已经在他原来住的地方重建了。管家告诉我,在祖古·乌金仁波切闭关期间,要人以石头和泥土将房间封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开口让食物可以进出。
13、关于这次造访的详细报导,以及所造成的可能影响,记载于策琳·夏卡亚(TseringShakaya)的《雪域之龙:自一九四七年起的现代西藏史》(DragonintheLandofSnow:AHistoryofModernTibetsincel1947),第122页。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十五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五章 与一位非凡的老师见面

我在中藏时,又有机会再度与噶玛巴见面了。我到楚布寺住了两个星期,又在拉萨待了几天,然后就直接返回康区。
回到囊谦之后,我继承了拉恰寺的管理责任。尽管身负那些义务,我仍试着断除各种事务,以进行一次三年的严格闭关。我父亲代为照料寺院的事务,但就在我与世隔绝的那段期间,我父亲过世了。虽然因为闭关期间不定且有所中断,不过闭关时间总长加起来也达到了三年之久(1)。
在这段期间,我邀请了穹楚·卡将(KyungtrulKargyam);他是位珍贵的上师,我将他视为极其重要的一位老师,也是我的根本上师之一。他有着大而满布血丝的眼睛以及黑皮肤,极为温和仁慈;他是位了不起的上师,而我也庆幸能认识这样一位有成就的上师——任何遇见他的人,都会对他印象深刻。
他学识极为渊博,仿佛那是他的第二天性,尤其是在哲学经典方面,我觉得我所能请教他关于修持方面的问题,他无一不给予精辟答复。没有知道他为何能那么快速成为那么博学的人,而他在十三岁时,就已经对着广大群众传授了整部《甘珠尔》的口传,并加以阐释,每个人都对这名孩童能那么清晰地解说佛陀言教感到吃惊。
就在当时,大家都已经预期他会成为一位卓越的大师,他寺院的督导也对他特别礼遇——也就是说,直到他在夜晚的掩护下逃到德格为止。到了德格,他跟伟大伏藏师的弟子之一大师巴威·多杰(BarweyDorje)(2)住在一起,当时他才十六岁。
巴威·多杰热情地接待他,给予他指导以及直指心性的教授,“你是位真正超群出众的人。”上师对他说道:“你只要游历德格就好,不需要到其他地方。”
巴威·多杰给了他一份最重要上师的名单,好让他一一造访。徒步旅行的穹楚穿得像乞丐一样,身上只带着一根手杖与一只包袱。他首先到八蚌寺去,在那里见到了伟大学者扎西·欧色,并领受了许多教法。扎西·欧色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说来自穹波区(Kyungporegion)。当他离开时,扎西·欧色说:“他必定是位祖古,我们就叫他穹楚,意思是来自弯波的祖古。”这名字从此就跟着他了。
穹楚后来继续到康区的四个宁玛派主要寺院:雪谦寺(Shechen)、竹千寺、噶陀寺、昂琼寺(Ngakchung),并设法见到了每一位伟大的上师,包括驰名的堪布昂琼(KhenpoNgakehung)在内。回程的时候,他又再度造访八蚌寺,伟大锡度对他极为赞赏,并任命他为闭关中心的上师达九年之久。
在这段期间,穹楚有多次净观和殊胜的梦境,并有征兆指出他是一位伏藏师。尽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写下一部又一部的修持法,但他却隐藏着这些伏藏法,拒绝将它们写下成为文字,一直到获得噶玛巴的准许为止。最后,他请求锡度允许他离开,让他回到囊谦的家乡。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在那里安定下来,因为他强烈感觉到需要拜见噶玛巴。
几年过后,穹楚告诉我说:“噶玛巴是能够决定我心意伏藏是否真实的人。只有他能够确认伏藏师,以及伏藏法最后是否能利益众生。我原本能写下更多,因为在含藏识的广空中所能涌现的东西,是没有止境的。”
穹楚当时唯一写下的伏藏法是《三根本》(ThreeRoots)仪轨,文字优美得令人惊叹。然而,在他到达楚布寺之前,伟大的噶玛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躯,因此穹楚从未获得许可。(3)
《大圆满三部》的灌顶手册
在楚布寺的时候,穹楚遇到了桑天·嘉措。当时桑天·嘉措正伤心不已,因为某种业力的缘故让他无法将《大圆满三部》,即心部、界部与口诀部的传承献给噶玛巴。但这时候,噶玛巴的主要弟子之一蒋巴·簇清却一再请求这些灌顶。
穹楚也想要获得这个传承,因此桑天·嘉措告诉他:“好,如果你也要参加《三部》传承的话,就必须运用你的技巧与学问编著一份灌顶手册。”穹楚允诺协助,并成功编排了心部的灌顶。(4)
桑天·嘉措在楚布寺上方知名的莲花大鹏金翅鸟保垒给予灌顶。当他灌顶的时候,穹楚将仪式的过程写下来,而在此过程中,他们得以讨论许多细微的观点。由于穹楚知识广博,第一部的手册本身就写满了整整一册。有时候,当大师的学识范围极为广泛时,就可以无止境地写下去。灌顶开始不久,没有侍者、随从或大队人马干扰,年轻的敦珠也到来了;因为来自贝玛古省(PemakoProvince,即墨脱县),所以他成了鼎鼎大名的“贝古·敦珠”(PekoDudjom);他是位蓄长发、穿白裙袍的瑜伽士。他也请求了一些灌顶,并加入了其他人行列。年轻的敦珠在草原上搭起帐篷,在那儿待了十九天。(5)
敦珠也主动表示要帮忙写下灌顶次序的笔记,以协助穹楚编排灌顶手册。敦珠以简写的方式记下笔记,因此在每个灌顶结尾时就已完成了笔记。接着,穹楚被问到要花多少时间来完成手册。
“如果将它简化的话,要花四个月时间,不然的话,看来是要花上大约一年时间。”他答复道。听到穹楚这么说,敦珠露出吃惊的样子。但因为穹楚想将灌顶手册制作得详细且精致,因而无法完成。随着时光流逝,他们的通力合作最后终究无法圆满。穹楚说他不想待到著作完成,所以就离开了,带着他的灌顶法本回到了垒峰。(6)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所以后来当我跟穹楚见面时,就问他是否能将他写下的东西借给我,让我读一读。那是一本文辞优美的小册子,但很遗憾地,我必须说,他似乎被精微的小细节弄得忘乎所以了,他是如此博学多闻,把心部所有的传承支脉都加进去了,也深奥得令人惊叹。不过,如果继续这样写下去的话,光心部本身就会是一大册了。
穹楚承认桑天·嘉措告诉过他:“你能这么写是很了不起,但是如果我必须以这么精确的细节给予灌顶的话,那每次就要花上一年时间。但我无法一整年时间都待在楚布寺!”(7)
读完这部经文后,更加深了我对穹楚的信心;他在灌顶手册开头的讲授是如此精细、高明,胜过我所读过的任何东西。桑天·嘉措并非对此不悦,而且正好相反。
在这一点上,穹楚自己说了:“我非常怀疑自己在这方面的努力会开花结果。”他说的没错,他从来不曾为界部与口诀部写过手册。
回到康区后,穹楚成为知名的伏藏师,也因为长久以来身为瑜伽士,他娶了一位佛母。他也越来越常受请求给予教授与灌顶,还曾经传授整部《大宝伏藏》两次(8)。我父亲因为从穹楚那儿领受了《施身法百部》(OneHundredCho)灌顶,两人就成了好朋友,桑天·嘉措也以深切的敬意对待他。如我之前曾指出的,我邀请穹楚到仓萨寺给予名为《直接揭露的了悟》(RealizationDirectlyRevealed)的大圆满传承,这是他怀着最深挚敬意的一部教授;我也邀请他到拉恰寺给予《宁玛密续教法选集》(CollectedNyingmaTantras)特别注释版本的教授(9)。
因为这样,他跟我们共度了三个月时光,我们时常在一起放松休息,饶有兴味地谈天说地。偶尔他会说:“我必须走了,我想到贝玛古去。”
但是,我请求他看在佛陀教法与众生份上,延后离开的时间,而他每次都回答:“好吧,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紧。反正,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然后,他会多待一阵子。但有一天,他骤然就离开了他的身躯。
当我回顾那段时光,以及他圆寂后几年所发生的事,虽然他并未提到详细情形,看来他已事先清楚地知道西藏与康区将发生什么事。
教授《法界宝藏论》
能从穹楚那儿领受三个月《智慧之光》的指引,我真是够幸运的了。他住在一处与一间小佛堂相连的洞穴中;早晨的时候,他会坐在外头,沐浴在阳光之中享受着他最喜受的菜肴之一:豌豆汤。喝完最后一口汤时,他还会舔一舔碗,然后把碗放在一旁,露出精神饱满、心满意足的神情。有一天早晨,我鼓起勇气跟他说:“请您教导我《法界宝藏论》(TreasuryofDharmadhatu)。”
“好,好。”他回覆道:“你要我为你读诵吗?”
“不只是读诵,我还要您解说它的内容。”
“好,好!最近看来,没什么事不可能发生的。”他答道,接着开了一个玩笑,是关于一位平凡喇嘛向一位在家女居士开示龙钦巴深奥的了悟,讲得好像那位喇嘛是个尊贵的金刚上师,在莲光庄园(MansionofLotusLight)为一位具格空行母滔滔不绝地讲授如琼浆玉液般的佛法——讲到他自己放声大笑(10)。
你知道,他谈论的那位女士其实就是我姑姑;她最近在垒峰向宗萨·钦哲的一位弟子请求相同的开示。因为某种原因,穹楚觉得这事极为滑稽。他利用了意为“可能性的境地”的“轮回”这字眼玩文字游戏地说道:“这只是显示了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有这些只不过是穹楚借以表达观点的方式,即教授深奥的《法界宝藏论》绝非简单任务。我第二天早晨又再请求了一次,他则以相同的故事作为回复,并再次放声大笑。
当穹楚跟我们住在一起时,人们常来找他,寻求了知心性的指引。有位年轻的禅修者来找他,并依照传统,讲述了自身的经验。
在某个时刻,穹楚说道:“在我看来,你应该单纯地让你的本空与觉知融合并存。”
“好,仁波切。”年轻男子回复道:“不过,空应该要多大呢?”
穹楚忍住不笑,答道:“哦,对!对!对!只要将他跟你觉得舒适的尺寸融合在一起就对了。”(11)然而,这位年轻小伙子仍契而不舍地继续问道:“求求您,仁波切,给我真正的心性禅修指引!”
“哦,好!好!好!”他答复道,但仍保持不苟言笑的表情:“看来,我自己也还没有领受到真正的指引。”
尽管如此,你还是可以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笑意。
几年前,当吉噶·康楚从色芒寺《新伏藏》灌顶法会出来后,在回家途中短暂造访了涅琼寺,当时穹楚正在给予《大宝伏藏》的教授。他们当时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后来我有机会向吉噶·康楚请教问题,我们的话题常转向谈论伟大上师们的生平事迹。有时候,我们只是放轻松地谈天说地,直到大清早开始听见鸟儿在歌唱了,才意会到原来我们忘了睡觉这件事。
吉噶·康楚的赞誉
吉噶·康楚向我证实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当今,在全西藏与康区,穹楚大概是最伟大的上师了。我已经跟许多位优秀的上师研读过许多部原经典,然而,当穹楚跟我讨论任何主题,不管是哲学或科学,有些论点我知道得比他多,只有一件事情除外,那就是他似乎通晓这片雪域中任何一位大师的详细生平故事。”
“不过奇怪的是,当我们两年后见面,尽管我认为我当时已经知道的跟他一样多,但他又知道了更多他们的精确生平细节。接着这一年来,他似乎又通晓了比以前更多的故事。”(12)
“我不了解他是从哪里得知那些细节。如果它们只是大师们寻常的生平故事,那我也会晓得才对。最后,我只好问他:‘你是如何比去年多晓得这么多细节呢?’”
“穹楚只是轻声笑着告诉我:‘他们所有的生平故事会直接从含藏识的广空中涌出,就像广大湖面源源不绝的涟漪一般。’那就是他所说的一切。”
吉噶·康楚又继续说道:“对我来说,穹楚与噶举传承伟大的马尔巴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除了马尔巴是位梵文专家之外。当我读到关于马尔巴译师的故事时,他浩瀚无垠的洞见与成就与我老师穹楚完全相符。然而谈到对于密续与口诀指引的洞悉力时,我不认为即使马尔巴本人亲临,会让我得到更卓越的教授。他们两人无二无别,连芥子般大小的差异都没有。”
“我们晓得马尔巴应当已经获致成就了,不过毫无疑问的,穹楚也了悟了。穹楚是位真正的秘密瑜伽士,事实上,即使他惯于隐瞒,但也无法改变他的天眼神通清晰而精确这件事。我个人的看法是,在这世界的这一部分,没有任何大师比他更卓越。”
从吉噶·康楚这样有才能且敏锐的大师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可不能等闲视之,因为他言语的威力令人不可思议;他说出的每句话就像切断水流的刀一般,完全没有窒碍。在康区,一提到辩经,不管是经部或续部,没有人比得上他。他又是一位格言与俗谚专家,当他将它们与哲学思辨结合在一起时,所有对手都哑口无言。很难再遇到像他这么有学问的大师了!当穹楚圆寂之后,他跟我分享了这些对穹楚的高度赞赏之辞。
因为穹楚来自囊谦,而不是盛出博学之士的德格,所以他的言谈格外受到重视。如果你回顾整个囊谦的历史,你会发现此地只出了少数几位伟大的学者。事实上,老钦哲有一次造访囊谦后说道:“那里的僧人甚至连如何恰当地穿着法袍都不懂;他们把法袍抛到身上、缠绕起来,看起来就像背上有个包袱一样。”
所以考量穹楚的出生地,吉噶·康楚的赞美让他的地位显得格外崇高。然而,这样伟大的上师却也圆寂了。
伟大上师的故事
当我们在一起时,穹楚告诉了我好几则故事,许多是他从八蚌寺扎西·欧色那儿听来的。扎西·欧色曾是钦哲、康楚与巴楚这三位伟大上师的弟子,而这三位大师是雪谦寺的同学(13)。巴楚来自果洛地区,那是正直的高地游牧人民之乡;可能因为家庭贫困,或位于太遥远的地方,因而无法给予他资助,所以他时常没有粮食。钦哲则由于他有钱的父亲是位出生在富裕、有权势家庭的贵族,因而生活所需相当充裕。康楚的家就住在附近,也相当富有,所以巴楚就常常吃朋友盘子里剩下的糌粑丸。
吃完饭后,巴楚会躺下来,用他出家人穿的披肩蒙住头。当钦哲与康楚告诉他,应该念书而不要躺下来时,巴楚回答道:“干嘛念书?难道人类只能够听跟说吗?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复述老师说过的内容。所以我何必担忧呢?”
如果巴楚被点名要解说前一天的主题时,他会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老师说过的内容,而且说得快要比老师本人还好。虽然康楚是最勤奋用功的学生,但钦哲似乎更为聪慧,而巴楚则是全然无所滞碍。
巴楚有一次告诉扎西·欧色说:“孩子啊,你现在应该成为一名出离者,过着像山之子般的生活,以雾霭为法袍穿戴身上,只保留一件简朴的羊皮大衣;放弃骑马,只带着一根手杖徒步行走;离弃所有牵绊,过着像密勒日巴那样的生活!”
扎西·欧色同意了,并将所有私人财物都送走,过着云游四海的化缘生活,而且就这样到达了钦哲驻锡的宗萨寺。“知名学者扎西·欧色已经到了,”侍者通知道:“看来他现在好像是巴楚的弟子。”
“把他安置在僧侣宿舍。”钦哲回答道。
一整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扎西·欧色心想,或许他应该主动去见大师。但是,侍者告诉他,只要待在房间里就好了。
“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心想,“以前当我见到钦哲·旺波时,他都对我特别礼遇。我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吗?他不可能忌妒我,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要净化我的恶业与障碍。”
尽管他本身是位杰出的喇嘛,但这些疑惑仍深深困扰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非常难受,所以开始哭了起来。不久之后,他被告知进去钦哲房间。当他进到房里,看到了钦哲旁边有个法座,桌上则有披肩、法裙等一整套僧侣的装束。
“喂,你!”钦哲宣告说:“你在八蚌寺受封为‘堪千’(Khenchen),即‘大学者’之意,那是极大的荣耀。当你把那些丢弃,穿上发臭的羊皮时,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马上把它脱掉,穿上这些法袍!”
“请别强迫我。”扎西·欧色试图抗议。
“只要你再犹豫一下,我就用棍子打你!”钦哲威吓道。那是扎西·欧色穿老旧羊皮大衣的最后一天。
有一次巴楚说:“我听人说夏卡(Shabkar)住在果洛的低洼地区(14),我打算去见他。”然后他就出发了。途中,巴楚遇到了一名问他要往哪里去的男子。

“我正要去见喇嘛夏卡。”巴楚说。
“那你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我才刚从那边来,即使你去了,也无法见到他,因为他最近过世了。”听完后,巴楚马上做了一百次大礼拜,同时以哀伤的语调诵经。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想要去见喇嘛夏卡,并不是因为我需要领受任何教法;我对他无所求,而他对我也无所求。然而当今世界上,他是具有最纯正菩萨精神的人。我觉得如果能当面见他一次就好,那将会有多大的功德啊!”
“既然如此,也无法再做什么了。我们转头回家了,我已经顶礼一百次做为曼达供养,那应该足够了。”
有一次,当巴楚住在德格的竹千寺时,另一位大师多·钦哲(DoKhyentse)从康区地区来探访他。多·钦哲抵达后,提到说他是当天早上出发的,但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那段旅程通常要骑马十五天才会到。
话说回来,谁晓得呢!因为多·钦哲跟印度大成就者一样,能让死者复活,而且已经做了好几次。譬如,我曾听说他有一群追随者,是一大群爱好肉食的野狗。有时候,为了让它们大饱口福,他会将鹿骨头上的肉切下来喂狗吃。然后叫他的人类弟子把骨头堆叠在鹿皮上,当他一用他的棍杖敲击鹿皮,鹿就会站起来飞奔而去。这种情况发生了许多次,而猎人开始定期供养几头羚羊与鹿给大师与他的弟子们。他们会把肉吃了,虽然康巴人喜欢吸食骨头里的骨髓液,但多·钦哲却禁止他们那么做。他们会将骨头收集起来,堆叠在每张鹿皮上,当多·钦哲用棍杖击打鹿皮时,鹿就会跳起来跑走。
有一次,一位新弟子不知道这个规矩而敲开了骨头,当多·钦哲试着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当他们收集骨头时,也把新弟子的那块骨头碎片拿过来,与其他骨头一起用毛皮包起来。当多·钦哲用棍杖拍击那捆鹿皮跟骨头时,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一条断腿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直指心性
言归正传,这就是来到德格,想确认巴楚能成为他弟子的多·钦哲。他一抵达,便迅疾以逆时钟方向绕行主寺,这和包括巴楚在内的所有人绕行方向柑反。当两个人以相反方向绕圈子时,迟早会相遇。
但当他们两人不期而遇时,多·钦哲对著巴楚吼叫:“你这只老狗!江湖术士!骗子!”他不只对着巴楚谩骂,还动手打他;当巴楚试着站起来时,多·钦哲又把他打倒在地上。忽然间,巴楚灵机一动,想到这个陌生人也许就是多·钦哲。他的下一个念头是:“这位大师是黑鲁嘎(heruka)的化身。但他为什么要欺凌我?”
接着,倏忽之间,他平常觉察现实的方式完全停止了。
“就是那样了,老狗!”多·钦哲大喊道:“从现在开始,对你而言,就是那样了!”
巴楚后来告诉扎西·欧巴:“那就是我认出赤裸裸的心性之时,完全没有一点执取或概念。在那一瞬间,我与真正的觉醒状态面对面。那是为何我现在使用‘老狗’做为我秘密灌顶的名字,因为这是伟大上师多·钦哲授予我的名字。”
你可以说那是一种非常直接直指心性的教授。
有一次,来自囊谦一位名叫安吉·天达(AngiTendar)的瑜伽士去见巴楚;这人可不是一般修行人,而已经有着相当的了悟。
“你打哪里来呢?”巴楚问道。
“我是措尼在囊谦的弟子。”
“哟,哟!我听人提过这位囊谦的措尼,他应当已经了悟大圆满的见地了。他是不是非常喜欢以某种方式教授的那位?如同密勒日巴所说:‘如果你在早上修持,你在早上就是个佛;如果你在晚上修持,你在晚上就是个佛。因业力际遇而命中注定的人,甚至不用禅修就成佛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老师的话,告诉我,他弟子当中有多少人已经获致了虹光身呢?”巴楚逗弄着问道。
“有一个原本能获致虹光身,”天达答道:“如果他没有死于严重感染的疮的话。”
任何疾病都不可能阻止高明的修行人获致虹光身,所以有一会儿时间,巴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接着,两个人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巴楚所引用的那段话来自密勒日巴的生平故事。密勒日巴遇见玛尔巴之前,曾向一位大圆满上师请求指引。
“你看起来是位令人敬畏的行者。”大师告诉密勒日巴:“因此,我将给你大圆满教授,藉着见、闻、忆而得解脱。”然后他告诉了密勒日巴关于在早晨或夜晚成佛的事,即巴楚所复述过的那些话。
没有禅修的佛
这个指引真正的涵意是,当一个人记起了认出觉醒状态的那一瞬间,在本质上就与佛无二无别,无论那一瞬间是在早上或夜晚。更进一步来说,认出自性并非禅坐活动;任何能够做此修持的人,都因而被说是成为“没有禅修的佛。”这对于不只真实认出觉醒状态,并且持续不断修持的人来说,是真实不虚的,那就是“因业力际遇而命中注定的人”这句话的意义。(往昔,雪谦·康楚也给了我这样的指引,他说:“喂,你啊,不要禅坐了!”意思是觉醒状态并非禅坐的动作。)
不幸的是,密勒日巴从大圆满老师那儿所理解的是,他是个如此特殊的人,甚至连心性的训练都不需要。他误解了“离戏”(Simplicity)的意义,整个星期都只是悠闲度日。
到了第八天,大圆满上师唤他进去,并问道:“跟我说明你目前的经验与领悟。”
“什么经验与领悟?”密勒日巴答复道:“什么都没有!您说像我这样的人不需要修持,所以我并没有修持。”
“我的天啊!”上师惊叫道:“看来我似乎太早给予最高教授了!我不认为我现在能帮助你。不过,大译师玛尔巴住在此处南方的卓瓦山谷(Drowovalley)里,他是一位金刚乘新传承的瑜伽士,你跟他之间有业力的连结,所以去见他。”
当密勒日巴听到马尔巴名字那一刻,激动万分,身上每根汗毛都竖直了,眼眶里满噙着泪水。那是业力连结的明确征兆。密勒日巴旋即请求离去,启程寻找马尔巴。
真实亲见轮回与真相
有一天,一名死去的男子被带到巴楚面前做必要的法事。然而,当死者家属带着尸骨离去后,巴楚突然大笑了起来。一位弟子对此感到讶异,就问他为何感到如此好笑。
“当我第一眼见到家属时,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昨天这名男子才刚来见过我,活蹦乱跳,而且身体健康。今天他可怜的家人却带来了他了无生气、暗淡而浮肿的躯体。见到他悲惨的面容多么令人伤心。”
“但是,当我以禅定状态看他的灵体往哪里去时,我见到他已投生于天道了(15);是个开心的小孩,长着一副美丽的面孔,就坐在他母亲腿上。轮回真是奇怪啊!他的亲人仍泪流不止,但他却满是愉快——多么奇异的世界啊!”
另一天,有位弟子问他:“仁波切,您记得自己过去多少世的事呢?”
“我无法像大菩萨看得那么清楚,也无法像佛陀能看到无数过去世。不过我能告诉你至少五百世的详细情况。同时,如果真有必要的话,我也能告诉,你我未来五百世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巴楚那样的大师给予轮回与实相的教授时,他说的,可不只是枯燥乏味的言辞。
每天下午,巴楚都习惯唱诵著名的往生阿弥陀佛(BuddhaAmitabha)净土祈愿文;他通常都在外头一边向着日落方向礼拜,一边以轻柔的节拍唱诵着。
有一天,一回到屋里,他马上告诉一名弟子说:“我刚听到一些非常糟糕的消息。”
“是什么消息呢,仁波切?”
“我遇到一只蚂蚁,它告诉我:‘巴楚就快往生了。’你知道如何依照《龙钦心髓》(LongchenNyingtig)唱诵迁识法吗?”
“当然知道。”弟子答道。
“那么,请你为我唱诵。”
当唱诵文结束时,弟子念了三次“帕”,就在第三次的时候,巴楚离开了他的肉身。
穹楚大师的往生
生命将尽之际,细小的舍利子,偶尔会从穹楚的脸上掉下来。有时候人们会跟他提起这件事,然而他们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唯一的反应就是:“真是邪恶的征兆啊!你也可以在猪身上发现这种舍利子。当一个人还活着,却留下了遗物,绝对是厄运。有谁听过那种事呢?赶紧将它们丢掉!把它们扔到外头去。千万别再提起这件事了!”
他就是那么说的,不过想一想,是不是有点奇怪呢?所以,人们会在他不知情下收集舍利子。为了找出它们,人们还过滤他的尿液与他用来洗脸的水,人们甚至发现他的粪便里布满了舍利子。
穹楚看起来已经完全超越了妄念的状态;他总是平静且面带微笑,甚至当他陷入重病时,也未曾露出一丝迹象。他在位于拉恰寺附近的一座寺院往生。
当他离开肉身的前一天,他叫弟子修一种特定仪式以迎请佛法护法,并说道:“这位智慧护法将在此生、在中阴、在来生引领你们。所以,现在请为我修《修复神圣连结》(MendingoftheSacredLink)这部法。”
穹楚继续说道:“最令人神往的死法,就是像涅琼寺的秋林那样;他造访了类乌齐寺后,在返家途中,见到山坡上有座小小的隐修处,于是他要求人家把他带到那里去。次日,他就悄悄地让自己的心化入了万法的本空里;四周没有一声哀嚎或痛哭,也没有人缠着要他留下来;他在一片全然宁静祥和的气氛中圆寂,那才是一个人往生时该有的方式。而你们,我的弟子,试着以同样的方式离开此生。”
隔天早上,他们发现他们的上师已经圆寂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跟穹楚共度的那些时光,为我展延待在囊谦的日子留下了注记。在那之后,我回到中藏领受《大宝伏藏》,并经常服侍在噶玛巴身边,而我也开始了解,我所认识的西藏即将要转变了。
1、我重复念诵《图珠巴切昆色》、《昆桑图提》(KunzangTukig)上的一些诗文,以及另外两个简短的修持。领受了《大宝伏藏》教授之后,我待在莲花大鹏金翅鸟堡垒(贝玛昆宗,PemaKyungDzong)大约三年的时间。(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巴威·多杰的前世是德嘉佛母的兄弟。他成为秋吉·林巴的弟子,担任秋吉·林巴的财务总管或管家。伏藏师圆寂之后,他搬到自己的寺院去住,余生都用来修持。最终他获致了非常高深的了悟。(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伏藏师是否都需要得到噶玛巴的认可?并不一定,不过祖古·乌金仁波切曾说,受到一位噶玛巴认证后,伏藏师对众生的利益将大大增进,因为噶玛巴化身代表了成佛的事业。
4、一部手册包括了一连串密续的根本经文、说明,以及给金刚上师的注记,例如使用的法器与法会期间应该要大声说给弟子听的事。这些内容有时候相当复杂。《大圆满三部》是一部复杂精致的教授集要,深度与广度也浩瀚得不可思议。每一部都有许多篇章,且包含仪轨与口诀指引两者。现今《三部》份量已超过了两大册。更详细的内容请参阅“附录:《新伏藏》的传承。”
5、当敦珠在那里时,自穹楚领受了新译派三部主要密续的一些口传与口决指引;也向蒋巴·簇清请求了卡恰·多杰作品集等更重要篇章的教授,并向桑天·嘉措请求了《大圆满三部》完整版的教法。但是,他似乎只领受了开头三次灌顶而已。(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有一天,敦珠请求准予离开,然后就走了。所以当桑天·嘉措传授其余灌顶时,穹楚继续缓慢而吃力地撰写灌顶的程序。到了某个时候,他们了解到用这方式无法完成整件事。所以当桑天·嘉措必须回到康区时,他们中止了灌顶,穹楚也停止编排法本的工作。(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7、他说是住在楚布寺里的人常说的一句谚语:“如果你只待一天,你会想要离开;但如果你住了一年,就永远不想离开了。”到那里去的康巴人觉得,刚到的时候难以调适,甚至要找到人告诉你时间都有困难。(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这可不是件小事。《大宝伏藏》包含了六十三大部,内容充满了灌顶与深奥的口决指引。传授这些教法有时候会花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
9、《宁玛密续教法选集》的特别注释版本也许就是祖古·乌金仁波切时常提到的,包含了大圆满上师美龙·多杰(MelongDorje)注解的那个版本。
10、让这段评论更加逗趣的是,桑天·嘉措隐修处的名称“莲花庄园”,跟莲花生大士天宫的名称相同。
11、显然,穹楚指的并非实体的空间,而是觉知自性的本空,已超越了空间向度。(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2、穹楚的教学风格是将深奥的禅修指引纳入往昔大师的生平故事当中。
13、这三位年轻才子当时正从伟大的上师度陀·南嘉(TutobNamgyal)那儿接受哲学的教授。这期间,西藏有六个主要的宁玛传统道场:雪谦寺、竹千寺在下康区;噶陀寺、白玉寺在中部;而多杰扎寺(DorjeDrag)、敏珠林寺在上藏区。当度陀·南嘉在康区雪谦寺负责教授较高等的学问时,钦哲、康楚、巴楚是同修。钦哲是贵族,来自具有影响力的顶果家族,家族里有成排的大臣,掌管了四分之一的德格王国。康楚与密勒日巴,以及香巴噶举创始者穹波·纳究(KyunngpoNaljor)同样都生于穹波家族(Kyungpoclan)。穹波家族同时包含了佛教徒与苯教徒,如蒋贡·康楚其中一个别名所显示的:吉美·天尼·扬仲·林巴(ChimeyTenniYungdrungLinpa,“扬仲”通常是苯教徒所使用,与金刚同义。)就有苯教的涵意。后来巴楚离开了,前往杂曲卡(Dzachukha)区,而康楚则驻锡于卓越的噶举八蚌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4、伟大上师夏卡·措竹·让卓的生平请参阅《夏卡的一生:一位西藏瑜伽士的自传》(LifeofShabdar:TheAutobiographofTibetanYongin,SnowLionPublications)。
15、天神在瞬间或以神幻的方式出生,不像人类需要怀胎九个月。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十四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四章 上师的圆寂

在最后的那些时光中,我有个隐约的焦虑感,那就是我跟桑天·嘉措相处的日子来日无多了。所以,每当机会来临时,我都不放过,赶紧向他请益以澄清许多疑点。
在这段期间,我也变得大胆到敢问他人生最深处的目标。这是他所说的话:“年少时,除了待在山上一个又一个洞穴之外,我什么都不渴求,我从不希冀崇高喇嘛的头衔与地位。实际上,我想要过着隐姓埋名的的生活,而且尽最大努力这样去做。”
他补充告诉我另一个目标:“我打从心底渴望搜集完整一套秋吉·林巴的伏藏法。”(1)他成功地达成了这个愿望,不只收集了典籍,还连同图像、坛城,以及其他每件必要的配备,而且每样东西的品质都无可挑剔。
虽然做得极为成功,而且非常知名,但桑天·嘉措总是将身为其他人的金刚上师或根本上师视为一种个人障碍。因为,事实上他的主要目标一直都是终生独自待在岩穴里修持,所以,他哀叹地对我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生已经走错方向了,因为我受到障碍的左右。”
往昔的传统是,一个人必须服从上师的指示,上师会说:“去某某地方,高举了悟的胜利旗帜。当你获致了成就,就可以真正利益众生了。”
弟子会到那个地点专心一致地修持,直至达到了悟为止。在那之后,他或她会走出来冒险犯难,进入红尘利益众生。那是理所当然的过程。没有接获上师的允许或指示,一个人是不会以金刚上师的身份为他人福祉而打拼。然而,接获指示或允许之后,一个人就必定要担负起任务。
当桑天·嘉措年纪渐长后,他心里时常想着:“我本该要待在洞穴里的,但相反地,我却陷于障难的威势之下。”
功成名就是修道的障碍
这不是嘴巴说说而已,他确实那么认为;他并没有企图要成为一位金刚上师,或高坐于任何其他人之上。他有一次说明道:“功成名就事实上是令人愉快的障碍。相对于任何令人不愉快的障碍能够轻易地被认出,成功却鲜少被认为是修道上的一种障碍。令人不愉快的障碍,举例来说,包括了遭人诽谤、涉入丑闻、身陷病苦,不然就是遭致失败或不幸。有能力的行者可以处理这些问题,他们认出这些情况是障碍,并运用它们作为修道的一部分。”
“然而对于令人愉快的障碍,例如变得知名、身边有弟子聚集、致力于他人福祉,一个人心里就会开始想着:‘哟,这下好了!我真的变得与众不同了。我利益许多人,事事顺心!我是如此的成功!’却没有认出,对成功的迷恋是进步的主要障难。”
当这样的情况发生时,桑天·嘉措警示道,人们心里只会想:“我利益他人的能力正在扩展!”这是他们跟自己说的话,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已成为障碍的俘虏。
桑天·嘉措有一次以他惯常轻描淡写的口气提到,他期待他的家族能为《新伏藏》的延续至少贡献一点心力。我表弟堪楚是噶美堪布的转世,他的心智极为敏锐,也精通佛教典籍。我认为他理所当然会是主要传承的持有人。
然而,那却不在桑天·嘉措的规划里。堪楚跟我时常住在同一座寺院里,不过我却跟桑天·比较亲近。我时常纳闷为何我们上师从未将堪楚视为传承持有人。“假若不是他的话,那么谁有可能会护持传承呢?为何桑天·嘉措不给他更多特殊待遇呢?”
这个年轻人除了非常有胆识外,也相当博学多闻,展现出威严的仪态。然而,有一次他到中藏领受更多教法与灌顶时,我们却接到了他在那里过世的消息。
当堪楚过世时,我们全都悲伤欲绝,而那发生在他能够传续传承之前。要不是因为这样的话,我毫不怀疑他将会是个称职的上师。然而回顾过往,我想桑天·嘉措极可能早已经了解堪楚的生命力不会持久,将会英年早逝。
堪楚过世后,桑天·嘉措说道:“你是我寄望延续传承的第二人选。”他以这种态度说话是极不寻常的;他绝不会奉承讨好任何人,更别说是他自己的家人了,他甚至不会当着噶玛巴的面来夸赞他。
另一方面,他也从未批评过任何人。倘若任何人有过错的话,他也只会视而不见,不发一语。我只听过他赞扬钦哲、康楚、秋林,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他庄重、寡言,是不会做出无意义言行的那种人。除非你对他知之甚详,否则你绝对无从得知他真正的看法。
然而,当我诚实地面对自己时,我心想:“我毫无特殊之处,我教养不佳。我唯一的优点是跟桑天·嘉措住在一起。”当时,我只想待在他身边,除此之外并无特别的企图心。
他告诉我好几次:“《新伏藏》的传承是否有一天会中断,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因此我希望自己对你的稍微严格,能够有所代价。”
当阿杜仁波切几年前从囊谦来的时候,他说在家乡那里,他们都视我为《新伏藏》的主要持有人。这并非因为我一直特别勤奋,完全是由于桑天·嘉措的缘故。
因为我们共同肩负同一座寺院的责任,而且我一直都跟桑天·嘉措待在一起,因此当他给予灌顶时,根本不可能找到理由不参加。
“我盼望以后你会护持这个传承。”他会这么说。因此,我领受了他所给予的每个灌顶与教法。这并非每次都出于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敢缺席罢了,因为他可是个令人非常畏惧的人。
委交《新伏藏》护法
生命将尽之际,桑天·嘉措给了我一次特殊的托付仪式,将我委托给《新伏藏》的护法(2),这是他从未授予任何的人的一种传承。秋吉·林巴也只将这个特定的修持传给伟大的康楚而已,而康楚又只传给了噶美堪布,桑天·嘉措就是从他那儿领受到的。桑天·嘉措现在是唯一知道细节并定期在垒峰修持的人。它特殊的功能之一,就是保护谷物免于霜冻之害。
然而不幸地,缺乏毅力似乎是我的人格特质之一。倘若某个传承必须每日保持任何方式的严格专注,那就违反了我的本性,这是我为何没有进一步将那项修持,运用在相关特殊场合的理由所在(3)。所以,现今我拥有口传与灌顶可以将它传承下去,不过却没有实际运用时所必要的专门知识,显然其他人也没有。
在甘托克的时候,宗萨·钦哲问我是否有带来由该项修持加持而做出的物品,于是我将我所有的相关东西都给了他。现在我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所以尽管宗萨·钦哲证实它具有极大效用,但也没有人能将它做出来了。
我的父亲与伯叔们相继过世前,他们的脸庞似乎有了惊人的改变,他们仿佛变年轻了。他们灰白的头发并未转成黑色,但他们的肌肤确实变得更年轻、更有光泽。有些人说这种青春的肌肤状况与光泽是一种了悟的征兆。事实上,密续典籍谈及达到某种程度的经验与了悟后,肌肤会变得柔软而有弹性。
我首先注意到桑天·嘉措有了转变。他离开身躯的那一年,肌肤显而易见变得充满了生气;脸部的五官似乎就像位年轻男子一样,因此你完全忘一记他其实已经相当年老了;他的肌肤转为浅淡、柔亮的颜色,宛如内在正发生着某些不寻常的变化。
在那之前,他看起来衰老而疲倦,然而倏忽间他呈现出青春的相貌。人们会问道:“您到底几岁了,桑天·嘉措?您看起来如此年轻!怎么一回事?他们给您吃神奇的东西,还是您正在修特别的法?”
这种相貌上的转变,大约在他圆寂前一年开始。不过老实说,如果你仔细思量一下,那其实并非是个好兆头——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你感觉到那是不可能持久的。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我父亲身上;他的肌肤散发出古铜色调的亮光,你可以将它称为“庄严光彩”,仿佛肌肤里面有着燃烧未尽的余火般,面容也呈现出很有朝气的青春样貌。他在三个月后过世了。
当桑拿叔叔过世时,我在楚布寺,不过我听说他也发生了相同的情形。所有当地人都注意到他的皱纹消失不见了,也好奇是什么原因所造成。当地流传着:“桑拿仁波切发生了什么事,一让他看起来如此年轻?我们都看不到他的皱纹了。我们曾经在他两位兄长身上见到这种情形,这有可能是他也许将于今年圆寂的征兆吗?”事实的确如此,因为稍后他在那年去世了。
德喜叔叔有一次对我说道:“当亲近的家人像我兄长那样,看起来比他们实际年龄朝气蓬勃、容光焕发时,一般人应该会感到开心才对。然而我却没有。我觉得那是个恶兆,表示死期将至。”至于德喜叔叔自己,他过世前不久,同样的尽管是满头灰发,脸庞却像个年轻男子一样。
那就是一个人如何预先知道这几位兄弟即将不久人世。我并未捏造这些事情,而这也不仅止于一、两个人的印象而已,每个见到他们的人都这么说。
生命将尽的闭关
生命将尽之际,桑天·嘉措进行闭关,且打算余生都待在那里。但是,他并未直接宣布这件事,只是跟大家说,他要留在距拉恰寺一天行程的垒峰,进行为期两星期的松散闭关,而在那段期间,他会为国家的人民修保护仪式。之后,当他一安顿好就传送信息说,这是他进行长期严格闭关的时机。
然而只过了一小段时间,囊谦王子就病倒了,两位重要大臣被派来召唤桑天·嘉措。
“我们王子病况严重,也许不久就会过世了。”他们宣称:“您必须跟我们一同回到皇宫。陛下已经指示我们,没有您同行就不要回去了,所以我们不会走!”
由于这两位高官在客房里等待,我们这些跟桑天·嘉措亲近的人争辩着该如何处理。除了他妹妹,也就是担任寺院与闭关中心管家的扎西·吉美之外,桑拿叔叔当时也在附近。
当时我虽然只是个年轻人,却不畏惧皇室家族。我力争说:不管任何人请求,也无论他们是多么重要的人物,桑天·嘉措都不该离开闭关处。
另一个人提出相反论调:“早年,上师待在皇宫三年期间,时常主持法会帮助国王。到目前为止,每件事都吉祥如意。国王捐赠了一大片包含许多肥沃田地的土地给寺院,他一直是个慷慨大方的功德主,所以实在没有选择余地——桑天·嘉措必须中断闭关到皇宫去。”
“我们上师应该不会理会这项信息,会拒绝跟他们走。”我由衷地坚持,尽管或许有点儿天真。
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国王已经下达命令了,臣民不是通常都要服从君命吗?”
“即使这样的命令难以回绝,”我继续说道:“如果你这次同意了,你将永远都必须顺从。因为我们上师受到如此崇高的珍视,我忧心每个人都有可能会要求他做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请求将没完没了!”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沉重地压在我心头。我有一个比较不受赞赏的特质,那就是无法将这种感觉放在心里。因此,我一心一意试图劝阻房间里的每个人。
讨论过程中,有一度大家其实决议不要去。我们告知了两位正在等候的大臣这个决定。

然而,他们其中一人回复道:“如果结论是这样的话,我们不会返回皇宫,未来的日子我们都会待在这里!我将睡在桑天·嘉措的门前!”
他以冷静顽强的典型康巴人强硬态度这么说完。又补充说道:“即使我必须在垒峰等桑天·嘉措九年,我也不会在没有他同行之下回去!”
这时,另一位举足轻重的喇嘛:“倘若桑天·嘉措拒绝,而年轻王子过世了,会发生什么事呢?说真的,除了去之外,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到最后,大家的共识是桑天·嘉措必须要去。我做了最后一次的努力,提高声量说道:“假使他现在中断闭关到皇宫去,将会没完没了,他将永远无法再回去闭关了。倘若你这次顺从了国王的心愿,你未来就无法违抗,将永远都必须照着办。因此,还是请求免除任务,保持坚定的态度。”
然而,似乎我是团体中唯一持有这种看法的人,且因为我仍被视为是年轻人,能有多少权力说服任何人呢?其他人有最后的决定权,因此到后来,桑天·嘉措还是决定去了。我被要求跟着一块儿去,但我拒绝:“我绝对不会去,尤其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说实在话,事情这样转变让我深感不快。请见谅,我要回拉恰寺。”
就在临行前,桑天·嘉措的小刀怎么都找不到。他从来不曾跟这把刀子分开过;刀鞘还在,但刀子不见了,他必须在没有这把刀子的情况下离开。
一抵达皇宫后,桑天·嘉措就开始修持一场精细复杂,为期九天的长寿法会(4)。当法会结束时,年轻的阿千王子就已经病愈了,丝毫不见疾病,也不见任何邪恶力的踪影。那场仪式的威力是如此强大。
接着,就是我所担忧的,又有了另一项请求。由于囊谦皇后来自于德格的皇室家族,桑天·嘉措也受邀到德格的宫廷主持法会。那里有盛大的游行队伍列队欢迎他,他们以皇室王宫招待人的深切敬意来接待他。几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并启程返家。
一切事情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他抵达垒峰脚下,他从马背上摔下来,腿受了伤。他的侍者帮忙将他扶上马,骑了最后一段路往上到隐修处。我不确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不过在那之后,他就无法走路了。
不吉的梦兆
桑天·嘉措抵达后的那天早上,他派人到拉恰寺找我过去。信使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抵达寺院,当那位僧侣走进来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桑嘉仁波切(SamgyaRinpoche)已经病倒了。”他指的人就是我上师,“病情显得相当严重,他在找你。”
一听到这件事,我内心充塞着排山倒海的哀伤;桑天·嘉措即将离我们而去的直觉紧紧抓住了我,让我难以自抑。他在闭关中途离开,绝对是不吉祥的;而遗失刀子,也绝不会是个好兆头。自从他离开以后,我没有片刻感到欢欣。事实上,就在那天早上,我做了一个极为不吉利的梦,梦见桑天·嘉措就要离开垒峰了。我在那里当他的侍者,抬头望向西边的山麓,我看见太阳低垂在天边。
“嘿,仁波切!”我敦促道:“现在别走!太阳快要下山了!别在黑暗中远行,拜托您回头,回到屋里来。”
我伸出手要引领他回到屋里,他却回答说:“不行,不行!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我没有选择余地,必须离开。”在梦中我哀求道:“请不要那么说!”
他却答道:“业的力量是无法阻挡的,不是吗?”他从我的手掌滑开,骑马离开了。片刻之后,太阳下山,而他也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下一刻我醒了过来,心里想道:“真是糟糕透了的梦!”那天早上,我告诉我的厨师:“我做了一个跟桑天·嘉措有关,却令人不安的梦。那个梦让我想到他已经回到了垒峰。”“不要说那样的事!”老厨师抗议道。
所以,当那天稍后信使抵达,召唤我回垒峰时,我并不意外,我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我们上师即将不久于人世,一种让我心如刀割般的痛苦想法。那夜我辗转难眠,离破晓还很久时,我就已经起床,为当天骑马回垒峰做准备。
在山径上奔驰超过十二个小时之后,还没喘过气来,我就直接走进桑天·嘉措的房间,探问他的身体情况。显而易见,他病恹恹地,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强烈疼痛。他只能说几句话而已。
两位医师被请来做诊治,不过坦白说,他们完全不管用。其中一名医师将这个可怕病情诊断为“三十重黑暗”,也发现桑天·嘉措的肠子有破裂的迹象。
“他需要施以火疗法。”另一个医生说:“不过那老早以前就该做了。现在已经太晚了,我没有把握我能办得到。”医生提到的是一种传统的医疗方式“昧杂”(metsa),只用在严重的病症上(5)。我准备了火疗法的用具,接着用热得发红的铁轻轻碰触了他的皮肤。这么做稍微减轻了他的疼痛,让他能说几句话。然而,当疾病正在吞噬他的肠道时,暂时减轻痛苦又有什么用呢?
“仁波切,看起来并未好转!”我说道:“将会发生什么事呢?”
“谁晓得呢?”他回答:“秋吉·林巴与他大部分的后代子孙都不长寿;他的儿子旺秋·多杰英年早逝,他的女儿,也就是我们珍贵的母亲比较好,活到七十好几。他另一个儿子哲旺·诺布,六十多岁时过世。我们另一边家族,仓萨传承似乎也都不长命。几乎这个传承的每个人,包括我自己的父亲,都在五十多岁时就往生。而我现在已经六十五岁了。”
他继续说道:“从另一方面来说,我现在死了也没关系,实在没什么差别。如果我能活得久一点当然很好,不过如果我死了也没什么关系,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仁波切,”我接着问道:“我能做什么帮助您康复吗?”“别再谈这件事了。”他答道。
这让我哀伤欲绝。那天稍晚的时候,我对他康复所抱的希望已化为泡影。他明显地就快要离开他的身驱了。
轮回与涅槃皆由心所现
我上师曾一度说道:“心的幻现是言语无法企及的,尝试将它们表达出来并没有意义,因为描述将无止无尽。我现在明了了,没有东西是没见过的,没有东西是没有听过的;轮回与涅槃(nirvana)的所有现象都由此心所幻现,你不同意吗?”
“我同意,仁波切。”我答道。
这个情况似乎需要我随顺他,虽然这么深奥的知见肯定不是我当前经验的一部分。我从来不曾对桑天·嘉措极高层次的证量与神通起过任何疑惑,然而当他到达此生终点的时候,这些甚至变得更为显而易见。他说的话似乎出自一种无所障碍的心的状态。
沉默一段时间之后,他又继续说道:“啊!蒋扬·钦哲·旺波来了!现在伟大的伏藏师秋吉·林巴到了!还有蒋贡·康楚也来了!”
所有大师中,他对康楚怀有最强大的信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信念;他对康楚的著作大为赞叹,时常以这些措辞描述道:“译师毗卢遮那的转世、大日如来佛的人身化现,以熠熠生辉的海螺壳——释迦牟尼佛简洁明确而无所畏惧的声音,以无限智慧(InfiniteWisdom)的名义展现出来。”(6)这里指的是佛陀曾经预言过的康楚。
这时候,桑天·嘉措说他也抵达了。听到这样的话让我内心更加悲伤,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他的侍者杜竹和我那晚都没有睡觉,熬夜照顾他。我们试图要给他一些东西吃,然而他只能喝一点水,而且虚弱到无法说出一、两个字。杜竹喜欢睡觉,不久我就发现剩下我一人独自陪伴我卧病的上师。整个夜晚,桑天·嘉措唯一吐出的话语就是要求喝杯水。
我们都开始觉得生命的终点接近了,我问他,但他既不证实也不否认即将离去,他只是说:“我说不准,我们就静观其变,明天早上将会分晓。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不需要担忧。”
第二天早上,他开始发烧得更厉害了。
大约就在这时候,我哥哥遍吉卷入了一场土地纷争。我哥哥具有一种果决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挑衅的性格。后来我们发现就在那一天——第四个月的第十九天——一群敌手逮住了他。就在那一刻,桑天·嘉措从病床上惊叫道:“噢,天哪!”
“怎么了,仁波切。”我问道。
他又再次说了:“噢,天啊!”并补上一句:“遍吉遇到大麻烦了!”
“他发生了什么事,仁波切?”我问道。
桑天·嘉措回答道:“噢,天啊!现在遍吉大难临头了!他快要被人刺杀了!”
偶尔,我们地区的康巴人会有帮派打斗的事件发生,有时候也会有一两个人被杀死而进入中阴状态,而事实上,几个月前,遍吉的侍者就不幸在打斗中丧命。
桑天·嘉措这时候提到了他,继续说道:“遍吉已故的侍者告诉我,他有一匹马;他死了之后,私人财物以他的名义分送出去,以增进他的功德,然而他家人不知何故忘记将那匹马也算进去。现在他请求我告诉他家人,卖掉那匹马,所得的钱做供养。他人在中阴,需要帮助。”
过一会儿之后,桑天·嘉措又接着说:“哟,哟!一个人能说的话是说不完的,所以叨叨絮絮讲个不停有什么用。”然后,他扬起了微笑,看着我轻声笑了起来。
遥呼上师,祈请鉴知
那整个晚上我都待在他房里。一大清一早的时候,我探问他感觉如何。他非但没有直接回答我,还亲昵地跟我说话,问道:“噶嘎(Kargah),已经破晓了吗?”(7)
“是的,就要破晓了。”
“那好,请纳迪喇嘛(NgakdiLama)进来。”桑天·嘉措低声说道,叫的是桑拿叔叔的小名。我告诉杜竹把桑拿叔叔请过来。
桑拿叔叔到了,并顶礼了三次。
桑天·嘉措请他坐在一个小法座上,接着说道:“哟,哟!既然喇嘛在这儿,我们何不一起念诵蒋贡·康楚的《遥呼上师祈请文》(callingtheGurufromAfar)呢?”
这是一部极为知名的经文,目的是为了打开一个人的虔诚心,能让我们的心与上师的心更易融合在一起。我们开始一起唱诵,桑拿叔叔带头唱起诗文:
“上师,鉴知我。
仁慈之根本上师,鉴知我。
三世一切佛之髓,
教证诸圣法之源,
圣众总集僧之首,
根本上师,鉴知我。”

当我们唱诵时,桑天·嘉措以令人吃惊的强劲声音跟着我们一起唱诵。这时候,他把身体坐起来,两腿散盘,以称为“安住于心性”的禅修姿势将手掌心放在膝盖上;他披着一块布,从头盖住双耳,以保护他的头部不受寒气侵袭,而他的肌肤散发出引人注目的光彩。
我们并没有将那首祈请文唱完,因为在某个时候,桑天·嘉措打断了我们,重复唱着经文中的这一句:
“护佑加持我真正地觉知死亡。”
我们全部人都停止念诵,几经片刻之后,他又唱了这句诗文一次:
“护佑加持我真正地觉知死亡。”
当太阳开始升起时,他又唱了第三次,接着他的身体稍微往下弯一点。你能见到死亡那一刻身躯所发生的松驰。当我看着我上师时,我相信他已经圆寂了,尽管当时他的脸庞还挂着美好的微笑,眼睛仍然清澈并睁得大大的,看起来非常像活着的样子;他的肌肤散发着亮光,几乎是闪闪发光。他仍旧以知名的龙钦巴大师画像中可见的同样禅修姿势坐着,看起来十分有信心且平静,然而却没有脉搏或呼吸迹象。
根据大圆满传统,在死亡过程的特定时刻,在行者耳边重复念诵廿一次“啊”种子字,可以提醒行者持续修持心的究竟本性。我这时候靠近上师跪了下来,开始重复念诵“啊,啊,啊,啊,啊……”
不过,我没气了,因此觉得必须从头再来一次。当我正要吸第二口气的时候,他相当明显地点了点头,仿佛表示说他已经得到要领了。
我仍然念诵第二次一串的“啊”,而他再次点头了,不过只有轻微地点一下。
因为我不肯定这样子念够不够,所以我又继续重复第三遍。当我念完时,他的身体甚至挺得更加笔直了;他坐在那里,眼睛明亮有神、睁得偌大,脸上挂着清楚的笑容。看起来确实宛如根本未曾死去。(8)
只有杜竹、桑拿叔叔,还有我在场而已。如果德喜叔叔也在场的话,毫无疑问地,他会鲁莽地要求知道关于桑天·嘉措的转世可能会在何处被找到的精确消息,他有办法询问这么高度私人的问题,我却没有胆量问,因为我还记得桑天·嘉措早先曾经跟噶玛巴说过,关于他不想过世之后有祖古被找到的事。然而不管怎么说,我哀伤得难以自抑。
我们上师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而我们对此却完全束手无策。
进入法界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将他的遗体裹在锦缎里。那天下午稍后,他的遗体被抬下来,放置在大佛堂的一个法座上。伟大上师的遗体通常会被放入一只巨大的铜盘里,以防止体液渗出,并覆上一袋袋的盐来吸收水气,接着再用袍子将这些全都包裹起来。
在上师前方的桌上,我们放置了他的金刚杵和金刚铃,再加上其他法器。当人们见到他的面容时,完全无法相信他已经圆寂了;他看起来仍像活着的样子,脸上带着平静祥和的笑容、眼睛明亮清澄,而且就这样维持了三天。后来,遗体开始有点卷曲了,所以我们就盖住了他的脸。
有一位信使前去通知住在类乌齐寺的德喜叔叔,另一位则去我父亲那儿。我父亲在第三天抵达,而类乌齐寺则因为无论从哪条路径过来,都需要五天路程,所以德喜叔叔一直到次周才抵达。等大家都到齐后,我们开始在法体,即其神圣的遗体前修竹千法会。
当时有一位从拉恰寺过来的喇嘛情绪激动地说:“像桑天·嘉措那样的人怎么能死呢?我无法相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世界上肯定没有东西是可靠的了。”
我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想?”
“因为他在各方面都非常可靠。”他答道:“因为他的坚定不移与精确感,以及他不变的诚实正直,丝毫没有欺瞒。像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荼毗大典后,我们在骨灰中发现了令人惊异的东西:颅骨仍维持完好无损(9)。而尽管其他衣物全部都烧得精光了,其中一件却未烧毁,且不知为何,这件衣服上有着彩虹的五种颜色;骨灰里则出现包含了东(dung)与舍利等无数圣骸。
茶毗大典中,每个在场的人都目睹了天空中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彩虹图案。真的不可思议!因为深蓝的天空清朗到完全不见一丝云踪。也许你知道,这被视为是最棒的征兆。
这些就是伴随我的上师圆寂进入法界未显空的征兆,这些也是以我的凡夫肉眼所能见证的。除此之外,对于他一般的生平故事,我能说的就没多少了。
桑天·嘉措的三位弟弟齐聚参加了他的荼毗大典。在康区的习俗里,人往生后会修两个法事:一是“施身法”,另一则是“杜尔”(dur);“杜尔”和相应于每个人肉身存在的某些灵体有关,在法事的主要部分中,主法上师会让九种毁灭性灵体脱离往生者的生命能量。我们的了解是,人死亡时,除非能与这九种灵体分开,否则就会减缓,甚至障碍到中阴时的解脱。
我父亲理所当然地主修施身法。虽然迷信观念认为“杜尔”不应该由儿子、父亲或其他亲近男性亲戚主修,但我仍自愿修此仪式,而且不曾发生任何不幸的事。
我常听说尼泊尔家庭抱怨他们往生亲人的鬼魂返回家中,还阴魂不散地待在房子里,有时候甚至听说丈夫往生、火化之后,还试图回到床上跟妻子在一起;妻子并未见到任何东西,不过却有可能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或打鼾的声音。然而在康区,我从未听说发生过这种事,或许因为有人往生后,我们总是马上藉由施身法与“杜尔”来抚慰这九种灵体。
“杜尔”仪式有“平息”与“降伏”两部分,有时候还包括超度仪式;这是一种召唤亡者意识,净化它,并将它送到佛国的安抚性活动。“降伏”的部分是要驱除已控制亡者的邪恶力,这些吞食性的灵体是魔鬼,也是众生的一种。当仪式进行到将九种灵体从各个躲藏的角落驱逐出去时,你会听到许多次“吽”与“帕”的咒音。
这种法会甚至对桑天·嘉措这样伟大的上师都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这样一位上师的恢弘气度会吸引许多的世间灵体。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大多数伟大的金刚持有者身上,因为这九种灵体与正在化入无相境界,即所有一切俱生之本空的大师具有某种关连。
因为吉美·多杰是一位具有如此威力的大师,也是一位老练的施身法行者,他或许成功地让这九种灵体“脱离”了。
当所有法事都圆满之后,我到中藏旅行了一趟,依惯例为桑天·嘉措的往生作供养。在拉萨时,我碰巧遇见了一位来自德格的桑天·嘉措弟子,是位非常虔诚又固执的喇嘛。尽管这位喇嘛已听说桑天·嘉措明确表示不要请示噶玛巴找出转世祖古的心愿,但他无论如何还是跟着我们寺院的总管,一起出发前往中藏请示噶玛巴。
我们彼此交谈了几句话:“难道你上师没有告诉你,不要去找寻他的转世祖古吗?”我问他:“然而你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一路远行去拜见噶玛巴。”
不过,那样说也没什么用,因为康巴人相当顽固,就如俗谚所说:“康巴人就跟牦牛一样固执——不管是盗匪,还是大禅修者都一样。”
尽管我一再反对,这名弟子还是迳行前往请示噶玛巴,那就是为何今日有人被称为“桑天·嘉措的祖古”的原因。
1、在这段期间之前,秋吉·林巴取出的伏藏法并没有一套完整的集要。伟大伏藏师在诸多场合中立即将包含雕像、圣物,或来自天界空行母解码的文字等宝藏,交给一位预言中的领受者,这人就成了那部特定伏藏法的主要传承持有人。桑天·嘉措年少的时期,囊谦既没有交通运输,也没有现代化通讯工具,但桑天·嘉措开始着手“搜寻伏藏宝”——就以“寻宝”(treasurehunt)最有意义的方面来说。如今集要包含了超过四十部巨作。
2、托付给伏藏教法护法的仪式,包含了确立上师做为“坛城之主”的地位,而后特定护法将随时供他差遣。这些教法的护法接着应当执行上师神圣的愿望与佛行事业。
3、仪轨修持到特定数量或持咒到特定次数之后,行者可以运用在某些特定用途上,例如准备圣物来从事各种不同的佛行事业以保护或服务生者与亡者。
4、以伟大上师钦哲的心意伏藏《长寿佛母墙达利》(Chandali,theMotherofLongevity)为根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5、这种以医疗用铁或黄金尖端快速碰触身体感染部位的治疗方式,比针灸还要激烈得多,有时候马上就形成了水泡。
6、“熠熠生辉的海螺壳”指的是如释迦牟尼佛般至高无上化身的喉轮。这种语的力量来自无量无边的功德,胜过其他卅二相、八十随行好的总集,而且据说会发出让人们能以自己语言理解的声音。
7、拿一个人名字开头的第一个音节,后面再加上“嘎”,表示“亲爱的”意思,这是康巴人通常用来简称名字的方式。祖古·乌金仁波切的名字是噶玛·乌金(KarmaUrgyen)。
8、当伟大修行人往生的时候,能完全掌控自己心灵的状态;他们绝对不像普通人那样有任何焦虑,因为对他们而言,转换身体就跟换衣服一样。有些行者甚至能决定以什么方式、在何种情况下往生。桑天·嘉措选在与最后那些深刻强烈的诗句相应时往生。在呼出了他的最后一口气之后,安住于三摩地当中;这是一处非凡的禅定状态,也是一种常见于高僧与高明佛教行者的现象。这种状态称为图当(tukdam),特征是心脏周围仍有些微温,而肌肤并未失去光泽或褪色,身体也没有转为僵硬,仍维持着挺直的坐姿。这种状态可以持续几个小时到一星期或更长时间。
9、在祖古·乌金仁波切的荼毗大典后,打开火葬舍利塔时,也发现他的颅骨全然完好如初。颅骨目前被保存在确吉·尼玛仁波切于尼泊尔的卡宁谢珠林寺(Ka-NyingShedrudbLingmonastery)私人佛堂里;其表面可以见到一个自然浮现的“阿”种子字。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十三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三章与桑天·嘉措度过的最后时光

早在我出生以前,桑天·嘉措就已经将完整的《新伏藏》传承献给第十五世噶玛巴卡恰·多杰。噶玛巴的佛母后来告诉我,两位喇嘛时常坐在一块儿谈话到深夜。桑天·嘉措离开后的一天傍晚,噶玛巴两手合掌以示尊敬地告诉佛母说:“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纪当中,也许没有人像桑天·嘉措那般,对大圆满的甚深精髓具有那么伟大、真实的了悟。”那是噶玛巴发自内心对我上师由衷的赞赏。
几年后,桑天·嘉措邀请新的转世,即第十六世噶玛巴到垒峰的隐修处,他们在那里交换了彼此需要的灵修教授之传承。年轻噶玛巴对我上师极为敬重,因为桑天·嘉措曾经教导过噶玛巴及他的前世。当他们完成了传承后,噶玛巴受邀到另一座寺院,桑天·嘉措也陪同他一起去。
那次造访结束时,桑天·嘉措跟噶玛巴说:“你跟我将不会再见面了。我不会再回到中藏去,而你要由此处往西边走,长久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我现在已垂垂老矣,死亡指日可待。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噶玛巴并未开口回复任何话,只是看起来一副哀伤的样子,并保持沉默不语。后来桑天·嘉措就动身离开了。我父亲跟我也在那里,留下来多待了几天。这也是我父亲最后一次见到第十六世噶玛巴。
秘密修持而不展现了悟
我想要多跟你们说说我上师桑天·嘉措的故事,然而我所能联想到的,只有几则他外在生活的片段故事,我无法恰当地表述他内在禅定的觉知。他是位杰出的修行人,从未吹嘘过自己的成就次第,实际上,即使连一点暗示他都鲜少给予。相反地,他维持着秘密道,修持而不展现他的了悟,难得会有东西流露出来。
圆寂的前一年,他造访了一座小寺院,当时我大概廿五、六岁,担任他的侍者,跟着他一起去。“您何不在此处闭关呢?”我问道,“我将会服侍您的。”
“我最好回到我的隐修处。”桑天·嘉措答道:“在寺院里无法进行严格的闭关。”
那天晚上,我因为要离开而打包行李。本来躺下来准备睡觉,我们却开始谈起话来。我问了他一个接一个问题,而他说了一个接一个故事作为答复。
后来他告诉我说:“我八岁的时候,领受了大圆满无可超越见地的直指心性教授。我认出了心性,而从那时开始,我就持续而稳定地修持它。由于我坚定的典型‘土元素型’性格,我有了长足的进步(1)。虽然我的进展并非突飞猛进,不过也未见退步的情形,只是缓慢而稳定地开展。实际上,只有当我回顾过往,拿目前的进展跟过去几年相比时,才会发现到自己的转变。”
“你有时会听到瑜伽士在几个月内有了极大的进步,并非常快速地达致了悟。我必须承认,这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然而,因为我从八岁起就持续不断地修持,你可以说现在我修持的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尽管如此,我仍然有个难题,即在入睡与真正睡着的短暂时间当中无法保持觉知。在这之间的短暂片刻,我的心失去了专注,觉醒的状态也暂时消失了。不过,一旦睡眠开始,觉醒状态又被认出了,并且整个晚上都能保持禅定。现在,唯一剩下的难关就是当我入睡之际的小间隙。”
“你是我唯一倾吐这件事的人。”他补充说道:“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即使有人问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不知何时,我注意到拂晓已然来临,鸟儿也已经在外头引吭高歌了。我第一个念头是,我们都还没睡一下。然而桑天·嘉措却说:“没关系,就起床吧!每隔一阵子失眠一晚,不会造成多大差别。”
这是他少数几次分享他甚深经验的其中一次。除此之外,他几乎未曾谈到关于他自己了悟的事情。
不过,就在他圆寂前的那个冬天,我跟他谈了相当多话,偶尔,他会吐露一些关于他自己修持非比寻常的秘密。有一天他告诉我:“我实在没有伟大的德行,除了我的散乱心已经消失无影之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可自吹自擂,忘却心性的倾向现在似乎已完全不存在于我的经验中了。”
“不管堆积了多少工作,不管谁来见我,不管有多少人挤进我房间,清明的特质只会不断增长。我发现,当我一个人独处而手边没有工作、无所事事时,觉知的清晰度会有几分减退,但我并非处于散乱的状态中。然而,愈多人、愈忙碌、涉入愈多骚动中,我觉知的力量就愈增长。”
“这只是你跟我之前的悄悄话,我确定我不会堕入地狱之中。”
桑天·嘉措随后又补充说:“我死了之后,毫无疑问地,人们将要求噶玛巴寻找我的祖古。不过请体谅,老实说我丝毫没有意愿要将我的名字贴在某人身上,仿如他是我的转世般。或许不管怎样,他们都会指定一个人,不过其实我已经和噶玛巴讨论过这件事了。”
“我在他上次造访康区期间,当你跟我两人都和他在一起时,我就告诉他:‘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人们会来向您请求辩识我的转世。不过,老实说,将不会有转世。我真正的转世祖古将是祖古·乌金,他会照料我的寺院。因此,请不要认证任何人当我的转世。’噶玛巴并未作答;他既即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我知道这是我上师的心愿,因为我亲耳听见他这样说。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太喜欢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回到他隐密的房间时,我告诉他:“您是教法之王(2),必须要找出您的转世以延续这个传承。从另一方面来说,我或许会云游四海,走过一处又一处不知名的地方,我绝对不会一直待在拉恰寺。当我听到您跟噶玛巴说的话,我感到相当不快乐,因为我不会待在康区,绝对不会。我百分之百确定我会到其他地方去!我想要去没有人听过我的地方。”
“谁知道呢?我们如意宝的慈悲与善巧让人意想不到。”桑天·嘉措答道:“不过有件事是确定的,仍然不会有任何直接的转世,因为我不希望那件事发生。另一方面来说,或许将会有个能利益佛法与众生的人出现,被冠上‘桑天·嘉措’的转世祖古’的称谓。”
1、一般会将一个人的个性与元素特质相提并论:土型的人稳定、水型的人有弹性、火型的人善变、风型的人敏捷,而空型的人具包容心。
2、“教法之王”的头街,指的是一支传承或一座寺院的领袖。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十二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二章 特立独行的国王

桑天·嘉措的名气在囊谦已经变得极其响亮。由于他的知名度和高深的了悟,所以晚年时成为囊谦国王的上师。让我告诉你一点关于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还有它所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说到故事发生的背景,囊谦本身就是个国家,政府里有廿五位掌管对外事务与十八位掌管内政事务的大臣,国王则统领全部的人。我仓萨宗族的先祖于几世纪之前落入了囊谦国王的统治,并一直持续到一九三零年代西宁回教军阀入侵为止(l)。入侵者并非像有组织的军队般阵容坚强,他们比较像是一群盗匪。尽管如此,他们仍深入康区,所到之处皆洗劫一空。在这过程中,两地的皇宫都被摧毁了。
当时的玉炯皇后(QueenYudron)——她名字的意思是“绿松石灯”——是位德格公主,生了好几个小孩,包括三名男孩和三名女孩,但孩子一个接一个过世了。在康区,这被视为一种特定障碍,是一种被称为“觑”(tsiu)的恶魔力量。因而举办了许多法事,想要补救这一再发生的灾难,然而却都无济于事。
这些法事有个目的,就是要“召唤”罹难者的生命力,因而需要一位才能高深的大师(2)。噶玛巴收到了一封信息;“我们的王子与公主一个接一个过世了。囊谦现在没有男性王位继承人,请您推荐一位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大师。”
桑天·嘉措与囊谦皇室
此时,第十五世噶玛巴已经圆寂了,第十六世噶玛巴利培·多杰驻锡于楚布寺。他传回这样的答复;“目前在囊谦王国,没有喇嘛比桑天·嘉措更卓越的大师了。邀请他到您的皇宫,并请求他修保护性仪式。”在此同时,来自八蚌寺的伟大锡度,同样指名桑天·嘉措的信息也抵达了。因此,我的上师被迫离开他位于垒峰的隐修处。
那三年期间,桑天·嘉措就待在位于采久寺旁的皇宫里。皇后生了一个儿子,称为“阿千王子”(PrinceAchen)。王子出生后头几年都一直受到桑天·嘉措的保护,因此并没有像他的手足们那样不幸死亡。在那之后,国王又生了五个孩子,包括三名男孩和两名女孩。我相信他们大部分至今仍然在世。
人们相信桑天·嘉措运用了他非凡的能力拯救了皇室传承。当然,囊谦国王喜出望外,就如先前几个时代国王的惯例,赠予了桑天·嘉措一片片广大肥沃的土地。
所以老年时,我的老师成为皇室最重要的喇嘛——一位他们由衷感激,所有事务都要征询他意见的喇嘛。
由于囊谦国王将桑天·嘉措视为他的上师之一,所以我常以伯父侍者的身份造访皇宫。否则的话,一般的喇嘛,当然更别提平民百姓了,没有人能够进入国王的内宫,只有位阶最高的宗教显要才准予觐见(3)。
国王对于资助佛行事业也比对世俗事务更加有兴趣,他甚至拒绝接见一位重要的首领,并称呼对方为“佛法的敌人”。
这位国王本身就是个喇嘛,每天晚上只睡几个小时,其余时间都以极大的毅力修持;他整天持诵普巴金刚心咒,以最快的速度持诵,但咬字又很清楚;他从来没有略过一个音节不念,也未曾中断持咒。我听说他一生中持诵了一亿三千万遍普巴金刚心咒。
最后,这位国王将统治权交给了王子,并持续进行严格的禅修闭关。
这里还有另一则让大家明白他是怎么一个国王的故事。一群群移地而栖的野鹅与仙鹤,有时会在皇宫的花园落脚,碰巧有一次,有只断了腿的仙鹤飞入他的房里,还盘旋了一阵子。
国王非常认真看待此事,派出特使查访是谁让鹤受了伤。特使成功找到一个孩童,他坦承对着鸟丢了一颗石子。一听到此事,国王就让那名男童在鸟儿接受治疗期间接受拘禁,直到鸟儿的伤势复原后,才释放那名男童。
后来,一只野鹅也发生了类似的意外,一名青少年遭到逮捕。后来消息传开,说王国里的所有鸟类都受到皇室法令的保护,因而再没有孩童胆敢对着鸟举起石子了。
桑天·嘉措待在旧皇宫,国王与家人则住在附近一栋新宅第。新皇宫里有间称为“正诚堂”(SquareHall)集会室,大首领、大臣、显贵人士们以高傲自大的姿态,身着高雅的长袖锦缎裙袍(Chuba)外衣坐在里面开会;他们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行走,无视于一般人民的存在。
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国王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人,他不准“正诚堂”的座位加饰椅套,所以只有硬梆梆的木质长椅。不论大臣们认为自己的身份多特殊,还是必须坐在未加软垫的木板上!
为了世俗事务而能接触国王的那些官员,都属于精英白虎(behu)阶级;他们有四个人,全都穿着最华丽的锦缎长衫,也都下巴朝天,显示他们地位的尊贵与崇高——他们几乎看不到正走过的地面。他们被视为“贵族”,但我朋友和我都觉得他们妄自尊大的态度令人发笑,因而喜爱模仿他们。
不管怎样,桑天·嘉措常被召唤至皇宫主持法会。当他到达时,必须先经过“正诚堂”,而他进去之前通常会轻轻咳一下。当显贵们听到了咳嗽声,身体顿时挺直起来,所有人都试图马上站起来。一旦他们试图倚在邻座人的肩膀上站起来,就会跟骨牌一样,摔得东倒西歪,所有人都乱成一团。
当桑天·嘉措终于走进皇室寝宫时,场面并没有多大不同;皇后、王子、公主立刻跳起来站好,放下手边正在忙的任何事。看起来似乎大家都畏惧他,即使是国王也不例外。
国王的癖好
玉炯皇后喜欢邀请举足轻重的人物到皇宫来。不过,除了桑天·嘉措之外,我相信国王只允许噶玛巴与伟大的锡度进入他的私人寝宫。
有一次,国王邀请噶玛巴进入这间内室举行著名的黑宝冠法会,由一位事业金刚、两名号手、一位管家的小群随行人员陪同。
这种场合可能还会有另一位伟大的祖古参与,不过这并非常规。有一次囊谦的主要喇嘛之一色芒·天楚跟着噶玛巴一同抵达皇宫。
“如意宝,”天楚请求道:“请带我一起去。据说囊谦国王是个非同凡响的人,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我时常祈愿至少能见到他面容一次。不过,直到现在他从未给我机会。请您仁慈地将我纳入您的侍者。”
“当然可以。”噶玛巴答复道:“你是我的主要喇嘛之一,有何不可呢?”因此他的随行人员多了一位。
法会圆满之后,国王向噶玛巴问道多出来的那位喇嘛是什么人。噶玛巴答复说是色芒·天楚。
“呢!那位是色芒·天楚。哟,哟!因此我们现在已经见面了。”但直到噶玛巴告辞,那是国王唯一说的话。不过,国王随即把噶玛巴的管家唤到房里。
“天楚不是我的臣民之一吗?”国王问道:“他难道不是一介囊谦国民,就像我脚下的一颗石子吗?他却想要爬到我头上?利用作噶玛巴的侍者之一为借口,强行进入我私人寝宫而没有寻求我的准许。难道不是这样吗?”
“现在就去问天楚是否情况并非如此,还有问他耍这种花招的理由。他是不是计划让国王的臣民随心所欲地自由进出,就像扔到我脸上的一颗石头?问那是不是他的意图。”
这位管家通常都很大胆、专断,不过当他回来时,却无法到噶玛巴面前把国王的话重述一遍。因而他试图回避议题,所以就先与桑天·嘉措商讨,然后桑天·嘉措把我父亲叫进去帮忙。
“我们要如何将这件事透露给色芒·天楚知道呢?”他们思索着。
他们其中一人指出:“因为国王邀请噶玛巴回去参加晚宴,所以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告诉天楚。”
另一人问道:“我们能说什么?”
最后他们决定,最好是由噶玛巴本人去解释。
然而,当他们恳求噶玛巴时,他却答道:“我无法跟色芒·天楚说任何事。他不只是我所遴选的喇嘛代表之一,他也持有非常崇高的位阶,已经接获中国皇帝的印信了。除此之外,他也是我的上师之一。因此,倘若有任何人该向国王道歉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
就天楚的部分来说,他不觉得他违反了任何法规,他请求了噶玛巴的允许,也诚心诚意地希望能见到国王。真正的问题出在国王古怪的个性。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噶玛巴会解决这件事,“假如已经犯了任何罪,我表达我的遗憾之意。”他会这么告诉国王。
噶玛巴道歉之后,国王回答道:“我绝对不可能接受噶玛巴的道歉——那不是问题所在!真正的问题是我的臣民竟然厚颜无耻地擅自进入国王的内宫。”
这就是我们国王怪异的性格。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严格闭关,还是不应该允许人民自由进出皇室宫殿,总之,他一点儿不肯让步。
他对于所有事情都毫不妥协——至少可以这么说。
在那个年代,科技创新已经开始从中国汉地传入康区了,被称为“外来发明”,后来国王颁布了一道法令规定:“这些外来物品一样都不准进到我皇宫围墙里面。”事实上,连他的窗户都完全没有使用玻璃,窗口就如同往昔一般,只以布或纸遮盖。他的理由是,既然我们的先祖没有那些东西,我们也不该有。因此当这位国王活着的时候,你在皇宫各处都找不到玻璃的踪迹。
接下来,国王宣布他也不要让外国武器出现在他的皇宫里。因而士兵只有几支单发子弹的旧式步枪,开火的时候,神枪手就被包围在一团烟雾之中。他将现代武器归于“杜鲁卡”(duruka)之类,他这么解释道:“古老的预言提到三种‘杜鲁卡’:入侵的军队、传染疾病与有形物质。尽管战事、饥馑、疾病被预言将散布于我们这个时代,但是我将用尽一切可能的方法延缓它们的传入。我知道舶来品在我的国家里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了,尽管如此,我禁止任何一件杜鲁卡装备被带进我的大门。”
国王终生都坚定不移地保持那种态度,你也许可以说他是个真正的老古板。
1、这可能是蒙古军阀马步芳于一九三一至一九三二年袭击囊谦的事件,详见高斯坦(Goldstein)的书第221—222页。
2、这个包含“召唤生命力”的仪式,修法的基础可以是长寿佛(BuddhaAmitayus)、他的佛母墙达利(Chandali),或是许多其他长寿本尊之一。
3、在德格国王的皇宫里也一样,当他现身的时候,只有像大锡度或噶玛巴那样的喇嘛才会受到欢迎,对其他喇嘛就不是那样了。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十一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一章 树洞里的大师

让我来告诉你关于《智慧之光》这部殊胜典籍的事情。莲花生大士所著的这部根本经文,读起来就像一首充满诗意的歌曲;作为一部修持的指导手册,它的内容极为清晰易懂。《智慧之光》论及的范围广泛,几乎包含了佛教成佛之道的所有面向。老钦哲用这些字眼形容它:“单单我前臂大小的这一部书,就比一百头牦牛所承载的典籍更有价值。”
伴随这部根本经文的,是由康楚所著,内容广博的论典。这个文本是部真正的心意伏藏,而它本身就是一部取出的伏藏,内容极具深度且详尽,充满了需要大量参考其他众多典籍内容的浓缩形式。
我年少的时候,特立独行的大师蒋扎(Jamdrak)就被视为是寻求阐释《智慧之光》的人选。根本经文结尾的部份,有好几段内容预示了未来将为佛法与所有众生利益贡献心力的人,以及他们将如何去做的确切描述。伟大的钦哲甚至说,蒋扎也正是莲花生大士八百年前,在这部经文中所预言的人物之一。
经文中也陈述了那些被授记人物的特定佛行事业。老钦哲告诉蒋扎:“你的佛行事业,就是尽量广为传布这部典籍。”
因此,终其一生,蒋扎对于每个去见他的人,不管有没有向他请法,他都会给予这部经文的口传。
有一回,有个人纯粹只是来向蒋扎表达敬意,并依西藏传统作风献上了哈达。蒋扎要他坐下来,然后开始迅速地大声念起这部包含卅三大张纸的经典。进行了好一会儿时间,这人变得不耐烦起来,并且发起牢骚:“我只是来此向您献上哈达而已!”
“如果你不想要口传的话,就不应该来我这里。”蒋扎仿声说道,“现在坐下来,并且保持安静。(l)
真正的瑜伽士
由于曾经跟随驰名的大师钦哲与康楚学习,蒋扎的学识极为渊博。他协助康楚编纂由莲花生大士所著,而被人取出的《大宝伏藏》,这是一部最绝妙的伏藏法选集。后来,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上师,包括钦哲与康楚两个人的转世在内,都跟着蒋扎学习。
蒋扎圆寂之前,桑天·嘉措跟德喜叔叔派了一位天资聪颖的堪布去向这位年迈的喇嘛领受口诀指示。德喜叔叔给了他一封信,里头写着这项请求:“请将您对于《智慧之光》独特的阐释传承给予这位博学的僧人,这样一来,它就不会销声匿迹。”
这位堪布名叫究恰(Jokyab),文学技巧为人所称道。他后来告诉我,由于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读过内容广泛的莲师传记《金鬘纪事》(GoldenGarlandChronicles),“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将那部书挂在我肩上,并请求每一位遇见的喇嘛教授我不同段落。”他藉此精通了佛法的教授。(2)
当究恰启程去见蒋扎的时候,蒋扎已经八十三岁了,他心满意足地住在位于偏远山区,由一棵大树树根所形成的隐修洞里。这位老喇嘛无法挺直腰杆地坐着,因为他的脊椎已随着年龄弯曲了。依西藏的标准来看,蒋扎不仅年事极高,他的作风也颇为奇特;他脖子上围着一条棉质的大围兜,因为他容易流口水,他也从不擦鼻涕,任由鼻水往下流。他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他是位真正的瑜伽士。
他并未穿着剃度行者所穿的上衣与披肩,而是穿着一件由老旧羊皮碎片做成的大衣,外头则以不同种类的布料拼凑而成。这些布料当中,有一大块是上面有着金龙图样的精致绸缎。显然,别人将这块精致丝质的布料供养给他之后,他就把它缝在他的破烂袍子上。这么做也让他遭致邻近寺院管家愤慨的批评,因为那位管家痛恨见到这么高级的绸缎竟然被那样糟蹋掉了。
究恰和同行的转世喇嘛朋友前去蒋扎隐修处的旅程万分艰巨,必须徒步与骑马好几个星期时间。但当他们总算抵达之后,蒋扎最初却这么跟他们说:“三年前我就开始了终生闭关。”那表示说,他已经承诺了要一直闭关,直到死亡为止,“我不再教学了。”他继续说道:“我实在太老了,不适合教学。请别生气。”
究恰与他的喇嘛朋友并不生气,只是感到万分沮丧。尤其旅行了那么长远一段路程后,被如此拒绝,实在是大失所望,所以他们决定不屈不挠。“明天早上再回来。”这是蒋扎仅有的回答。
第二天早上,老喇嘛说:“我的身体不像过去那么强壮了。我能怎么办呢?请别生气。只好明天早上再来。”究恰与他的朋友茫然不知所措,不过,他们的确也无计可施。
隔天早上,蒋扎拿出德喜叔叔的信,在他自己头顶碰触了一下以示尊敬,然后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天哪!我已经年迈到无法教学了,但这是一封来自伏藏师儿子转世的信。我从来没有见过伏藏师本人,不过我是他儿子旺秋·多杰的弟子。这是来自秋吉·林巴其中一个儿子的指令,所以我必须履行它。假使我不那么做的话,我会违反对上师神圣的许诺。”
然后,他虚弱地甩了甩头,接着又说:“不过我今天无法负荷了,明天再回来。”
隔天早上——已经第四天了——老蒋扎再次把信拿出来,又读了一遍,又像之前一样把它放在头顶上,并重复先前说过的话。然后补充说道:“天哪!任何违背上师指令的人,无疑是要到金刚地狱去。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你们这部教法。不过老实说,我今天无法负荷了。”那天就这样结束了。
究恰隔天早上又回去找他,这次备妥了传统上请求教授用的曼达盘。正当他唱诵请求文时,老上师轻柔地拿出了信件、读了它、将它举起放在头顶上,接着又再次说道:“我必须服从我上师的指示,不过今天我无法负荷了。明天再来。”
这事情每天早上都像发条般规律上演。大约反复了一个月之后,究恰的同伴受够了,“我知道我们是遵从桑天·嘉措与德喜祖古的命令来到此地,但这怪老头几乎无法沟通。除此之外,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个老糊涂;他的生命能量如此枯竭,身体也衰弱了,他怎么可能有办法教导我们?看看他怎么吃东西。大半的食物都洒到胸前!你可以在他的上衣看见过去几天他吃了什么东西。他已经返老还童,我不知道继续待在此地有什么意义。”
即使如此,年轻的究恰说服了他的朋友坚持下去,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有时候,老喇嘛喃喃自语着:“我今天无法负荷了。”之后,就干脆打起盹来。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这名同伴的耐心消耗怠尽了,“够了!继续在此地耗下去实在是荒谬之举,这位老喇嘛绝不可能教导我们任何东西。他几乎不会说话!坦白说,我怀疑他还有多久可活。我不觉得如果我们现在走的话,会违背老师的心意。毕竟,我们已经用心尝试了整整三个月。”
“随你高兴,不过我不离开。”究恰回答:“即使要耗掉一年时间,我还是要待下来。我怎么能违抗像桑天·嘉措与德喜祖古那样的上师呢?”
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回到蒋扎那儿,但还是上演同样的故事。最后,究恰的同伴请求准予离开。
“天哪!”老喇嘛说,但没有叫他走,也没有叫他不要走。老喇嘛只是一再重复地说了好几次:“天哪!”因此,那位祖古献给了老喇嘛一条哈达,正式表明他要离开,然后就启程回家了。
预警来自东方的障难
在那之后,尽管蒋扎仍旧没有给予《智慧之光》的教授,但情况确实有所进展。究恰就如同蒋扎一样,在心中熟记了另一部经文:《密藏密续》(Guhyagarbha),也就是《秘密精要的密续》(TantraontheEssenceofSecrets),那是藏传佛教旧译派所有密续中最重要的一部。他们两人以随兴的方式,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期间详细讨论了那部经文,究恰得以澄清许多困难的疑点,且因而对那部密续变得相当熟悉。
“回顾那几个月,”究恰告诉我:“似乎我们只是单纯地交谈,可是实际上,我大量领受了这部珍贵密续的详尽指引。”
所以他们养成了一套规律的作息;每天早上大约九点的时候,大师会说:“该是小解的时候了,你何不一起来呢?我走在前头,不过要带着我的蒲团,好放在太阳下。”
究恰会拿着蒋扎打坐及睡觉用的大蒲团,并将它放在附近的小草原上。年老的大师小解后,会猛然躺在蒲团上,接下来几个小时就只是躺在那里。
“一直到午餐之前,他绝对不会回到树那边。”究恰心想。老瑜伽士仰躺在那里,张着大眼睛凝视天空直到吃饭时间为止。到了中午,会有个小僧人来通知午餐准备好了。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每天一到黄昏的时候,蒋扎必定会修简短的伏魔仪式,并朝东方丢个食子——供养用的一种糕饼,象征一种武器。
“仁波切,您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做呢?”究恰问道。“天哪!”大师解释道:“将有一股邪恶的力量会从位于东方的一个国家生起;它将彻彻底底地摧毁西藏雪乡的佛陀教法,让这国家陷入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这股力量无法阻挡。不过,仅仅只是尝试阻止它,所带来的利益就超过我念诵寂静尊与忿怒尊仪式一百遍,或点燃一万盏酥油灯。当我掷出这个食子时,我想像它直接击中恶魔的头部。然而,它却无所助益,没有人能击退这个恶魔。尽管如此,仅仅只是尝试,我将在成佛道上累积大量功德并净化障难。”
当我从究恰那里听到这则故事时,我还年幼,觉得这段故事听起来颇为怪异,因为在当时,我尚未听说过东方的恶魔这个说法。
教授《智慧之光》
已经六个月过去了,有三个月时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而后来的三个月则有一些交谈和问答,后来,蒋扎终于开始教授《智慧之光》了,光标题就花了好几天时间。他连续不断的开示,接下来的六个月,一天都没有错过,内容涵盖经文的每一个细节。每当伟大的康楚在论典中写了“等等”时,蒋扎就会特别指明从寺院藏书馆的哪一本书、哪一页可以找到资料。他说的总是正确无误。
当蒋扎开始教授《智慧之光》时,究恰偶尔会建议:“您何不搬到寺院去住呢?那会让我们更加容易完成所有必须做的事。对我来说,从藏书馆扛着书来来回回相当困难。”
蒋扎答道:“我一生从未在建筑物里住过。我住在这个树洞里,觉得非常舒适。倘若你想要跟其他喇嘛住在寺院里,就去吧。”
当究恰跟蒋扎待在一块儿时,见到了许多来访的人,包括重要的喇嘛与富有的功德主;他们时常会给蒋扎礼物,包括相当贵重的物品和金钱。然而,老上师对于这些供养品已经完全离于做作了,倘若有件物品碰巧看起很漂亮,他会将它举起,并说道:“哇,多讨人喜受的小礼物!真感谢你!”
等来访的人走了之后,不管别人给他的是什么,他只是转过身去,丢进他座位后方的箱子里;大块大块的肉干、一块块的绿松石、一袋袋的干酪、一包包的糌粑、一片片价值连城的珊瑚……全都混在一起,他从来不看供养品第二眼。
究恰注意到其中有位访客不敢进来,是个乞丐,听起来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来;他将头倚在窗户上:“喂,仁波切!给我一些救济品好吗?”
这名乞丐每次来的时候,蒋扎都会倾身向后,把头放在摆放供养品的箱子里,连看都没看就抓了东西拿到窗户外面,大声喊道:“拿去!好好享受吧!”
有一天,寺院一名官员路过,见到乞丐拿着精致的黄金雕像刚走开。他冲进树洞里去,开始埋怨。
“仁波切,您不能把东西这样分送出去,每样东西都应该要先清点、估价;接着,再把合适的东西送给那样的家伙。”
“天哪!”蒋扎回复道:“你想要为无价的佛陀标价?!我做不到。”那名管家无言以对。
蒋扎转身对着究恰说道:“可怜的家伙们!他们其实对我非常仁慈,我不能因为那样就看不起他们——他们必须包办寺院的生活所需。一开始,管家过来说他要我一半的供养品。他告诉我,他们正在扩建房舍,有许多开销,而我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因为我唯一做的事就是修持。我同意让他们拥有一半供养品。显然,人们给的东西已经累积得相当多了。现在看来,他们仿佛已经觉得拥有我的供养品,想要清点以便确认他们的那份儿。”
“他们已经提议要给我寺院里的一个房间,但我总告诉他们,我只不过是个住在树里的怪老头。我在这里很开心。”他接着轻笑说:“不过,如果他们想要住在由富丽堂皇的雕像与许许多多闪闪发亮的装饰品所环绕的寺院,如果那会让他们开心的话,就由他们去吧。”
为了追寻这些教法,究恰花了一整年时间跟蒋扎待在一起,回去时带了厚厚一叠的笔记。因为待在那里的期间,纸张都用完了,他就利用桦树皮来抄写笔记。所以当究恰完成任务回来时,看起来就好像扛着大量的木刨片!当他卸下重担时,我们看见每一片树皮上都有个小小的号码。桑天·嘉措指示他将它们全部依照正确的顺序誊写下来,而他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完成这项工作。
究恰的笔记详细解释了经文中简略以及相互参照的部分,并澄清了困难的疑点。最后,究恰将它们编纂成一部非同凡响的书,书名为《智慧之光的花边》,目前广泛为人所使用。
究恰有时候会打趣说道:“这些笔记真正是让《智慧之光》教法在我心中维持清晰易懂、记忆鲜明的宝库。没有了它们,我就无法给予完整的阐释。这全都要归功于蒋扎。”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微悲伤的语调,因为这些教法可是得来不易。
究恰后来用了六个月时间,给了我《智慧之光》一系列广泛的教授(3)。桑天·嘉措认为这些教法非常重要,连他也参加了。究恰一开始先从头到尾把根本诗文教一遍,接着连同释论又再教一遍;教第二遍的时候,他补充了每个他学得的注记,而每个注记都在适切的位置。没有这些注记,即使最有学养的老师也难以找到所有参考资料。
1、印度籍的大师古努仁波切(KhunuRinpoche)向确吉·尼玛仁波切叙述,他也以这种方式从蒋扎那儿领受了《智慧心要道次第》。
2、究恰仁波切出生于格吉(Gegyal)区,是位来自重要家族的政府官员之子。年幼开始,他就诚挚地想要追寻灵修之道,并得到允许到了给恰寺,在那里成为喇嘛旺多(Lamawangdor)的弟子,并得到《密藏密续》教授。后来他成了帝亚寺的僧人,并跟着伟大噶美堪布的一名弟子学习。不知何时,他遇到了桑天·嘉措,并领受了完整的《新伏藏》教法。究恰也告诉我,他从穹楚仁波切那儿得到了一些重要的口决指引。(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由于究恰的坚强意志与信守诺言,我们才能将蒋扎学识广博的释论记录为完整的一部书。现今它是完整深入了解《智慧之光》至为重要的辅助。难以解释为何蒋扎延迟这么久才给予教授,或许他是测试这些学生的诚意。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十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章 色芒寺传法

噶玛噶举传承中,还有另外两个派别,称为“色芒”与“南多”(Nendo),两个派别都有主要的寺院道场。天楚是色芒寺伟大的上师之一,也被认为是秋吉·林巴十位主要法子当中的一位;他是位极为重要的上师,对于经部与续部(SutraandTantra)都有丰富的学养。
当时的天楚邀请了桑天·嘉措到色芒寺其中一座分院,并独力资助了《新伏藏》的传法。许多学问渊博的大师为了这件盛事而群集在色芒寺,其中包括了十八位来自康区的重要喇嘛与祖古。
老实说,在噶举传承中,很难找到能与色芒寺素质并驾齐驱的喇嘛了。色芒寺里有大约九百个受具足戒的僧侣,以及三百个就读佛学院的学生,其中有许多人都非常博学多闻。每个月有两次,分别在阴历十日与二十五日,桑天·嘉措会对着他们全部的人发表谈话;好几位堪布也会一个接一个发表出色的演说。
出席的人还有吉噶·康楚,也就是你们所知当今吉噶·康楚的前世。整个德格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有个“如断水之刀般锐利”的舌头,能言善道且滔滔不绝;每当轮到他发表演说时,都引人侧目;他毫不迟疑地穿插引述自经典的名句,且一字不差,让大家啧啧称奇。
整整三个月时间,我父亲与伯父两人同心协力;早上的时候,桑天·嘉措做灌顶的准备工作,而我父亲给予口传;下午的时候,桑天·嘉措则会在大型集会堂给予灌顶。
一开始的时候,桑天·嘉措要我跟着杜竹和另一位僧侣共同担任法会侍者。过了一段时间,我父亲说:“倘若你像那样在喇嘛和佛龛之间跑来跑去的话,你将错失一部分的传法。我会试着问问桑天·嘉措,可否免除你的工作。”
我知道连我父亲也畏惧桑天·嘉措,所以我告诉他:“我觉得自己透过这个方式也在接受灌顶。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说,我没问题的。”
不过,我父亲真的将这件事提出来了,而桑天·嘉措也同意了,让我免除了这项工作。我可以只是坐着,跟所有聚集于色芒寺的卓越大师们一起领受其余的《新伏藏》教法。
三个月即将结束时,桑天·嘉措跟天楚说:“你们之中的博学喇嘛能了解并珍视《新伏藏》的本质。从明天早上起,我将开始给予‘限定灌顶’(1)。我不是来这里提高自己的身价,也不随便不加选择地就给予秘密灌顶。我已经注意到有些妄自尊大的官员与傲慢的功德主也参与了这场聚会。但从明天开始,不欢迎他们出席。天楚,决定谁可以参加或不可以参加是你的职责。”
那天聚会结束时,天楚宣布,接下来的法会任何在家居士都不准参加,只有喇嘛与剃度的僧侣才可以。
尽管如此,第二天早上,一位喇嘛的法座后方悬挂了一块帘子,帘子后面坐了多位当地的权贵与官员。他们假装人不在那里——来自色芒的那些人,可是以厚颜无耻著称。
通常灌顶结束时,喇嘛们会到前面来接受桑天·嘉措亲自以法器加持,而在这之后,会有人拿着加持物在全场走动。然而那一天,桑天·嘉措只是一直坐在法座上,纹风不动。
一段凝重的沉默之后,桑天·嘉措宣布:“我听说色芒的统治阶级非常勇敢。那是不是你们所要告诉我的呢?不过,色芒上流阶级的大无畏精神并不构成我将秋吉·林巴伏藏法扔向风中的理由。我这个老喇嘛不需要服从任何当地贵宾,我唯一必须服从的人是我的根本上师,我说过,我会将传承传给喇嘛与剃度的僧侣,但不传给世俗人士。这是我昨天告诉天楚的话,也是他通知各位的事情。但告诉我,那边那块帘子后方是不是真的有五十名世俗人士已经偷偷摸摸溜进来了?所以,今天是最后一天。我要离开了,灌顶到此结束。”
这顿斥责让每个人惊愕不已,集会堂里一片鸦雀无声。桑天·嘉措告诉法会侍者开始打包,除了我、我父亲,以及我表弟噶美·堪楚(KarmeyKhentrul)以外,每个人都鱼贯地离开集会堂。
天楚仍待在后面,并叫唤我父亲到他的法座那边,“你是他弟弟,你必须告诉桑天·嘉措,假使我让这件事发生,而没有在天黑前将它纠正过来的话,我将违犯三昧耶。我诚心诚意地珍视《新伏藏》的严密传承。”事实上,几世纪以前莲花生大士就已经预言了这位色芒·天楚(SurmangTentrul)有一天会成为十位主要传承持有人之一。
“我出于对佛陀教法以及对众生的关切,也出于纯然的渴望,所以安排了这次盛会,”天楚继续说道:“我对事情目前的转折感到深切的遗憾,看来我已经毁坏了上师的指令。请你请求他重新考虑,间断三天后,再来传授我们剩余的传承。到那时,我将亲自严格执行他的期望。”
当吉美·多杰传达这个讯息时,桑天·嘉措态度却坚决不移,“绝对不行!我怎么能将仍洋溢着空行母温暖气息的深奥伏藏法随意交出去呢?”(2)
因为我父亲对天楚怀着极大的敬意,而且是个态度相当温和的人,所以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局面。幸运地,噶美·堪楚比较有胆量,所以受托将这个坏消息透露给天楚知道。绝望的天楚开始啜泣。
桑天·嘉措听到声音而问道:“他在做什么?”我告诉他,天楚在哭泣,并问他我们该怎么办。
“他把原本应该要自己做的事授权给下面的人。”桑天·嘉措说道,“他没用心去把那些咄咄逼人的权贵挡在外头。我怎么能将珍贵的伏藏法传给那些妄自尊大的人呢?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无关紧要,我要打包走人了!”
噶美·堪楚毫不退缩地再次靠近问道:“舅舅,中断灌顶仪式有什么好处呢?您得完成您已经开端的事情。您不能弃天楚那样伟大的上师于不顾。”
“胡说八道!”这是桑天·嘉措唯一的答复,完全不予理会。我父亲开始斡旋,在他兄长与天楚之间来回走动。杜竹与另一位法会侍者自始至终都站在门外,阻挡任何人进入。
“他今天必须原谅我。”天楚哀求道:“不然的话,我拒绝吃东西或睡觉。”
“他为什么还坐在那里?”桑天·嘉措怒气冲冲地问道。因为我父亲没有勇气复述给他听,所以我告诉他天楚说的话:“除非您原谅他,否则他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东西。”
“那有什么帮助呢?”我伯父回复道:“他这么做只是让自己的生活痛苦不堪而已。那样的威胁不该发生在上师与弟子之间。”
这状况一直持续到桑天·嘉措终于让步为止,并说道:“好啦!告诉他没事了,他可以离开了。”
那真是难熬的一天!此后五天期间,僧众和喇嘛以成千上万的食子修了会供,作为正式法会的一部分,藉以癒合嫌隙。又继续灌顶了,然而却是在一种极为阴郁的气氛中进行。
如你所见,桑天·嘉措有时候相当严苛。
1、“限定灌顶”可能包含了某些秘密修持,或将接受灌顶的人托付给法教特定的护法,通常只授予传承持有人。
2、“空行母的温暖气息”隐喻着具有未受毁坏而简短传承的有效教授。在莲花生大士与桑天·嘉措之间只有两位上师:秋吉·林巴与授予桑天·嘉措特定灌顶的一位传承持有人,例如旺哲·诺布或噶美堪布。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九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九章有趣的慈克·秋林

慈克·秋林不仅聪慧、机敏得令人难以置信,也具有名望与影响力,在政治方面也颇有见识;他解决争端的能力为人所称道,如果他是你的对手,你不会有机会胜过他;他极具自信心,并有着令人难忘且庄严高贵的行为举止,仿若无人能凌驾于他之上;他极具傲视群雄的气质。
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拥有像慈克·秋林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睛,大部份人甚至无法承受他短暂的凝视。他也长得非常英俊,我想他年轻的时候,必定看起来几乎就像个天神一样。
我觉得他简直不可思议。
有一回,西藏地区与位在康区东部的地区发生政治纠纷,他居中斡旋。双方都授与他特定的崇高政治位阶,以及锦缎长袍与徽章。问题虽然严重到足以引起大型冲突,不过,由于他出众的聪明才智与自信,成功地解决了争端,避免了一场战争(1)。
当慈克·秋林还很年轻的时候,伟大的钦哲与康楚就已经圆寂了,老一辈的大师中,只有噶美堪布尚存人间。由于两人性格上的差异,我不确定慈克·秋林与噶美堪布之间有多少联系。最后,是桑天·嘉措指出了无所障蔽状态下本具存在的觉知,慈克·秋林因而才真正认出了它。因此,到了晚年,他将桑天·嘉措视为唯一的根本上师,且怀着无法撼动的信心。桑天·嘉措的年纪其实比他轻,不过那似乎无关紧要,他仍然向桑天·嘉措请法。
晚年的慈克·秋林
慈克·秋林不习惯屈就于其他大师之下。“除了噶玛巴之外,我不会向任何只是碰巧路过的喇嘛顶礼。”他说道。只有当桑天·嘉措在附近时,才能看到他顶礼的罕见场面。
在当时,慈克·秋林的位阶与地位几乎与噶玛巴并驾齐驱,但他从未要求其他喇嘛将手放在头顶上为他加持。当有其他喇嘛,不论多么受人推崇的喇嘛到访时,他都待之以平辈之礼。不过,尽管他自己的灵修位阶崇高,他却拒绝坐在比桑天·嘉措还高的位置。仅有的例外是,当他造访老师的寺院时,被强迫坐上主法座。对桑天·嘉措而言,那是他展现对慈克·秋林的无上敬意。
慈克·秋林不像秋吉·林巴,给予教授与灌顶并非他的作风,虽然他确实给了我几次有关心性的简短指示。
晚年,慈克·秋林的行为举止也不像一般人,反倒表现出十足的童稚无邪。除非别人要求,否则他几乎不曾开口说一个字;他从不主动做任何事,只回应别人的要求,不过一旦他做了,就会做得令人满意。举例来说,他会纹风不动地坐着,绝不会将杯子拿起来放到嘴边,除非你说:“仁波切,请用些茶。”他才会啜饮一口。或者倘若有访客来,他会仅仅只是坐在那边,直到我说:“仁波切,这里有个访客,请跟他说话。”他才会说:“哦,对。”接着开始说话。
没有人能真正确定他到底是处于三摩地状态,已经超越了妄念,或是已经中风了,大师本人当然也从未对此发表过意见。然而,即使当他生病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遭受任何痛苦。事实上,要适切地描述他并不容易。
由于他真的很老了,健康状况也不好,所以他问我父亲,遍吉或我是否能到慈克寺去照顾他。遍吉当时已经是本波,即当地领主,不过因为慈克·秋林坚持,所以桑天·嘉措最后同意让我去。“喇嘛真的老了。”桑天·嘉措告诉我父亲:“所以我们就顺着他吧。”
我待在慈克·秋林身边六个月左右,担任他的侍者与护士。我们相处得相当融洽,彼此都很喜欢对方,我很乐意做他要我做的任何事情。那几个月下来,我们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娱乐他,避免他睡着。因为我擅长捏塑生的糌粑面团,所以有时候我会做他的头部塑像。他脸部的轮廓异常分明,而看到自己的大鼻子会让他突然大笑起来,发出低沉而响亮的笑声。
我很擅于让人保持清醒。
亲见铜山莲师刹土
慈克·秋林以务实的作风、毫不加油添醋,只陈述显而易见事实的方式,告诉了我许多故事。
显然,他有过许多次净观的经验,因为他告诉我几个他造访莲师净土时发生的故事,他甚至在那里亲见了莲花生大士本人(2)。
有一次,当我们到河边野餐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们说桑天·嘉措是四臂玛哈嘎拉的一位化身,我觉得那个说法相当中肯。”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问道。
他于是告诉了我,有一次他在净观中造访莲花生大士净土光耀铜色吉祥山(GloriotlsCopperColoredMountain)的经验,他甚至还形容了内墙与外墙的布局(3);中央宫殿四个方位上都各有一座舍利塔,其中一座舍利塔中,放有一块不可思议的石头,石面上有一座天然成形的坛城,四十二位寂静尊的模样就刻印在其表面上。任何进入光耀铜色山的人,都必须走过这座舍利塔的塔基,由此净化他们的所知障。
就在慈克,秋林走近舍利塔时,来到了上面有莲花生大士手印与脚印的大岩块。正当他要离去之际,注意到舍利塔右边,即山的正面有个洞穴,他开口问守门人,这是谁的洞穴。
“这是四臂玛哈嘎拉的洞穴。”守门人回答。
“我必须见见他。”慈克·秋林说道。不过他被告知玛哈嘎拉不在,但佛母在。在洞穴里,他见到了法教的女性护法度松玛,在她身旁有个空着的莲花座。
当慈克·秋林低下头看着莲花座时,看到了桑天·嘉措的刀子放在那里。桑天·嘉措一生都带着这把特别的刀子,但因为他是个吃素的人,所以这把刀子并不像一般康巴人配戴在身上,随时用来切肉的匕首,而是一把他总是系在腰带上的小刀。
“嘿!”慈克·秋林惊叫道:“桑天·嘉措的刀子怎么会在这里,做什么用呢?”
“你何不往下看,瞧一瞧呢?”度松玛回答道。
当慈克·秋林转身往下看着我们这个世界——因为他是在净观之中,所以他能够这么做——他把视线转到康区,看到了寺院里桑天·嘉措闪闪发亮的光头。
“四臂玛哈嘎拉就在下面。”度松玛继续说道:“你看不到他吗?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慈克·秋林快速地浏览了慈克寺全地区以及东藏其他地方,最后他说道:“我没有看到玛哈嘎拉,只见到秋吉·林巴的外孙桑天·嘉措。”
“就是他!”度松玛说:“难道你不知道那把刀子是玛哈嘎拉的弯刀吗?”
慈克·秋林在心里自言自语道:“现在我知道他为何老是带着那把小刀了。”
在另一次净观中,慈克·秋林见到桑天·嘉措也是无垢友尊者,也就是在大圆满传承中,具有无与伦比重要地位的印度大师的化身(4)。在这次净观中,慈克·秋林写下了一部心意伏藏,里面包含了揭示这一世桑天·嘉措神妙本性的仪轨,还有他灵修了悟的故事、口诀,以及其他细节的小法本。他把这本书藏在自己的大衣里,与它须臾不离,并用它做为日常功课。
伟大的钦哲曾告诉秋吉·林巴,要将驻锡地建于慈曲河(TsichuRiver)与克曲河汇流之处,所以秋吉·林巴的寺院就建于此处,也因而被称为“慈克”;此地也被预言为蕴含非比寻常的伏藏法《心愿俱生圆满》的圣地。溯河而上,有一些天然形成的温泉,人们常艰辛地跋涉至此地,花一个星期时间泡在热水里休养生息。
有一次,慈克·秋林跟着我珍贵的祖母、桑天·嘉措、德喜叔叔,还有一些慈克的官员往上游温泉区走去;他们沿着河岸搭帐篷,喇嘛们都到热水池去泡澡了。当慈克·秋林将衣服脱下来时,小心翼翼地将书包裹在法袍里,然后穿着瑜伽士短裤进到水池里。当慈克·秋林正要离开水池时,桑天·嘉措走过来帮他拿衣服,而当他把衣服捡起来时,书本掉了出来。
桑天·嘉措的特质之一就是,不会白白放下一本佛教典籍而不浏览其内容。(5)所以当他一看到那本书,就开始拆包裹在外面的袍子。
“如果他看见了法本,可能会将它销毁。”慈克·秋林心里想:“我不能让他碰到书!”
所以,慈克·秋林大声呼喊:“把东西给我!把它拿过来!你不需要把它拆开!”
这一来更勾起桑天·嘉措的怀疑。“没问题,我会把它交给你。”他答道:“只要让我先看一眼就好了。”
桑天·嘉措念了书名,然后迅速翻阅书页,继续读着自己何以被认为是无垢友尊者的一位化身;书里甚至还有上师成就法,并以微妙的密续生起次第、圆满次第作结。
慈克·秋林不但没有拿回书本,还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你被视为秋吉·林巴的转世——至少根据伟大钦哲的说法——而且直到今日,我对这件事的真实性有着绝对的信心。我指望由你为佛法以及所有众生的利益来护持《新伏藏》。但现在,当我看着你这些胡写乱画的东西时,我发现你完全是个江湖术士,欺证他人的骗子,根本是个说谎者!真是佛法的耻辱!对着我发誓,从今以后你绝不会再屈从于诱惑,写下这种虚假的胡言乱语。”
桑天·嘉措随即大步迈向宽阔而水流湍急的克曲河,然后把书扔到汹涌澎湃的河水里。但桑天·嘉措还未结束对慈克·秋林的痛斥,他继续骂道:“你把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品德的老僧人塑造成某个他不相配的人物!真是荒谬至极的诈骗!假使你打算这么做的话,你身为秋吉·林巴的转世祖古就毫无益处了。从现在开始,别再做任何有损于我们之间神圣连结的事了。”
金刚乘的秘密意
如你所见,桑天·嘉措谨守秘密瑜伽士的生活方式。金刚乘大体而言,应该是要保持私密性,这么做反而是会增加善德而非减损。对瑜伽士个人的功德来说也是如此。当一项特殊能力被公开时,俗世的人会将它视为一无是处,无非是个人想吹捧自己的尝试罢了。如果我们真诚关怀世人的福祉,就不应该让人有一丁点儿借口,对金刚乘及其修行人生起这样的负面想法。
但即使像我这样无缘见到这些事情的人,仍有着单纯的信念,即桑天·嘉措的意气用事仍旧无法改变事实,那就是慈克·秋林确实发掘了一部心意伏藏,里面揭示了桑天·嘉措是无坂友尊者本人。
慈克·秋林后来以一种极为就事论事的态度告诉我:“在那部心意伏藏里,原本还有更多我能写下的细节。桑天·嘉措真的是无垢友尊者的人身化现,不过他禁止我再对那件事多说一句话。”
德喜叔叔与慈克·秋林共同拥有一座寺院。偶尔,我叔叔会表现出仿佛他的清净见解已经减损了一下子,而以他惯常开玩笑的幽默口吻评论这位秋吉·林巴的祖古是如何“狡诈”。他会说:“慈克·秋林在陈述法律案件时非常聪明、大胆,不过,他也是个技巧高明的骗子。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编出天花乱坠的故事,把事实大肆渲染、加油添醋一番。有时候,我很纳闷秋吉·林巴的转世怎么可能对世俗事务涉入这么深。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伟大的钦哲不可能出错。”
慈克·秋林事实上已经收到了伟大钦哲亲笔所书的一封认证函,也盖上了钦哲的私章,象征他是秋吉·林巴真正的转世。
德喜叔叔时常以玩世不恭,甚至是惊世骇俗的态度发表言论。他会继续说道:“因为我已经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晓得他的经验与禅修的程度。当他越年长,他的了证也变得越显著,那种深度让我感到惊讶。他时常会揭示自己的神通力,这是我对他怀抱极大信心的原因。”
“身为尊贵的转世,他应该被赋予圆满的功德。不过,偶尔他却表现出富于政治诡计的模样;他的伶牙俐齿让他在任何情况下,总是能够出类拔萃。有时候,我很纳闷他到底是谁——他是那么具有胆识、勇于冒险犯难,我认为也许他在军队里当个将军会更好。或者,他纯粹就是恶魔的转世。”说着说着,德喜叔叔会突然大笑出来。
然后他又开始说道;“我们仁波切是如此高大英俊,且有着那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度,当他走进人群之中,没有人会对于哪一个是秋吉·林巴的转世祖古感到丝毫疑惑;他是位伟大的菩萨,所有功德与生俱来,离于任何过失。不过话又说回来,再看第二眼,难道他不是乐于以争辩诉讼案件来帮助朋友、制伏敌人吗?他非常擅长辩论,一般人是无法超越他的。灵修与世俗目标理应互相矛盾,即使佛陀也为了追寻另一个,而放弃了其中之一。”
我们又再度跟着我叔叔一起大笑。
“当然,我对他没有任何怀疑。”德喜叔叔会以这句话结束:“只不过有时候这些念头会悄悄地溜进我的心里。”事实上,这两位喇嘛感情甚笃,彼此分享每件事情。德喜叔叔对慈克·秋林深怀信心,而这也使得他的评论听来格外有趣。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有一次,慈克·秋林告诉我一则关于对见地具有信心涵意的怪异故事。
有位年迈的喇嘛,他是一座小寺院的管家,他只用生命将尽的最后岁月进行闭关。当他躺在床上,行将就木之际,将时常受请求给予临终者最后口决指示或灌顶的慈克·秋林请过来。
“您是秋吉·林巴的转世,”老人开始说话了:“所以我有特殊的事要请求您。这不是一般的请求,您必须答应我。”
慈克·秋林心想:“可怜的老家伙!人们在濒死之际变得如此害怕,而且还以为在最后一刻仍有时间改变自己的一生。这又是另一个吓得魂不附体,害怕落入下三道的例子。尽管如此,我如何能承诺说他的恶行不会将他拖入下三道呢?或许他这一生应该早一点开始持咒与禅坐。”
不过他只跟那位僧侣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告诉您之前,您必须先保证会答应我,我才要告诉您!”
慈克·秋林答复道:“你先告诉我,我再决定!”那位奄奄一息的喇嘛不断坚持己见,到最后慈克·秋林不得不同意。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别无所求。我们都知道下三道很恐怖,尤其是十八层地狱(6)。这些地狱中最低的一层是不是无间地狱呢?而在那底下是不是有令人闻之丧胆的金刚地狱呢?那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求求您,喇嘛!当我死的那一刻,直接将我送到那里去。那是您必须允诺我的事!”
“你为什么想去那里呢?”慈克·秋林问道:“你为什么需要我帮助你到那里去呢?”
“没有您的协助与加持,我终究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到那里去。”老喇嘛答复到:“除非有位具特殊能力的人把我送到那里,否则我是不可能去的。我自己已经偶尔会去造访十八层地狱道,不过,我就是无法直接下到金刚地狱去。所以身为秋吉·林巴转世的您必须帮助我!”
慈克·秋林后来告诉我:“那位老喇嘛真的对见地有信心,他全然无所畏惧。他很快就往生了,而我从未遇见任何人具有那种程度的勇气。我探访过的所有即将往生的人,都要求我的加持,让他们逃过这个或免于那个,有人甚至要我确保他能获致圆满开悟,却没有人要求被送往地狱,更别说是金刚地狱了。”
“那位老喇嘛让我非常赞叹。”他补充说道:“实际上,我对他生起了一些信心。我自愿回去参加他的茶毗法会,亲眼看见他的骨灰中非比寻常地满布了舍利子。荼毗法会进行当中,大家都看见从火葬柴堆中现起了许多彩虹。”
这些全都显示了那位老喇嘛已经彻底超越了希望与恐惧;人一旦了悟法身本然的觉醒性,下三道就不再是个威胁,也不再指望会有可能在其他地方悟道,因为他或她已然在本初清静的内在空之中觉醒了(7)。这样的人在死亡那一刻将证得圆满了悟。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一个已经获致大圆满教法(8)所说的“四重信心”的人,也已经获致稳定的觉醒状态,所以不渴望在其他某个地方获得解脱,也无畏于投生轮回中的下三道。那就是超越希望与恐惧的涵意。到那个时候,即使你尝试,也无法经由负面业力投生于接近地狱道的任何地方。所以,当一个人已经熟谙了无二觉性,就不可能堕入金刚地狱。我也怀疑慈克·秋林可以幸运地将他送到那里去(9)。
生命将尽之时,慈克·秋林显然具有天眼通,他甚至告诉我,他将投生于何处——就在中藏的雅鲁山谷(10)。
他说:“尽管我的足迹踏遍各地,但我从未有机会造访雅鲁。现在,我的心依恋着那个地方,所以我一定要投生在那里。我真的很开心要那么做,我已经多次盼望要到雅鲁去。”
“有段时间,我想像我身边这里的景物就是雅鲁,我发现自己甚至相信克曲河就是位于雅鲁的河流。年轻时,我习惯住在帐篷里,我享受那样的生活,所以,现在我将在我的小雅鲁河边扎营;我把它幻想成雅鲁,冥想它就是雅鲁。那是我想待下来的地方。”他补充说道。
克曲河不是一条小河,不管是马或牦牛都无法涉水渡过,只有大型船只才能通行。慈克·秋林具有非常崇高的地位,他所拥有为数极多的土地,与噶玛巴所拥有的等量齐观,所以当他搬到帐篷住的时候,大约有五十名官员与侍者必须陪同。
后来我听说他真的搬进了帐篷里,并在河边待了两、三个月。
有一天,我得到一项消息,即色芒寺一位重要喇嘛天楚邀请桑天·嘉措到那里传授秋吉·林巴的《新伏藏》,而我也必须出席。我想要跟慈克·秋林待在一起,尤其当他告诉我说:“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我们将不会再见面了。”他又补充说:“不过,我们两人对这件事都没有选择余地,你必须去领受《新伏藏》。”
我沿路走了一大段,忽然间,我听到了慈克·秋林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祖古!”所以我走回他面前问道:“什么事,仁波切?”他只是睁大眼睛坐在那里,不发一语。我慢慢地后退离开,再次启程前往色芒寺。当我第二次听到他呼唤的声音:“喂,祖古!”时,我几乎已经快走出听力范围了。
我怎么敢自顾自地继续走下去呢?所以我一路走回他面前,再次问道:“仁波切,有什么事吗?”
他只是张大眼睛,沉默地坐在那里。这样的情景重演了大概六次。
我强烈感受到这不是离开的适当时机,而他也并非真的允许我离去。但另一方面,我父亲与桑天·嘉措正在色芒寺等着我,也已经派人请我尽快赶到。
我还记得慈克·秋林每次唤我回去之前,我都已经越走越远,直到最后终于从他的视线消失为止。
从此我就没有再见到他了。
慈克·秋林的转世
慈克·秋林的下个转世由噶玛巴在一首诗中认证了;诗文以这几个字开始:“就在雅鲁山谷的上端,靠近昌珠寺(TramdrukTemple)(11)之处,他出生于一户中等收入的贵族家庭中。他父亲是威力功德(PowerfulMerit),而母亲是富足长寿(BountifulLongevity);他是三位手足中最年幼者。”
这首诗以他出生的年份与月份,以及当时天空出现的星座作结。从来不曾这么轻易就找到一名祖古,锦上添花的是,寻访团一抵达,这位孩童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一定是来找我的。”绝对毫无疑问,这名幼童就是转世祖古。而这位祖古相貌俊美,就像天神的孩子一般。
年幼的慈克祖古由噶玛巴在楚布寺为他升座,之后西藏摄政王瑞延(Reding)也为他升座,因为他过去生的时候与摄政王有过特殊的缘份。摄政王给了祖古一尊称为“大乐上师”的著名莲师雕像,以及西藏最重要的守护灵之一“地神玛千彭拉”(MachenPomra)的头盔。摄政王非常亲昵地让祖古坐在他腿上,并让祖古把玩他一套套的金刚柞与金刚铃,其中有一套法器属于伟大的钦哲。那里有好几套法器,摄政王问小祖古是否认得其中任何一套。
“我认得这套,”小男孩指着一套说道,“就是它!”果真,这套曾经是他的法器。当他还是个青少年时,就受邀到康区。有一次,他在宗萨的佛学院待了六个月。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凭记忆教导了寂天菩萨(Shantideva)的《入菩萨行论》。他既聪慧又谈吐文雅,也学了一种罕见的书法形式,闲暇之余,他以一手漂亮的字体抄写了八、九大部经典。
祖古的早逝
到达康区之后,祖古收到行将就木的一位年迈喇嘛的家人请求;那位喇嘛来自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家族,每年送给该地区寺院几百头年和马。(12)这名喇嘛被视为上一世慈克·秋林最重要的弟子。
当管家告知祖古这件请求时,他断然拒绝,“我绝对不去。”他抗议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去。”
不过,有些人不懂得何时该适可而止——喇嘛的家人很固执。此外,祖古寺院的管家也坚持:“这位喇嘛跟您前世非常亲近,您非去不可。”
一如往常,祖古启程之前,先到德喜叔叔的寝室。祖古再度说道:“我真的不想去。”
德喜叔叔答复道:“假如寺院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形成共识,我的话有什么用呢?我并不是说你应该要去,不过看来我好像也无法阻止。”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祖古一再说道,甚至开始哭了起来。但每个人都准备好要离开了,并过来请他。他临行前跟德喜叔叔说:“假使我进行这趟旅行,我们就不会再相见了!”这个男孩只是个青少年,却比老是戏称自己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而不是预知未来的德喜叔叔还清楚。
在这里,真正的问题牵涉到一座寺院的管理责任——每天有这么多人需要生活必需品,所以,跟富有人家必须维持某种关系。所以,有时候会优先考量名望与物质利益。这些都是实际上无法抗拒的因素。
前往喇嘛家的旅途,以及荼毗法会都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献给寺院与慈克的供养金也非常丰厚。灾难发生在回程的路上。
正当他们通过一处山谷时,接到消息说,住在该地的一位权贵突然死亡了。大家都知道这人是个死硬派的骗子,并且犯下许多罪行。一听说慈克·秋林与随行人员正经过该地,那家人就过来央求他们再主持另一场荼毗法会。

“我不会到那里去,也不会为那个人主持任何法会。”祖古回应道。
“不过,仁波切,”他们乞求道:“就在很近的地方了,顺路就到了!”
严重的争执又再次爆发了,而寺院的管家们也再度占了上风。祖古为往生的灵体主持了净罪仪式,丧礼的柴火堆也点燃了。
浓烟第一次吹往祖古的方向时,他顿时因疼痛而大叫了起来;座位离他最近的那些人都看到了他的喉部出现了一个疔疮。从那时候开始,祖古就一直显现极度痛苦的样子。疔疮不久之后就裂开了,到了隔天早上,你可以看到他脖子上的颈骨了。很快地,他就过世了。
当整队人马回到慈克寺时,他的马运载的却是他的遗体,每个人都惊愕不已,德喜叔叔尤其极度哀伤,不只哀伤祖古的死亡,也因为他是那么年轻,简直就像暴殄天物一样。
1、祖古·乌金仁波切告诉我,跟中国皇帝代表接洽绝非易事——如果他觉得你浪费他的时间的话,你可能会遭他以恶名昭彰、带有尖刺的手套掌掴,那样做铁定会让你的脸皮开肉绽。
2、慈克·秋林在一次净观中,见到了我父亲吉美·多杰手持一把透明弯刀,他飘扬的长发往上盘起来。他告诉我说:“你父亲毫无疑问地是鸦面护法的一位化身。”鸦面护法是佛陀法教的一位特别护法。(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有趣且值得一提的是,当大部分伏藏师造访此处净土时,都有类似的净观体验,事实上,他们常见到完全一模一样的细节。(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4、对一位成长于特质主义——虚无主义世界观的人来说,要敞开心胸接受转世的观念已经够难了,现在我们又听到某个人同时是好几位菩萨或往昔大师的转世!祖古·乌金仁波切解释道,“祖古的一个化身就好像月亮在水面上的倒影一般,好几个倒影能轻易地显现在同一池水中。”
5、他以这种审视佛法典籍的习惯而闻名,这让他能认出并收集许多重要而罕见,或已散失的禅修手册与其他典籍。(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想要了解地狱道的细节,请参阅《普贤上师言教集》第63—72页。
7、“本初清净的内在空”就是佛性本身未显现的那个层面——本质是空,自性为了知,潜藏力则无远弗届。
8、关于“四重信心”是指:“已经圆满了四种知见(指大圆满)的行者,也获致了解脱的四重信心。有两种往下的信心:第一种是离于恐惧的信心,因此丝毫不再受任何事情所威吓,例如危险或地狱热与冷的苦受;第二种是不再害怕徘徊于六道众生的投生处和轮回三界的信心。有两种往上的信心:不再迷恋佛果的功德、佛国的快乐等信心,以及离于期望的信心,意思是不再有得到涅槃成果的愿望或欲望的信心,这四种信心来自于理解轮回与涅槃的所有一切都是自我了知(self-congnizance)而超越概念。”自我了知而超越概念,指的是我们存有的基本状态,也就是佛性。
9、从大乘与金刚乘的观点来看——这也让故事益发有趣——地狱道并非真实或实际的地方,而是近似于身处众生心中所上演的恐怖电影场景。
10、这是以前西藏所有早期国王住的地方。
11、昌珠寺是知名的中藏三大法轮之一,另外两座为拉萨的桑耶寺与大昭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2、那位喇嘛与萨迦上师塔立仁波切(TarikRinpoche)以及噶举上师萨曲仁波切(SabchuRinpoche)来自同一家族。(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八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八章祖母的过世

与生俱来的虔诚心,常来自前世所种下的强烈愿望与业缘,而我祖母对老康楚就生起了这样的虔诚心。当她陷入重病之际,听说他的转世噶瑟·康楚正驻锡在囊谦南部的噶玛寺,她就派了一位信差前去邀请他过来。因为这时又碰巧遇到慈克寺年度的《图珠巴切昆色》,也就是伟大伏藏师最著名伏藏宝的竹千法会,所以噶瑟·康楚受请求主持法会。(1)
在慈克寺的时候,噶瑟·康楚住在一间非常的小佛堂里。这间小寺庙毗连着被称为莲师院(KutsabLhakhang)的大会堂;因为里面有一尊雕像被视为莲花生大士化身大乐上师形像的代表(古察,Kutsab)。雕像虽然很小,却与一系列在邻近地区发掘出,而被称为《心显俱生圆满》(SpontaneousFulfillmentofWishes)的伏藏教法相关,因此是一尊颇为知名的雕像。而它被发掘出来后,伟大的钦哲在净观中见到这尊雕像长成如一座山那么高大。
让我告诉你一点关于噶瑟·康楚的故事。他大部分时间都驻锡在八蚌寺。后来我在楚布寺的时候,从他那里领受了《大宝伏藏》。你也许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位名叫扎西·欧色的杰出学者,他是位博学多闻且获致成就的大师,也是钦哲与老康楚两人的弟子。几年前,扎西·欧色曾经受邀至楚布寺给予第十五世噶玛巴佛陀言教之翻译《甘珠尔》的口传。
当扎西·欧色读诵完这部长篇幅的佛陀言教集时,噶玛巴心怀感激地说:“不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将让它实现。”扎西·欧色回答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您所知,我们两人的根本上师是同一位,而他既然已经转世为您的儿子,请让我带他回到八蚌寺去。”
“好,我不会违背我的誓言。”噶玛巴说道。不过因为当时祖古只有三岁大,扎西·欧色明白不能立即就把孩子带走。尽管如此,最后他仍被视为将康楚转世带回八蚌寺的功臣。
噶瑟·康楚的灌顶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噶瑟·康楚请求桑天·嘉措传予他完整的《图珠巴切昆色》灌顶,因此必须到慈克寺来领受法教。灌顶是在贡秋·巴炯的私人房里传授的,而我则是灌顶的助手之一,每隔一天跟杜竹轮流一次。
噶瑟·康楚是第十五世噶玛巴的儿子,也是伟大康楚的一位转世。当桑天·嘉措准备好要给予灌顶时,噶瑟·康楚却常常看起来不急着进去的样子。有时候,他会在外头闲晃、休息,或讨论各种话题。
有一天,桑天·嘉措已经完成下一场灌顶的准备工作了。然后跟我说:“嗯,好啦!仁波切还没来吗?去找他。”
我到噶瑟·康楚的寝室去,说道:“准备好要传授灌顶了。”
他回答:“好吧。”身为一位社会地位崇高的人,他毫不感觉赶时间的压力,他从容不迫地缓步走向灌顶房间。当他终于到达时,桑天·嘉措一如往常,为了表达尊敬之意,会从寝室里面出来迎接他。
我已经提过,桑天·嘉措有时候会有点严厉。当他站在那里等待时,我们可以看见他的模样颇为恼火,而他接下来跟康楚所说的话也把我吓到了。
“我们都知道您是噶玛巴的儿子,也是伟大康楚的转世。不过,是您命令我给予这些灌顶,我才会这么做。我并未坚持要给您这些灌顶,不是吗?因此,假如您想要领受灌顶,那么在它们准备好能被传授时就要过来。倘若一切准备就绪,而您不想过来,您必须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告诉我。那么,我就不会白忙一场。”
见到桑天·嘉措盛怒的表情,噶瑟·康楚吓坏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很害怕会来晚了,不断地问:“时间到了吗?时间到了吗?”所以他的厨师总是在我旁边,等着我打出把他老师请过来的信号。
有一次,他的厨师倾身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我不该这么说,因为他也是噶玛巴的上师,不过,桑天·嘉措是不是很凶悍?”
尽管如此,桑天·嘉措给了噶瑟·康楚超过一百次的灌顶。
修伏藏法的特殊征兆
在这些灌顶期间,噶瑟·康楚问德喜叔叔是否能仁慈地给予他《新伏藏》第一部《口传精要》(EssenceManualoforalInstruction)的口传。当然,噶瑟·康楚要德喜叔叔坐在法座上,但德喜叔叔的反应却是即刻坐在地板上。
“别把这种重担强加在我身上,别强迫我当老师,而不是当学生!”德喜叔叔乞求道:“我能给予您这部灌顶的唯一方式,就是把它当成曼达供养给您。”
怀着那种态度的德喜叔叔是个极为淳朴的人,也衷心地谦卑,所以他们不停争论着。噶瑟·康楚甚至送了几个蒲团过来,但德喜叔叔还是拒绝坐在蒲团上。最后,他同意坐在只稍微垫高一点的位子,也就是比平常高一点的薄垫子上给予口传。
德喜叔叔的彻底谦逊,是我从未从他那儿领受过多少灌顶的原因之一。我反而是从桑天·嘉措那儿领受到大部份《新伏藏》的教法。就如他极为细心与严谨的一贯作风,他连一个音节也不会漏掉,也不会念错。所以,虽然《口传精要》只有单册的长度,他仍然花了两天时间大声念出来给噶瑟·康楚听。
噶瑟·康楚有一次告诉我,他用《图珠巴切昆色》这部伏藏法修了三次竹千法会,毫无例外地,每一次都出现了特殊的征兆。
“请您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征兆?”我问道。
“有一次,丰沛的花蜜涌出,味道尝起来非常甜,但带点酸味,就像顶级的青棵酒(chang)一样;它从佛龛上的食子流出来,一路流到寺庙入口。另一次,佛龛上甘露(amrita)与红食子器(raktavessel)里的液体开始沸腾,声音听起来就像奔腾的流水,而一束束的虹光则环绕着大会堂里的佛龛,并延伸照到最远的墙壁上,让两、三百名参与者都能看到。第三次的时候,我们也准备了圣药,而它香甜的芬芳在七天路程之遥的地方都能闻得到。我一生中从未目睹过像那三次般神奇的征兆。”
“倘若你想确保拥有殊胜的征象与兆示的话,那么,《图珠》是部出色的法。”噶瑟·康楚说道。所有这些征兆,也可能是源自博大精深的伏藏教法与这样一位登峰造极的伟大上师两者结合的结果。“这些征兆不也是因为您在场的关系才一出现的吗?”我问道。
“和莲花生大士比起来,我有何特别呢?《图珠》是了证他的心的法门。仅仅见到几个显示他伟大之处的微小征象,我就相当开心了。”
出家与在家
噶瑟·康楚不但是位具足比丘戒的僧人,也是能为人剃度的上师。所以,在他主持竹千法会期间,许多人利用机会受持比丘戒。就在那时候,以“尊贵怙主”昵称上师的我叔叔桑拿,跟我说道:“我何不也向我们的尊贵怙主(NobleProtector)要求成为僧侣?假使你想要护持佛陀教法的话,受具足戒会好得多。看看你父亲,以及他跟妻子们与孩子们之间的所有烦恼,身为一家之主就是会有这么多麻烦。再看看我,一个单纯的僧侣日子多自在。”
“能保持自由的唯一方式就是成为僧侣;我想留下或离开,只要我自己决定就好了。一旦你跟女人来往,我告诉你,迟早你都会受她控制。一旦有了孩子,你就必须照顾孩子与孩子的母亲,有时候,还得照顾她的家人!看看你周遭的人,有几个人能自己做得了主?比起桑天·嘉措和我,你不觉得你父亲和瑜伽士叔叔德喜辛苦得多吗?为你自己着想,好好考虑这件事。你何不干脆直接成为一位僧侣?”
桑天·嘉措也在房间里,不过他沉默不语。
我答道:“我无法下定决心。”
“决定这件事有什么困难的呢?此刻,我们因伟大康楚的转世来访而蒙受恩惠,他真正是毗卢遮那重返世间的人身化现。你有这个绝佳的机会。别考虑了,就去吧!”
我再次回答:“我必须想一想,给我时间。”
那天下午,他又提了这件事,隔天早上又再说了一次。桑拿叔叔因为没有寺院需要照料,所以他并未被视为身无分文的喇嘛,他又说了:“假如你受比丘戒的话,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包括最小的物品在内。”
最后,我向他透露:“我已经诚实地问过自己这件事,但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要成为僧人的意愿。当然,我想要了证佛法,那是自不待言的事,不过我并没有意愿受具足戒。如果不是心之所向,成为僧人又有何意义呢?那不是该出自一个人的真心吗?老实说,被迫出家反而比不上受到真实出离心鼓舞来得有意义。仁波切请您别再苦苦相逼了。”
然而,他并未就此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回来看我是否改变了心意。另一方面,尽管桑天·嘉措自己是个全然表里合一的僧侣,但他从未跟我提起成为僧人的事情。
到后来,我告诉桑拿叔叔:“您非常仁慈,愿意将您所有的财富作为礼物送给我。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使有人愿意给我载满一头牦牛的纯金,此时我也不会剃度。”
“好吧,好吧。”他回应道:“我看你的确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就是我仍旧是个在家居士,是个平凡的一家之主的缘故。出于爱好,有时候我会穿着佛陀的法袍,例如袈裟之类(3),但实际上我是个世俗男子。
我在当时或之后任何时机都未剃度,理由只是因为我不相信自己能持守戒律。桑天·嘉措不只从未接触过女人,他连肉类与酒类都未曾沾口。桑拿叔叔也一样。
假如你受了比丘戒,就应该保持清净的戒律,就像我伯父和叔叔,或者像噶美堪布一样。我对任何能够这么做的人,都心怀极大的敬意,但对于现今常可见到的半调子出家人却不以为然。或许是我自己缺乏清净的见解,不过即使在当时,我都没看过多少个持戒清静的僧侣。
我深深觉得,单只是披上法袍,当个名义上的僧侣是没有意义的;相反地,我决定诚实面对自己实际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依此穿着。我觉得何必要隐藏自己的缺点呢?就像俗话说的:“把粪屎用锦缎包起来有何用处呢?”
贡秋·巴炯的往生
我参加了慈克寺的竹千法会,桑天·嘉措、德喜叔叔,以及我父亲也一起参加了。当噶瑟·康楚主持法会时,他们全坐在靠近他的前排座位上。中场休息用茶时,他们也都会回到他们的房间一会儿。有一天下午,休息时间过后,却没有人回到座位上。我开始担忧祖母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躯了。果然,有人过来告诉我,贡秋·巴炯已经往生了。
显然地,在她临终之前,她跟噶瑟·康楚说:“我现在已经到达生死相交之处了。”
噶瑟·康楚待在她身旁一会儿,给予称之为“三摩地提示”的指示;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我跟着父亲、伯父、叔叔,还有遍吉一起待在楼上的主房里(3)。
德喜叔叔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他习惯性表现出好像毫无半点自信心的样子,并说道:“我们四个儿子都在此,我们之中,我是最常跟母亲待在一起,是跟她最亲密的儿子。你们其他人来来去去,但我一直都待在她身边。现在她已经走了——走了!我觉得我的心好像被撕碎了。”

泪珠成串地挂在他的脸颊上,他继续说道:“现在当我思及业力法则的微妙运作时,我就深深感到担忧,我们的祖母会发生什么事呢?”
当德喜叔叔啜泣时,其他人都坐在那里不发一语。最后,桑天·嘉措开口说道:“别哭了!流泪有什么用?”
“不管有没有用,当一个人伤心欲绝时,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我没办法克制。”德喜叔叔解释道。
“你不是唯一伤心的人,大家都很伤心。我们不全都是由同一个母亲生的孩子吗?”桑天·嘉措问道。
“但她现在会到哪里去呢?”德喜叔叔哀伤地说:“难道你们不记得希利提嘉纳(Smritljnana)的故事吗?他从印度一路来到东藏,解救他那位投生于某间屋子里,壁炉旁边一块石头中的母亲。”
德喜叔叔指的是来到西藏的印度班智达的故事,他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必须当个牧羊人。工作三年后,他假装想要离开,地主问他想要什么东西当惜别礼物,大师就指着壁炉里的一块大石头。那是个不寻常的请求,不过地主也给了他那块石头。当他将石头劈开时,在裂隙中发现了一条大虫,每天都在里面遭受烈焰高温的折磨。
接着,大师进入三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条虫被虹光团团围住。那道光窜入了天空,大师随后拾起那条虫的尸体丢进火堆里。
眼泪仍如泉涌般不停流着的德喜叔叔继续说道:“尽管班智达是这么伟大的大师,他的母亲依然没有很好的来生。业力法则是如此微妙。想想看,我们的母亲也可能会遇到麻烦。噢!她现在会到哪儿去呢?”
“难道你们不记得老钦哲母亲的故事吗?她是个入世型的空行母,但当她过世的时候,老钦哲必须密集修法,将自己禅定的力量引入,以净化母亲的障碍。这个时代很难找到比他更伟大的上师了,难道不是吗?但即使如此,他母亲死后还是陷入了困境。”
“当然,我们母亲是秋吉·林巴的女儿,但秋吉·林巴圆寂后,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又住在别人家里当媳妇,经历了极大的苦痛。当然,她到了晚年修法修得比较多了,不过我仍旧担忧她。那就是我为何这么伤心的原因。”
由于大家都知道德喜叔叔会这样情绪激动,所以桑天·嘉措插嘴道:“别这么说!克制一下你的情绪,思考一下!我们都是亲密的家人,所以可以畅所欲言。听我说!首先,秋吉·林巴不是普通人,而是莲师的亲信使者。就像你们都清楚知道的,伟大伏藏师所有重要弟子是由十位主要持法者(Dharmaholder)领头,而莲花生大士的这些预言也都应验了。”
“你们必须注意这句预言:‘三个儿子将显现为三位大菩萨的化身。’这三位中,有一位毫无疑问地就是哲旺·诺布,另一位是旺秋·多杰,而第三位就是我们的母亲。这不是你们可以在公开场合说的事。在这个时代,人们如果听到这件事,会得到错误的印象。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母亲是金刚手菩萨,也就是‘秘密主’的化身。我对这件事丝毫怀疑都没有。你不会称秋吉·林巴为江湖术士吧?你会称莲师为骗子吗?因此,克制一下你的情绪!”
“金刚手菩萨会被迫投生于地狱吗?想一想!”桑天·嘉措继续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不只违反了佛法,也违反了事物的本质。我一点也不担忧我们的母亲,我知道她现在过得好极了。我对她怀着全然清净的见解,我一刻也不曾生起过她可能到下三道的念头。”
“这件事我只私底下跟自己家人说,她可是被预言的三个化身之一。她身为秋吉·林巴三个儿子之一的因缘具足,不过人们说因为部分三昧耶的染污,导致她性别的转变;他们声称秋吉·林巴的佛母因为一时倔强,使得儿子生下来变为女儿。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就因为她,也就是我们母亲生为一名女性,才能生下我们四个现在显然都是伏藏师传承的儿子。我们有任何理由抱怨自己的命运吗?这全都得感谢我们的母亲。我百分之百确定她是金刚手菩萨的化身,连一刻怀疑都没有。”
接着,我父亲也转身面向德喜叔叔,开口说道:“依你的看法,在三次净观中见到度母,还有可能堕入地狱道吗?倘真如此的话,那就表示尊贵的度母没有加持力。再说,我曾经多次将母亲加持过的大麦,一粒粒放进小袋子里给人们当护身符。当山羊与绵羊脖子上挂着这些小袋子时,子弹就打不到这些动物。这还不只发生过一次而已!有这种加持力的人还可能会投生地狱吗?或者,你是说我们母亲没有加持的力量?”“当然,你说到业力法则极其微妙是事实,不过,这只是发生在普通人之间,别把我们的母亲当成普通人。”
心无散乱,不入轮回
从旁边传过来一个低沉的嗓音:“没错!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说话的人是桑拿叔叔。
“我不觉得母亲将会有任何麻烦。无可否认,业力的运作是微妙的,所以我又真的知道些什么呢?尽管如此,我是她主要的侍者,而我最近几年所见到的她,可能跟你认为你所记得的母亲有所不同。我发誓她已经完全超越了妄念状态。我从自己的经验得知此事,即她已经变得非常自然而不造作,也不再分别食物的不同性质;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再持反对看法,每件事她都能接受。我确信她已经不再是个普通人了。”
桑天·嘉措又开口了:“我是给予她心性教授的人。她是伟大伏藏师的女儿,没错,当她长大后,嫁给了仓萨家族的一名年轻男子,因而困在世俗责任之中。接着,我们四个人出生了,带来了所有让她分心的事情。”
“后来,尽力向她指出心性的事情落到我头上来。然而不像一般人,甚至在我尚未结束之前,她就已经认出了心性。她每年、每个月、每一天,都有稳定的进步。四、五年前,她就完全转变了;无论白天或黑夜,她已经超越了任何一刻的妄念。她清楚地跟我解释了这种状况。就如你们所知,我们的母亲从来不打妄语,她告诉我说:‘不论白天或夜晚,我的心都不再散乱了。然而,我在入睡与开始作梦之间,的确会有短暂的不确定感。”
“你所谓‘业力的微妙运作’有赖于概念性思考,但像她这样觉知已经不散乱的人,已不再陷入念头里了。轮回不就是这个会思考的心的魔术戏法而已吗?不就是幻觉吗?我怎么可能会认为——即使瞬间也不可能,某个超越了散乱的人会堕落入三恶道呢?”
“除此之外,你可以说我们母亲已经获致完美无缺的记忆力。想想看,不管你跟她说了什么,她甚至连一个字都不会忘记。她不是能重述她目睹的每件事,包括最微细的细节吗?要把亲眼目睹的事情叙述得那么详细是相当困难的。”
“她不也是能对制作食子的传统,以及吹奏法会的甲铃精致技巧下最后断言的人吗?将她的风格与当今僧侣的风格做比较,她承续的是正宗的技艺。当她与她父亲一起在敏珠林寺时,她就精通了书法,这附近一带有谁能写得比她更好呢?她不也是位草药治疗师吗?她不是也懂占星学吗?我们每件事不也都向我们的母亲寻求意见吗?不论我为她考量了多少,我都觉得没有必要担忧。”
“你忧心业力法则,三摩地不就是对治它的良方吗?当这两者交锋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一个是相对的,而另一个是究竟的。曾几何时发生过相对现象胜过究竟本性的状况呢?云能征服天空吗?想一想吧,德喜!”
一如往常,桑天·嘉措说的话极具说服力。
“的确如此。”桑拿叔叔补充道:“过去这几年来,我也注意到她并没有任何自私的想法,这一定是他们所谓的“‘妄念瓦解’,她如实地接受了每件事。”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用自己的耳朵聆听全部的对话。今天告诉你们的这些事,我并没有添油加醋,或对任何他们所说的话加以曲解。(4)
依照传统,我们密集地为祖母修了四十九天的法,而当修法圆满之后,我们在慈克寺前方的一片大草原上,筑起了一座荼毗大典用的舍利塔。噶瑟·康楚受邀主持法事,不过,当时他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因此有段时间不确定他是否能够成行。最后,当噶瑟·康楚终于抵达时,我被指派为他的私人侍者。有时候到了晚上我会溜进他的房间,沉默地坐在他身旁。即使有其他人在场,现场气氛也无法让你胡扯些不必要的废话。
法会中有许多喇嘛,甚至包括前世的吉噶·康楚入座在四个主要方位,也有极多僧侣与在家修行人。事实上,人数多到丧礼舍利塔周围就像个拥挤的市集一样。噶瑟·康楚亲自监督中央进行的葬礼仪式。
天空呈现一片吉祥的湛蓝晴空,还有许多殊胜的征兆,例如一道道的虹光。当我们打开火化的舍利塔时,许多骨头里充满了深红色的辛度罗粉末。噶瑟·康楚保留了其中一根骨头,而另一根骨头上则浮现空行母桑瓦·耶喜(SangwaYeshe)的小小影像。宗萨·钦哲和其他上师们都认为这个影像极为珍贵,这根骨头由吉噶·康楚保存在一只由上等檀香木制成的特殊圣物盒中。
依照西藏传统,贡秋·巴炯的每位子孙都会收到一件她最珍爱的私人物品作为传家宝。遍吉收到了第二世噶玛巴以顶级玉石制成的私人念珠,而我继承了一小张大约四个手指头宽的黄色羊皮纸,上面写着空行文字,这是秋吉·林巴掘出的伏藏。然而,我不是个擅长保存物品的人。一段时间过后,因为我担忧可能会把它弄丢,所以觉得这张黄色羊皮纸还是留在德喜叔叔手上会比较安全。
扎西·吉美的悟境
有一次,宗萨·钦哲在旅行到中藏途中,经过涅琼寺。我姑姑扎西·吉美对他深怀信心,找到了一个两人能私下交谈的机会。我从宗萨·钦哲的侍者那里听到这件事——这位侍者跟随了宗萨·钦哲许多年,后来在锡金过世了。
我姑姑将原本属于贡秋·巴炯的一些头发与一串念珠供养给宗萨·钦哲。宗萨·钦哲把它们放在他头顶上一会儿,然后告诉侍者,他刚刚收到了极为珍贵的物品,要将它们放进他放置圣骸的特殊箱子里。
我姑姑离开后,大师跟侍者说:“扎西·吉美,即贡秋·巴炯的女儿今天来向我报告她的体悟,她说的事相当令人赞叹。她的经验与了悟都到了非凡的次第。她告诉我,‘我只是个管家,有许多日常工作要做,而我的禅修境界既不高昂也非平和。我并不住于寂静的境界中,我的状态是全然的了了分明与清醒,丝毫不执取任何东西。”
“当您看着我的时候,”她又补充说明:“您见到的是个忙于份内工作的老妇人,不是吗?然而我完全不是那样的人。很久以前我就体验了觉醒状态。我不需要努力保持不动,仿佛担心杯子会泼出水来一般。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那种状况。”
“她又继续说道:‘我的觉知全然就在当下保持清醒。我不像其他人,要忙着保持一副安详的面容,心却在空洞的状态中。事实上,我不觉得有需要那么做。我的心是敞开的,我看到其他禅修者非常焦虑,担忧他们的平静可能会受到打扰。恐惧怎么能保持真正的三摩地状态呢?禅修不就是要超越轮回三界吗?当一个人害怕失去空性的时候,怎么能得到解脱呢?不管怎么说,空性怎么会失去呢?”
她会说的就是那类的事了。那天稍晚,宗萨·钦哲评论道:“当然,扎西·吉美的母亲是个了悟的禅修者,不过,看来女儿自己也有长足的进步。你不认为吗?”
1、噶瑟·康楚与慈克寺关系密切的原因,可回溯到之前噶玛巴取消德格之行而绕道囊谦的西藏动荡,当时噶瑟·康楚被迫离开八蚌寺。那时慈克寺的秋林在贡秋·巴炯的敦促下,邀请噶瑟·康楚到他的寺院。噶瑟·康楚在那里待了三个星期。在这段时期过后,动荡平息了,待在慈克寺的噶瑟·康楚,终于又回到八蚌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在家居士也有专门的法袍,以区别于受持出家律仪的僧人。比如,有些法袍能表示你是一位受了菩萨戒的行者,或者是终身持梵行的瑜伽士。
3、“三摩地提示”通常是由老师或亲近法友所给予。若要确实而有效果的话,就必须在“内气运行”停止前给予。欲知更详尽内容,请参考确吉·尼玛仁波切所著的《中阴指引书》(BardoGuidebook)。(译注:“三摩地提示”是提示濒死者在死亡过程中安住三摩地的法教。)
4、将这段私人对话放进一本书里,会让我觉得不自在,因为那样做不只不符合桑天·嘉措的个性,也可能让大家误以为我们只会吹捧自己的家族。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七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七章年少噶玛巴

年少时期,另一位影响我最深的人物,就是第十六世噶玛巴利培·多杰(RigpeyDorje)。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东藏的达那寺。(l)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桑天·嘉措要我当他的侍者,带着我一起去见噶玛巴。我当时跟噶玛巴还没有那么亲近,只知道我是“跟着桑天·嘉措的那位祖古”。
噶玛巴年幼的时候,意志相当坚决,你无法强迫他读书,而他非常爱玩。只有桑天·嘉措能够威吓他,让他好好用功念书。由于这样的缘故,噶玛巴从桑天·嘉措那里领受到不少教法,他们后来变得非常亲近。
由于时局动荡的缘故,噶玛巴后来到囊谦来(2)。他原本应该直接旅行到目的地德格,只是因为康藏地区发生动乱,因此无法前进。
当时的动荡就像这样的述说:当敌人与领近国家开始并吞首都当权者的权力基础时,当权者却被好日子吸引而无暇他顾,只沉浸在现有的舒适状态。种种的因缘,导致时局也因此更加动荡。
后来我们听说,德格的首长被俘虏了。局势因此又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听说德格的首长被释放,并再度掌权,大家都觉得噶玛巴应该可以安全地造访那里了。他沿途探访了许多地方,包括位于囊谦,由皇室资助的各座寺院,也受邀到拉恰寺。在他前往著名的帝亚寺之前,我仓萨的亲戚也招待了他和他的随员。
这趟旅程中,噶玛巴收到了几只白色小鼠兔(abra),这是当地一种长得像老鼠般的野兔。有时候人们会养只鼠兔当宠物,但会关在箱子里,不然的话,它们就会跑掉。我小时候也有过两、三只这种鼠兔,但全都跑掉了。它们很不容易被抓住,所以假如你把它们从箱子里捉出来,几乎可以肯定你会失去它们。尽管如此,我们的如意宝噶玛巴——却拒绝将他的宠物囚禁在箱子里,就让五、六只鼠兔自由自在的在他的帐篷里奔跑。
我试着警告他:“如意宝,你必须将它们关起来。我的鼠兔全都尽快溜掉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道:“让它们全部放出来。”
鼠兔在帐篷里四处横冲直撞。在我看来,它们仿佛在绕着他行走,当他将它们抓起来时,它们甚至看起来不以为意的样子。虽然帐篷是开放的,但它们却待在他附近,没有任何一只看起来想要离开的样子。
有一天,噶玛巴决定将他的鼠兔涂成黄色与红色,它们似乎被他迷住了,所以当他决定要将它们的皮毛换成不同的颜色时,它们只是坐着不动,任由他摆布。鼠兔通常有着淡淡的毛色,而我担心被噶玛巴涂上颜色的那些鼠兔如果又被野放的话,其他鼠兔可能会攻击他们。不过,那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当他将它们泡在水里洗掉颜料时,也没有任何一只介意。
我必须说,少年噶玛巴应付鼠兔的方式,让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噶玛巴的亲教师
就在这趟旅程中,桑天·嘉措成为噶玛巴的亲教师。过去在楚布寺时,噶玛巴是由一位非常冷静明智但严厉的喇嘛指导。我听说有时候他会从里面把门闩上,对着年少的噶玛巴顶礼三次,而那通常足以警告我们的如意宝赶快乖乖坐好,专心读书。一定程度的畏惧与崇敬交织,确保了他的教育有良好的进展。
然而,噶玛巴有位个性有点怯懦的的亲人,一想到珍贵的转世偶尔会受到体罚就无法忍受。所以他斥责这位亲教师:“你对待噶玛巴这位佛的转世,就像对待普通人一样,你这是犯罪的行为!”
当时,年少的噶玛巴有许多次净观与预言,而他会向这位亲教师分享这些揭示的内容,包括他刚见到了哪位佛、他们跟他谈及未来什么事情,这位亲教师则会将这些话记载下来。这些预言中混杂了噶玛巴论及某位亲戚是个“魔鬼”的一些评语,后来,那位发牢骚的家伙发现,这个评语写的就是他。
他对这件事感到不快,并决定,尽管亲教师的立意良善,但显然不适合担任这样的一位显赫转世的教导工作。所以,这位亲戚解除了亲教师的职责。就某方面来说,这是件令人遗憾的事,因为噶玛巴在这位亲教师的指导下,已经学习得非常好。
官方说法是:“我们的如意宝不需要亲教师。噶玛巴是一位佛,他的功德自然不造作地展现,他不应该像普通人一样被打且被错误地对待。所以,我们开会决议,这位亲教师不需要再服务了。”
年少的噶玛巴心里感到难过,并捍卫他的亲教师,他说:“没错,他偶尔会揪我,打我,不过他是出于善心才这么做的。他只是希望我学业精益求精。”
噶玛巴坚持必须给亲教师精美的礼物,包括一套华美的僧袍。在那之后一段时间,没有老师指导噶玛巴学习。
不过当噶玛巴抵达帝亚寺后,囊谦的喇嘛们坚持必须指派另一位亲教师。这时候,桑天·嘉措的名字被提了出来。因为他以前曾担任噶玛巴前世的上师之一,所以他似乎是当然人选。因此,桑天·嘉措被要求接任亲教师的角色。他答复到:“我越来越老了,不过我会在八蚌寺任职,那是一座优秀的寺院。”所以,从帝亚寺出发的旅途中,桑天·嘉措成为噶玛巴的亲教师。
桑天·嘉措的教学作风是,他从来不打青少年噶玛巴,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他在噶玛巴眼前处罚自己的侍者杜竹,而这达到了所要的效果。“我从来不需要打他。”桑天·嘉措告诉我:“体罚杜竹就足让噶玛巴待在座位上继续念书了。”
但是,当他们一行抵达八蚌寺,桑天·嘉措就请示伟大锡度是否能免除他教学的职务。锡度回答:“我了解您年纪大了,也遇到许多麻烦。您是前一世噶玛巴的老师之一,所以我现在无法强迫您担任亲教师。因此,我会请八蚌寺的钦哲接下这份工作。”
八蚌钦哲是第十五世噶玛巴的弟子,具有了不起的功德。不过,他具有非常严厉的威仪,当他在附近时,噶玛巴几乎动都不敢动。即使八蚌钦哲是完美的教师人选,但在他打过噶玛巴几次后,噶玛巴家族具有影响力的成员再次找到反对理由,要将他解职。
“即使是喇嘛,也是个人;即使是虚幻的身体,也是血和肉,所以,除非感受到一点疼痛,否则噶玛巴是不念书的。”八蚌钦哲为自己辩护,“一位噶玛巴应当是整个世界的老师,所以他受的教育越多越好。”
他必定又打了噶玛巴几次,因为到最后,噶玛巴的父亲来到伟大锡度面前说道:“即使他是噶玛巴,也仍是我的孩子;既然是我的孩子,就属于我。内人与我无法承受亲眼目睹他被体罚。你来决定要如何执行,不过我们希望解除八蚌寺钦哲的亲教师职务。”
我个人的看法认为,这是个错误。噶玛巴的教育正朝着一个非常好的方向前进。然而他的父亲是一位举足轻重且具影响力的官员,也是个冥顽不灵且难以取悦的人,有着康巴贵族高傲自大的态度,而且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意见置于大多数喇嘛意见之上。
伟大的锡度答复道:“八蚌寺的钦哲不是个普通人。他不仅仅是伟大钦哲的转世,也是八蚌寺四位主要喇嘛之一。(3)我如何能叫八蚌寺伟大的喇嘛之一辞职呢?”
“你必须这么做!”噶玛巴的父亲坚持道:“否则的话,我们将自己照顾我们的小祖古。”
“你不懂得如何照顾噶玛巴。”锡度回答道:“他正在接受教育,而他将会脱胎换骨。”
然而,不论锡度说什么,这位父亲都听不进去。到最后,八蚌钦哲被免除了职务。此后,不可能再找到在智慧与学问上,可与之相比拟的人来担任噶玛巴的老师。
一位堪布被解职后,色芒寺的天楚受指派担任老师。他确实是位大有裨益的老师,三年当中,他完整传授了伟大康楚举世闻名的著作《知识宝藏》。然而他也病倒了,不久后就过世了。到了那时,噶玛巴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因而从锡度与噶瑟·康楚那儿接受了传承。
就在噶玛巴穿越囊谦的旅途中,他的母亲病倒了。因为我父亲以灵验的治疗仪式著称,因此被召唤跟如意宝一起旅行,而我也得同行。不过在帝亚寺的时候,我父亲要求准予离开,不再跟着大家继续旅行。
“这表示我母亲的身体现在不会有大碍了吗?”噶玛巴问道。
我父亲说:“我已经尽力了。”暗示着她将不久于人世,“我每天晚上都修施身法仪式,看起来似乎无法再做什么。”
“告诉我,我母亲不会死。”噶玛巴一再重复说道。
“很抱歉,我无法那样跟你说。”我父亲回答道。
隔天早上,吉美·多杰和我就离开了。我们后来听说噶玛巴的母亲一星期后就过世了。噶玛巴将她的遗体火葬在帝亚寺北方的广大平原上。
尽管他们要求吉美·多杰再待久一点,但他仍坚持在她过世前离开。
“总有一天,辅助性仪式不会再有任何效用。”吉美·多杰告诉我。
“什么意思呢?”我问道。
“到最后,每当我用施身法眼看着她时,她都没有头。”他解释道:“对我而言,那表示死亡是无可避免了,那也是我要求先行离开的原因。”
转世的生灵
我再度见到噶玛巴是在色芒寺,我到那里去迎接结束长途旅行,自西宁返回的父亲。很幸运地,碰巧噶玛巴也造访那座寺院。那段期间,我轮流当我父亲与桑天·嘉措的侍者,端看他们之中谁是噶玛巴的随行人员而定。
在色芒寺我有个机会见到了噶玛巴的马,它很不寻常,会把自己的一只马蹄放在人的头上给予加持。人们会成排站好,而当马触碰轮到的人的头部时,它会发出声音——运用一点想像力——听起来就像是“吽、吽、吽”(HUNG)。大部分的人都非常轻柔地被碰触,不过每隔一阵子就有人会被重击。
我心里想:“准晓得那匹马会对我做什么?也许它会将我的头盖骨劈开也说不定!”所以没有人会强迫我得到“加持”,我宁愿站在一旁观看他人。
消息传开,说噶玛巴的马正在给予加持。于是排了一长串的人,每个人轮流将哈达与供养金献给马。这就是康巴人的作风,他们不会空手提出加持的请求。
当然,那匹马没有说话。不过每当它碰触了一个人的头之后,的确会发出声音,而许多人听到的是“嗡嘛呢呗美吽”(OMMANlPADMEHUNG)。我正等着看某个人领受它“强而有力的”加持,不过,那天并未发生。那匹马对每个人都相当温和。
许多年后,我听说那匹马有一天就以它的臀部及后腿坐着往生了,并且就那么一直坐在原地。你觉不觉得相当令人吃惊呢?
每隔一阵子,噶玛巴就会揭示他对众生死亡与投生的清晰净观。有一次,在往北的旅途中,有些村民供养了一匹马给噶玛巴。收下这匹马之后,噶玛巴转身对着他的秘书长说:“这匹马是你父亲的转世。”
那位秘书非常难过,请示噶玛巴是否能做些什么事。噶玛巴回答道:“你要我做些什么事呢?他是一匹马,他已经投生了,他就在那儿。”
“那么,请求您将那只马匹给我,我自己照顾它。”秘书恳求道:“没有人可以骑它。”
秘书将马留在身边两年,喂它、梳理它,尽他所能地照料它,一直到那匹马往生为止。
在另一次旅行途中,噶玛巴经过一处山谷,身后跟随了大约九十名马夫。突然间,一头小山羊自同伴中冲出来,一边咩咩叫,一边拼命地跑着要追上噶玛巴。我们如意宝转身看它,然后跟侍者说:“将这头小羊带回我们刚刚经过的村庄,找到它的主人,请他把这头小羊给我。”
那头小羊脖子上围了条彩线,侍者就把这羊夹在腋下,骑马回到村里去。彩线让山羊很容易就被辨识出来,侍者很快地就找到了它的主人。主人欣然同意将它献给噶玛巴。
羊儿紧跟在侍者身后,而他在天黑前就追上了噶玛巴的旅队。他把小羊带到噶玛巴面前,问道:“如意宝,您为何对这只羊儿这么感兴趣呢?”
“你记得几年前有人给我,而最近死去的那个孤儿吗?”噶玛巴回答道:“那头羊就是他,可怜的孩子!不知何故,他一定认出了我,因为无法忍受再次分离,所以用他最大的声量咩咩叫,并追着我。我会把他留在身边一阵子。”
回楚布寺的接下来旅途,噶玛巴就把那头小羊留在身边当宠物。
1、达那寺是原始噶举传承之一叶巴噶举(YerpaKagyu)的道场。寺院名称的意思“马耳”,因为上方山巅具有两个清晰易辨、如耳朵上扬的形状。
2、祖古·乌金仁波切指的是一九三六年西藏发生动荡,他们被迫去了东藏。
3、除了锡度与八蚌的钦哲之外,另外两位大师噶瑟·康楚与翁楚(Ongtrul)也各有他们督导的寺院。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六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六章我的寺院与升座大典

桑天·嘉措和我共同承担拉恰寺的寺院事务,我姑姑扎西·吉美则担任助理的工作。倘若不是因为后来当我要到中藏时,她拒绝让我带一些佛龛圣物在身边的话,今日许多重要的佛龛圣物应该还会在我这里,但她说它们属于寺院以及桑天·嘉措未来的转世祖古。
不知何故,我姑姑就是感觉到我无意承担寺院的责任,老实说,我内心早已摒除了对它的任何关注。拉恰寺坐落在一处大山谷中,有许多田地,虽然一般人可能会非常乐意拥有它们,但我却毫无看管它们的欲望。在康区,照料一座寺院是个沉重的负担。坦白说,那是件令人头痛的事,你老是要依赖他人,也有许多应尽的义务。
“经历那些事情有何益处呢?”我心想,最好完全放弃管理寺院的责任。
说实话,我从来不想住在康区,而是渴望着踏遍中藏,没有既定行程或方向地游历一处又一处新奇的地方。不过只有当桑天·嘉措圆寂之后,我才得以这么做。
垒峰的寺庙还不够格成为寺院,只是符合我们所称的“护法堂”(gonchung),也就是一座小寺院。事实上,许许多多世纪以前,垒峰是苯教(Bonpo)禅修者的居住地,他们其中许多人在那里获致成就,我曾经听过他们令人赞叹的故事。后来,这片圣地落入佛教徒手中,当莲花生大士在西藏时,也去了那里,经过他给予加持之后,许多金刚上师咒就自然出现在峭壁表面上。
未来之兆
好几世纪后(十二世纪初期),垒峰成为嘎·娄擦瓦(GaLotsawa,或简称为Galo,嘎娄)的修持处;他是第一世噶玛巴的上师之一,也是曾经去过印度的佛法译师。嘎娄是位伟大的上师,可比拟为本尊胜乐金刚的人身化现。在他的著作中,我们发现了一篇描述垒峰特质的精彩颂辞。
故事叙述大清早的时候,嘎娄与他一位主要弟子飞越山谷去取水,然后再飞回来。他们落地的坚硬岩石上,留下了无数脚印。上师与弟子两人都是成就者,至今你仍可以看见为了保存他的遗骸而建于垒峰的佛塔。
后来,一位来自藏区边界附近的成就大师在垒峰落脚。更后来,到了十六世纪时,第九世噶玛巴旺雀·多杰发出一则信息:如果在垒峰山顶修长寿法的话,可确保囊谦国王长寿。接下来几世纪,大师们应当时国王的请求,每个月都会在那里修法一次。更近以来,则由桑天·嘉措与确旺轮流修法。(1)
我升座那一天,吹起了一阵极为狂暴的大风,称那为吉兆吧!风力强劲到有些人无法站立,还差点儿把遮篷吹走了,风势似乎丝毫不减,持续在寺院周围打转。我问桑天·嘉措那是否代表什么涵意。
“我也好奇。”他回答:“也许是坏兆头,也许是好兆头,也许是守护者,也就是护法在展现威力。”
我又问了他一次,他说:“谁晓得呢,这座寺院也许会保留下来,也许会毁坏殆尽。在我有生之年它也许会保留下来。不过到了你的时代将会消失。谁晓得!或许在你有生之年,拉恰寺将会崩塌,而且摧毁于战乱中。”
桑天·嘉措似乎看见了某事,因为他又接着说道:“然而,在那之后某个时间,它会再度重建。(2)你的健康状况跟这座寺院息息相关,只要它屹立着,你就会免于病苦,不过当它崩塌时,你也会生病。你此生的部分生命能量系于拉恰寺。不过,话又说回来,谁晓得呢?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寺院将平安无事。当然,我的余生都会待在此地。不过,我怀疑我死了之后,你是否还会继续住在这里。”
他继续说道:“我死了之后,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我有感觉祸事就要临头了,严重的祸事——邪恶的力量将来自东方。”当时,我很纳闷他指的是什么事,而他以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
“假使事情真的发生了,而你被迫要离开的话,你必须到努日(Nubri)去。”桑天·嘉措补充说道。
“努日在哪里?”我问道。
“目前它在隶属于尼泊尔果卡王(GorkhaKing)的领地,所以不再归西藏政府管辖。除了我几位对佛法怀着深挚信心的弟子之外,还有赤松德赞王的一位后裔也住在那里。当你离开这里之后,你首先会到中藏去,不过,在那里待一段时间之后,你也无法再继续住下去了。到那时候,就去努日。努日人既谦卑又单纯,他们并不富有,但对佛法怀着深切的感激。你必须联络的人,就是法王赤松德赞王的后裔。(3)
大约就在那时候,西宁省的统治者是回教徒,对我们并不友善。和我们在囊谦的待遇恰恰相反,位在囊谦北部边界以外的西宁首长已经开始对我们地区的每个人,包括寺院,课以日益沉重的税赋,举例而言,每年都必须缴交一次数量庞大的牦牛皮(4)。
稍早时,我们就已经听说日本与中国开战了,日本造成了中国部分地区伤亡惨重,并带来了武力迫害。因为西藏也是中国统治的领土,所以听到这样的传闻时,我们焦急地想了解中国会发什么事情。(5)
我与桑天·嘉措的这段对话发生在西藏时局动荡的很久之前,事实上,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掀起这样的动荡。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似乎是跟当时情况很不相干的话题。但到最后,这样的毁灭确实还是发生了。
这是桑天·嘉措仅有几次显示他天眼通神通的其中一次,除此之外,他是个秘密瑜伽士,甚至连特殊的梦境都不提。
护法的真实威力
人们也许相信,也许不相信护法的威力,不过不管怎样,让我说说这则故事。
有四名拉恰寺的僧侣踏上了往冈仁波齐峰的朝圣之旅。回程的时候,他们必须横渡一条大河,不过因为当时是夏天,所以河水已经上涨超过了正常水位。他们沿着河岸走,试图找到一处渡口,但在那段期间的西藏,这并非容易的事。
他们已经吃光了粮食,感到饥饿难耐。靠着找到的渐渐腐败的一头绵羊尸体,他们维生了一段时间;藉由火的协助,他们才得以保存足量烹煮过的肉,继续四、五天的路程。就如一位僧侣后来所说:“因为那头羊,我们才得以活命。”
最后,他们坐在河岸边,其中一人说道:“就这样了!反正我们就快要死了,所以再继续走远有什么用呢?”
另一人说道:“如果我们其中一人先死的话,其他人可以吃他的肉。假设结果是我先死的话,千万别迟疑。”他们就这样持续讨论了一阵子。
到最后,最年轻的那位流泪地悲叹道:“我不确定我吃得下你身上的肉。噢,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一致同意,唯一的希望就是向拉恰寺的护法度松玛与四臂玛哈嘎拉祈求。他们必定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发自生命深处地向护法祈请。
“看那边!”其中一人大喊。
其他人一转身,就看到河水分开了。
后来,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它的宽度足以让人走过去,我认为大约是两个手臂张开的宽度。我们不晓得究竟是什么缘故,但水面被分开成两道水墙。这可不是一条窄小的河流,我跟你说!然而,我们没有人敢相信,所以我们讨论这种事是否真会发生——这样的怀疑,几乎比饿死还难熬。”
最后,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跑过去吧!”于是他们丢下所有东西,快跑过河。
“当我们飞奔过去时,水墙轻微地颤动着。”僧侣继续说道:“当我们抵达对岸那一刻,听到了一声‘咻’的巨响!我们转身过去,看到河沟已经合起来了。这绝不是谎言。听我说,捏造这样的故事对我没好处。”
这位僧侣告诉我这则故事的时候,已经颇为年迈了。我去找了其他三人,个别单独询问这件事,他们的叙述完全一模一样。我要他们每人都以上师之名发誓没有说谎。他们并非伟大的大师,只是普通的僧侣,他们所有的资产就是对护法纯净的信心。
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
指出心性的教授
在我年约二十岁时,桑天·嘉措告诉我:“看来你是个能够给予心性教授的人。你是那种觉得一切都相当容易的人,不了解为何有人对领悟心性有困难。最后你可能会变得太无动于衷,不过,或许你只不过是极具信心罢了。”
“有时候,我认为你假设太多。有件事我必须告诫你该当心:一方面,你可以假想一切都很简单,每个人都能领悟。不过,另一方面,事实并非如此。人们所理解的,常跟你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他们认定一无所获,因而变得漫不经心而放弃了。”
他继续说道:“你觉得了悟心性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要你了解,有些人无法了知心性,那绝对事出有因。许多人修持‘心性’,只不过是停留于神游当中,而无所觉知地处于含藏性(all-ground)的状态。”(6)
“尽管如此,你现在应当放手去做,在几位年迈男子与妇女身上试炼你的信心。你也许能利益一、两个人,所以你去教导他们是没问题的。”
藉由这席话,他给了我得以开始传法的许可。
因为我非常爱说话,所以我开始给予人们关于领悟心性的建议。我就是忍不住,那些话就是脱口而出!当我跟桑天·嘉措在一起时,我聆听他所给予的所有教导,通常都是关于如何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确实禅修的直指心性教授与建议。
之后,在他房门外的一些人,或许不大能领会他所说的话,他们就会问我:“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我会说:“你为何觉得它一定是困难的呢?它确实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他们说道:“但我无法领悟。”
接着我会告诉他们:“你说你无法领悟,这是什么意思?只要‘安住’就好了!”我会有那种态度,是因为我已经听过伯父说的话,而我只是像只鹦鹉学他讲话而已。
然后,伯父会把我叫进房里,再次说道:“你似乎不仅是个将认出心性视为易如反掌的人,也是个健谈的人。我想你以后也还会是这个模样,不仅会是个口若悬河,也是个举手投足好像它真是那么简单的人。”他说对了。

一方面,或许以我只是在唬弄每个人的教学风格,把它变得过于简单。然而,就另一方面而言,它的确就是如此!那是事实。当我们能任由佛果的三身自然而然呈现时,那么试图坐着,然后勉强自己并挣扎不已有何用处呢?我们何必怀着某种希望,以为经过许多努力之后,未来也许会到达彼岸,因而必须使劲地把自己扭曲在一种不自在的姿势、一种拘谨的禅修状态呢?我们不需经历那些麻烦与紧张,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全然地安住,并当下认出我们的自性。
不过,我的作风主要是把目不识丁的人们弄得晕头转向,那似乎是我拿手的本事。
就如我说过的,听过许多次桑天·嘉措给予心性的相关指导,也对它们有些许了解后,我开始谈及心性。有时候我会将他说过的话复述给其他人听,就像“一只发表佛法演说的鹦鹉”般,意思就是试图教导别人自己未亲身经验的真理,或自己未亲身修持的口诀指示。
所以,我猜我那时候又再次表现出假半仙的模样。
佛陀了知不同众生有着不同的根器,所以,出于慈悲心与善巧方便,他给了各式各样的法教,每种法教都契合各别不同的众生的心性。尽管所有觉者的一切教法精髓,都仅仅不过是安住于体认个人的自性,然而,为了满足人们各别的程度,佛陀开示了种类繁多、错综复杂的指引。佛陀与伟大上师教导九乘的另一个原因,不只因为他们无法弃众生于不顾,也是为了要让众生开心。人类的天性似乎喜爱将事物复杂化,想要建立很多概念。过后,我们当然必须允许它们再次崩解成碎片。
繁复教法的存在并不会改变佛法真正的精髓,也就是说,心的自性其实是极为单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实。实际上,它有时单纯、轻易到令人难以置信!
传统上普遍认为,我们需要循序渐进地给予心性的直指教授。首先我们圆满对于转心四思量的思惟。接着,我们从头到尾修完前行法,在那之后,才会修持本尊法的本尊、咒语与三摩地。而其实,即使我们已经领受了心性的教法,这些全部仍旧是必要的修持,不要以为一夜之间,觉者们所教导的所有修持都不重要了。相反地,它们极具重要性。
这是因为对一个人来说,要有机会领受心性教授并非那么容易,也不是非常普遍的事,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才给予教授。请记住,我们能轻易地从不同的上师那儿领受其它重要的法教,因此,别轻忽它们。请孜孜不倦地修持。事实上,毅力才是佛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异。
康区流传一则故事说,有位老家伙跟一位喇嘛说道:“当您论及认出心性的利益时,您一定没问题;事实上,甚至连我这个老罪人也许都能免于投生至地狱。然而,当您谈及我们业行的果报时,毫无疑问地,最后我将到地狱去。其实,我怀疑即便是您,是否也可能没有麻烦,我的喇嘛!”
了解空性,中阴解脱
一位假冒的禅修者,也许活着的时候能够愚弄他人,不过无庸置疑地,当他面临中阴时,将毫无准备且措手不及。我相当确定,以长远来看,最大的利益来自于对三宝单纯的信心。当然,倘若一个人真正地经验了心性,那么就如噶举谚语告诉我们的:“尽管众人视死亡为畏途,然而瑜伽士的死亡却是个小觉醒。”
我也认为,人即使仍未达到了不起的经验与了悟,但有一些简单而透彻的理解也是非常有帮助的。了解空性,即心空而觉醒的特质,即使只是智识上的,必定也会在中阴时帮助你横渡至彼岸。当众生往生时,是他们自己的心变得迷惑,所以也需要自己的心来挽救他们,因为在那个时候,没有其他人会那么做(7)。
因此,透彻了解心性可以成为一种提醒,而在中阴时获至解脱。然而,最重要的利益来自于在活着的时候,实际训练自己安住于心性是唯一确保真正成功的作法。首先,透过了证来解脱你的生命相续之流,接着再透过你慈悲的行动来解脱其他人。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会使得人生充满意义。
我开示的时候,有些人了解我所说的内容,有些人却听不懂,不过我还是会继续教下去。这种大胆的态度已经紧跟着我,成为我现在的作风了。我不晓得是否对其他人很有帮助。心性的教法也许是最珍贵、最秘密的教法,可能“透过听闻获致解脱”,所以任何听到它们的人都将得到利益。所以,我认为偶尔给予这些教法是可以接受的。
我并不是说每个我向他解释心性的人,都能够认出并修持于真实的经验中。有许多不同类型的学生。那些无法认出心性的学生,无可避免地,心头都盘据着转瞬即逝的现象,并且因而散乱。然而,即使他们尚未认出心的自性,任何听闻过基本教授的人,只要他们不全然放弃尝试且继续修持,就算只有一次,也会逐渐接近了悟。而那些已经认出心性,并因此对它有些信任的人,即使有人要他们放弃佛法,也不可能做到,因为这是源自他们对亲身经验的信心。
有一次,桑天·嘉措在他的侍者,也是我的密友杜竹的陪伴下,一路步行前去德格八蚌寺上方的山区附近朝圣。杜竹意外碰见了一位曾是第一世康楚私人弟子的年迈喇嘛。“你从哪里来?”他问杜竹道。
“我从囊谦来。”杜竹回答。
“啊!那么也许你知道这位囊谦喇嘛,我听说他正造访这附近的某个地方。”那位老喇嘛问道:“他的名字叫桑天·嘉措,他身兼伟大噶玛巴的老师及弟子。我知道他,因为噶玛巴常在作品集里提到他。你碰巧知道他在哪里吗?”
“是的,我的确知道。”杜竹回答:“因为我是他的侍者。”
“真没想到!请你告诉我。”老喇嘛乞求道。得到指引后,老喇嘛说:“太感谢你了。明天一早,我一定会去探访他。”
第二天早上,老喇嘛来拜访桑天·嘉措,他们意味深长地交谈了好长一段时间。当老喇嘛出来时,捧着一杯茶坐下,并问我的朋友说:“请告诉我,这个喇嘛有几位学生?”
“没有太多亲近弟子。”杜竹说道:“他给予许多灌顶,但没太多禅修隐士声称自己是他的私人弟子。”
“哎呀!真是可惜。”老喇嘛惊叫道:“显然别人说那些囊谦来的家伙没有骨气是真的。他们为什么那么无知呢?他们有位现成的绝佳禅修大师,具有如此高深的知见;他对我的问题所做的回答,着实让我惊叹不己,而你竟然说他没有太多弟子!难道囊谦人连牛也不如吗?我真是同情你们这些家伙。”
那位老喇嘛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太多人不顾一切地追随桑天·嘉措,这跟成为第一世钦哲与康楚弟子的庞大数目绝对无法相比。事实上,只有四、五个人浮现心头,不过他们确实都是非常优秀的禅修者。倘若以追随者的人数来论断一个喇嘛的话,那么桑天·嘉措一点儿也不特殊。
然而,他被中藏最杰出的喇嘛,包括第十五世噶玛巴、竹千·蒋贡,以及与塔朗·哲楚(TakungTsetrul)视为一位传承上师。在囊谦,他也传授教法给大师阿杜与第二世措尼,并成为他们其中一位的根本上师。至于德格的喇嘛,你可以将宗萨·钦哲算进来,他在垒峰领受了部分《新伏藏》。噶瑟·康楚则为了要从桑天·嘉措这里领受《新伏藏》,也来到慈克寺。
老喇嘛的确触及了一个重要特点:学院教育并非强调的重点。我倒不是以此为荣,然而另一方面,在这样的环境下,并非只是空谈,只有真正了悟才能让一个人成为喇嘛。假冒行骗的人,很难在我家乡得到立足点。
本质、自性和潜藏力
桑天·嘉措在囊谦占有一席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他忙于许多工作。尽管如此,因为我们共同承担一座寺院的责任,因此我理所当然有很多时间跟他在一起。共同承担一座寺院的事务就跟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庭类似,因此,我有充裕的时间提出问题,并得到指导。
我清楚记得在年幼时,桑天·嘉措给了我一个特定的口诀指引,这与一部关于“本质、自性和潜藏力”深奥主题的教法有关。他说:“‘潜藏力’这个字眼指的是经验不受局限的根本,就如某件事正要发生的前一刻。一旦某件事已经生起了,通常便已经转为一个念头了。‘潜藏力’是指让那种情形发生的根基,是觉知无所障碍的一种特质。”
“这种无所障碍的特质极为微细且涵意深远,一旦你确认了这种无所障碍性中,就不需要再多费事了。在此无所障碍性中,不可能找得到任何主体或客体。这可比拟为一面明亮的镜子,随时准备好将经验揭示出来,丝毫不带一点成见。所以,请好好了解‘本质、自性和潜藏力’这三个层面当中,最后一个层面的涵意。”
这是桑天·嘉措如何给予教导的一个例子。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能够在年轻时候得到这样一位上师指引,因为许多人误认潜藏力并不是根基——就像镜子——而是显现,就像镜子中的映像。然而,映像意谓着心与所缘境已经连结起来,而注意力也已经陷于散乱了。
“我们不该将潜藏力等同于陷入主体、客体,以及觉察的行为中。”他说:“经验不受局限的根基,指的是准备就绪,能够去经验了;只是准备好了,但尚未卷入二元对立的经验中。倘若你是在这种准备就绪之中,而不是在概念性想法中修持自己的心,那么在日常活动里就不会陷入二元分别。这种潜藏力的本质,就是诸佛无所障碍的全知全能,这跟专注于一件事,而排除对其他所有事物的注意力完全不同。”(8)
无私的责打
跟其他人一样,转世祖古显然也有情绪,只要看看马尔巴这位大译师就知道,他有着极强烈的情绪,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尽管如此,当一位有经验的禅修者照见心性时,所有的念头与情绪,就会如同落在热盘子上的片片雪花般,消逝不见;在那当下,禅修者已经完全不再有任何执著。马尔巴也许对密勒日巴大加凌虐、用尖酸刻薄的言词骂他,或对他拳打脚踢,但那跟一般人的怒气完全不同,其中连一丝自私自利都找不到。你不能只凭行为举止来论断一个人。
虽然桑天·嘉措的仁慈是无穷尽的,不过,有时候他也会相当震怒。每隔一阵子,我会见到他掌掴其中一名侍者。有时候,我甚至得替他拿藤条来,那也让我感到害怕,因为那藤条可大了,即使只抽打一下都会痛。偶尔,他会痛打一顿,着实地痛打一顿,尤其是杜竹,常自讨苦吃。
“对付这家伙,没有其他方法了。”桑天·嘉措曾经说过:“他太驽钝了,得用棍子打他才会奏效,效力至少可以维持五、六天。”打过后,杜竹的行为举止会像个正常人,聪慧而温和——至少一开始是如此。之后,又会开始跟人争论、找碴、大声地抱怨每件琐碎的事。
“你何不置之不理就好了?”我常告诉杜竹:“天底下没那么糟的事。难道你不记得上次发生什么后果吗?”
尽管如此,故事的最后结局总是桑天·嘉措又再次叫我去拿藤条。噢,我的天哪!有一次,桑天·嘉措揍了他很多下,我以为杜竹隔天早上会没办法走路,但后来我遇到他时,他正忙着手边的工作,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故事经常不断地重演,但他就是听不进去。有一次,我问起他的感受,他说:“不要紧,我没那么在意,痛一下就过去了。”
他也对桑天·嘉措怀着极大的虔敬心。
1、在当时只有十五、六个人住在那里。(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果真,寺院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摧毁了,随后在一九八零年代末期由桑天·嘉措目前的转世祖古哲旺·德千(TulkuTsewangDorje)重建。
3、这位是措尼母亲的祖父,也是喇嘛扎西·多杰的父亲。
4、西宁、蒙古边界上,与拉萨往西之间一条主要的贸易路线,往昔会通过囊谦。这个地点相当于目前青海省的结古镇。
5、日本人在一九三一年占领了满洲国(Manchuria)。中国共产党则在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六年长征时现身于东藏,日本于一九四五年投降。中国国共内战随后开始,并于一九四九年共产党解放全中国。
6、停留于神游当中,而无所觉知地处于含藏识的“状态”,意思是禅修者决意仅仅休息于心平静、祥和的“状态”中,不只忽视了止和观(shamathaandvipashyana)念念分明的当下,也忽视了对离于一切概念的无相自性状态的了知。
7、“中阴”状态下得解脱的指引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我们人类太常制造出会发展下三道现象的因——出于嗔恨、贪婪、冷漠。
8、本质上,自性状态与一位完全觉醒佛的心是无二无别的,然而对大多数人而言,自性状态的经验就如天空中的闪电般稍纵即逝。相反地,佛已经达到完全禅定于自性状态之中了。获致禅定的训练需要具格上师的指导。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五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五章我的前世

当我听人说起夏迦·师利的儿子喜·帕秋(SeyPhakchok)(1)住在一处特定的隐修处时,我必定已经年约十三岁了。喜·帕秋也是我父亲的老师之一,而我时常听到父亲以极大的敬意提起他;他是位伟大的上师,就跟他父亲一样。
到了某个时候,我想去那个隐修处的渴望变得非常强烈,让我几乎无法安分地坐着,我开始计划着要离家出走。我想出了各式各样的花招,但最后,我确定我不可能不告诉父亲这件事。我唯一的困难是选定一位值得信赖的知己。当时我仍住在德千林,不过,我最后选了邻近寺院一位大我两岁的僧侣。
他说:“我们要离开是非常困难的,而且你父亲一定会很不高兴。”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们会告诉他。”我回答道。
我们打包好,准备要走的那天来临了,我走到父亲面前,告诉他,我就要离开了。他问我打算到哪里去。
“你常常告诉我夏迦·师利与他神奇的儿子喜·帕秋的伟大之处,所以我想去跟他们待在一块儿!”
我父亲回复到:“当然,他是位伟大的老师,不过你还太年幼,不能去找他,假使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会替你安排合适的护卫队,并带着生活必须品与驮兽。但不是今年,今年绝对不行。”
这番话让我像泻了气的皮球。“不管怎样,”我父亲继续说道:“你只需要确定事前让桑天·嘉措知道,他是我哥哥,有最后的决定权。”
然而,第二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去成,因为桑天·嘉措不久之后就接手了我的教育。在那之前,我已经被认证为确旺·祖古的转世,他是桑天·嘉措寺院的老喇嘛。
确立转世
以下是事情发生的经过。第十六世噶玛巴利培·多杰(RigpeyDorje)已经以书面确认,我目前的投生就是确旺·祖古心相续的延伸。我不晓得确旺·祖古是个多伟大的喇嘛,不过他在垒峰上待了许多年,为囊谦国王修长寿法仪轨,而这是他与他哥哥,即桑天·嘉措的前世共同分担的责任。到了某个时候,我被送去和伯父桑天·嘉措待在一起,之后他给了我“确旺·祖古”这个名号,而我也成为我伯父的追随者。
这意味着要共同分担寺院与闭关中心的责任。我想我当时大约十七、八岁。我身陷那种处境之后,就非常难以脱身,因为桑天·嘉措不像我父亲那么宽大,而是个坚决且不动摇的人,不论他说什么都必须照办。
有一次,桑天·嘉措的前世看见自己的弟弟是五位重要的伏藏师之一咕如·确旺(GuruChowang)的转世。而依据确旺·祖古自己的净观,他也是莲师二十五位弟子之一努布之桑杰·耶喜的化身。就如确旺·祖古所言:“它在我记忆中清晰到栩栩如生的地步,清晰到我绝不会忘记我前世是努布大师。”
确旺·祖古显然从年幼之时就已经开始修持了,他们说他是一位达到深奥修持次第的禅修者(2)。后半生待在垒峰期间,他明智地善用了时间,进展到无作修持的阶段;在那个阶段里,他就只是坐着,除了禅坐训练之外,很少做其他事情。我听曾经见过他的人说,他身材颇为福态,长长的发辫盘绕在他大大的头上。
《大宝伏藏》正在汇编的时候,确旺·祖古还活在人世,所以一听到这部教法宝藏,他深切地渴望要领受它。最后,他终于从噶美堪布的弟子之一,同时也是康区一位非常重要的净戒持有者喇嘛拉喜(LamaLatsey)那儿领受到了。
那是一次不寻常的传承,因为整部《大宝伏藏》历时六个月,而在场的人只有两位:上师与受灌者,也只有两位侍者被允许进入,帮忙打点佛完事宜。灌顶在偏远的隐修处举行,而且他们将大门锁起来,因此没有人能造访该地。
听起来,确旺·祖古好像是个行径有点怪异的人;他狂热地收藏康楚的《五宝藏》(FiveTreasuries),付钱让它们成为他所有(3)。除了这笔花费之外,他还囤积了所有收到且为数众多的供养品,包括珊瑚、绿松石,以及其他宝物。然后每年一次,他会叫人把这些宝物全部打包运走,还夹带一句话:“把这些东西带给我的上师,他知道要如何利用这些东西来推广佛法。至于我,无法拿它们做任何事。”
也因为如此,他的储藏室每年会完全清空一次,什么东西也不留。他的侍者混杂着敬佩与遗憾的口气告诉我这件事,并补充说道:“事实上,他有一半的人生什么事也没做。”
确旺单纯地过着秘密瑜伽士的生活。尽管如此,他显然具有神通力,偶尔还会透露一则预言。有一次,他的侍者喀巴(Kalpa)想要拆掉隐修处的一部份,另盖一栋昂贵的新建筑。确旺·祖古却说:“不要盖任何东西!”接着,仿佛从纸张上读到似的,他又补充说道:“将来有位喇嘛会来到这里,他将会扩建此地,即使我们现在盖了任何东西,他反正也会拆掉,所以不要自找麻烦。”
这位老侍者又告诉我下列的故事。
有一天,确旺看见他的侍者正准备要在一个特定地点为擦擦小粘土塑像盖一座小工作坊,于是就告诉侍者:“不要盖在那里,因为有一天你必须将它移开。”
侍者问他:“仁波切,为什么呢?附近还有很多空间。”“不,不,”确旺回答道:“喇嘛·祖古(LamaTulku)之后会在这里盖一栋大房子。”确旺总是称呼他的哥哥第三世纳克汀·祖古(NgaktrinTulku)为喇嘛·祖古,从来没用过他的真名。
结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许多年后,他哥哥的转世桑天·嘉措就在那个地点兴建了他的隐修处“莲光圣殿”(SanctuaryofLotusLight)。
当我遇见确旺的侍者喀巴时,他已经相当年迈了。他继续修持禅坐,在我看来,他似乎已经达到稳固的经验与了悟了。喀巴告诉我许多关于确旺的其他故事,而且一定是真的,因为那位老僧人从来不打妄语。
藏扬·蒋措有一次来见确旺·祖古,当喀巴走进去通知他客人到了时,确旺只说:“他不需要见我,他跟我见面得不到东西。”所以,这位访客绕行了几匝后就离开了。
又有一次,有位客人大老远旅行至此地,带着一件别人送的一块昂贵中国茶砖作为供品,要献给确旺·祖古。但在往垒峰半途的时候,这位客人停歇在一条河畔用餐,当他看着那块高级茶砖时,他决定偷取一半。
所以,他拿出了刀子,把茶砖切成两半,心里自言自语道:“喇嘛只要一半就够了,所以我把另一半留下来。”当客人会见确旺·祖古时,当然不会提到他拿了一些茶的事。当他把要供养的茶砖拿给确旺。祖古时,只说了:“这是要给您的。”
然后他发现自己特别喜爱的一把刀子不见了,所以就说:“嘿,仁波切,您可否卜个挂,看我是不是能找回我最喜爱的刀子呢?我来这里的途中,把它遗失在某处了。”
确旺·祖古毫不犹豫地回复道:“难道你不记我们把茶切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我的那个地方吗?回头找,你会发现你的刀子就躺在那里。”
听到这番话,这人吓呆了,开始哭了起来。他道歉并坦白说出全部的故事。潸然泪下的他向确旺·祖古顶礼,并拿出了他私藏的茶。
确旺·祖古说道:“用不着这么难过了!我不需要那么多茶。如果你拿一些回家也没关系,拿回去为你自己泡一些芬芳可口的茶,好好享用,并跟你家人说是我给你的。”
囊谦王国里住了一位名叫咏嘎(Yonga)的人,他是位了证的上师,也是老钦哲的弟子,你甚至可以说他是位成就者。有一天,他决定到垒峰探望确旺。确旺日日夜夜所坐的坐床,是一只长宽高皆为一公尺的木质禅坐箱。有访客来时,确旺通常不会站起来。不过,这次他却站起来了。
他告诉喀巴:“将牦牛皮铺在那里。”然后跟咏嘎说:“坐。”
咏嘎后来叙述道:“他的确到外头来迎接我,那本身就是一项了不起的事迹。不过,就这样而已。我们坐下来之后,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坐在那里时,咏嘎一定打盹儿了,因为临走时,他跟喀巴说:“我已经达到此行的目的,所以现在要回家了。我从囊谦喀(NangChenGar)一路来到此地,因为我想要见确旺。我好好地小睡了一下,真是一趟非常愉快的拜访。”然后他就启程离开了。
到了后半生,确旺·祖古就几乎完全不再说话了。有一天,他走路好像有点问题,不过当有人问起时,他却说:“我很好!我完全没生病。”
那天晚上,他与喀巴短程地散步到一座小山顶,那儿有座古老的佛塔,里面放有一位萨迦传承祖师的圣骸。创建垒峰的成就者,便是这位萨迦大师的弟子;当大师圆寂时,这位成就者飞入空中,将部份遗骸带回康区,而他兴建佛塔就是为了保护不受障碍的侵扰。(4)
确旺·祖古沿着佛塔步行了四、五圈后,想要走进里面,却有困难。喀巴心想:“如果上师走路有困难,那他为何要自找麻烦绕行佛塔呢?”
隔天一大早,确旺·祖古说道:“别忘了布置佛龛。在太阳从东部山区射出第一道曙光照亮天际之前,就必须将它备妥。”
“我已经能看见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了。”喀巴跟他的上师说。随即,确旺·祖古做了瑜伽修持,吐出三口气。而这第三口长气,就是他的最后一口气。
喀巴后来告诉我:“我一时惊慌失措,心头一团混乱地四处乱跑。当时,只有我们两人住在垒峰,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跑到下面山坡最近的村庄,然后用我最大的声量嘶吼,让大家都听得到我的声音。有当地人跑过来了,我喊道:‘我们上师已经死了!我们上师已经死了!”
喀巴继续说道:“上师离开他肉身之前,给了一份书面指示,已放了一星期没动过。那份文件写着:‘送个信息给喇嘛拉喜,我从他那儿领受了《大宝伏藏》,邀请他到此地来。”
“他身体维持着坐姿,长发辫仍盘绕在头上,就跟确旺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所做的一样。我们派人请喇嘛拉喜过来。因为他住在距离此地三天路程的地方,大约六天后的清晨,他才被人看见出现在山径上,骑着马往这里来。我跟他说起遗书的事,并保证在他抵达之前,我一直把房间锁着,所以没有人干扰过遗体。”
“当他踏进确旺·祖古的房间时,他看到遗体笔直地坐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算了算日子,然后说道:‘依照遗书上所说,我们必须把遗体依照原样再多放一天。”
“所以,我们离开房间,又把门锁了起来。喇嘛拉喜接着说道:‘对了,我们还必须做一些事。首先,安排人开始盖葬礼用的舍利塔,并派人从拉恰寺院邀请五、六十位喇嘛与僧侣过来。”
“第八天早上,我们回到上师房里,发现遗体已经缩小不少。当遗体被放进葬礼用的舍利塔时,只剩下十八寸高,不过仍维持人体的身形,刚好放得进铜罐里,也轻易地放进了佛塔。然而,发辫并未缩短,几乎盖住了遗骸。然后,我们把这具小遗体火化了。”(5)
因此,我被说成是他转世的那位喇嘛,就是这样的喇嘛。至于那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桑天·嘉措拍板定案地说,实情就是如此,然后负责了我的生活和教育。有段时间,为了要跟桑天·嘉措待在一起,我往返搬迁于拉恰寺与我父亲的隐修处两地。在这之前,我不记得我曾在任何地方待过一整年。
这段日子,我在两地做了几次为期几个月的短期闭关,不过,没有一次时间够长,除了有一次在垒峰待了六个月之外,那次的闭关才比较像样。只有当我去了楚布寺之后,才有机会与自由致力于严格的三年闭关。
我整个人生似乎都在四处迁徒中度过。
1、据闻喜·帕秋承续他父亲的传承,以及两部禅修指引的重要典籍,一部关于大手印,另一部关于大圆满。
2、第一世珠旺·措尼(DrubwangTsoknyi)是他的上师之一。(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一位纯正的佛教徒不会认为自己购买了典籍,就将自己视为典籍的拥有者,而是将自己视为一位功德主,是它们暂时的保管人。
4、萨迦祖师是萨千·昆嘎·宁波(SachenKungaNyingpo),他的弟子是嘎委(Galo)。
5、在获致“较轻程度”虹光身的例子中,身体元素并未在七天内消失,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让身体尺寸每天减少。头发与指甲既没有神经分布,也没有微细的气脉,通常不会缩小,而是留下来。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四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四章一场不寻常的演说

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遍吉理应是个转世祖古,但他不想受到认证。他极为聪明,我还没遇到过像他一样聪明的人。举例来说,他一天之内就熟记了《文殊菩萨真实名经》(l)(chantingtheNamesofManjushri)。想想看,是不是令人吃惊呢?他就是那样的人。毫无疑问地,我对他望而生畏。假如他去了德格攻读佛学研究,无庸置疑地,他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学者,每样他听闻的东西,他都能了解。可惜的是,他没有继续坚持灵修之道。
遍吉非常勇敢,而且领悟力极高,没有人在任何方面能胜过或支配他。如果你听了他完整的故事,你会对他生起敬畏之心。让我们从他世俗的特质开始说起:他极为能言善道,甚至到了可能会让人误认为恶魔的地步(2)。
遍吉的胆识闻名全囊谦,他无所畏惧,也不受任何人威吓;他长得既高大且肩膀宽阔,你应该看看他骑马驰聘或骑马射击的模样,他可是个优秀的神枪手。我觉得他具有一位英雄的所有重要特质。
根据传统,当囊谦国王想迎取皇后时,门当户对的姻缘通常就是邻近德格王国的公主。现任国王结婚的时候,来自这两个国家各地的宾客都受邀参加婚礼。而依据惯例,双方都会有人在典礼中站起来,发表一场提及皇族先祖、王国历史等的出色演说。有一位非常杰出的喇嘛雀屏中选,而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努力要记住所有历代国王的名字。
遍吉则被指派发表一篇特别的演说,要将皇后的美貌与神圣的绿松石与长寿弓箭做比较。
遍吉被选为这个盛会的讲者并非巧合。许多年前在囊谦的一场婚礼上,他发表了令人惊叹的传统祝酒之辞,因而成为驰名的演讲者,也使得“仓萨·遍吉”这个名字传遍千里。他当时只有十八、九岁,这回他已经二十八、九岁了。然而,当遍吉接到请求的时候,他骑了一整天路程来告诉我父亲,他不想发表演说。不过,我父亲告诉他:“你不能拒绝。你有聪明才智与知识,所以你必须演说;你应当尊重他们选择你的原因。当别人把希望寄托于你之时,让他们失望这是不对的。”
这个时候,德格国王有四位上师能授与国王灌顶。(3)这四个职务的持有者已经随着历史的演进有所改变;不过德格国王向来都应当拥有四位上师。这四个人是德格皇室的上上之选,包括王国贵族、他们家人,以及八十位区首长在内。
第一场典礼是正式向公主提亲,囊谦朝廷派出以遍吉为首,包括六十名官员在内的代表团。我不会告诉你所有人的名字,以免增加你的负担,不过他们其中一人对遍吉说:“明天你必须发表演说。如果你现在排练一次,会不会比较好?”
“假使我预备将要演说的内容,我就不是个真正的囊谦人。我绝对不会拿这样做作的内容来让自己感到困窘。”遍吉回复到。
不过,他的确有个小笔记,内容是秋吉·林巴的私人秘书贝玛·耶喜(PemaYeshe)记下的一些重点,有人碰巧在往德格的路上拿给他的。因为他朋友不断烦他,所以遍吉真的就在路上从头到尾细读了一、两遍,那就是他把全部内容牢记于心所花的所有准备功夫了。
隔天早上,他们一行人走在国王面前,遍吉已经准备好要赞赏公主一番了,而他朋友在准备了三个月之后,也准备好要赞扬国王、皇室先祖、王国美善之处,以及国民的善巧与足智多谋。至少,那是原本应该要发生的事。
“绿松石与弓箭”的演说
在这个聚会里,每个人都穿上最高级的锦缎,遍吉也穿了四、五层的锦缎长袍,一层又一层的康巴式穿着,让他看起来很华丽。在极为广大的集会堂里,每个人都被要求坐在高于地面平台的位子,有人端上茶水,接着有人向遍吉示意:该是“绿松石与弓箭”演说开始的时候了。一支结着丝质彩带的华丽弓箭被拿到遍吉面前,并插进盛着米的器皿中。
囊谦的人有点儿不谙世故,由于没有人负责安置代表团,所以没有人知道要坐哪儿。许多同伴仍在门边徘徊,遍吉也在那里自生自灭。但是,有位代表在所有囊谦官员入座之前,就打手势向他示意开始演说,所以遍吉在他所在的位子上站了起来,开始发表演说。
遍吉注意到,伟大的锡度正从升高的法座往下看着他,心头因而感到为之一颤。遍吉后来说:“啊,那是一位宝相庄严的喇嘛!不过,魔咒只持续了一会儿。接着我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心里想:‘嗯!’不管他是不是八蚌寺伟大的锡度,他仍旧是个血肉之躯的人。我也是个人,所以干嘛要畏惧他?当我感觉内心生起了勇气的时候,我对自己曾瞬间失去胆识感到懊恼,然后就开始了演说。”
其他在场的人后来告诉我,他的演说比他们以前听过的任何演说都还更意味深长,不但内容精确,而且滔滔不绝。遍吉从世界如何形成,以及第一批众生如何投生于轮回开始说起,并极其详细地陈述了世界如何演变为目前的状态;接下来他对囊谦与德格在历史上的关联也做了一长段比较,并谈到两国国王如何情同手足,以及德格国王传承的整个历史背景。然后,他对囊谦国王的背景也做了相似的说明,并将内容导向两个家族婚配的当前盛事,也就是大家齐聚在那里的原因,并将之比拟为方便与智慧的结合,且能利益佛陀教法与所有众生。
仿佛那样说还不够,紧接着他又解释了一般世俗统治者与佛法国王间的不同,强调两国的君王是法王(dharmaraja),即宗教统治者,而这使得这场盛会非同凡响。接下来,他直接切入“绿松石与弓箭”的演说。不过,他不只运用了绿松石与弓箭作为隐喻,还扩大涵盖了位在伦珠厅(LhundrubTeng),称之为“俱生圆满宫”(PalaceofspontaneousPerfection)的德格寺庙大殿整个场景,提到了上方天花板有着千条轮辐的黄金轮,以及位在各个方位的八吉祥徽记,并以弓箭指向它们,且一让丝质彩带在空中激昂地飘扬起舞。
不知何时,大家的脸上开始浮现笑容,接着开怀大笑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把其他人的演说都一倾而出地说完了。然而,大家都相当开心。这一点至关紧要,因为往昔假若有一方未能得到另一方充分的赞美,就会爆发肢体冲突,甚至是外交冲突。老实说,一面倒的演说可能是一场真枪实弹战争开打的起因,这样的危险总是隐约存在,反而不像是场愉快的婚宴。不过,遍吉的演说面面俱到。
四位上师都给了他一条大的哈达,并吟诵出他们的祝福。遍吉再次抬起头看着伟大的锡度,这次他面带微笑。
那天下午,主办人之间有场私下聚会。有人站起来说道:“明天我们应当要继续发表有关皇室传承的演说。”
八蚌寺伟大的锡度却说:“这家伙已经把每件能说的事都说完了,我们没有人能发表更精彩、更详尽的演说了。除非演说能比他今天早上发表的还要精彩,否则我们无法比他更成功。所以,我们就略过明天皇室传承的演说。”其他人也都同意了。
那就是遍吉最后为何成为唯一讲者的原因。他就是那样的男子汉。
在这之后,听说有人说了这样的话:“那是一场如此漫长而详尽的演说,我无法将它默背在心里。”
“我想要看看遍吉的提示卡,他一定把它们藏在袖子里。”另一个人提到说:“我走过去查看了一番,但什么东西都没有。”似乎整则故事还有另一种说法。
后来,我听到父亲说:“从那天一大早开始,我独自坐在那边的那棵树下一整天,持续不断地观想我自己是四臂玛哈嘎拉。在我带过来的弯刀上,我已经附上了一块上面写着遍吉名字的牌子了,用来增强他的庄严仪态。”
遍吉忠于康巴精神,有需要的话,他向来是随时准备好骑马上战场。
“每个人终须一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这是无庸置疑的。”他会这么说:“一个好儿子也必须是个勇敢的战士,而一位战士必须跟敌人作战来保护他的朋友跟家人。倘若一个人因为这么做而死的话,就认命吧!这迟早一定会发生的,我并不害怕,也没有遗憾。”就跟他说的一样,尽管他无所畏惧,后来在时局动荡的时候,遍吉被匪徒抓了起来,在牢房中被杀害了。
1、《文殊真实名经》,又称为“ManjushriNamesangirti”,共有六百诗偈。
2、滔滔不绝的流利口才,常被视为由神或恶魔力量所赐予的特殊能力。
3、八蚌寺的大锡度、类乌齐寺的贝玛·利津(PemaRigdzin)、噶陀寺的星炯(Shingkyong),以及白玉寺(Palyulmonastery)的古清(Kuching)。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三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三章我领受的第一部教法

当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领受到我一次正式的法教;那是由噶玛·林巴(KarmaLinpa)发掘出来的寂静尊与忿怒尊法门,是一部我一直渴望领受的教法。我常吵着要这部教法,最后,当一位给恰寺的喇嘛请法的时候,我终于从我父亲那儿领受到了。
当灌顶只是要延期一天,我就显得非常沮丧,后来有人告诉我,我看起来极为不高兴。当灌顶总算开始的时候,我热切地参与,当大家站起来要得到法器加持时,我甚至用西藏人传统推挤碰撞的方式跟大家争先恐后(l)。
在那之后,当我父亲给予灌顶与口诀指导时,我就时常在里面一起听讲。不过,一直到十五岁以后,我才开始认真记下我领受到的教法。我开始学习大部头经典选集的课程,首先是我父亲在德千林给予的《甘珠尔》口传,这是释迦牟尼佛法教的纪录总集,我们敬称为《世尊的伟大译言》(GreatTranslatedWordsoftheVictorious0ne)。
之后不久,我弟弟天嘎邀请了大师穹楚仁波切(KyungtrulRinpoche)到我们家的寺院来给予《口传伏藏》(TreasuryofOralInstructions)的教授。这可不是小规模的聚会,许多祖古与喇嘛都出席了这次一连持续了三个月的教授。在这期间,另一位大师给予了第一世康楚的作品集要,以及《知识宝藏》(TreasuryofKnowledge)的口传(2)。
在德千林的年度普巴金刚法会里,我学会了唱诵《密要普巴》(SecretEssenceKilaya)并牢记于心,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在德千林的时候,我还参与过普巴金刚(VairaKilaya)的年度除魔仪式。(3)
我哥哥遍吉有一支小普巴杵,据说并非经由人类的手所锻造出来,非常珍贵,因此法会期间被放置在佛龛上。仪式用的普巴杵垂直放置在台子上,并以长巾包饰着。有一次,长巾不知何故卡在食子用的托盘上,而托盘在除魔法会结束时会被抛掷到外头。我那位负责将食子扔掉的朋友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托盘就是这样被丢到山丘下了。
当我们试着要把小普巴杵找回来时,已经太迟了,刚好有只大乌鸦喙上叼着长巾飞上天空了。我们都知道那支杵有多么珍贵,所以一开始连提都不敢提这件事。接下来几天,我们仍然继续找寻,直到最后才告诉遍吉。不过,他是位真正的绅士,说道:“没关系,我们继续找吧。”
在父亲的监督之下,我开始修持传统的四十万遍前行法,我也尽了一个孩子最大的努力将它完成。我使用的法本是取出的《圆珠》伏藏系列的一部分。或许我的修法并没有非常正确,因为当时我大约只有十一岁。
青少年时期,我也经历了好几次装模作样的严格闭关。有两个月时间,我修了《密要普巴》,对它怀着极大的信心,宣称它会延长我父亲的寿命。我真的这么相信,还制作了一些驱除长寿障碍的精致食子,不过,这只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
我早年待在德千林期间,有一位住在那里的年迈妇人,她是位古代传统青草药方的治疗师,拥有一些罕见且秘密的药方知识,是我应该要学的,但我却从未学过。事实上那是她的错。她是个经验老到的禅修者,却因为经常来见她的病人而怪罪于医术。
“没有比治疗更糟糕的事了。我是个年老的妇人,几乎就在死亡边缘了,但这些生病的人却从来不让我清静一下。”她会沉痛地说:“全都是当医生的错。假如我拒绝的话,每个人又都会恨我。当然,这都要怪我自己而不是别人,因为当我有机会选择的时候,我自认为学习医术是有益处的。不过,现在一切都太迟了——对一位修行人来说,没有什么障碍比当个医生还大。”
我当时因为年幼,不了解她只是佯装无力同时兼顾禅修者与治疗师,所以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因此没有利用机会学习医方明。我或许不是非常聪明,不过,我觉得自己至少能学到一点关于医方明的东西。
这位老妇人的医术极为精湛,治愈了一个又一个病人。我知道只有一个人跟她持有相同的传承——囊谦一位著名的医生,但后来死于社会动荡之中。这个传承现在似乎已经绝迹了,我听说典籍仍然存在,但那是不够的,药方与准备药材的实际经验必须经由一个人传给下一个人。
他们传承的特殊药力起源于一位名叫天津·拉杰(TendzinRabgye)的治疗师,他是巴戎噶举一座古老寺庙中的成就大师。这些药方与二十一个昆涅诸梵天(genyen)之一有所关联,他们是佛法的守护灵体,当莲花生大士在西藏时,被迫遵守保护陀佛教法的誓言。
这位居住在克曲河里的特定护法来到治疗师前面,告诉他十八种将折磨未来世代的新疾病。护法给予大师如何治疗这些新疾病的指示,并说:“你必须如一支秘密传承般地持守它们,一次只教导一个人。别糟蹋了它们。”
天津·拉杰将药方写下来,并教给他最重要的弟子。不幸的是,康楚并没有接到药方,否则他将确保它们广为流传地被使用。不幸地,它们就在我家乡的偏远山谷里失传了。老妇人告诉我不同药草生长的特定地点,以及一年当中摘取它们的特定时间。一切都非常精确而且复杂,举例来说,她知道由九种花混合起来的一帖药方,能够治疗一种由于水分排不出去,极可能是由肾衰竭而导致肿胀的特定致命疾病;另一帖有二十五种药材配方的精确比例,能非常有效地在几天之内治愈褥疮和溃烂。她的疗方中,还包括了用一块温热的金属碰触身体的特定点。
倘若这些药方所能治疗的十八种痛疾之一是癌症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其实我相当确定事实就是如此,因为癌症是我们这个时代比较新的疾病之一。尽管典籍仍保存在一位囊谦人手中,但口授传承却至关紧要。
这样一种传承已经中断了,是不是很令人扼腕呢?
1、灌顶中,用来加持人们的法器,可以是宝瓶、食子、圣像、颅骨器(kapala),或其他这类的东西。
2、当穹楚仁波切给予《口传伏藏》(藏文为“当拿左”,Dam-ngakDzo)教授时,达那寺的喇嘛遍巴(Lamapemba)则给予第一世康楚作品集要(藏文为“嘉切卡左”,GyacherKadzo),以及《知识宝藏》(藏文为“歇嘉左”,ShejaDzo)教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普巴金刚的年度除魔仪式通常在藏历新年前举行,并在第十二个月的第廿九天将主要的食子扔到外头。仪式的目的是为了驱离可能对佛法与众生造成伤害的负面力量,而主要的魔,当然是无明与自私的情绪。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二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二章瑜伽女的尼院

给恰寺的创办者藏扬·蒋措,在我孩提时期待在那里之前,就已经圆寂很久了。藏扬·蒋措出生于当地一户举足轻重的人家,有钱、有势,也颇为傲慢。年轻时候,他爱好打猎。当时步枪一次只能射发一颗子弹。有一天,他在山谷里见到了一群鹿,并瞄准射中了一头小鹿,小鹿的母亲转身面向他,发出一声乞求的哭号,并继续护卫着其余的鹿只。
当母鹿站在那里,眼睛直视着他时,藏扬开始转念一想:“噢!不!它知道我会杀了它,但它为了解救小鹿,仍徘徊在那里不走。我是个真正的凶手!”
当他沉思着心头所涌现的极度自我憎恶感时,就把步枪往地上一丢,并拿起一块大石头将之砸烂。接着,他扔掉刀子与匕首,并且放开他的马与牦牛,放它们自由。在沿途一位村民家中,藏扬告诉屋主他将马匹留在何处,并告知屋主可以拥有这匹马。然后,他步行出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见喇嘛措尼!”
当时,第一世措尼为囊谦皇宫主要寺庙的喇嘛。那天早上,措尼已经告诉侍者:“今天也许会有位男子来见我,他抵达时通知我一声!”
到了用餐时间,措尼问道:“有任何人来了吗?”
侍者回复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只有一个精疲力竭、烦恼不安的家伙,我给他一些食物和一处休息的地方。没有重要的人来,只有他而已。”
“就是他了!”措尼惊叫道:“我告诉过你要马上通知我,立刻把他带来这里。”
他们一见面,藏扬·蒋措即刻就说道:“我已经完全放弃了此生的追求,现在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发自内心深处修持神圣的佛法。请让我做您的弟子。”
“很好,”措尼回复道:“倘若那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就必须从头开始。你在闭关的时候必须遵照我的指示,我才会教你。”
藏扬·蒋措随后就到山坡上的一间小茅屋。小茅屋还在那里,我亲眼看过。不久之后,措尼叫他待在那间茅屋里,三年后才能回来。藏扬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崇高的人在三年内进步得比任何人还要快。话说三年之后,藏扬已经获致了非常高深的了悟。(l)
措尼本身是伏藏宝藏的主要发掘者之一热纳·林巴(RatnaLingpa)的转世(2)。我则被认证为第一世措尼的弟子确旺·祖古的转世。
在措尼的指导下,藏扬·蒋措成了一名卓越的修行人,极为大胆而无畏。譬如,他曾经旅行到康区低地去造访钦哲与康楚两人。一见到康楚,他便坚持要得到整套他所听说的——康楚即将付梓的绝妙新圣典选集。凭着过人的坚强意志,藏扬·蒋措成为第一位从康楚本人领受到《大宝伏藏》付梓版本的喇嘛。
藏扬·蒋措成为一位杰出的上师,并拥有五、六百名显现成就征兆的弟子。这些弟子各自又有多得数不清的弟子,能以不计其数的方式利益众生,我就亲身遇见过他们之中的许多人。
兴建尼院,以利众生
有一天,措尼告诉藏扬:“你利益众生的特长在于兴建尼院。女性修行人经常不受重视,所以她们比较难找到合适的指引与教导。因此,与其看顾一群僧侣,你反倒应该照顾尼师们,那是你的任务。”
藏扬遵照措尼的指示,盖了两座主要的尼院,其中一座拥有十三处闭关中心。他所利益的众生变得比他上师还要广泛。大部分的尼师都修持热纳·林巴所发掘出的伏藏法,包括马头明王(Hayagriva)以及寂静尊与忿怒尊。每座闭关中心都各自专注这些伏藏法中的一种系统。
藏扬·蒋措对于大型尼师社群应该要怎么过活,有着他自己的看法,“当然,有个优越的寺院是很棒的,不过,我同情那些被信徒出于虔信而捐赠的供养品养得肥肥胖胖,死后直接堕入下三道,永无翻身之日的僧侣与尼师。老实说,那有什么好处呢?另一方面,禅修并不需要吃美味的食物。如果每位尼师的家人能够各自供给她们,让她们依此费用过活,这样会好得多,事情也比较单纯。”
“直接赠与尼院的供养品,我们会替大家整体保管,用在每年度邀请祖古以及喇嘛们参与的竹千法会上。否则,依捐赠寺院的供养品维生的人,肯定将被囚禁于下三道中。假使一个人最初是带着解脱与悟道的目标兴建寺院与尼院,但最后却变成把献给三宝的供养吃掉了,我觉得那毫无意义。”
藏扬坚持他的看法,把所有捐赠给尼院的供养品全都用在每年度的法会上。每年其余日子,尼师们必须依靠从家里得到的东西,以及季节性的托钵化缘过活。这样的规划实际上运作的很好,依这种方式相当容易取得足够的粮食。在每个闭关中心,生火的燃油都由主要寺院提供,而尼师们也一直都可以从闭关中心的铜制大锅里取得热水。但尼师们须以小团体为单位,烹煮自己的晚餐汤品。
给恰寺主要的大寺院有卅六座相关的尼院,这些尼院当中,有些一座就有多达四、五百名尼师,最小的尼院也有约七十名尼师。山谷的另一头,是一座属于男性托登(tokden)禅修者的“贡巴”(gompa);“托登”字面上的意思是“了悟者”,就是那些将头发捆绑在头顶上的修行人,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了悟程度相当高。不过我也注意到,他们之中有些人藉着摆出自以为是的架子,以掩饰缺乏证悟的事实。
长坐不卧
从山谷往下看,你至少可以看到二十座大型的舍利佛塔。这整座山谷独一无二,但只有当伟大的上师路过此地时,你才会了解它究竟有多么独特。在那时候,你眼睛所及之处,都将是一片红袍之海的景观。这座山谷变得众所瞩目的另一个时刻,就是尼师们每年一度挂上她们数以千计的经幡时;当经幡挂好之后,风一吹,整座山似乎也生动活泼了起来。
给恰寺主要的大寺院被分成两个区域:高处的部分是作为全天闭关之用,禁止访客进入;低处的部分,就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了。收获季节期间,尼师们会去化缘,然后带着粮食回来与其他人分享。靠近主要寺院附近,有十三座闭关中心,每一座都以尼师修持的特定本尊坛城命名:每座中心都住了二、三十位尼师。
尼师宿舍的屋顶上有几个洞口,可以让一些光线透进来,但并没有真正的窗户。令人吃惊的是,只须少许的光线就能看得相当清楚,即使天空乌云密布也一样。下雨的话,就用屋顶上简陋的木板盖住洞口,但仍会有几滴雨水渗进来。我不会说这是最舒适的住处。
每个禅修箱里面的桌子下方,尼师们都会存放一袋袋的糌粑粉与一片片的肉干,以作为茶与汤的补充品。其中一位较年轻的尼师会为其他人服务。尼师们需要的东西不多,只要糌粑、牛油、一些肉干,以及一些干酪补给品就够了。虽然是简便的食物,却足以让她们赖以维生了。
首席喇嘛规定,外头不能大声喧哗。尼师们可以彼此轻声交谈,不过,假如要呼唤某个人,却不能用喊叫的方式,必须拍自己的手掌,然后向那个人挥手示意。所以,即使有那么多尼师住在山坡上,我总觉得那里全然一片寂静。
每位尼师会坐在只比自己大一点,大约一立方公尺的小箱子里;箱子沿着墙壁排放,中间留下空间,所以一般房间可以住大约十六名尼师。课程从白天一直修持到晚上。一进到修行中心,尼师就会在箱子里一块塞得饱满的垫子上坐下来,此后,就绝对不能躺下来,连睡觉都不行!
我造访过这些房间,平均大小就跟我在纳吉的小寝室一样。每间房间里都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代表身、语、意的圣物;一至两位资深的尼师会注意日程表的时间,凌晨破晓之前,就会敲锣。房间中央有个小火炉可以让茶壶保温,偶尔还有汤。这类闭关没有固定的时限,但许多尼师终生都会待在那里。尼师们简朴的修持方式我印象极为深刻,我觉得那是度过一生的一种有意义方式。
尼师的闭方式称之为“珠扎”(drubdra),即着重在本尊修持与咒语持诵的“仪轨修持闭关”。此外,还有一种密集的团体修持方式,称之为“贡扎”(gondra),即禅修闭关。(3)禅修闭关期间,人们通常坐在外面,这并非从早到晚持续不断地禅修,而是将一天分为几个时段。有一次,慈克寺的秋林受邀到位于德格附近著名的竹千寺,那里有个这样的禅修闭关中心。我父亲吉美·多杰以慈克·秋林侍者的身分跟着一起去。
在那个贡扎里,大约有六十位禅修者,大家都在外头修持;五或六个人背打得挺直,成排地坐着。在他们头部前后,也就是恰好在颈部下方的高度,会有一缕缕细线悬在两根杆子之间。在禅坐时段,他们的身体连移动一寸都不行。他们的心应当安住于无二觉性的状态中。如果禅修者睡着了,他们的头不管往前或往后移动,细线都会断掉。这时候,闭关戒律师就会过来训斥他们:“喂,你把线弄断了!”
禅修者的眼睛也不可以眨动。对初学者而言,很难不眨眼睛,不过,到了最后,他们就能安坐而不眨动眼皮。为了确认禅修者真的做到这样,戒律师有时会在他们的眼皮下方放一些红色的辛度罗粉。任何人只要一眨眼睛,就会有红色粉末沾在睫毛上,这就是他们眨过眼睛的证据。
成就拙火内热
我年纪稍长之后,当我父亲受邀教导精熟瑜伽的两百名尼师团时,我会跟着他一起回到给恰寺。每当他在那里给予教授时,一到晚上,他的房间里总是挤满了五十位或更多提出其他疑问的尼师。
这些尼师中,有许多展现出成就的征示,例如拙火的内热。每年一度,在藏历第十二个月满月那天,有个称之为“湿被单”的特殊盛会,尼师们会展现对内热拙火修持的纯熟功夫;仓萨每年的这个时候,天气都冷到湿被单从大锅子里取出后,就立即结冰。尽管气候严寒彻骨,许多当地人仍会来见证此盛会,而且常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来。
尼师们罩着大被单,被单底下的身上除了短裤之外,全身赤裸。我不记得她们有没有穿靴子,她们可能是光着脚。那些没有拙火经验的人,觉得天气寒冷到几乎无法忍受;随着夜色渐深,双腿僵直、脚趾结冻。对普通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只穿着短裤走上几步路,更何况身上还罩着湿被单。
尼师们在午夜时分开始唱起祈请文的优美曲调,同时沿着覆盖山坡的寺院建筑步行整整一圈,那可是距离相当遥远的一段路程。罩着被单的尼师们在歌唱中缓步慢行,当持续绕行直到拂晓来临时,她们会一边唱着歌,一边请求措尼、藏扬,以及其他传承上师的加持。她们从午夜开始行动,最初被单并没有浸湿,尼师们只是一边修持拙火,一边步行。
当夜晚过了一半,她们的被单大锅子里的水轻微弄湿了,而你可以开始看到从她们拙火内热所生起的一股水汽;接着,把被单浸泡在大锅里久一点,让它们完全浸湿的时刻来临了。有时候,成排尼师们所造成的水气,看起来就像一团飘往山下的薄雾。当我们所有人站在那里,冷得全身打颤时,却看到她们身上一颗颗的汗珠。我好几次亲眼见到这样的情况。大约有八百名左右的尼师参与其中,其中约有两百位对拙火有某种程度的掌控,只有这些尼师才会将被单浸泡在水锅里。
观看这样的行进队伍极为激励人心,也让人为之动容,而我从没听说在西藏或康区其他地方有这么大规模的盛事发生。那些尼师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往生之时,她们大多数都安住在三摩地之中,有些甚至在骨灰中留下了舍利子。
我觉得这是一则人人绝对都该听到的故事。
1、藏扬·蒋措的“化身基础”应当是莲花生大士廿五大弟子之一的嘉华·秋扬(GyalwaCho-Yang)。(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措尼取得了好几部心意伏藏,其中有一部与秋吉·林巴一部讲到证悟上师法身面的伏藏非常相近。当秋吉·林巴见到它时,戏谑地跟措尼说:“你偷了我的伏藏!”说完哈哈大笑。第一世措尼是位具有那种能力的大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这与“珠扎”或“仪轨修持闭关”不同。进入“贡扎”禅修闭关之前,行者通常都已经历一次或多次涵盖了前行、本尊法、内瑜伽的“仪轨修持闭关”。此时的修持将针对大手印四瑜伽的单纯训练,或针对立断(Trekcho)与顿超(Togal)。(英文口述记录者艾瑞克·贝玛·昆桑说明)
4、二零零三年,马西亚和我被告知住在给恰寺的尼师们,有三分之一能达到这样的成就。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二部 第一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二部 早年的岁月

第一章我的童年
让我稍微说明一下关于我近亲的事情。我父亲吉美·多杰跟我母亲生了五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我姐姐查嘎(Tsagah);我是老二,接下来是我弟弟天嘎(Tenga),他比我小一岁,被竹千认证为三十七岁就过世的杰出上师——喇嘛阿蒋(LamaArjam)的转世。排行在他后面的,是我妹妹明珠·确准(MingyurChodron),她于一九八九年过世;我这两个妹妹都有孩子,其中有些人还住在康区。我最小的弟弟是昆章·多杰(KungzangDorje)。
昆章·多杰是个让人大呼惊奇的人,据称他是涅琼·秋林的转世(l)。当他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展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征示。很早以前,他就清楚预言了藏传佛教将遭遇浩劫,而此预言被给恰寺的一位僧侣记录了下来。还有一次,他说我们某位亲戚在冈仁波齐峰附近朝圣途中过世了——事情就真的发生在那个时候。他也知道自己的寿命很短,当他只有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告诉我母亲:“可怜的母亲,我很抱歉,当我尸体火化的时候,你会那么哀伤。”不久后,他在那年就过世了。
我父亲与另一名女子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遍吉。此外,父亲还有一对儿女,是与另外两名女子所生;儿子昆果·卡桑(Kurgokalsang)是与夏迦·师利营地的一位修行者所生,当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父亲已在这个营地住了一段时间(2)。
莲师护佑下的新生婴孩
我出生于扎达(Drakda),就位在从拉萨往桑耶途中,“耶喜·措嘉生命之湖”(thelifelakeofYesheTsogyal)附近的一个小地方(3)。
当我还是个新生婴孩时,就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疾病而陷入重病,面临生死关头。父母把我带到桑耶寺。五尊神圣莲师像的其中一尊就供奉在桑耶堡(CastleofSamye),莲师曾说,那尊看起来和他一模一样(4)。那尊莲师像就放置在一个宝瓶中,人们可以从中取水作为加持。那时候,我实际上已经停止呼吸了,所以我父母无计可施,只能把我放在莲师像前,对着莲师祈祷。
我父母祈求他们的新生婴孩不会就此死去。后来他们说,就是因为莲师的加持,所以我才没有死掉。当他们祈祷的时候,我先是张开了眼睛,然后就开始有了呼吸。在那之后,他们就带着我一起到桑耶附近的所有朝圣地去。当然,我完全不记得这些事了,是父亲告诉我这整个故事。
我父亲跟卓越的竹千大师非常亲近,所以我们经由雅鲁山谷(Yarlungvalley)到他的主寺去(5)。山谷的上半部是称为“喜乐岩穴”(JoyfulCave)的道场,是应竹千邀请而从康区来到此地的成就者夏迦·师利的住处。
我父母说卓越的竹千对我们非常宽厚仁慈,他也要求我父亲为他的健康长寿修法。我们在那里住了四、五个月,所以我人生的第一阶段是在夏迦·师利的营地中度过的。竹千为我们兄弟姐妹订作了特制的绸缎衣服,有些绸缎布料还作成夹克样式,我一直穿到离开前往康区为止。
我伯父桑天·嘉措与噶玛巴互为师徒关系,当我出生的时候,他正在楚布寺为第十五世噶玛巴传授《新伏藏》,也从噶玛巴那儿领受一些传承教法。因为桑天·嘉措是兄弟中最年长者,所以我父亲送了个信息给他:“我生了一位男孩,请你请求噶玛巴卡恰·多杰为他取个名字。”
因此,噶玛巴在自己手上写下我的名字“噶玛·乌金·哲旺·帕巴(KarmaorgyenTsewangChokdrubPalbar)”,并将之绣在一块盖有他印信的精美绸缎上,连同一条哈达与绣着金线的五码长红色中国绸缎,一起送给了我父母。“把这块绸缎给那男孩,这是我要给他的礼物。”噶玛巴说道,奇怪的是,我们从未想过要将那块绸缎做成实用的东西,因为那是噶玛巴送的礼物,人们认为它非常特殊,没有人敢裁剪它。
由我来覆述这句话似乎不太妥当,但无论如何,噶玛巴也说“这男孩是位真正的转世祖古。”然而,当时他并没有提到我是谁的转世。
回到康区
几年来,我数度遗失那个绣有我名字的小卷轴,但总是又再次找到它。第一次遗失时,我还相当年幼。结果是一只老鼠偷了它,因为后来我在一个老鼠洞里发现了它。当我待在母亲屋子里时,我又把它弄丢了。母亲家有把所有路过访客所喝过的茶叶堆起来,大到足以让小孩子在里面玩耍。有一天,我发现卷轴就放在茶叶堆上,由于放在老茶叶堆上的缘故,所以变得有些褪色了。除此之外,它看起来还好。我猜也是只老鼠把它拿到那里去的。现在,我把它安全地存放在我的圣物箱里。
我父母跟我在中藏停留了好几年,我在那里学会了一些中藏方言与当地歌谣。然后,我们开始慢慢回到康区。我父亲先到仲翁寺(DrongGompa),那是我儿子确吉·尼玛(ChokyiNyima)的前世喇嘛——天津·多杰(LamaTendzinDorje)的寺院,坐落于拉萨北方往康区路上好几天路程之处。
大伙儿踏上回家的归程之前,我们全家先在仲翁寺集合。桑天·嘉措已在那里传授灌顶一整个月了(6)。喇嘛天津·多杰是德喜叔叔非常亲近的朋友,两人情同手足,也都是卓越的大师夏迦·师利的亲近弟子,而这也是德喜叔叔未回到康区的另一个原因;他已经在仲翁寺逗留了一年,而现在,他母亲贡秋·巴炯也住在那里,桑拿叔叔则担任她的侍者。我父亲也刚到,终于,每个人都要一起启程回康区了。
但是,就在我们离开中藏之前,第十五世噶玛巴圆寂。我三岁的时候,曾被带去见他,我对楚布寺附近一带、寺庙大殿,还有见到许多喇嘛仍有印象,但因为当时我只是个幼童,所以记不得噶玛巴的长相了。他圆寂的时候,我记得距离楚布寺走路一小时的地方有些沙丘,人们就在道路两旁痛哭流涕。
这件事一过,我们开始踏上了回康区的旅程。对一个三岁孩童来说,这趟骑马旅程确实非常遥远,而我一路都坐在垂挂于马侧的篮子里,有次不小心掉到蓝子外面,还受了伤。
回到囊谦家中,我跟母亲待在一块儿,也跟姐姐团聚了。那年后来的时间我都跟他们同住。很快地,我弟弟跟我就开始学习认字,由一位慈祥的老喇嘛教导我们。当我终于能够阅读时,我就被带到给恰寺继续读书,并由我舅舅担任我的亲教师。
大约这时候,我听说祖母想要搬到慈克寺去。她说:“我想要死在我父亲与兄弟的寺院里,我拒绝死在其他地方。”一如往常,她不会听从任何试图劝阻她打消念头的人。
好问的孩童
你知道一个孩子如何能够不断提问题?我就像那副德行——极端好奇,老爱询问无法回答的问题,并毫无来由地曲解别人的言论。不管谁来,我都会不断用问题轰炸他们,盘问他们,直到他们无言以对为止。我爱追根究底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就像我的孙子帕秋(Phakchok),也就是我们慈克·秋林的长子一样。
旺多(wangdor)是位老喇嘛,非常疼爱我,我也会连珠炮似地不断向他提问题:“什么是心?什么是心的自性?要如何禅修?”我尤其喜欢惹恼母亲家的老女士们。我一开始会问“土与水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将他们做成那样子呢?最早的水是如何形成?而它又流向何方?天空为何是蓝色的呢?它这个样子多久了呢?它一直都是蓝色的吗?假使不是的话,它如何变化呢?”
她们会愣住,然后说:“真是个惹人厌的小孩!”到最后,有人会恼羞成怒地问道:“难道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这个孩子了吗?”
孩提时候,我记得我跟着一位亲教师学习,并花很多时间跟我母亲在一起;她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并且拥有自己的房子,和仓萨·扎南(TsangsarDranag)的庄园宅第相通。不过,大约在我九岁时,我被交给了父亲,到他的骑马一天路程的隐修处去。到了十八岁时,我到拉恰寺云,由桑天·嘉措接手负责我的教育。
我有许多个家。我老家在仓萨庄园,那是我父亲最初的房子,现在由我哥哥遍吉负责管理;我父亲的隐修处也算是我的家,我跟桑天·嘉措待在一起的拉恰寺也是我的家。除此之外,我也将属于拉恰寺的隐修处叠峰视为一个家。
我父亲的堂兄是位年迈的喇嘛,他曾经揶揄地说道:“也许你很幸运,可以自在地漫游于许多个家之间,从来没有久待到足以让任何人掌控你。不过,说不定你也会因此变成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当心!你知道有句谚语说,成为孤儿的牦牛通常会活活饿死,因为它用尽所有时间走过一个乳头又一个乳头,从来没有久待到足以吸吮任何乳汁。”
我可以非常自由地每几个月就到任一个住处去,而每当我到达时,都能得到细心的呵护。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在桑天·嘉措逮住我之后就结束了。

有时候,他似乎有短暂的神通力,他也做过许多预言。我记得他偶尔会告诉我们这两个小男孩:“当我死时,并非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枪杀。”
后来一个时期,藏地发生骚乱,当时他到山上去,待在一个洞穴中修行。结果匪徒闯了进去,将他打倒在地上,并枪毙了他。
严饰世界的大营地
继续讲述的我故事之前,我想要强调的是,佛法无远弗界地遍传整个西藏雪域,深入我们的社会,即使是幼童也不需要刻意学习像《莲师祈请文》这类祈祷文;他们生长在这样的佛教环境中,一再地听到它,自然就学会了如何唱诵。
孩子们的游戏也反映了这样的氛围,因为我们时常玩盖寺院的游戏。在我的监督下,我们一群群孩童会堆起泥块与石头,成功筑起一座座小“寺庙”,然后我们会扮演起“喇嘛”来。有时候,这样的游戏会从大清早一直玩到傍晚为止。
除了隐士与一大群住在大寺院里的僧侣与尼师之外,修行人通常聚居在大型营地之中,就像围绕着夏迦·师利而居的那群人一样。举例来说,第七世噶玛巴(7)从未在一处久待过,而是迁徙于西藏各地一处又一处的营地,他所收到的一切供养物,都直接留给当地的寺院。
第七世噶玛巴亲近的随行人员,至少由一千名僧侣所组成,不管噶玛巴到何处,他们都跟随着他。僧侣、侍者,加上马匹与牦牛,数量庞大到无法将所有人都容纳于同一处。所以,他们必须一百个人一组,错开行动,扎营于七个或更多相距一天行程的地方,在每个地方待上一天。
大伙儿都宿营在只有单一支柱的禅修小帐篷里,大小仅足以坐在里面而已。整个僧团的人都待在这样的帐篷里,只有上师的帐篷通常会大一些;他们全被要求遵守一天修持四座法的噶举传统,旅行时也不例外。指定的时间一到,会有铃声响起,大家就一起用餐。
用餐一结束,依照噶举传统,他们会念诵一百大部的佛陀言教集《甘珠尔》。当他们沿途旅行,成一直线走在广阔的平原上时,年轻的僧侣会将不同页次分发给这一百名僧侣,等他们念完后再收回来;全部的人在抵达下个山区时,就轻而易举地念完全部一百部经文,而每个僧侣每部都只念诵二到三页而已。整个营队大到当大家集合一起时,仅仅在一小时内,僧众就能念诵完整部《甘珠尔》;他们喝完的茶叶堆叠起来,通常可以像成年男子那么高。
噶玛巴的旅队被称之为“严饰世界的大营地”,是显现佛法如何深切地交织于我们生活中的无数例子之一。
囊谦的尼众修行人
我的家乡囊谦并非以拥有博学大师而闻名,然而,我们有着众多喇嘛与托登(tokden),亦即从不修剪发辫的专职禅修者。所以传统上,在家居士会请求他们遇见的任何行者给予心性的开示,然后依此锻炼自己的心并获致了悟。过去,著名的大师措尼与其弟子藏扬·嘉措(Tsang-YangGyamtso)就已经广泛地在各处给予心性的开示,所以这个传统已根植于文化之中。
这种传统在囊谦许多尼院中特别受到重视。尼师也许不像学者那般非常有学问,但她们全心全意专注于口诀指引(pithinstructions)。她们会向每位造访此地的喇嘛请求心性的开示;每一位年轻祖古抵达一处隐修处或尼院时,马上就会被二十至三十位尼师团团围住,被迫给予“心性教授”,而这通常是人生中头一遭,所以常导致年轻的祖古紧张到全身冒汗,因为这些尼师可是以询问精微问题而著称。一旦喇嘛讲完了心性的开示后,连珠炮似的问题就会连番而来,每个问题都比上一个更加困难。
一位曾身历其境的祖古告诉我,他深陷苦思正确答案的可怕麻烦里,而且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不过,不只他如此,尼师们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那就是她们的风格。解决之道很简单——你必须具有真正的口诀传承,且不止于徒具祖古或哲学家的虚名而已。最常见的情况是,有个人倘若在年轻时就被称为“祖古”,人们自然而然假定他能给予心性的教授。这位祖古说,他觉得拒绝这些尼师并不恰当,但是,如果早知道她们的理解更胜于他的理论,他也许会拒绝。
这状况也不只发生在小道场,最大的尼院给恰寺里满是女性修行人;每当有喇嘛造访时,她们都会请求开示。如果你在尼院附近的乡间漫步时,你常会看见三三两两的尼师成群坐在大石块上或树荫下禅修。
在囊谦寺,身为尼师就相当于是个禅修者。
我母亲家族的儿子们常被确认为喇嘛的转世。这个家族年幼的转世喇嘛会出席为生者与亡者的利益所举行的法会,并接受信徒的供养。
甚至当我还是个孩童时,因为同时被视为祖古,以及这个举足轻重的家庭的传人,所以,我常主持这类法会。此外,在人们家中举行法事时,他们也带着我一起去,因此得以累积更多的供养金。我相信一个夏天与冬天下来,我被迫参与了多次法事,大多是为了确保往生不久的亡者有美好的来生而举行的,和寂静尊与忿怒尊相关的法事。我很抱歉地说,我因为这样而收到了数量可观的收入(8)。
不过,在桑天·嘉措为我举行升座典礼,并从此确立我为确旺·祖古(ChowangTulku)的转世后,这些活动就都停止了。
深受加持的隐修处
当我年约九岁时,父亲负责照顾我。我父亲住在山区的德千林隐修处,是一处由闭关棚舍所环绕的小型尼院。我非常喜爱父亲的隐修处,此地的风景与视野都美不胜收,而此处的历史可以回溯到我们早期的祖先。
我们巴戎噶举传承祖师之一达摩·汪秋建立了两座道场,一座在中藏,另一座在康区,而这两座道场被称为“上道场”与“下道场”。
“下道场”位在山区,也被称为“无数阿种子字之宝堆”(JewelHeapofCountlessAHSylables)(9),这名称来自于一座小山,山上的石面上妆点了不可计数、自然浮现的“阿”种子字(10)。自然浮现的种子字非常令人惊叹,你可以在将近一百处不同地方的石面上见到种子字“阿”。我个人就至少在四十到五十处悬崖壁上看过这些种子字。
这是个受到极大加持的地方,许多巴戎传承的先师们都曾在此地住过,并展现了他们的神幻力。当达摩·汪秋住在此地一处岩穴时,许多弟子聚集在他身旁,后来成为著名的“具有极佳知识的十三大师,能像马一样飞奔的十三大师,能像鸟一样翱翔的十三大师”,还有许多的成就事迹。他们全都落脚在德千林坐落的那座山上。
德千林让我记忆深刻,我所记得的康区人也大部分来自这座山的周围地区。我大概在那里待了八年,期间曾短暂前往叠峰跟桑天·嘉措相聚。最后,我担任父亲的尼儿巴(nyerpa,即管家)一整年时间,一直到升为佛坛主事,并负责制作所有食子为止(11)。我能在这方面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都是因为祖母贡秋·巴炯曾教我如何制作《新伏藏》里的食子。
有时候,我会到拉恰寺找桑拿叔叔。在我十五岁左右时,他来德千林住。桑拿叔叔教我怎么做《新伏藏》法中的仪式,包括唱诵文的曲调、手印、哪段经文该安插在哪里、在特定仪轨中该如何跳段衔接,以及其他这类的事情。
德千林的生活恬静宜人,山坡上满布巨大的松柏,我也还记得,那里经常都是晴空万里且阳光普照。不过,后来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所有的树木都被砍掉了。(12)
山顶上走路不远的地方,有一尊约三层楼高的无量光佛(BuddhaofBoundlessLight)像。第一世措尼的上师确贾·多杰(ChogyalDorje)是秋吉·林巴那时代的人,他在山上四个方位都留下了显著的脚印。
几世纪以来,德千林已经年久失修,后来有位给恰寺院的喇嘛将其重新修复。我父亲就在这个隐修处定居了下来,并在此闭关多年,直到他离开他的身躯为止,那已经是大约二十年后的事了。
我父亲一直都住在那里,只有一次因为要事而离开,也就是前往慈克寺参加他母亲贡秋·巴炯的荼毗大典。而在回来途中,他也曾短暂造访了几个地方,除此之外,他全部时间都待在德千林。当他住在那里时,隐修处才被称为“德千林”,即“大乐的圣殿”之意。
我父亲关房的正下方,有一座隶属于给恰寺院的小尼院。我父亲待在隐修处三十年期间,尼师的人数由六位增加到大约一百位左右。当父亲住在那里时,尼师们虽然过着穷困的生活,但都非常积极地修持。我父亲过世之后,全部尼师同心协力建了一座美轮美负的寺庙大殿,取代原先不合用的寺庙。然而,尽管寺庙盖得极为精致,最后仍在动荡时期被匪徒夷为平地。但我最小的儿子告诉我,这座寺庙已经又重建了,也再次聚集了八十至九十名尼师。(13)
坚毅专修的尼师行者
我一记得有些卓越的修行人住在德千林四周,他们除了训练自己安住于心的自性状态外,其他事都不做;他们穿着简单的羊皮大衣,几乎只吃糌粑粉,偶尔才吃一片肉干;他们坐在铺着羊皮的木板上,前面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底下除了放糌粑的袋子外,就是一只杯子了。下定决心修法的人,似乎不需要很多东西。
其中有位住在简陋小棚舍里,身无长物的尼师,她原先是我父亲的弟子,当她还非常年轻时,就曾一路徒步走到冈仁波齐峰再走回来。我认识她本人,深受她的简朴所鼓舞。她是在佛堂里,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那种人,因为她通常坐在门边最矮的位子上,而且一直低着头。
她却极为不同凡响,每天做五百次大礼拜。不知何时,她要求将她的门用泥块与石头封起来,在囊谦我们称这为这“封关”,只留一下大小仅足以将餐点与日用品送进去的开口。她就这样待了一年时间,才把门打开。而每隔一年,她就会做一年这样的闭关。
平常,她不跟任何人说话,你只能听到她轻柔低语着清晰且悦耳的咒语。有一次,涅琼的秋林路过此地,在她棚舍外稍做停留,并将头靠在门上。他想要确认她是否是一位坚持不懈,却资质愚钝的修行人。
他敲门并问道:“你在里面做什么?跟只小土拨鼠一样在冬眠吗?试图长时间静坐,并在了无生气的寂静中休息吗?”
“并非如此。”她平静地答道:“我延续心的本来状态,只是安住于不造作的自性中。此心是空,而本身为空的空性不需要我做任何事。”
当她解释了自己的修持后,涅琼的秋林了解他不需要再教导她任何东西了。
涅琼的秋林后来告诉我这则是故事,并谈道:“她是我所见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尼师;她拥有的只是最基本的必须品,以及非常棒的修行!”
她一生都在那里度过,由许多不同的人护持她的生活。后来当时局动荡的时候,她已经垂垂老矣,也拒绝离开那里。她说:“我确定他们会给我苦头吃,但那又怎样?我可以承受。”
当她往生时,仍是个尼师。这位年迈的女士彰显了意志坚决的修行人典范——不过,那里大多数的尼师都具有超群绝伦的毅力。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三个主要的志向:想住在洞穴里的强烈欲望、练习禅坐、偶尔当个假半仙。
当我还很年幼的时候,就对两位大师怀着深切的信心,一位是密勒日巴,另一位是龙钦巴,我对他们的虔诚心常常会凌驾其他情绪之上。有时候,当地人依传统方式到我这里来,要求我为他们加持时,我会说:“愿密勒日巴看顾你。”或“愿龙钦巴保护你。”甚至当我向父母与桑天·嘉措道晚安时,也会这么说。
由于这两位驰名大师的一生都花了相当长时间待在洞穴里,所以当我六或七岁的时候,就急切且认真地想要住在洞穴里。我会询问所遇见的每个人,看他们是否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洞穴,然后我就会将它们搜寻出来。也因此,我熟悉了这地区所有的洞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搬进一个洞穴,并致力于禅修。
不管照顾我的人是谁,我也非常喜欢和此人在乡间搭起小帐篷,然后整天在山丘上露营。我们会以营地为基地,长途步行找出该地区的每个山洞;每当找到一个洞穴时,我们就会很开心地坐在那里,一一阐述住在洞穴里的美德。我尤其记得耸立于我们仓萨家上方的峭壁上,有个小而有趣的洞穴。我偶尔会走上那里,并模仿禅修中隐士的姿势,假装打坐。我也会练习从不同喇嘛那儿听到的禅修指引。
隐修山洞的神奇
后来,一处位在我父亲隐修处上方的洞穴吸引了我的注意。说来真的很有趣,从下方无法进入那个洞穴,唯一进到里面的方法是拉着绳索,沿着峭壁上方降下来,看起来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陡峭的崖壁上有个突起的岩块,上面有棵大树,我以前会爬到树上,寻找进入洞穴的通道。尽管我如此殷切盼望,但我却从未进入过那个洞穴。
叠峰也有一个洞穴,就位在山渊边缘。好几个世代以前,人们就在坚硬的岩石上锤入铁环,并凿出立脚点,然后将绳索系缚在铁环上。据说洞穴里面有许多代表成道者身、语、意的信物。有人告诉我,为了保持完整无缺,当地一位护法已经进入洞穴中,有时还被人看到化身为大蛇模样,防止盗贼闯进去夺取珍宝。所以几百年来,没有任何一样信物遗失过。
听了这些故事后,我当然得进到洞穴去。我可以从山谷对面看到这个洞穴相当大,不过,却无法清楚看见任何东西,佛龛似乎被人用石子与泥块封死了,所以,我想像着假使我们有办法开凿它的话,将会发现所有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一天,我问桑天·嘉措我是否能尝试往下爬到洞穴去。“绝对不行!没有人能够到得了那个洞穴。很久以前,曾经可以让人进入,不过现在没办法了。除非你能像只鸟那样飞翔!”他这样回答我。
尽管如此,当我听说攀爬山壁最适当的方式,就是用根绳子系在领队的腰上,我就号召了一群年轻助手,带着绳子,要将绳子绑在峭壁顶端一棵大刺柏上。我们一行人,包括我表弟,就是噶美堪布的年轻转世,以及其他八、九个人一起,管他该死的大蛇,我们计划要开凿宝藏,然后将宝物分送给我父母与桑天·嘉措。
我们每个人腰上围着一根坚固耐用的绳索,然后就迈开步伐出发了。尚未走远,身后就响起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喂,你们几个年轻的喇嘛!要去哪里啊?”是我姑姑扎西·吉美(TashiChimey)。
“我们只是到那里边走走。”我说。
“既然如此,干嘛要这么多人?”她盘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只是散个步而已。”我说。
尽管如此,她肯定还是放心不下,因为她马上就去找桑天·嘉措,而他就跟在我们后面出现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板起脸孔,问我们在搞什么名堂,我们就只好放弃计划,一哄而散了。
那个洞穴盘据在我心头好一阵子,因为我希望它能作为我躲开人群的修法去处,里面的圣物倒不是那么重要。不过,我从未进入过那处洞穴。我最近听说,许多的入侵者至今也无法克服那悬崖峭壁令人胆颤心惊的挑战,因此里面的神圣雕像并未遭受侵扰。
往叠峰顶端走去,有一处传闻是莲花生大士曾经待过的洞穴;它看起来比较像是个凹进去的缺口,上方悬着一块岩石,空间仅勉强容纳得下一个人,旁边则是自然浮现在悬崖上的“金刚上师咒”(14)。我怀着建造洞穴的想法,花了许多心力将石头叠起来,打算在凹进去的缺口周围筑起一道墙。有位从拉恰寺来的祖古听说过有种叫“水泥”的东西,他说他知道如何制作,并主动要帮忙。所以,在叠峰吃午餐的时候,我们非常认真地讨论了如何进行制作的事情,不过那个计划书却从来没有付诸实现。
所以,很不幸地,我这一生终究不曾真正在洞穴里居住过,因为我所有的时间都被学习给占满了。我如此着迷于住在洞穴里,所以我担心下辈子我会成为洞穴里的一条虫。
明心见性的指导传承
除了渴望洞穴之外,我也喜爱扮演“禅修者”的角色。我父亲与桑天·嘉措时常教导大人们如何禅修,而我有许多机会坐在里面听讲。至少我的耳朵有出席,因为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所以我不会假装我了解他们所说的全部内容。但是,年幼且勤奋好学的我,听到了关于“心性”能被认出,并可训练自己安住在其中的事情,也听到了关于安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做之类的事,所以我试着在德千林周围的山坡上模仿“禅坐”。
我也听到了“森崔”(Semtri)这个字眼,意思是“明心见性的指导”。我怀着极大的热忱运用这个字眼,且因为生性爱说话,我缠着前来的每位喇嘛,强迫他们给我“明心见性的指导”。我不记得在我年幼时期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当我逐渐年长后,我开始留意他们的言谈与涵意。
显然,将心性指出来向来有其必要性,因为即使是转世祖古,似乎也无法藉由一己之力了知心性。有些人认为噶玛巴不需要直指心性的教授,而能自己认出心性。但是,第十六世噶玛巴怀着深切的敬意告诉我,当他从伟大的八蚌锡度领受心意传承时,他对这位上师的虔诚心极为深挚恳切。所以心性的传承绝对是至关紧要的,一定要有人将它展露出来。
在大师们的生平故事中,你常会发现,当他们初次领受直指心性教授,并认出心性时,他们经验到的觉醒,已完全去除概念性想法的障蔽,因而揭示出一种如虚空般广阔开放的状态。然而,身为一介凡夫,我完全没有任何类似的经验。我拥有的,并非一种令人称奇或超凡入圣的体验,反而比较象是一种非常单纯而且率真的感受。我从来没有经验到类似一大口吞下虚空般,撼动人心的感受。
我错失的不只是殊胜的禅坐经验,我也从未有过任何独特的净观经验,或收到任何关于未来的惊天动地式预言,或许是因为我的感觉迟钝得像颗石头似的。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任何了不起的经验。尽管如此,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喜欢装出一副禅修者的模样,而且就如我之前提过的,我对龙钦巴与密勒日巴生起了自然的虔信。
我长大后,桑天·嘉措成为我主要的禅修老师。尽管他非常清楚我是个年幼的孩子,很可能无法理解所有的教授,但他却毫无保留地全部教授。当他理清主要教授细节时,我大约十一岁左右。
在那之前,我主要是依循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式禅修。当我还是个孩童时,我会到邻近的洞穴“禅坐”。不过,当时我所经验到的禅修状态,与我目前的修持似乎一模一样——别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必定从过去几世带来了让自己处于自性状态的习性。然而在早年岁月中,我并不那么清楚那是什么,直到桑天·嘉措逐步教导我有关自性状态的确实性。在那之前,禅修对我来说都比较是自然而然的经验,不过,跟着桑天·嘉措修习之后,我就可以一个接着一个问题问他,而我发现,他所解释的,跟我孩童时所经验到的一模一样。
我没有什么可吹嘘的了悟,因此我所说的清明体验和个人信心的表露比较有关。我从孩童时期就有的信心与虔诚心,是非常自然而然的,并非由任何人加诸在我身上。因为虔诚心,我也对世俗目标生起了徒劳无益的强烈感受。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当个坚忍不拔的男一子汉——跟我心目中的英雄密勒日巴与龙钦巴一样坚忍不拔。
当我回顾自己的一生时,我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非常勤奋不懈,我只是日以继夜地分心于其他事务,让生命就这样流逝。
胆量与识见
我十二岁的时候,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断了右手臂。大约一年之后,又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断了左手臂。第一次摔下来时,骨头出现了问题,所以一路从拉恰寺请来了一位老医生。诊断后发现问题是脱臼,需要整复,但老医生心肠太软,不忍心造成一个孩子剧烈的疼痛;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做。我开始数落他不尊重我的胆量,把我当作区区一个孩子对待。
“我可是那个终其一生都必须带着一只伸不直的手臂过日子的人!”我争辩着说:“所以,用力推拿一下,把它弄好。”最后,老医生终于给予必要的推拿,然后以康巴人方式,用一块夹板固定住。
这次的情况还不像第二年那么糟,那次我的骨头刺穿了皮肉。意外发生在路途遥远的山上,我花了半天时间才下山来。必须再请医生来才行,而且我们必须在一位以前曾经帮牛整复过断腿的男子,与一位一直是第十五世噶玛巴弟子的怪老头医生之间作选择。那位年迈的医生被请了过来,不过当他靠近我们住处时,他的马儿却受到了惊吓,把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他的伤势相当严重,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大约傍晚,当我总算返抵家门的时候,我撞见了两名男子扛着那位受伤的医生。
那位老治疗治师试图指导他两位助手整复我的手臂,但他们却没有那么勇敢。我必须再次插手。“等一下,”我跟他们说:“你们两个没有人会感到疼痛!但假使你们不动手的话,我就将会是那个带着残废的手臂四处走动的人。所以就照办吧!”
“拉它!拉它。”老医生大喊道。
我也说话了:“你们以为保护我免于疼痛就是仁慈吗?我觉得你们很残忍!你们两个没用的家伙!”
我开始将自己的手臂拉回原位,但我做得不对,骨头以一种可笑的角度卡在外头。最后,他们出于怜悯之心,接手把骨头拉直,然后包扎了伤口,但包扎得不怎么好,我带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卧病在床两个月。躺在床上,我能看见鸟儿从窗前飞过。我时常想着,它们能够飞翔必定非常快乐,因此,但愿自己生为一只鸟儿:见到了小绵羊与小山羊,我觉得它们多么幸运,可以这么健康,而不像我这样卧病在床。疼痛日以继夜,甚至痛到让我无法入睡。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无法将那只手臂抬起来,不过,后来逐渐复原了。
至少,我早年的时候还有些胆量。
半仙生涯
现在说到我为时短暂的“半仙”生涯。我第一次到给恰寺时,大约五岁左右。那段时间,就在黄昏过后,我能够“看见”东西,仿佛在梦中一样。有时候,我甚至相信我净观看了释迦牟尼佛。也许只是光线所引发的错觉,不过我很乐于利用这些事件沾到好处。
尼师们怀着极大的敬意对待这位小冒充者。有时候她们会问:“我们正在修什么法?”而因为我的“净观”,所以我能告诉她们特定本尊与护法的名字。当答案正确的时候,她们都目瞪口呆,并在我面前顶礼。
因此,尼师们开始把我当成珍宝般对待,我甚至成功愚弄了住在住持寝室附近的首席尼师。有人仅仅因为有点神通力,或作过几个清明的梦境,却还不具有实质内涵引导别人时,就占人家便宜,你除了称呼他为“半仙”之外,还能称他什么呢?
我以见到尼师们吃惊的睁大眼睛,以及虔诚的模样为乐。当我年纪渐长之后,这种神通力慢慢消失了,尽管我的假半仙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还蛮成功的。
所以,当人们谈轮到神通力与神幻力时,我并不会感到惊奇。事实上,我真的感到有些不信任。
当我更大一点时,有段时间又当起了假半仙。我搬去德千林跟父亲住在一起之后,他很仁慈地教导我,而我也开始了解典籍的内容。我父亲时常坐在户外一棵大树下的大块圆石上,利用密勒日巴的道歌来教导我,每次半小时。他教我很多曲调,我变得非常喜爱他们。我父亲有两种唱那些道歌的截然不同方式,我至今也仍然清晰地记得它们。
有一回,当我回到给恰寺时,那里的尼师们不知道我已将那些道歌牢记在心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坐在一个小洞穴里,把自己裹在一张白色的旗帜里,让自己看起来像密勒日巴一样,并唱道歌给四、五十位尼师们听。你应该看看她们的模样——她们着实惊叹不己!我沉浸在她们的虔诚心之中。我当时仍是个年幼的孩子,当我去解尿的时候,她们有时会将它收集起来,用手捧着喝下去,把我想成是密勒日巴本人。
1、另一位涅琼·秋林由宗萨·钦哲认证,他是乌金·多杰仁波切与吉噶·康楚的父亲。(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查嘎住在尼泊尔,晚年时,她成为一名尼师,鼓舞着每位见到她的人。我们在二零零三年遇见了最年幼的妹妹,她是位非常讨人喜爱的老妇,却在时局动荡时候吃过不少苦头。她的丈夫原是距拉恰寺院骑马一天路程的达那寺喇嘛,很年轻就死了。在那之后,她与年幼的女儿跟游牧民一起住了许多年。遍吉的女儿仍住在康区的结古镇(Jekundo)。他儿子一家,包括好几位转世祖古,已经重建了仓萨家族的拉朗寺(LhalamGon)。昆果·卡桑仍然活着,在尼泊尔涅董欧色林(NgedonoselLing)寺隐居。
3、“耶喜·措嘉生命之湖”,又称“措嘉·拉措,,(TsogyalLhatso),坐落在距离桑耶二十公里处的扎达。(英文口述记录者艾瑞克·贝玛·昆桑说明)
4、这种写实像(ngadrama),或称肖像,是一种非常小型,称作咕如·措吉·多杰的雕像,是由酿惹·尼玛·欧色所掘出的伏藏宝物。(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5、这是竹千传承的第十位转世米庞·确吉·旺波(MiphamChokyiWangpo,1884—1930),他的寺院是竹·桑纳确林寺(DrukSang-NgakCholing)。
6、这包括了应图旺仁波切(TubwangRinpoche),即喇嘛天津多杰的兄弟之请求而给予的《图珠巴切昆色》完整传承。仲翁寺有三名主要喇嘛。冈波·祖古(GampoTulku)是冈波巴的转世,驻赐地在冈波巴原来的道场,这位祖古参加了这次传承。他对秋吉·林巴的《新伏藏》怀着深挚的赞赏,尽管无法领受全部教法,他想至少要领受到桑天·嘉措所给的《图珠》灌顶。(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7、第七世噶玛巴确扎·蒋措(ChodrakGyamtso,1454—1506)。
8、“不应得的收入”(kor),指的是信徒出于信心,为了生者或亡者利益而供养给僧团或个别喇嘛的实体物品,当它们被用于他途,而非原本目的时,会导致可怕的业果。
9、阿邦仁千邦巴(AbumRinchenPungpa),或称阿邦山(MountAbum),距离囊谦的夏达(Sharda)大约需要八小时在黄土路上的车程。(英文口述记录音者艾瑞克·贝玛·昆桑说明)
10、“自然浮现的种子字”的神奇现象,在全西藏与喜玛拉雅山区石壁上都可以发现。一个字母或本尊的形象出现在石面上,经年累月变得越来越清晰。(英文口述记录者艾瑞克·见玛·昆桑说明)
11、身为一名“尼儿巴”,祖古·乌金仁波切负责管理他父亲的事务,包括俗世与宗教仪式两方面。(英文口述记录者艾瑞克·贝玛·昆桑说明)
12、二零零三年造访这座尼院时,它已再次成为女性修行人的聚集处,我们也见到桧柏已经又长回来了。现在已有规定,所有这些美丽的树木、任何树枝都不准砍伐,尽管也许能收集针叶来做法会点香的材料。(英文口述记录者马西亚·宾德·舒密特说明)
13、确实是由住在那里的尼师们重建得美轮美奂!德千林朝南面向美丽山谷,阳光、水、绿树丰足。当我们造访该地时,那里有卅二名尼师进行长期闭关,其中十二名是进行终生闭关。(英文口述记录者马西亚·宾德·舒密特说明)
14、金刚上师咒为:“嗡啊吽班扎咕如贝玛悉地叶”(OMAHHUNGVAIRAGURUPADMASIDDHIHUNG)。金刚上师咒也称“莲师心咒”。

噶杰喇嘛(GargeyLama)是教导我阅读与写字的启蒙老师之一,我弟弟天嘎跟我两个人都跟着他学习。他也是位相当杰出的祖古,当他和蔼可亲的时候,极为温柔和善,不过当他生起气来,可是会打我们的。无论如何,他是个非常宽厚仁慈的人。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十四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四章大师——学者噶陀·锡度

夏迦·师利传记的作者就是噶陀·锡度(KatokSitu),是噶陀寺(Katokmonastery)的一位大学者。有一次,当噶陀·锡度造访中藏时,也来到竹巴噶举派最杰出喇嘛之一竹千·蒋贡驻锡地,并受邀上基布,即山谷上更高处,夏迦·师利的山间隐修处。
他抵达基布时,夏迦·师利才刚圆寂不久,我德喜叔叔也还在那儿。夏迦·师利的喇嘛弟子们正在讨论谁最适合撰写大师的传记,最后决定由博学多闻且能言善道的噶陀·锡度来担任这项工作。向噶陀·锡度提出请求的任务,就落在德喜叔叔身上。
“我们的大师极为卓越非凡。”我叔叔说道:“拜托您撰写他的生平故事。”
“好吧!”噶陀·锡度回复道:“你有他的行谊纪录吗?拿给我这些纪录!”
传统上,喇嘛会在行事历上注记列出他们领受与授予的灌顶、口传、完成的修持,以及其他重要事件。同一天晚上,噶陀·锡度阅读夏迦·师利简短摘要的日志直到深夜。
接下来几天,他给予教授,到了晚上,则傍着酥油灯的灯光写作。不到一星期,也就是离开营地之前,噶陀·锡度已经完成了一部精彩的传记(1)。
“我研读了许多哲学性典籍与传统科学论题,”博学的米庞有一次跟噶陀·锡度说:“就那方岊来说,我已经被以佛法为名的莫衷一是给搞迷糊了。”
“相反地,夏逝·师利待在深山中,一心无二地修持大手印与大圆满,高举着即身了证的胜利旗帜。如果要比较我们的悟境的话,他是更棒的!”
“理由很简单,他并未分心于哲学与五明的许多研究,仅专注于大手印与大圆满的修道重点。这位成就者之王日日夜夜都在修法。”
对治黑暗的铠甲
让我解释一下,为何噶陀·锡度千里迢迢地从康区旅行到中藏。
差不多一千年前,许多密续与仪轨从印度传入西藏,并且主要透过莲花生大士、无垢友尊者、毗卢遮那,以及他们弟子的努力,翻译成藏文(2)。但在这千年当中,有些阐明密续的释论散佚了。
特别是有部典籍,即著名的《对治黑暗的铠甲》是根据一部名为《密意集经》的密续原典来阐释阿努瑜伽的修法。这部由努布之桑杰·耶喜,即莲花生大士二十五位弟子之一所著的释论,几世纪以前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因为某种缘故,噶陀·锡度一肩挑起找寻这部遗失经典的责任,掸精竭虑地搜寻,要将它纳入重要典籍的选集当中。所以,不论他到何处,都会在沿途各寺院短暂停留,翻遍每间藏书馆。
停留拉萨期间,噶陀·锡度要求我德喜叔叔协助他。德喜当然不会放过陪伴满腹经纶学者走过卫区(U)与藏区(Tsang)的这个难得机会。
在他们抵达日喀则(Shigatse)之前,已经事先写了一封信,请求准许造访班禅喇嘛(PanchenLama)的驻锡地扎什伦布寺(TashiLhunpo),并翻阅浩瀚的藏书馆。回函上说:“你们可以获得许可,但将所费不赀。藏书馆长、寺院财务长、首席戒律师,还有其他寺院工作人员都必须全部在场,你们不准自行翻阅任何一本书。考量所有必须出席的人员,所有你们在藏书馆做研究的费用,必须包含四十个人的餐费与薪水,而且我们只能拨出七天时间给你们。如果你们能包办费用,就可以进入藏书馆。”
噶陀·锡度是位财力雄厚的喇嘛,他准备照单全收,所以回复道:“好,我将花七天的时间寻遍你们的藏书馆。”
这位来自噶陀寺的大师学者开始了搜寻工作,但七天后,仍未找到这本书。噶陀·锡度感到颇为气馁。
“实在遗憾啊!”他喊道:“本来我相当有把握会在扎什伦布寺找到这本书。但现在要在任何地方找到它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当时,他已经找遍了宁玛派与噶举派主要寺院的藏书馆了。我叔叔说,他看起来真的非常忧伤。
噶陀锡度并没有住在寺院里,而是住在邻近某个家庭。碰巧有位十八、九岁,来自普通人家的女孩来见噶陀·锡度。她要求他把手放在她头上给予加持。
当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似乎变了个人;就如同典籍所描述,空行母如何以手势与象征性言语沟通般,那个女孩开始以不寻常的方式比划手势,仿如在向噶陀·锡度指点什么事一样。
随后,她唱诵着梵文,表演了一场精致的舞蹈,并以“啊啦啦火(Ahlalaho)!”结束唱诵文。最后,她复诵了一句:“《对治黑暗的铠甲》阐明阿努瑜伽的经文。啊啦啦火!”
在场没有人听懂她所说的话。“真是尴尬!”有人说道:“竟然有功德主让一个发疯的女孩进来探访这么伟大的大师。多傲慢的孩子!把她拉出去!”
当他们正要抓住她的时候,噶陀·锡度叫他们不要碰她。再次复诵那句关于那本书的诵文之后,她低下头,接受噶陀的手所给予的加持。然后,她站起来走了出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她一离开房间,噶陀·锡度就向德喜与其他侍者说:“好!现在我们似乎必须再回去查看一次。我想,我们仍有机会找到它。你必须回到扎什伦布寺,请求让我们继续搜寻。我将从头再来一次,从上方楼层的藏书馆开始慢慢往下找。我不在乎他们是否会收跟上次一样高的费用,我很乐意付钱!让我们听听看他们有什么话要说。”
我叔叔说,他又走上阶梯,提出了请求。处理的行政人员回复他说:“你们已经看过了,什么也没找到,不是吗?现在你们想要全部再找一次,在我看来,就像你们把钱扔掉一样。但如果那是你们想要做的事,就请便吧!”
当我叔叔传达得到许可的消息时,尽管价格不低,但噶陀·锡度还是欣喜若狂,并马上叫他带着钱回到寺院,当天他们就开始着手搜寻。法本在五天后找到了。
噶陀·锡度那次真的很幸运,因为那是努布之桑杰·耶喜,也就是那位将阿努瑜伽教法引进西藏的大师的论释。
后来,噶陀·锡度告诉我叔叔,一位空行母化身为那位女孩的模样来到他面前。这是为何今日我们仍能看到《对治黑暗的铠甲》这部教法的经过。
辩经威名
大家都说噶陀·锡度是位伟大的学者,所以,他待在拉萨期间,只要黄昏降临,一群群来自色拉寺、哲蚌寺与甘丹寺最博学的格西学者,每群大约六位左右,都会来找他辩经。
“如果这些人都不断前来,”我叔叔心想:“那会造成年迈大师的负担。也许我该去把门锁起来。”
当他走到门边,从缝隙中向内窥视,他看到学者们已经在和噶陀·锡度讨论了,并轮流将矛头指向大师的哲学观点,当他们提论时,会以典型西藏辩经风格以手击掌。一开始,他们巨大的吵杂声,几乎要让人耳鸣。但慢慢地,音量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的主要就是噶陀·锡度的声音。到了凌晨,那些格西学者以他们的头部碰触噶陀·锡度,感谢他所付出的时间,然后一个个离开了。
当他们走出门的时候,德喜叔叔听到其中一人说道:“真是不可思议,竟然还有这样一位活生生的博学大师!我怀疑有任何辩经者可以击败他,他显然所向无敌。”
他们待在拉萨期间,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而噶陀·锡度也更加声名远播。
一回到康区,噶陀·锡度就兴建了一座仿莲花生大士天宫的最精致建筑,称之为“光耀铜色山的莲花宫”,里面放有许多西藏绝无仅有的青铜雕像。
噶陀·锡度后来以使节身份被派至中国,参加一场重要的政治会议。但在途中,他因年届高龄而离开人世,前往佛国(3)。
至于他盖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呢?时局动荡中已经夷为平地了。
就在我德喜叔叔跟着夏迦·师利习法,并与噶陀·锡度一道旅行,也就是他离家到遥远的中藏多年后,我祖母决定要去找寻他。
1、这本传记目前由艾利歌欧·古瑞斯科(ElioGuarisco)翻译。
2、这些珍贵且深奥的教法,目前主要包含在两套正规典籍的选集中。(《宁玛密续教法选集》与《宁玛口传教法集》。)
3、八蚌寺的钦哲当时是年幼噶玛巴的私人教师,后来代替噶玛巴被派到中国。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十三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三章夏迦·师利——成就者之王

待在中藏期间,德喜叔叔常到他的根本上师,也就是伟大的成就者大师夏迦·师利的营地。夏迦·师利也被称为“成就者之王”,以及“珍贵的了证大师”,而夏迦的主要上师就是老钦哲(l)。
“夏迦·师利和大约七百名弟子住在基布(Kyipuk)。”德喜叔叔告诉我:“他的弟子在周围的两座山坡上挖满了洞穴,其他人则待在帆布或牦牛皮做成的小帐篷里。夏迦·师利自己住在一片草地上的唯一房子里;那是一间由泥土砌成,有个大窗子的简单建筑。”
人们极为尊崇夏迦·师利,但就如我所听到的这则故事所显示的,他并非一直这么广受尊敬,而这则故事也许会,也许不会纪录在他的正式传记中。
夏迦·师利的第一位老师是杰出的大师亢楚(Khamtrul)。夏迦·师利一开始是为他的老师照顾马匹,以及做其他劳务工作。有一次,瑜伽士措尼受邀至亢楚的营地传授心意伏藏的灌顶(2)。当法会开始的时候,夏迦·师利藉机溜进去坐在门边。在这阶段,没有人认为他有何特殊之处。
“你以为你来这里做什么?滚出去!”有些僧侣转过头来低声说道:“这种场合不是给像你这样的人参加,只有喇嘛与佛法老师才能参加。难道你没有听到通知吗?这个场合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当僧侣们准备将他撵走时,忽然感觉到措尼的目光。“让他待下来!”措尼大声呵斥道:“你们全部坐下,总有一天,你们连喝他的尿的机会都没有!”
措尼确保了夏迦·师利待下来领受灌顶,夏迦·师利最后也成为一位有成就的大师。
修持营地
尽管有这么多弟子围绕着他,但夏迦·师利并没有整年讲授教法,只在夏天与冬天的特定时段里讲课,这些难得的场合称为“夏季讲学”与“冬季讲学”。
夏迦·师利跟部分弟子说:“你们属于山谷中的大手印这边。”跟其他弟子则说:“你们属于大圆满这边。”也就是说,他将弟子分为两群,并依据每位弟子的个人根器而给予大手印或大圆满的指导。我德喜叔叔是属于大圆满阵营(3)。
德喜叔叔说明道:“规矩相当严格,禅修者必须坐在自己的蒲团上,不能乱跑,只有在吃饭时间才能走动;早晨时,会有铃声示意可以生火煮水泡茶了,全部七百名僧侣与尼师就会从各自的帐篷与洞穴中走出来。”
“如果你在那时候环视山坡的话,有一小段时间,会看到人群四处闲晃,而火堆坑里正冒着烟。接着,锣声再度响起,整个地区又回复一片沉寂,因为每个人都回去禅修了。全然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午餐时间,因为在那之前,没有人可以到外面走动或煮饭。正午时,铃声又响了,每个人又可以开始准备用餐。下午两点,铃声一响之后,没有人可以留在外头,全区又再次回复一片沉寂。”
这就是夏迦·师利所坚守而令人赞赏的佛法营地。
身为一位成就者,无论谁来访,夏迦·师利都保持着超然与无所谓的态度,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夏迦·师利一位上师的转世竹巴·永津(DrukpaYongdzin),当他到访时,大师显得格外尊敬,并说:“留心!永津仁波切已经来了!”另一个特例是极负盛名的秋吉·林巴儿子转世,也就是我的德喜叔叔。至于其他人,无论是谁,他都以同样的超然态度对待(4)。
当时,德喜叔叔与永津必定都还很年轻,只有他们两人可以随心所欲,其他人则必须分秒不差地同时开始与结束禅修时段。
有一天,正当他们两人正四处玩耍时,夏迦·师利把他们叫进屋子里。
“你们两个!”老瑜伽大师不满道:“不要打扰其他人禅修!你们自己的修持也许不会受到干扰,但不要造成别人的障碍!”
那是他们俩唯一挨骂的一次。
下午时间,夏迦·师利通常会到外头放松自己;他会走到后头的大院子蹲着,然后再回到里面,坐在他的垫子上,只是全然安静地待在那儿。
但有时候,直到黄昏来临,天色转暗了,他仍未返家。夏迦·师利的侍者就会告诉彼此:“仁波切又沉浸在三摩地了!”
然后其中一名侍者就会走到后头去找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仁波切,您现在最好进到里面。”夏迦·师利这时会以他低沉有力的嗓音说:“噢!星星已经闪耀天际了。”然后走回屋里。
小示神通
有一次,不丹国王让三十位壮汉护送驼载了一袋袋米粮的牦牛,上行经过洛扎(Lhodrak)区艰难险恶的道路,要献供给这位成就者大师。国王在同行的一封信中,说明了其中一袋米粮里,放了一只昂贵的中国瓷碗。
运送人员理应马上将此瓷碗献给大师。所以一到之后,他们立即紧张万分地在夏迦·师利面前,翻遍一袋又一袋的米找寻这只碗。
过了一会儿,夏迦·师利手指比着,并低沉地说道:“碗就在那边的那袋米中!”果然,他们往里一看,就找到了。他就是拥有那样的神通力,但如果你问他,他绝不会承认。
夏迦·师利一生当中曾三度放弃他所有的私人物品,将它们当做供品分送到拉萨。有个广为人知的传统作法:只保留你身上穿的衣服、一个杯子、一只碗,还有一根汤匙,以及几件基本的炊煮用具,其他每样东西都打包,准备分送出去,连一根针、一丝线都不留。
曾经目睹这个情况的人见到,在这之后的很一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一直一无所有。有段时间,他甚至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供养。
在这期间中的某一次,我德喜叔叔真心诚意地希望将他所拥有的一尊镀金佛像献供给他的上师。然而,他晓得如果在一般的情况下献给夏迦·师利的话,夏迦·师利不可能接受。所以,他就只把它展示给大师看。
“您觉得这尊佛像的身形比例如何?”我叔叔询问道:“它们正确吗?”问了一连串这类问题之后,他最后问道:“供养这样的物品会产生何种功德呢?”
最后,这尊佛像成为夏迦·师利在那几年当中少数接受的物品之一。
德喜叔叔后来说:“这是我一生中,真正能将虚幻的财宝好好利用的一次。”
一则骇人听闻的故事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德喜叔叔告诉了我接下来的故事;他是我的老师之一,从不撒谎,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此事,我一定不会相信,但他向我保证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许多怪异的人造访夏迦·师利的营地。有一次,出现了一场大骚动,人群开始聚集。德喜到外头瞧瞧到底是什么事这么让人大惊小怪。
来自遥远果洛省的一个年迈喇嘛,才刚进入营地。过了一会儿,他的侍者扛着他的行囊也到了,在营地中央赶上了喇嘛。
然后,那位喇嘛大喊:“呸(Phey)!”那名侍者的身体就平躺在地上了。令大家大吃一惊的是,那位喇嘛若无其事地从那名侍者身上拿走行李,并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自己烹调晚餐。
“不要太靠近!别碰那具身体!”那位喇嘛对着群众吼道。
当那位喇嘛稍后向夏迦·师利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德喜叔叔也在场。“我从果洛步行来此地,那具身体是我功德主的尸体。往生之后,它变成了‘僵尸’(会走路的死人)。现在我正要带着他的尸体到印度最大的尸陀林之一,在那儿把它处理掉。既然僵尸会走路,我想就帮忙拿着我的包袱好了。别让任何人接近他,告诉他们别动那具尸体,也不要鼓噪骚动。”
当然,没有人赶得走,每个人都想瞧瞧那具会提行李的尸体;它干得像根棍子一样,眼睛闭着,赤裸脚掌上的所有皮肉都已经磨损见骨了。没有人能相信眼前所见的事。
隔天一早,那位喇嘛醒来后做了些早餐。当他吃完早餐后,修了火供仪式,或许是为了要“喂”僵尸吃浓烟,因为它并未吃或喝任何东西。然后,他收拾好行囊,放在尸体背上,然后大喊:“呸!”
那具尸体马上站直,但当它站着不动时,无法保持平衡,所以就开始摇摇晃晃、慢慢地走起路来,一脚接一脚。那位喇嘛走在前头,僵尸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脚上的骨头发出嘎吱与啪嗒的声响,并且在砾石与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它都以同样缓慢的脚步走路。”那位喇嘛告诉过夏迦·师利:“我必须保持在它的视线之内,不然它会迷路。当我爬上山径顶端时,就必须在那里等僵尸慢慢跟在后面爬上来。然后,我再继续往另一头走下去,并在下面等它跟上我。等我从印度回来时,会再来拜访。”
那位老喇嘛没有请求任何教法,而夏迦·师利也没有问他任何问题,他用完早餐后就离开了。当他从我们的视线消失之后,夏迦·师利惊呼道:“哇!真是不可思议啊!这是一个人获致稳固的觉醒状态后,所能表现出来的惊人成就之一。”
一年之后,那位喇嘛经过营地回来了。
“我那宽厚仁慈的功德主遗体,一路背着我的行李到印度。”他说道:“我将它的遗体留在冷园尸场,然后独自走回来。沿路走去的时候,我必须一直小心翼翼地让僵尸留在我的视线内,因为我发现,如果人们触碰到它的话,就会不醒人事,有些人甚至会瘫痪或发疯一段时间。所以我怎么能让它在西藏四处走动呢?僵尸最大的危险是,如果它有机会触碰到你的头部的话,你也会变成僵尸。那就是为什么大家不能碰到它的原因。”
德喜叔叔后来跟我说:“我一直无法确定,是否这位喇嘛并非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谁晓得呢?也许那具死尸并没有心的存在,而是已达某种稳固觉醒状态的人,能够随心所欲地移动物体。无论如何,如果这位喇嘛只是在戏弄大家的话,那也真是个令人惊奇的玩笑啊!”
这位喇嘛必定是位有成就的瑜伽士,不是因为他能够让一具尸体活动起来,而是因为他不需要请教夏迦·师利任何问题。这是几年来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事。
1、他的其他老师,包括亢楚·天培·尼玛(KhamtrulTenpeyNyima)与第一世措尼。(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珠旺·措尼(DrubwangTsoknyi)的心意伏藏称为《拉珠昆桑图提》(LadrubKunzangTuktig)。(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也有一位来自拉达克(Labdakh)的优秀喇嘛,名叫贝玛·确贾(PemaChogyal),属于大手印阵营。(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4、我父亲也是夏迦·师利的弟子,但不像德喜叔叔般和他那么亲近。桑天·嘉措则是和卡恰·多杰待在一起,所以从来未遇过夏迦·师利。德喜叔叔告诉我,在夏迦·师利的隐修处,德喜叔叔跟竹巴·永津,居于竹千·蒋贡之下,都是主要弟子。夏迦·师利修持《普贤心髓》,虽然他未曾见过秋吉·林巴,但如同本文中提过的,他是第一世钦哲的弟子。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十二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二章两位殊胜的叔叔与他们的老师

噶玛巴认证我三叔为一名祖古(1)。噶玛巴告诉祖古的寺院何处可以找到他,所以依照惯例,那里的喇嘛必须送一封信通知给我的祖父母。这件事刚好发生在我父亲被挟持之后不久,贡秋·巴炯仍深感心烦意乱。
“我一个儿子才刚被绑架,”她跟信使说道:“现在你们又要来对他的弟弟桑拿做同样的事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以冷嘲热讽的口吻补充说道:“请现在就告诉我,让我能观赏大场面!因为你们绝不会从我口中听到任何同意的话,这点是绝对肯定的!老大已经被认证为纳克汀的转世,并被带到拉恰寺了。我的次子已经从我手中被人夺走,被带到另一间寺院去。伟大的钦哲预言我的幺子是我已故兄长旺秋·多杰的转世,而他也已经被带至我父亲的驻锡地慈克寺去。”
“我只剩下桑拿这个儿子了,而我需要一个儿子在家中帮忙。现在你们又要把他带走。你们打算表现得像没人性的家伙,强行将他带走吗?”
你可以说对那座寺院而言,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因为祖母相当气愤,她仍然对失去吉美·多杰感到沉痛地哀伤,所以她未曾允许他们带走桑拿,而没有得到她的同意,寺院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桑拿叔叔仍跟我们的“珍母”待在一起,前半生时间担任厨师与管家的工作,是她绝佳的帮手。
桑拿叔叔的简朴生活
桑拿叔叔最棒的特质就是完美无暇的记忆力,所以无论贡秋·巴炯教他什么,他从不会忘记。也因此,桑拿经由我祖母学到了秋吉·林巴全部的传统,尤其是所有念诵文的曲调,以及各种不同食子的详细作法。我祖母过世之后,就由桑拿叔叔承续了《新伏藏》念诵文与食子的正宗知识。
桑拿叔叔很年轻的时候,就受戒为僧侣,并以极高的标准严格持守戒律;他衷心护持着三戒:外相上持守别解脱戒的道德誓言、内相上持守菩萨道,而在甚深层次上则护持金刚乘的神圣誓戒;他是个诚实、高贵且博学的人,是最佳的修行人。
我祖母过世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只在夜晚小睡一下。老实说,我从没遇到过任何比他更坚忍不拔的人,除了禅修,他什么事都不碰,主要都在闭关。跟桑天·嘉措、我父亲一样,他主要修持《普贤心髓》与《杰尊心髓》,并有着非同凡响的体验与了悟。
他从未像他哥哥桑天·嘉措那么出名,所以既没有大功德主,也没有该尽的义务;他是位优秀的秘密瑜伽士,举止非常低调,而且个性随和。他过着禅修者简朴的生活,事实上,那是一种非常美好的生活。
他就是那样的一位喇嘛。
桑拿叔叔和我在垒峰跟桑天·嘉措一起住了好几年,他时常担任他哥哥的助手,在许多事情上为哥哥效劳。虽然他也是位祖古,但他从未宣称要跟桑天·嘉措平起平坐。
桑拿叔叔从桑天·嘉措那儿领受了直指心性的教授,以及所有关于禅修的口诀忠告,而他从未跟其他老师请示过这类事情。他对桑天·嘉措怀着极其崇高的敬意,每当他哥哥走进房间后,他就绝不会继续坐着,仿佛桑天·嘉措就是噶玛巴本人一样。你很少在手足之间见到那样的敬意。
只有当桑天·嘉措过世之后,桑拿叔叔才勉强地传授《新伏藏》的灌顶,这是他以前坚拒不做的事。只有一次例外。
有一次在垒峰,桑天·嘉措强迫他给予《大圆满三部》的灌顶,因为桑拿叔叔单独持有噶美堪布的传承。首先,桑天·嘉措要他给予我们灌顶,那几乎花掉了一星期的时间。桑拿叔叔灌顶一结束,桑天·嘉措马上非常谨慎地从头开始,再传授整套的灌顶给桑拿叔叔、我父亲,还有我(2)。
后来许多人告诉我,每当桑拿叔叔在灌顶法会中担任桑天·嘉措的仪式助理时,身手就像只猫一样矫健敏捷;每当他处理佛龛上精细复杂的摆设物品时,从不会像大部分的人一样,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管他有多忙,也从不会泼洒出任何一滴东西,也从没有绊倒过任何人;他的脚步从未曾发出过声响,这显然是锻炼过的技巧,他也从未在其他任何活动中发出过不恰当的声响。
桑拿叔叔并没有许多学生,也从未给过禅修指引,不像他哥哥那样人尽皆知,他们兄弟就像月亮与星星一般。不过,桑拿叔叔晚年的时候,名声逐渐响亮,来自各地的人们对他愈加虔诚,因为人们开始明白,透过他母亲,他直接持有秋吉·林巴的传承;因此,《新伏藏》法的传承必须仰赖他,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拥有如此纯净的传承。
后来,当我在楚布寺上方的隐修处闭关时,接获了他已经过世的消息(3)。
德喜祖古
德喜叔叔是四兄弟中的老幺,原本是到中藏去朝圣,但经过了好几年,他仍未回到康区的家。最后促使我祖母亲自去找他,并将他带回家。
德喜叔叔旅行的范围既远又广,甚至也探访了印度与不丹,进行一次又一次朝圣之旅。也因此,他成年后第一阶段的人生就在中藏待了大约八年。
德喜的个性相当强悍。在冈仁波齐峰附近一带朝圣的时候,有一次,他带领一大群人安然度过盗匪的威胁。也因为这样的英勇行为,德喜以机敏著称。
他被称为“大胡子德喜仁波切”,“德喜”表示是秋吉·林巴的儿子,也就是英俊长发的旺秋·多杰剪掉头发之后、二十四岁就过世了的转世祖古。
德喜叔叔的根本上师是大师夏迦·师利,他离家的那段期间,除了偶尔前往朝圣之旅外,就都住在夏迦·师利的营区。
回到康区后,德喜叔叔的地位与秋吉·林巴的两位转世相等,而且在伟大伏藏师主寺的法会中,他们的法座高度也相同(4)。德喜也是位文笔典雅的作家,为《新伏藏》法的灌顶程序编写了许多指导手册;虽然他从未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但他却写了一本关于《图珠》(Tukdrub)修法中所有本尊的释论,这是因为一位具有高深直观的人,通常可以讲授得跟博学的堪布一样好。
到了某个阶段,德喜开始被要求传承《新伏藏》法,并在慈克寺与其他寺院履行他主要的责任。这就是为何他母亲与三个哥哥要前往中藏找他,并将他带回囊谦的原因。
不过,他们花了五年时间才让德喜叔叔回到康区。人生将近尾声时,德喜叔叔住在慈克寺上方的闭关中心。当时,他遭受病痛折磨,被迫拄着两根拐杖走路。我听说这可能是空行母对他前世作为的惩罚,因为他剃度出家,没有当一位密续行者。
心意伏藏——大乐上师
德喜叔叔主要的修持是《杰尊心髓》与《普贤心髓》。此外,他非常喜爱莲花生大士的一种独特修持,称为《大乐上师》(GuruMahasukha),这也是夏迦·师利的心意伏藏,是他亲自从那位伏藏师本人那儿领受到的法。
我听说德喜叔叔展现过神迹,也好几次清楚地预知未来,但他本人拒绝证实这些事情。就因为如此,他表现出真正的高尚品德(6)。
有一次桑天·嘉措提醒德喜叔叔:“即使是高明的禅修者,基于某些原因,在清醒与沉睡之间的过渡状态中,也必须要有一、两个片刻失去意识。当然了,尽管如此,我们基本的觉醒状态也不会迷失觉察的特质。不只在清醒时刻,如果连夜晚的其余时刻,迷惑也全然消失,那就象征达到大菩萨的次第了。”
“但即使是在那个次第下,”德喜叔叔回复说:“我也不确定一位菩萨是否不会掉到轮回,甚至堕入地狱之中。”德喜叔叔有时候会发表这类古怪的言论(7)。
你也许记得,第十五世噶玛巴曾经想要从秋吉·林巴的儿子哲旺·诺布那儿得到《新伏藏》的口传。既然那证实不可行,所以噶玛巴的下个选择就是派人请德喜来。
德喜叔叔极为博学多闻,也非常注意细节,所以他很有资格以极精确的方式给予《新伏藏》法的教授。德喜抵达中藏之后,噶玛巴捎了个口信给他。
为了提出这项请求,就如同先前向伏藏师的儿子哲旺·诺布所提出的一样,噶玛巴再次派遣他最信任的侍者蒋巴·簇清出马。
“噶玛巴请你到楚布寺给予他秋吉·林巴《新伏藏法》的教授。”蒋巴·簇清跟我叔叔这样说道。
跟哥哥桑天·嘉措一样,德喜叔叔也是秘密瑜伽士的行事风格,总是逃避成为注目的焦点。所以他回应说:“这实在太可笑了!你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8)
“不是我请求你这么做,”蒋巴·簇清回答道:“是噶玛巴给你的指示。”
接着,他们陷入了一场激辩之中。到最后,蒋巴·簇清展露了他的果洛人性格,甩了德喜叔叔一巴掌,大吼道:“你真低俗!”然后冲出房间,掉头离开了。

蒋巴·簇清向噶玛巴回报此事时,说道:“这位德喜祖古简直无药可救,是低俗中的最低俗!我跟他争论,但他断然拒绝来这里。”
第十五世噶玛巴仅仅回答道:“没关系,我们再看看。”
噶玛巴没有因此而生气是对的。之后,他邀请桑天·嘉措来楚布寺,没有明确告诉他这次邀访的目的。
一丝不苟的灌顶
大家都知道德喜叔叔是个极为小心翼翼的人。有一次在距离我住处半天骑马路程的达那寺(Tanamonastery),德喜叔叔被请求传授莲花萨埵(Padmasattva),即秋吉·林巴智慧身。
天一破晓,他就开始了准备工作,从修仪轨到持诵咒语,都独自进行;他持续不停地持诵,直到日落之后都还没有结束准备工作!
德喜叔叔是那种在整个灌顶法会中,会一直保持在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禅定状态的喇嘛;他做这些事情的细心程度不同凡响,其他大师一天之内就可以轻易地给予十五到~二十个灌顶,但我们这位德喜不行。当他最后终于开始传授灌顶时,他会先讲授六种解脱的完整细节,然后再透过个人的体验引领弟子(9)。
因此,德喜的灌顶会持续整个晚上。如果他不是个喇嘛的话,人们真的会被他惹恼。
他一度想要完全放弃灌顶。
“我无法再给予灌顶了。”他告诉我。
“为什么不要,仁波切?”
“灌顶的准备工作应该要稳定而可靠。”他回答:“不然的话,我就觉得不满意。在准备期间,每个咒语的持咒次数至少都要超过好几千次。但当我要这么做时,就要花掉一整天时间。”
在我们地区,我们至今仍用“像德喜祖古给灌顶一样。”这个谚语来形容极端一丝不苟的人。
觉醒状态最为重要
诚实正直的大师们最突出的一项特质,就是他们从不夸耀或公开展现内在灵修的品德。德喜叔叔就是那样的人。
德喜叔叔有一次跟我说:“是伟大的钦哲宣布我为秋吉·林巴儿子的转世祖古,没有事情可以逃避他所知的范围,他能将三世看得清清楚楚。秋吉·林巴的儿子旺秋·多杰,就是那位在皇宫屋顶领受《十八部玛哈瑜伽密续》的贾王化身。”
“所以,如果我被认证为是这样的大师化身,我应该多少觉得有点特别才对。一个贾王的化身至少应该有些心灵的澄清吧?但当我审视自己的心灵时,我只看见无明与迷惑所导致的全然黑暗。所以,我无法确定自己是这样的化身。”
“很幸运地,卓越的大师夏迦·师利为我引介了觉醒的状态,他说这几句话:‘仔细听我说,觉醒状态是不可能改变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一旦你注意到这个空的觉醒状态,在其中,没有事物可以改变,所以就不需要藉着禅修去创造它,而它也不是真的会消失不见的东西。你了解了吗?一旦你认出了那不可改变的状态,那就是觉醒状态。现在,把它永远牢记在心。相信我,这非常重要!觉醒状态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些是夏迦·师利最后对我所说的话,即使我的禅修状态仍是全然漆黑,但它们包含了我所确定的唯一一件事。”
当德喜叔叔说出这样的言论时,我们通常会哄然大笑,但他会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说我不是一位化身,那等于是宣布伟大的钦哲是骗子,我可不敢那么做!但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谨慎地检视自己,看看我能否找到任何完美的品德,但却找不出任何一个,我一无所有。”
我们再次哈哈大笑。他就是那种喇嘛。
不管他自己怎么说自己,德喜叔叔不只是夏迦·师利的亲近弟子,也是一位不平凡的大师。
噶美堪布与哲旺·诺布两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德喜叔叔就成为最了解秋吉·林巴《新伏藏》的人,同时也是个才华洋溢的作家。只要他还活着,你就不需要仰赖其他大师来撰写任何指导手册了。
从为期极长的朝圣之旅回来后,德喜叔叔先在仓萨待了一至两年,之后又在那座连接到我寺院的高耸隐修处垒峰待了几年时间。身为四个兄弟中最有学问、最有才华的作家,他利用这段时间将他祖父传承所需的许多仪式与禅修法本编集成典。虽然德喜叔叔过世后,似乎没有人编纂过他的著作,如果有的话,必定有足够的作品可以编集超过五部书。他写了许多阐述《新伏藏》修持的著作(10)。
当德喜叔叔的生命即将进入尾声时,他宣布道:“死亡即将来临我会在今年离开人世。”然后,他亲自监督分配自己所拥有的每件物品,指明哪件物品应该送给哪位喇嘛或寺院。他清走了每件东西,让自己完全一无所有,只有一样东西例外:一件伏藏宝物,即一尊非常小的莲花生大士雕像。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发誓要持诵金刚上师咒一千万遍,而在那次持咒闭关期间,他将这小雕像藏在一个小锦囊内的一只纯金护身盒中。他虔诚地对待这尊雕像,并说:“我将这尊小雕像视为莲师本人,要不然,我没有亲见他的好运:莲师用来自冈仁波齐峰的圣湖玛旁雍错湖中的沙子做出了这尊雕像,并注入了他的智慧尊。”(11)
有人告诉我,德喜将每件东西送走之后,不超过三天,他就生病往生了。他临终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那尊小雕像插入新近完成,大人尺寸的佛陀雕像心间。然后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现在的责任已了。”
后来,慈克寺的每样东西都毁于动荡中——也包括那尊佛陀的雕像。
1、位于格吉·类乌(GegyalRiwo)区一座古老色扎寺院(Sertsamonastery)里一位喇嘛的转世。(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叔叔从慈克的秋林领受到噶美堪布传承的灌顶,而桑天·嘉措则是从哲旺·诺布领受到。这两支传承被视为两个不同的加持流派,因为哲旺·诺布是从他父亲,即伟大的伏藏师本人那里领受传承,而噶美堪布则是在伟大伏藏师秋吉·林巴圆寂后,从其智慧身领受传承。
3、我相信德喜叔叔过世的时候,年约六十六岁,因为他是在我第二次造访中藏时往生的。(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4、一位喇嘛的法座的高度,常常是衡量其政治或精神地位或名望的指标。
5、慈克寺上方的闭关中心称为“敏珠林”,意为“成熟与解脱之圣殿”。类乌齐寺的喇嘛对我德喜叔叔深具信心,因而邀请他到那里给予教授。桑天·嘉措圆寂之后,德喜受邀垒峰给予教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高尚的品德在于不要让其他人将注意力从更重要的事情——出离心、慈悲心、正确的见地——分心到神迹上。
7、证悟到觉醒状态,且达到桑天·嘉措所说程度的伟大禅修者,丝毫没有所依可再堕入轮回中。原因如祖古·乌金仁波切所教导:“禅定稳固于无二元对立的觉醒之中,就摆脱了无明,而必须有无明才会投生。”
8、德喜叔叔对于给予噶玛巴这样尊贵的大师灌顶后,伴随而来的尊崇与社会地位不感兴趣。
9、灌顶可在授予行者加持的法会中给予,而后行者就得到开始修持仪轨的许可。灌顶也可在实质意涵上,透过介绍实相的本性,基本上就是本尊的身、语、意,而给予弟子许可。六种解脱与这种情境观直接相关,包含了透过眼见、耳闻、记忆、触碰、穿戴、口尝,而得到解脱。
10、尤其,我记得他有一部阐释《图珠听列宁波》(TukdrubTrinleyNyingpo)里的本尊著作,所有读到的人都会惊叹不已。我从未曾见过那本典籍侥幸下来的复本,但谁说得准——它仍可能出现在康区。他为《普贤心髓》写了《花边》,还有许多包含在《新伏藏》里的类似法本。(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伏藏宝藏通常非常精简,并包含了许多隐含的参考资料,对一位大师或传承持有人而言,那些内容全都了然于心。为了让一般行者能将它们作为每日的仪轨修持,就必须将了然于心的内容写出来,阐明隐含的内容,并加入参考资料。
11、这是一种特定样式,称为“杰玛阿仲”(jemaatrong)的雕像制作方式。秋吉·林巴曾将一尊这样的雕像赠予囊谦国王。有好几个人,包括顶果·钦哲都有一尊这种雕像。(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注入智慧尊”意指受到加持,并灌顶成为他的分身,所以每个接触到这尊佛像的人,都在他们的存在之流中种下了解脱的种子。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十一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一章我父亲——展现神妙的人

我父亲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被认证为大师“仓萨的索南·耶喜”(SonamYesheofTsangsar)的第四世转世祖古。有一天,几个喇嘛骑马来到仓萨家中,他们来自我父亲前世担任首席喇嘛的寺院。他们要求见我祖母,并要求将孩子交给他们。
他们到达时,碰巧遇上我曾祖母德嘉佛母过世。(l)
我祖母跟那些僧侣说:“现在是哀悼的时刻,我母亲刚刚过世,我正忙着安排她的葬礼,此刻请不要问我儿子的事。或许我必须将他交给你们——我怎么能对噶玛巴与摄政王的命令置之不理呢?但现在不是我接受白围巾、庆祝祖古转世的时机。等葬礼结束后再过来。这段时间,祖古要跟我待在一起。”
那位特使简直是死缠烂打——咱们别羞于用“麻木不仁”这个字眼。
“嘿,嘿!”他大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讨论的可是金刚指令!你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遵命’,我不会接受其他的回答。我不能,也不会两手空空地回到寺院。”他坚决地说道。
那位喇嘛的寺院距离仓萨家族庄园有两天骑马路程之远。“这件事必须今天解决。我大老远跑来这里,不能没有带着祖古而返。我不会接受任何延期。”他继续这样说道。
“我亲爱的喇嘛,别这么厚脸皮。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会把儿子交给你,但今天不是个吉祥的开始。我母亲的遗体还躺在那儿,她才刚过世三天而已。”我祖母提醒他。
祖母以理性的口吻继续说道:“依据一般社会惯例,人们不会像你这么无礼地对着他们敬重的人讲话,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也别忘了,母亲对孩子的幸福永远都有决定权。”
“这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喇嘛反驳道。
我祖母警告他:“不要用那种态度讲话!我只要求你等一个礼拜,别这么咄咄逼人!”
但那位喇嘛执意如此,说他等不了一个礼拜,他坚持说:“我无法同意你,这事必须立刻解决!”
祖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会让步。
“我告诉你不行!我不会把儿子交给你,也绝不会到你的寺院去庆祝。还有,我并不怕你,也不该怕你。在你来的地方,你也许是个重要人物,但在此地,我才是重要人物。我为什么要听命于你?你这样逼人太甚,将一无所获!”
那时候,喇嘛已将白围巾置于祖母面前,她于是将白围巾还给他。所以喇嘛又把白围巾抛向她,而她再次将它丢回去。白围巾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三次。
那位喇嘛再次尝试要把白围巾依习俗围在祖母颈子上。祖母抗拒并说道:“没有人会在自己母亲刚过世的时候盛装打扮!或者你也许想勒死我!”
他们争吵了一番,状况变得有些糟糕。最后,祖母大吼:“现在我心意坚决,我不会接受你的白围巾!也绝不会将我儿子交给像你这样的人!既然他是我儿子,就由我监护!你绝不会得到他,所以你最好给我滚出去!”
那位喇嘛不怀好意地回应道:“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绝不会要这位祖古。”
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了,那位喇嘛说完那句话后,就像个对手般迈步离开敌人的阵营。
但那位喇嘛并没有走远,而是与同伙在邻近的刺柏树丛里扎营,并从那个有利位置注意着我们家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吉美·多杰被留在屋子里,无人看顾之下,就不许到外面走动。不然的话,他们就会把他抢走,带上马骑回寺院去。我听说有三、四个僧侣待在他们的小营区里好几个星期,玩这个等待的游戏。但到最后,他们全都离开了。
我到现在仍难以苟同他们表现“虔诚心”的方式。
戏剧性地劫持转世喇嘛
葬礼过后不久,祖母必须远行到慈克寺。当他们一行人自一条狭窄的山道走出来时,突然撞见了二十五位骑着马的僧侣。那些僧侣堵住了山径,除了未持有步枪之外,这场面就好像迎面对上了一群准备好战斗的敌军。他们要祖母当场把儿子交给他们。
吉美·多杰只有三岁,但聪明伶俐。当那些僧侣要抓住他时,他抗议道:“我不是索南·耶喜的祖古,他才是!”然后指着站在他旁边的弟弟,也就是我叔叔桑拿。
很不幸地,“欢迎团”中有个僧侣头脑比较清楚,驳斥道:“那不是真的,那是他弟弟。”
冲突中,祖母的侍者们将手放在佩带的刀上,“我们至少可以杀掉他们之中的几个人。”他们在祖母耳边悄声地说:“您要我们怎么做?”
“不行,今天没有必要流血冲突。”我祖母提醒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有二十五个人,我们能打败八到十个人就算运气不错了。他们今天占上风,所以这一回合算他们赢。但彩虹不会天天出现,咱们耐心等候,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
你可以了解有些康巴人是多么难以对付了吧?!贡秋·巴炯年幼的孩子就当着她的面被劫持了,而她却束手无策。
于此同时,有个僧侣抓住了吉美·多杰,用披肩将他紧紧地包起来,然后那群身穿紫红色衣服的僧侣就把他带走了。
仓萨家族庄园附近的当地人一听到绑架事件后,马上准备一决高下,于是前往我父亲被带去的寺院。打斗一触即发之际,当地的本波(ponpo,即世袭土司)出面介入此事。
他禁止他们打斗,并提议斡旋争端。他建议我祖父同意放弃儿子,而寺院则提出道歉,并备上厚礼以安慰我祖母。
我祖父乌金·确波(OrgyenChopel)是当地非常具影响力的人,而且身为一位绅士,他不想要争执持续下去。他的看法是:“我们当然应该把祖古交给他们。我并不责怪那位老喇嘛强人所难,但也不会责怪孩子的母亲跟他说了那些话。喇嘛有错,但他现在乐意和解,也乐见事情有所解决。”
所以我祖母接受了和解,让我父亲交由寺院监护。
这是我父亲如何以转世喇嘛的身份被“邀请”到寺院的经过。
留下祖古
我祖母对于事情的转变可一点也不开心,所以决定离开她的丈夫及其家族庄园。
“我绝不会再继续待在这里。”她宣布:“我要离开,住到慈克·秋林附近。”所以她搬到她父亲与兄弟的主寺去。(2)
在此同时,我父亲的教育也马上开始。小小年纪的他被迫要一整天坐着学习读书、写字;他按部就班地学习,寺院也香火鼎盛。两年后,吉美·多杰在阅读技巧上就非常突出,传为乡里美谈。
五年过后,他坚持要见母亲。
这时候,我父亲寺院的总管觉得很放心,因为我父亲八岁了,由人护送他短期去造访母亲,再把他带回来,应该没有问题。寺院里每个人都认为分歧早在很久以前就解决,现在一切都没有问题了。所以,他们准许我父亲由十名僧侣护送,到慈克寺探望母亲。
但是,五、六天过后,贡秋·巴炯告诉他们:“你们十个人可以回去了,但我儿子不会跟你们走。”
她把吉美·多杰留在那里。
那十位喇嘛是由一位非常和善的喇嘛领头,他并没有提出反对。但是,少了祖古,他们都怀着沉重的心情骑马回到寺院去。
“当我们抵达大门的时候,”那位喇嘛后来告诉我父亲:“我大叫:‘他们把我们祖古留下来了!’就在那时,那位引发整起事件的高傲老喇嘛从窗户掉下来。”
“一切都非常不吉祥。就像在酝酿中的风暴一样,消息很快就散播开来。所有僧侣与喇嘛都聚集在大殿,前庭也挤满了当地人。每个人都显得相当激动与愤怒,不但流下了眼泪,连刺耳的话语也都脱口而出了。”
信使来回往返慈克寺。我父亲的寺院毫不松手,但我祖母依然顽强不屈。
“我们不可能敌得过慈克寺,”喇嘛们决定说:“但我们绝对会把这件事呈报到最高当局。”所以,我父亲的寺院对慈克寺提起诉讼,事情开始变得不堪。
因为我父亲的寺院是噶举传承,所以他们将这个案子一路提到噶举派位于德格的主寺八蚌寺去,同时也派遣了一个代表团去陈述整起事件的始末。慈克的秋林不屈不挠地亲自到八蚌寺,以他著名的能言善道与足智多谋为祖母的案子辩护。
八蚌寺的领袖是卓越的锡度仁波切转世,当时他相当年轻,态度非常温和,他恳求他们不要打架。慈克·秋林与其随从人员待在一个房间里,原告的代表们则待在另一个房间。那是一场相当冗长而复杂的争论,许多喇嘛参与其中,前后持续了大概十五天。
简而言之,原告辩称噶玛巴已经认证了他们的祖古,而依据传统,毫无疑问地祖古应回到他的寺院,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属之处。否则的话,就像把一封盖有噶玛巴印玺的信抛向风中一样。
另一方面,慈克·秋林辩称,孩子是由母亲所生,没有任何传统允许未获得母亲同意,就可以把孩子带走,因为贡秋·巴炯曾经誓言决不放弃孩子,所以孩子应该跟她待在一起。
最后,判决结果是吉美·多杰可以由母亲监护照顾。
骁勇善战的领袖
回顾过去,我必须承认我父亲长大后,变得有点像流氓。尽管身为祖古,他年轻岁月所表现出来的个性,却是独特大胆、性格放荡的那一面。以任何标准来看,他都完全不像是个灵修的人,更不像是杰出大师的后代。
这段期间,囊谦国王的弟弟被赐予了大片土地。这位王子必定是个贪婪的人,因为他也夺取了一部分隶属于我们家族的土地。
我父亲毫不避讳地对付他,争执恶化成为肢体冲突,我相信有好几个人因此而丧生。但囊谦皇宫迂回地支持王子,而我父亲无法对抗国王。
吉美·多杰必须逃到慈克寺,因为它隶属于慈克·秋林管辖,所以囊谦皇室在那儿动不了我父亲。信使往返取代了持续不断的争吵,直到争端解决为止。
我父亲后来成为囊谦的本波领袖。他装扮成古老康巴风格的强悍男子模样,配着一把长刀与一支步枪,到外头到处射击;他经常卷入纠纷,然后带着他那群跟班去打斗。他不只以冲突为乐,也以爽快打上一架为乐。尽管屡劝不听,但他骁勇善战,当地没有人能击败他。
你可以说他喜欢逞英雄。
但最后,我父亲前世的业力化身为桑天·嘉措的一位亲近隐士友人,收伏了他。
生性认真严肃的桑天·嘉措,有一天告诉我父亲:“我要去见一位伟大的瑜伽士,你何不跟我一道去?”这位大师名叫松塔·群秋(SontarChonchok),是位大半生都待在山区隐修的禅修者;他被视为是莲花生大士二十五位亲近弟子之一的南开·宁波(NamkhaiNyingpo)的化身,在囊谦毗连皇宫的采久寺长大,但后来要求脱离僧侣生活,以瑜伽士的身份过活;第一世措尼(Tsoknyi)是他多位老师中的一位。
好几年时间,群秋旅行过一座又一座的闭关处。最后,定居于涅琼寺(Netenmonastery)上方一个小小隐修处,直到过世为止。他只专注在禅定修持上,不受世俗事务的干扰。由于他专一地修持,因而成为一位以高深了悟著称的大圆满上师。
群秋是桑天·嘉措的一位特殊朋友,互为彼此的上师与弟子。举例来说,他们是师兄弟,因为两人同时在类乌齐寺里,从哲旺·诺布那儿领受了《大宝伏藏》的教法;当桑天·嘉措想要澄清任何体验上的疑惑时,都会征询群秋的看法。
因此,我父亲以桑天·嘉措侍者的身份,一道去了山里的小隐修处。当他们来到这位隐士的门前时,群秋出来迎接桑天·嘉措:“欢迎,仁波切!”
随后,他注意到了吉美·多杰,“你带谁一块儿来?”他问道。
“他是仓萨的索南·耶喜的转世。”桑天·嘉措答道。
“啊,索南·耶喜的转世已经来了!我等着要见他很久很久了。”瑜伽士惊呼道,并开始顶礼于我父亲足下。
吉美·多杰试着要闪开,但群秋继续朝着他的方向顶礼,表达深切的敬意。
“这太可怕了!”我父亲心想:“这位喇嘛如何能对像我这样的罪人有如此净观呢?看看我——穿得像个随时要打架的盗匪一样,身上又全是武器;这些外相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对我的看法,他仍对我的前世怀有这样的虔诚心。我已经伤害了这么多人,我竟如此浪费自己的生命!”
当这些懊恼的念头闪过我父亲心中时,这位隐士仍然继续对他顶礼。最后,这位老瑜伽士终于停下来了。
“站在那里让他向我顶礼,比我参加过的任何战斗都难捱多了。”我父亲后来向我坦承:“不知何故,他深深触动了我。”
业力转变,誓言从佛
当我父亲进到屋里时,桑天·嘉措早已舒服地坐着享用茶。
我父亲深受感动,跟桑天·嘉措发誓说:“今天,在这位喇嘛面前,我承诺不再重蹈任何我所做过的邪行。”
“如果你是认真的,”桑天·嘉措答道:“那么你就一定要信守誓言。但如果你不是当真,那么许下你不会信守的空洞诺言,又有什么用呢?那只会为你带来失败而已。”
“那我是不是最好成为一位佛法行者,并师从这位隐士呢?”
“那完全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对他有信心,那就去吧!否则,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他是我的密友,我们彼此分享了许多教法;他也是我的上师之一,我对他很有信心,但你应该顺从自己的心。我从来不会告诉人们必须接受教法,但也从来不会劝阻任何人接受教法。”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父亲答道:“从这一刻起直到我死为止,我将会表现得像个佛法行者!”所以,由于这位老瑜伽士巧妙地介入,吉美·多杰的行为举止完全改变了。
由于决心要即刻开始,吉美·多杰告诉桑天·嘉措:“我必须接受开始并修持,请帮我提出请求。”

“好吧,好吧!我能做的就那么多了。”桑天·嘉措说道:“去把隐士找来。”这位老瑜伽士还在外头。
吉美·多杰出去找到了群秋,请他进到屋里跟桑天·嘉措坐在一起。
“我有事情要请问你。”我上师对着老瑜伽士说:“请在灵修上指引我弟弟。”
“没问题。”群秋回答:“我会那么做。”他转身向吉美·多杰,继续说道:“但是,首先你必须向我发誓。”
“当然可以。发什么誓呢?”
“就从今天起,直到你离开人世为止,不管你是瑜伽士或僧侣,都必须穿戴灵修者的装束与披肩,没别的好说了!这是佛陀追随者的象征。”
“我们身在佛陀描述为‘仅只执著外相’的时代,前面三个时期已经过去了,在这第四个时期,遵循某种代表觉者教法的象征格外重要。所以,现在你现在必须承诺我,你会穿着行者的裙子、无袖上衣,以及披肩。”(3)
吉美·多杰当下立誓道:“从这一刻直到我死亡为止,我将脱下世俗装束,只穿喇嘛服装。我也将遵行承诺!”
但立下誓言之后,吉美·多杰才困惑地想:“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没有带任何其他合适的衣服来。”
桑天·嘉措替他解围:“我刚好多带了一套法袍来,质地不是非常好,但也许可以凑合着穿。我很乐意把它们送给你。”
吉美·多杰穿上新袍子,低下头向群秋说道:“请为我剃度。”
也许群秋预见我父亲很快就要迎娶一位佛母,并成为瑜伽士而非僧侣。
“我不敢为你剃度。”他答道:“因为你毫无疑问地是索南·耶喜的转世。所以,应该举行特别的法会为你升座为他的继任者。”
当时,我父亲二十二岁。他继续向群秋请求禅修指引,并视他为根本上师。
从那天开始,我父亲变得较为温和了。
有一天,我父亲在净观中见到他的上师骑着一头狮子在空中。在此次净观当中,上师也传授了他包括直指无别觉性觉醒状态之心性教授的禅修口诀。而从这个净观里,我父亲似乎得到了我们称为“了悟的转移”的加持。人们说从那时起,我父亲完全变了个人,几乎没有人的态度像他那么温和。(4)
如同他自己所说:“我不再是个固执、苛刻的修行人,就好像一团泥块已经化为尘土一样,我感到全然地自在。”
我父亲私下告诉我这件事:“从那天开始,我的心就像太阳闪耀在无云的晴空般。”
这是真的。许多人跟我说,从那时开始,我父亲变得极为温柔,对每个人都怀着敬意与纯然的感激,不论是谁都一样。我父亲也获致了稳固的无二觉性,也因此,他视群秋为究竟的根本上师,并说:“这位大师是对我最仁慈的一位!”
做了这个净观之后不久,就接到了群秋圆寂的消息。
妄念瓦解的无修证量
群秋的后半生已达致“妄念瓦解”的阶段,亦即大圆满四个次第中的最后一个阶段,相当于大手印所称的“无修”阶段。(5)也就是说,他已经圆满了禅修的训练。
桑天·嘉措告诉我,证悟的次第让群秋成就了虹光身。尽管他在圆寂之际并未显现出虹光身,但他的身体在圆寂之后,的确缩小了不少,这是他确实已经超越妄念的征兆。当他圆寂的时候,出现了瑞光、祥音、舍利子,天空中也现出了美不胜收的彩虹图案,正如同大圆满密续中所描述,具有高深了悟次第的人一般。连桑天·嘉措都为此赞叹不已。(6)
我仍记得,我父亲即使只是提到群秋的名字,所表现出的敬意与虔诚心。如果他不得不亲口说出群秋的名字,就几乎说不出话来,会有好一会儿时间发不出声音。他的虔诚心就是如此深厚。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现今每日念诵的传承祖师祈祷文中,也包含松塔·群秋的原因。
回顾过去,我认为主要是由于桑天·嘉措跟我父亲的缘故,我才领受到我现在所拥有的口传。譬如,我父亲传授给我总共超过一百大部的佛陀言教全集;他能以每日大约一千页的进度,在三个月内念完全部的《甘珠尔》。他的舌头就是那样灵活。
我父亲喜爱朝圣,常会中断严肃的开示与法会,离开一天到户外踏青,期间还会有一次令人愉快的野餐。但当他给予口传的时候,绝不会半途中断。
更而甚之,你能清楚地听见每个字,所以朗读了一整天的佛经之后,大部分受教的人就会记得佛陀在何处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还能够复述给其他人听。他为人朗读过三遍整部的《甘珠尔》。
由于吉美·多杰的声音如此美妙,所以,不管他到何处去,人们不论远近,都会聚拢过来听他说话。在他许多美好的德行中,最著名的一项就是他的咒语力量,而这也许是因为他大量修持与持诵玛哈瑜伽密续的结果。当他主持施身法(Cho)法会的时候,尤其引人注目,就连远在西宁的整个地区重要家族,都会邀请他去主持仪式,以护持他们的健康、繁荣与长寿。
他的舌头可能受到了某种加持,因为很难找到比他口齿更清晰,且声音能传播的这么远的人。当他在隐修处唱诵施身法曲调时,整座山谷都能听到曲子的回音。
当他的遗体火化后,人们在骨灰盅发现他的舌头完好如初。
神通的示现
我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但这却是事实:吉美·多杰是四个兄弟中,唯一知道如何展现神妙的人。你可以说那就是他的某种个人风格,他具有神通力,也展现了几项神迹。
吉美·多杰多次净观到昔日大师与本尊,但和他哥哥桑天·嘉措不同的是,他对自己的净观与所看到的征示不会一直守口如瓶。我相信我父亲的神通力,因为我时常听到他亲口陈述不可能由其他方法知道,而后来也都印证的事情。举例来说,每当有重要人士意外出现在他隐修处之前,他就常会先告诉我,某某人正在路上了。而当我问起是谁捎来信息时,他会回答是他刚才想到的——果真,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抵达了。
至于神迹,他的确在我们仓萨家附近的一块岩石上留下了一组足迹,我曾亲眼见过;他也在格吉山(MountGegyal)附近,就在秋吉·林巴留下的足迹旁,留下了另一组足迹。而在他的隐修处德千林大乐圣殿坚硬的岩石上,也有他手足的印记。
人们时常要我父亲预言他们会活多久。有一次,一位年迈的女士问他:“嗯,仁波切,我还剩下多久时间可活?”
“你大约还有三天时间。”我父亲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她马上嚎陶大哭:“只有三天?噢,不,我该怎么办呢?”
我父亲只好安慰她:“不是,不是——我是说至少三个月。”
她还是痛哭流涕:“我真的活不过三个月吗?求求您,难道您不能做些什么吗?”
“抱歉,我的意思是三年。”父亲主动说道。
两天后,桑天·嘉措要我父亲和他共度几天,所以我们上垒峰去。第二天,我们接到了一个口信,说那位年迈的女士已经过世了。可见我父亲的预言有多么精确!
“还是不要给老人家这类坏消息比较好。”我建议父亲。
他大笑道:“所以现在我不准给寿命的预言了吗?这个孩子过去是我的弟子,现在我成为他的弟子了。”
我很遗憾地说,对于碰巧是自己父亲的喇嘛,人们通常都会缺乏感激之心与纯粹的理解,但其他人却视我父亲为非常值得崇敬的喇嘛,尤其是给恰寺的人,每年都举行《图珠巴切昆色》竺千法会,而我父亲也每年给予这部法的灌顶。
有一次,给恰寺一位尼师的弟弟和某位权贵家族的人激烈打斗。那位尼师接获打斗消息,也得知弟弟死了,因而前来请求我父亲进行一项引领死者至更好来生的超渡仪式。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明天早上做。”我父亲说道,她就哭着离开房间了。
早上的时候,我开始为法会整备佛堂,但吉美·多杰并未提到任何关于仪式的事,所以过了一会儿之后,我问道:“您是不是应该开始进行法会了,父亲?”
他答道:“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确定她弟弟并没有死。”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问道。
“如果有人死了,他们的灵体都会来到我面前,但今天我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确信他没有死。”
过了一会儿,那位尼师来到这里,要为法会做供养,但我告诉她,我父亲说她弟弟并没有死。这时,我父亲也插话:“两、三天内你会得到更清楚的消息。”
果然,过不了几天,她就获悉了整起事件,当然了,她的弟弟果真没有被杀。
施身法——自性的圆满
我父亲所修持的最核心教法是《普贤心髓》与《杰尊心髓》,而他修持的主轴则是施身法。施身法传承曾一度包含了超越一百部的教法(7),现今也许大约只有八部流传下来,但却包含了令人赞叹的教法。
施身法的精要是透过断除自我依恋来利益众生,有个基本原则是,将你的肉体转化为珍馐美味,成为一种神圣的食物,首先供养给成佛者,然后再布施给众生;更高阶的修行者则在骇人的地方进行这项修持,譬如在尸陀林,观想将身体化为珍馐美味,布施给负面的力量、灵体,以及心怀不满的鬼,藉以安抚它们。
施身法的目标是要在实相的唯一,即自性上达到圆满,也就是了悟般若波罗密多,即般若智慧;而这也被称为无我性(Egolessness)的三摩地,即金刚般的三摩地或究竟实相。这种了悟与大乘最著名的佛教之一,十二部厚重的《般若波罗密多经》的精髓是完全相同的。
“西藏施身法传承的主要导师,就是女性大师玛姬·拉准(MachikLabdron),”我父亲解释道:“她因成就了般若智慧的究竟目标而获致了悟。”玛姬·拉准了悟之后,为了利益众生,每天都会念诵十二部法;她已达到了“六重舌成就”,藉此增加了六倍的言语能力。人们也认为她的前额有第三支眼睛。
父亲有时会跟我说:“般若波罗密多的见地,也就是施身法的精髓,与大圆满的见地怎么会有任何差别呢?它们完全相同!大手印、大圆满,以及施身法,最终都汇聚为相同的觉醒状态,究竟的般若智慧。毫无差别,不是吗?”
我父亲解释道:“施身法提到四种魔:障魔、非障魔、自我炽盛魔、以及自我犹疑魔(8)。修行者就必须断除所有这四种魔。障魔指的是化为人身的恶魔力量;非障魔包括好几千种邪灵;自我炽盛魔的意思是,被成功与追随者、社会地位与认同所诱惑,因而沉迷在‘我真是特别啊!’的想法中;第四种自我犹疑魔(自我固着),则是其他所有魔的根源,是最细微的魔,依附于一种见地,而它与所知障相同,都是遮盖我们佛性最微细的障蔽。”
我父亲说:“施身法的顺序,是依循密续修持的一般原则。然后,会有一种特殊的闭关,修持施身法法歌长集《宝鬘集》,一天修一次,连续修一百天。或者,你可用不超过六页的较短法本,称为《单座修持》,或遵循噶美·恰美所著的相似法本,做为日间修持的主轴。你可在清晨时修,接着整天都唱诵不同的法歌,直到一百天过去为止。这是计划施身法行者闭关的一种方式。”
“之后,你还会在山里做另一套百日修持,然后在河边,接着在主要的桥梁上。只有当你完成了全部四套的百日修持,你才能问心无愧地赢得施身法行者的名号。光是买个大鼓与骨号,不足以声称自己就是这样的行者。”
“到了下个阶段,施身法行者不只在白日修持,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到骇人的地方去。在某些时候,行者可能会面对‘突发’或‘挑战’的试炼,当地灵体会变幻成不同强度的魔幻幽影,藉以测试行者的禅定功力。”
断除四魔·日夜试炼
当我年幼时,人们会说有许多修行者在修持施身法时死去,试图藉此来吓我。这些突发试炼可能会有危险,有些行者可能得重病,有些则可能发疯,罕见的情形下,有些人甚至因此丧命。
“修持施身法到了某个时候,”我父亲继续说道:“你就必须在埋葬尸体的墓园,或停放遗体的尸陀林待一百个夜晚。”在康区,有些地方埋葬了多达一万具遗体,就像我在马来西亚曾见过的一些大型墓园一样。
“你必须独自到墓园去,”我父亲接着说:“在一片漆黑中唱诵施身法,甘愿经历任何突发试炼,面对这些考验直到黎明破晓。”
“有时候,如果禅修者的修持仅止于形式上的高度禅定,当地灵体就会变幻出行者曾经体验过的精彩景象,诱使他陷入妄自尊大之中。然后,一旦行者对自己的成就志得意满的时候,仅仅一个突如其来的恐怖幻想就会把他惊吓住了。”
“然而,真正的施身法行者是不会上钩的,而是继续修持。到最后,他们会在所有情况下,不管是墓园、偏僻的山谷,或市集等任何地方,都维持真正的稳定状态。”
“当行者达到最可怕的突发试炼也无法困扰他们的阶段时,就会做最后一套连续七天的施身法修持;七天中的前六天一向是寂静无声的。但是,到了第七天晚上,就会发生恐怖的景象。”
“至少,禅修者面对一项突发试炼时,应该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暂时的经验,与究竟实相完全无关,然后安住在真实见地的相续上。那么,任何这类突发试炼都不过是在观赏孩子玩耍罢了。”
“当你屈服于恐惧的那一刻,”父亲告诉我:“你就已经失败而未通过试炼了。”
当我还小的时候,我从父亲那儿听到好几个恐怖的故事,以下就是其中的一则。

在东藏有个墓园,尸骨都会被丢弃在两个悬崖之间。这个地点据说极为可怕,怪事时常就发生在到那儿修持的行者身上。
正因为这骇人听闻的名声,一晚,我父亲踉两名侍者就一块到那儿去。因为施身法行者修持的时候,必须单独一人,因此侍者必须待在距离他至少八十步之处。
“当黑夜来临时,”吉美·多杰告诉我:“我开始修持。突然间,有个东西从空中掉下来,就落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看,见到一颗人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我,舌头来回摆动。忽然,另一个人头掉下来,然后一颗接着一颗。每颗头撞击到地面时都发出‘砰!’一声巨响。”
“其中一颗人头甚至正中我的头顶,我感到剧烈疼痛。之后,人头如雹暴般狂烈地倾盆而下,它们看来似乎都还活着。最后,整个地方满布人头,砰砰地发出可怕的声响,有些咳嗽并呻吟着:‘我死于溃烂的肺。’还吐出一团团腐臭的痰。”
我父亲仍不为所动,继续修持。
“终于,人头缩小了,数目也减少了,到最后全都消失不见踪影。”
这例子说明了那种来自天神与恶魔,我们称为“魔幻幽影的挑战”的突发试炼。
我父亲继续说道:“一会儿之后,我站起来,走过去看看我那两位一直躺在人头雹暴中睡觉的侍者;他们仍在熟睡中,完全未受惊扰。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群魔乱舞
在西藏,据说有个骷髅会跳舞的声名狼藉之处。所以,我父亲当然也就去那里修持施身法。骷髅也称“骨魔”,和“皮魔”与“发魔”一样,西藏人都极为害怕。
当我父亲在该处修持施身法时,男性骷髅都群集过来,围着他张牙舞爪,甚至还表现了威慑震骇的种种舞蹈,努力要让我父亲感到害怕。
“舞蹈并不是很难处理,”他后来说道:“所以我就继续修法。”
其他种类的恶魔也出现了,“最糟的是皮魔,一大张又一大张的人皮以怪诞的形状慢慢朝着我飘过来。当它们极为靠近时,我感觉内脏剧烈疼痛,仿佛被殴打一样。但同样地,我只安住在觉醒的无二状态之中,直到人皮缩小,最后慢慢地消失为止,就像骷髅一样。”
“发魔就像一大束又一大束的人类头发,在我面前摇来摆去、跳上跳下,甚至上演各种夸张的动作,但到后来也消失不见。”
有一次,吉美·多杰在拉萨附近一处著名的岩洞隐修处扎叶巴(DrakYerpa)修施身法,他被要求为当地一位政府要人主持一场疗愈法会。既然他已经决定修施身法,所以晚上的时候,就带着一名侍者到尸陀林去。
“当侍者去处理雕像的时候,”我父亲叙述道:“竟然消失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他,我一人单独留在那儿。突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敛牙咧嘴、留着白胡须的一大群猴子;他们恐吓我,来到我面前,碰我,甚至咬我。当他们抓着我的手时,他们感觉起来既结实且真实。他们全都在跳舞,并凶狠地露出牙齿。”
我父亲一开始时受到惊吓,但继而一想,他提醒自己:“中藏这一带并没有任何猴子,这只不过是另一次的突发试炼,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猴子愈跳愈近,还重重地把他踩在地上。尽管如此,吉美·多杰心想:“这里并没有猴子!这必定是个试炼!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恶魔的确令人吃惊!他们尽全力弄出令人害怕的情景,但是,他们只是给我机会展现出我三摩地的力量罢了。”
我父亲从未丧失过“这全只是一场表演,并非真实”的信心,毫不间断地继续唱诵他的施身法。逐渐地,那些猴子缩小到像老鼠般大小,然后消失不见。
到最后,只剩下一只看起来孱弱而孤苦无依的瘦小猴子,他用非常惹人悲怜的方式抬头看着我父亲,让他情不自禁地对他生起怜悯心。
“才几分钟前,”他心想:“你表现得如此巨大可怕。使尽你全部的力量变出魔幻幽影有什么用处呢?现在看看你——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以施身法为众生疗病驱邪
吉美·多杰以为人们治病而著称,甚至更胜于他哥哥桑天·嘉措。有时候,生病的村民会从两、三个星期路程远的地方被带到他面前来。每星期他会做一次施身法仪式,这些生病的村民就痊愈——或无法痊愈——回家。
在仪式当中,病人必须像已经死掉般躺着,放下所有在意的一切。吉美·多杰就会在禅定状态中,打开他的“施身法眼”,看见他们疾病的业因,以及迅速治愈的必要疗方。然后,他会大声宣布他的直观给所有人听。
当人们听到自己为什么,以及在什么情况下生病时,通常都会大为震惊。这并无法治愈每个人,但施身法仪式过后的隔天早上,人们就会清楚自己是否能够痊愈。
我父亲用这种方式治愈了许多人,也收到了许多表达感激的礼物与广遍的尊敬。去问任何一位来自我家乡地区的老年人,他们都记得吉美·多杰与他的施身法修持。
有时候,他甚至能够治愈已经发疯的人。有一次,有一家人带着一位被绳子绑住、气愤地扭动身体的女子到他的隐修处去。我当时就在那里,目睹了整件事情。
“如果我们不把她绑成这样,”她丈夫说:“她就会把自己咬得很严重。我们无法跟她讲理,也听不懂她说的任何话。”
我父亲要她家人把她放置在远处,留下她一个人,然后他开始进行施身法仪式。过了一会儿,她停止嗤笑,安静了下来,并且变得平静。他们为她松绑,但她就只是坐在那里。
我父亲让她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五天;第二天的时候,她看起来就仿如刚从睡梦中醒来,随即就在她坐的地方就地排尿与排便。他们把她带去清洗一番后,又把她带回原地。到了第三天,她的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眼睛也恢复了一些生气。
第七天的时候,她就能够自己走路,跟其他人一起回家了。
大师达桑仁波切(DabzangRinpoche)告诉我,有次他的帝亚寺(DilyakGompa)爆发了流行病,一年之内,就死了十八个年轻的僧侣。于此同时,寺院居民被晚上的怪声惊吓不已,没有人敢在黄昏后外出。到最后,没有人有勇气造访寺院,那里变得一片死寂。
不知何时,一位带着伟大锡度白围巾的信使来到达桑面前,信息上说:“必须恭请仓萨的吉美·多杰前来协助。请他主持一场治疗性的仪式,你们的问题就得以解决。”
当我父亲受到请求的时候,因为他与护法嘉波·佩哈(GyalpoPehar)有很深的连结,所以他请人做了一尊嘉波·佩哈护法的小塑像。达桑寺的僧侣带着这尊塑像游行一番后,放置在供奉佛教护法的小佛堂里。游行伴随着喇叭、锣、钹与鼓的声响,然后我父亲要求僧侣们以他们的每日祈祷文,对着护法唱诵一小段请愿文。
从那时起,就再也不曾发生死亡事件了,晚上的所有声音也平静下来了。
三年之间,诸事平顺,直到一名小偷盗走了那尊小塑像,骚乱又再度开始。所以,我父亲要寺院在邻近的巨石下,盖一座小小的护法庙,然后放一尊相似的塑像在那里。从此之后,一切就安然无恙了。
有一次,来自德格二十五个区域的本波领袖与其随从人员,一行七百多人一起旅行至北方。当他们抵达小王国林(Ling)的另一边时,他们的马匹受到瘟疫的侵扰。
流行病严重到三十匹马在一天之内死亡,整批人马被迫停下来。每个人都忧心如焚,因为他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本波领袖们派人请求我父亲即刻过去,我哥哥遍吉跟着一起过去。
“昨天,我们有三十匹马猝死。您被认为拥有一些力量,有什么办法吗?”他们问道。
“在此地扎营。”我父亲说道:“派人出去找很多很多的木柴,我需要进行一场盛大的火供。”我父亲旋即开始进行火供。遍吉看见了远处的死马尸体,以及大批已经生病的马匹,健康的马则被带开去吃草。
突然间,吉美·多杰命令道:“把所有的马集合在一起,不管健康情形如何,每一匹都要集合到我面前这片平原的火堆前。把生病与健康的马混在一起!依照施身法传统,我们应当完全放开希望与恐惧,把健康与生病的马分开,不过就是希望与恐惧罢了,所以要放弃这种作法!”
当他们依照他的话做时,他开始将特殊的物质丢到火堆中。一段时间后,他绕着马群走,在每匹马身上涂抹从火中生出的油膏。
接着他指示道:“放开所有的马,卸除任何捆绑、缰绳、马鞍或其他骑马装备,让他们随意漫步到他们喜欢的地方。”
我哥哥遍吉对父亲有着不可思议的信心,他从来不曾反对或忤逆过他,他视父亲为他的上师与究竟的皈依。然而,当他那天晚上跟吉美·多杰一起躺在帐篷里试着要入睡时,却感到恐惧,“我知道有一些马已经生病了,”他后来跟我说道:“我害怕听到一夜之间又有多少匹马死去的那一刻来临。”
由于无法入眠,半夜的时候,遍吉跟一名侍者悄悄溜到外面环视营区。他们旋即见到一匹马病重到无法站立,另一匹马则已经死掉了。他们忧心地继续往前行。
令他们吃惊的是,当他们继续前行时,却未再发现任何马匹死亡。我哥哥才安心地睡了一下,但很快地就被一声大叫吵醒:“又有另一匹马死掉了!”
“但是那是唯一的一匹!”另一个人大喊道:“所有生病的马都已经开始吃草与喝水了!”
一整天,吉美·多杰只是一副无所谓地坐在那儿念诵金刚上师咒(莲师咒,VajraGurumantra)。之后,再也没有马匹死掉了。他真的是个相当了不起的父亲。
我父亲从中藏回来数年后,就开始在他主要的隐修处德千林大乐的圣殿闭关。我想,他总共花了大约三十年的时间在那里闭关;六十三岁那一年,也在那里离开他的肉身。
他临终前跟我们说:“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为秋吉·林巴的伏藏效力之处,我就会回来尽一份心力。但我绝不乐见任何人被迫成为我的转世祖古,所以我死了之后,不要去找任何祖古!”那也是我们从未要求任何大师告诉我们,何处去寻找他的下个转世的原因。
就跟他们的舅舅哲旺·诺布一样,四个兄弟全都没有意愿让他们的下一世得到认证,所以我们也没有去寻找德喜叔叔或桑拿叔叔的祖古。
1、吉噶·康楚(DzigarKongtrul)有块德嘉佛母的骨头,上面有个女性成佛者度母的图像。他将它存放在一个檀香木的小盒子里,我亲眼看过,它绝对不是赝品。他保存了许多伟大喇嘛的骨头,做他的秘密佛龛圣物。(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慈克·秋林是她父亲当前在慈克寺的转世。
3、这里所说的四个时期,是指“修成正果”、“只管修行”、“教导言教”、“只穿法衣”。
4、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我就像个仆人般服侍他。两年期间,我处理他的家务,而在那之前,我是他的厨师,有时候会为他烹饪别致的馍馍水饺。我从未曾听过他斥责仆人,他也从来不曾打过我屁股。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心意。(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了悟的转移”意指吉美·多杰了悟到觉醒的本来状态,与他老师的了悟无二无别。
5、这四个阶段可参阅“大圆满与大手印的四个次第”的说明。
6、即使是秘密瑜伽士往生的时候,也无法避免表露出殊胜的征兆。祖古·乌金仁波切有一次说道:“修行者不应夸耀自己修持的成就,除非是在往生的时刻。而在那个时刻,最棒的就是大笑,次好的是无所畏惧,而第三好的则是毫无遗憾。”身体缩小被认为是较轻微程度的“虹光身”,而祖古·乌金仁波切有时会说,弟子为了“至少保留一些可触实体的圣骸”,而赶紧将他们大师的遗体火化。“舍利子”是一种微小、发亮,像珍珠般的珠子,时常能在骨灰当中找到。古老的大圆满密续描述了不同种类、颜色的舍利子,以及它们为何出现而为内在证量的征兆。
7、在藏传佛教八个主要传统中,施身法是放开一切的一种修持传统。施身法的修持,是为了舍弃自私自利,也就是抛开执著、获得自在的殊胜法门。“施身法”的含义就是要“断”,断除对主客概念的依恋、断除二元对立的经验。施身法是唯一由藏文译为印度文的教法,这也显示了它是多么殊胜。施身法是空性与慈悲的修持,在这勇敢的慈悲中,没有迟疑与疑惑地为众生福祉而即起行动,如同玛姬·拉准所言:“比起乞求一百次‘拯救我,保护我!’只说一次‘大口地把我吃掉吧!’更为有效得多!”(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施身法是将“虚妄的身体”当成会供、布施出去的教授,理由是因为我们对肉身有着强烈的执著,欲详细了解施身法的修持,请参阅莎拉·哈定(SarahHarding)翻译的《玛姬的详解:关于施身法之意义》(Machik’sCompleteExplanationCharfyingtheMeaningofChod,雪狮出版社,纽约州,2003年)。莎拉·哈定称这四种魔为物质的、非物质的、自我得意,以及自我膨胀,而“自我膨胀”在《玛姬的详解》一书中,被定义为自我固着。祖古·乌金仁波切将第四种自我犹疑魔(demonsofindecision)的“犹疑”,解释为由于无明,而导致意识微细的摇摆,因而必须依附着坚实的自我感与世界感,这就是自我固着。(译注:根据施身法祖师玛姬·拉准的解说,这四种魔如下:有形的魔鬼,指的是五官所感受的色、受、想、行、识等;无形的魔鬼,指的是念头情绪等无形障碍;亢奋的魔鬼,指的是对禅定大乐等的执著;自大的魔鬼,指的是自我本位的状态等。)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十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十章我的上师——桑天·嘉措

我祖母的长子桑天·嘉措是我的根本上师、我究竟的依怙,当然,他也是我的伯父。所以,讲他的故事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好像藉由赞扬一位家族成员,而间接地在称赞自己。
一个强调自己上师成就征兆、神通力与神幻力的弟子,最后也许可能会使上师名誉扫地,反而不是在荣耀他。桑天·嘉措虽然是我的亲戚,但我绝对内举不避亲;我并非有意显得粗俗,但我跟他的关系,就像粪便与精致佳肴的关系一样。
我并不是要像“下唇称扬上唇”那样,只想吹捧我家族的某个人,但说真的,他的真知灼见与了悟、威严风仪与绝妙才华,在康区,没有其他大师能与之匹敌。我无法像平常描述一个人的灵性体验或了悟那般,告诉你他内在或生命内心深处的世界,因为我对此一无所知。但以下要说的,都是我所听到或直接见证的事情。
当桑天·嘉措口传《新伏藏》给色芒寺的杰出大师天楚(Tentrul)时,我就睡在桑天·嘉措房门附近,所以经常目睹他们晚上的讨论。天楚的学问极为渊博,品格也非常高尚。有一天他告诉我:“许多年前,我在德格遇见桑天·嘉措跟你父亲吉美·多杰。虽然当时我就认为,以桑天·嘉措的洞悉力与传承,他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学者。我研读过的哲学作品比他多更多,但当我们一论及‘大圆满’的话题,我几乎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我们讨论《新伏藏》的时候,不知何故我还能够接得上话,但当我们一开始谈论禅修的时候,他就让我自惭形秽了。”
四臂大黑天的化身
在巴戎噶举传承里,桑天·嘉措被视为较主要的佛教护法之一,即四臂大黑天玛哈嘎拉化身(l)。此外,第二世慈克的秋林有一次在净观中,看到桑天·嘉措为无垢友尊者的化身。
我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深挚地敬爱我的上师桑天·嘉措;他严谨地依循僧侣的戒律,举止相当清净;他从未品尝过酒类或肉类,在待人接物上,总是依菩萨道而行。
我们有些人每天跟他相处,却对他的德行视而不见,就像住在拉萨的人,从来没去拜见久沃佛一样,因为总认为可以抽空去看的时间多得很。但如果你注意他的个性,你会明显看出,他是个天生满赋慈悲、坚毅与虔诚的人。
桑天·嘉措从未藉着迎合或夸赞来奉承讨好别人,他总是直言不讳;如果某件事为真,他就会说是真的;如果不是的话,他就说不是。不会增删任何东西。对于敏感的话题,他也从不拐弯抹角。
我上师是个完全可靠、对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的人。如果他允许你某件事,你就绝不会在后来听到他说忘了这回事。他就是那样的人,非常值得信赖。他几乎从来不生病,或至少我从未听他说抱怨过,即使连头痛或其他疼痛都没有。他每次做计划都是以一天为准,而他总能完成他的工作。
桑天·嘉措对于自己日常生活的所有事务,不管是灵修或世俗方面,都毫不马虎。举例来说,当他给予灌顶的时候,绝不会略过一个字或一句话;他会完整地执行仪式,从准备工作一直到结行诵文,他都处在禅定的平等状态之中,所以一进到房间中,你就马上会有即将要领受真正灌顶的感受。他就是那样的老师。
其他人都因为桑天·嘉措的一丝不苟而感到胆怯,害怕无法符合他的标准,常觉得不够资格参与有他出席的仪式。你可不能在食子上犯任何错误,或在佛龛上的坛城布置里漏掉任何小细节,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会知道,他不但察觉到了,而且无法接受那样的疏失。你很难找到比他更细腻的人,他是个真正的完美主义者!当他主持法会的时候,新手喇嘛可不敢装腔作势。
桑天·嘉措是如此博学多闻、技巧高明,也是如此值得信赖、无可匹敌,所以大家把他比拟为马尔巴——那位将噶举教法从印度引进西藏的大译师。
但我的上师从来不曾摆架子,也不曾装出一副证量高深的样子,不像某些禅修者从来不曾把他们空洞、刺眼的目光往下移到地上,却又喋喋不休,任意发表像“轮回与涅槃中一切事物都是平等”之类的“深奥”言论!这样装腔作势有什么好处?
桑天·嘉措的行为举措仿如他只是个普通人一样,他保持着秘密瑜伽士一贯风格,不会夸耀自己的成就,也不会表现出他好像是个神气喇嘛的模样;他不会把手放在人们头上给予加持,也不会坐在高座上。他甚至不让人们向他顶礼,如果有人尝试这么做的话,他会跳起来,然后离开;他避免铺张的陈设,像兴建令人叹为观止的寺庙,或制作华丽的佛像这类事情;他保持着低姿态,从不曾盛装打扮或穿着丝绸衣服,只穿着一般僧侣的袍子。
如果桑天·嘉措有任何特殊的领悟或力量,他会小心翼翼地不表现出来。他不容许任何人跟他谈论他美好的品德,甚至不让他们有起头的机会。譬如,如果他们开始说:“仁波切,您真是非常博学多闻”,或“您必定达到非常高的证量”,他就会马上斥责他们。他绝不会说自己是个特别的人,一个字也不会。没有人听他说过“我已经了悟了”,或“我有这些特殊功德”之类的话,一次也没有!
日常行持
桑天·嘉措日常的修持包含了《普贤心髓》与《杰尊心髓》。你可以说这两个教法是他个人极为内在的修持,如同他自己所说:“能够遇见像这样的法,就算只有一次,也能保证你不会再轮回。”
他也深深敬爱着大师龙钦巴和吉美·林巴。他经常以一种轻柔的声调,大声而缓慢地朗读龙钦巴的《七宝藏》,不是为了正式的口传,只是为了自己的修持。不管他到哪里去,总会把这七部书的其中一部带在身边,所以到了年底,他就能将七部全部念完。几年后,他对于这些《宝藏》中所提到的任何一处细节,可以在书的哪个部分找到,完全了如指掌。有时候他会评论说:“多么奇妙啊!龙钦巴必定是个令人赞叹的大师!他的文字多么深奥啊!”
《莲花精要密续》是我伯父桑天·嘉措认为极其重要的一部经典,他一次次地把它口传给人们,也经常教授它。这也许就是为何我到尼泊尔之后,最先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将这部经典做成木刻印版的原因。
有时候,伯父在准备加持物时,会念诵这本密续,以及另外两本透过听闻、触摸或品尝而给予解脱的密续;一本是著名的《诸佛的独子》(又译作《圣教一子续》),另一本是《遍在的灵药》。然后,他会要求大家把加持物放进大河中,利益住在那里及大海里的众生。秋吉·林巴曾发掘出几个这类的密续。桑天·嘉措有一次告诉我:“我有两本可以真正利益众生的经典,一本是《诸佛的独子》,另一本是《莲花精要密续》。它们的功德绝对毋庸置疑!”
他很少做出这样的声明。
谈到他的祖古传承,桑天·嘉措是非常有成就的大师拿旺·听列(NgawangTringley)的第四个转世(2)。五岁的时候,桑天·嘉措被带到拉恰寺,跟我的前世确旺·祖古(ChowangTulku)在一起,确旺·祖古成为他的根本上师。之后,桑天·嘉措被立为该寺的法王。年少时光他都待在拉恰寺与垒峰,稍长后,就住在一个又一个的洞穴与隐修处。
桑天·嘉措从噶美堪布那儿受戒成为僧侣,可能也是从噶美堪布那儿领受直指心性的教授,以及直观的确认,这也许就是为何他对噶美堪布怀有无比信心的原因,就好像我父亲信任其根本上师松塔·群秋(SontarChonchok),以及德喜叔叔对其根本上师夏迦·师利都深怀虔诚一样。后来,哲旺·诺布成为桑天·嘉措主要的上师,许多住在康区的其他卓越大师后来也都成为他的上师(3)。
很奇怪的是,我叔叔桑拿与他的母亲贡秋·巴炯,两人都视桑天·嘉措为他们的根本上师;我父亲也对桑天·嘉措怀有深切的信心,每次我们去垒峰的时候,甚至在隐修处进入我们视线之前,我父亲就会从马背上下来,顶礼二、三十次。

桑天·嘉措前世的故事
我听过关于桑天·嘉措前世之一,阿贡(Agong)的纳克汀令人称奇的故事。
当纳克汀还是个年幼的孩童时,因被认证为一位转世祖古,而被带到拉恰寺。当他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就像一般的小孩一样,正跟朋友嬉戏。一位年迈的供拉(gonla,专责护法诵经的喇嘛)正在击鼓诵经,而孩子们就在他身边喧闹游戏。
“你是一位喇嘛的转世,别这样不守规矩。祖古应该是位举止高贵的男孩,但你却是个被宠坏的淘气鬼!你干嘛要这么做呢?有什么益处呢?听着,不要迷惘!”这名供拉突然训斥起了年幼的纳克汀。
“那是什么意思?”这位小祖古问道:“‘不要迷惘’是什么意思?”
“不要让你的心迷惘仿徨,”这位年迈的喇嘛回答道:“就是这个意思!”
“人要怎样才不会迷惘呢?”
“看着你自己,看着你自己的心!”
当这个小男孩听到这些话——“不要迷惘,看着你自己的心!”当下就认出了心性。尽管后来他遇见了许多卓越的大师,但他总是说,他的洞见发生在他年幼的时候。
后来,纳克汀到了德格的八蚌寺,并在那儿进行传统的三年闭关。当他第二次进行闭关时,被立为闭关指导上师。他在那里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深修行境界。
伟大的大师锡度·贝玛·宁杰(SituPemaNyinje)当时正好是八蚌寺的领袖。锡度下半生的时候,他的眉毛盖到了眼睛上半部,挡住了他的视线。当他要读东西的时候,必须用手指将眉毛往上拉才能看得见。除了这时候,锡度的眼睛总是被遮住或合上。
只有到了秋天的时候,锡度才会睁开眼睛往窗外眺望,主要是为了欣赏八蚌寺对面山丘上,在那时节绽放的杜鹃花。“啊!杜鹃花正在盛开。”他会这样惊呼。但当他愈来愈老迈时,眼睛就完全无法睁开了。
有一天,秋吉·林巴首次来到八蚌寺。有人通知锡度:“有个自称是秋吉·林巴的人来到这里,就是那个我们一直听说的,来自囊谦的迦苏(Kyasu)伏藏师。”(4)
锡度并不随意信任任何碰巧路过此地的伏藏师。实际上,锡度坚决不受最近来访的另一位伏藏师所感动,他对那人的评语是:“哟,哟!那家伙宣称自己是个伏藏师,但他的言行举止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为了保有女人而找藉口。他唯一真正成功的事情,就是玷污莲花生大士的名声。”
但锡度对秋吉·林巴有些信心,所以准备要跟他见面。尽管如此,他仍召唤喇嘛纳克汀前来:“我听说你因为修持那洛六法,所以有清晰的梦境。这位迦苏伏藏师声称自己是莲师的使者,也断言自己是伏藏的主要发掘者。但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声称自己是伏藏师就信任他。既然我们寺院已经安排明天将欢迎这位重要人物,你今晚应该留意你的梦境是否有能证实他宣言的征兆。向我回报你任何的体验或净观。”
纳克汀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修行人,也在闭关中获致许多成就。在当晚的梦境中,他收到了一个预言,证实秋吉·林巴确实是位如假包换的伏藏师。一听到这个梦境,锡度就感到既开心又欢喜。
“哈哈!哈哈!”他开玩笑地说道:“秋吉·林巴一定是个真正的伏藏师——当然,假如我们能信任你的梦境的话。”
当秋吉·林巴抵达八蚌寺的时候,他告诉锡度:“你是莲师的使者之一。莲花生大士亲自指示我,要给予你《七支深密普巴》的教法,为你的长寿除障。”
“是吗?”锡度回答:“我太老了,无法自己持诵经文。当你进行闭关的时候,我会留意兆示。”传统上,当一个人闭关圆满之时,会寻找加持与修行成功的征兆。
锡度要伏藏师进行一个月的严格闭关,以修持《七支深密普巴》。到了月底时,锡度的侍者准备要替他拿秋吉·林巴加持过的物品。
“不行,伏藏师必须亲自给我灌顶。”锡度坚持:“光只是让伏藏师将佛盒上的圣物送出来,对我不会有所帮助;秘密金刚乘并不只是放在某个人头上的东西罢了,请伏藏师本人过来吧!”
所以闭关结束之后,这位默默无闻的伏藏师就给予拉萨东部这位最受人敬重的噶玛噶举派喇嘛锡度《七支深密普巴》的灌顶。

这儿还有另一则我听过,关于桑天·嘉措前世喇嘛纳克汀的故事。
东藏的冬天冷到连阳光照射后融雪所生的水,还会在流动时结冰,造成广阔的冰柱屏障,有些甚至达三层楼高。这些冰柱有时还会导致陡峭山径因而封闭,无法通行。然而,不论天气有多冷,或下了多少雪,喇嘛纳克汀的屋顶上却从来没有任何积雪,因为雪会因为他修持内热瑜伽所产生的拙火而融化。
有一天,纳克汀接到消息,说他有一位主要功德主已经在山隘的另一半往生了。往那边去的路上,有条河先是泛滥,继之又结冰,因而造成了两层至三层楼高的巨大冰幕,山路完全无法通行。
请求喇嘛纳克汀前去为往生的功德主修破瓦法(phowa,神识由头顶射出的法门)的消息,是经由一条绕得很远的小径送达。纳克汀毫不迟疑地回复:“我马上来!”(5)
侍者试着劝阻他打消念头,并向他抗议:“您怎么能去呢?难道您想死在冰冻的水中吗?如果您必须绕过冰幕而行,那就会花上您两、三天的时间。像您这样年迈的喇嘛怎么能去那里呢?行不通的!别提这件事了。”
但纳克汀说:“不行,不去的话非常失礼。他一直是个仁慈的功德主,如果我没去的话,将严重违反三昧耶。不管怎么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侍者束手无策,虽然对于必须绕行既遥远又危险的路途感到不高兴,却也只能遵命行事,但纳克汀跟他们保证不需要绕远路。
隔天一早阳光明媚,他告诉侍者们:“我昨晚清除了路上的障碍。”
果真,整条山道上的所有冰雪都融化了,四处连一片雪花都没有,他们可以自在地旅行了。有人问:“这是怎么办到的?”纳克汀只回答道:“昨晚我修持了一点拙火把雪融掉。”

致力寻找典籍的瑜伽士
尽管已经被立为拉恰寺的领袖,桑天·嘉措仍向往“真正纯朴的瑜伽士”生活。所以,有一天他放弃了维护寺院责任与所有正式的职责,到洞穴中生活。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禅修,过着出家人的简单生活,没有任何围绕着重要喇嘛的盛大排场,也没有任由功德主差遣的义务。因为他是寺院的主要祖古,所有没有人能反对他的心愿,必须让他做他想做的事。他本应相当满足地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但事情并非如此发展。
最后,桑天·嘉措为了跟着噶美堪布学习,于是旅行至慈克寺。年纪渐长,桑天·嘉措成为秋吉·林巴的伏藏法最重要的拥护者与提倡者。四个兄弟中,虽然每个都是转世祖古,但他是为《新伏藏》贡献最多心力的人,甚至比伏藏师两位直接的转世还要多。
以下是这项重要至极的佛行事业如何开展的经过。
身为伏藏师直接的后代,桑天·嘉措对《新伏藏》深怀感激,所以开始专心致力于找寻任何能找得到的经文内容。事实上,这是他年轻时,除了禅修之外,唯一奉献心力的计划。
即使当他在各种不同洞穴中过着瑜伽士的生活时,他的附近也总会有四、五个抄书人,专责将全部四十部书抄写下来。然后,他会校对这些手写经文,确保内容完全正确。我看过这些手写经文,真的是令人叹为观止!(6)
桑天·嘉措坚定不移地找寻完整的《新伏藏》作品,也确保他得到所有的灌顶、口传与指导。他大部分是从伏藏师的儿子哲旺·诺布那儿领受到的,就像一个珍贵的宝瓶,从另一个宝瓶注满了水一样,但他也从噶美堪布那儿领受其所拥有的这些教法。
桑天·嘉措的主要兴趣——你也可以说是他内心最深的热情——是佛法典籍;不只是《新伏藏》,他热切地收集每一部他认为具有重要性的经典。以囊谦的标准来看,他的藏书室非常大,大到能将我目前隐修处纳吉贡巴的佛堂塞满。即使一百头牦牛都载得满满的,也搬不完他所收藏的典籍。
远近皆知他愿意不辞辛劳地追寻罕见典籍,只要可以的话,不管在何处,他都会把它们找出来。如果他受邀进入某个人家中参加庆典,开始之前,他会快速浏览放在佛龛上每个用布包好的典籍;即使有两百卷,他也会花时间探寻他们整间藏书室;他会坚持拆开每本书的布套,让他能检查每一本书,常会发现里面果然有许多经典。如果这么做会耗掉一整天时间,他也不以为意。
我的老师不只极度喜爱书籍,也要求必须要复制得很美观、正确。否则,他就会把书退回给抄书人,说道:“你可以把这本一书留下来,我不需要它。我只要货真价实的抄本。”
他不仅致力于收集佛学书籍,他也收藏了大量最精致的法器。不管特定仪式的用具少了哪一项,他都会委托工匠打造,而且总是要求最高的品质。
如果不是时局动荡造成破坏,这些精致手稿与法器至今依然会存在,但现在已全部散佚了。
桑天·嘉措圆寂之前,我与他共度了许多夜晚。他会躺在床上,我则睡在他旁边的地板上。一天晚上,当我们正在谈话时,桑天·嘉措破天荒头一遭开始讲到关于他的甚深了晤。
“我从来没有过特殊的体悟,但随着时光逝去,我对佛法的真实不虚更加坚信不移,我现在对三身的真实性怀着极大信心。八岁的时候,我认出了心性,而从那时起,我就从未离弃它。当然,我的精进心时而变化,偶尔也会分心,但大部分时间我都持守住心的自性状态修持。”
我只听他说过这些事一次,除此之外,他未曾讨论过这么私人的事情。

哲旺·诺布的预言
同一天晚上,他也告诉了我,他跟卡恰·多杰与哲旺·诺布的关系,也谈到了他跟其他老师之间的关系。以下是其中一的一则故事。
当哲旺·诺布正在类乌齐寺院给予《大宝伏藏》灌顶时,所有的主要喇嘛与堪布晚上都会聚在一块儿用餐、谈话。这种非正式聚会通常在哲旺·诺布的私人房间(平常这里是首席喇嘛的寝室)举行。每晚,房间里都挤满了人,大家会请求各式各样的指引,并澄清禅定修持中所生起的任何遗憾或不确定之处。
一天晚上,三位类乌齐寺的大喇嘛、秋吉·林巴的两位转世涅琼与慈克,以及我最小的叔叔德喜全都在场。当时,桑天·嘉措还相当年轻,在这些重要大师与堪布——老师面前,他保持低调地坐在房门附近。他穿着品质低劣的普通僧袍,不像有些喇嘛会穿丝绸背心。
有一晚,哲旺·诺布张大眼睛端详着房间,然后直接指向坐在房间后面的桑天·嘉措,并以他著名的大无畏态度,低沉地说道:“以三宝之名!喇嘛们请留意,他叫做桑天·嘉措!也许你们都知道了,他是秋吉·林巴的女儿贡秋·巴炯的儿子。”
哲旺·诺布环视着房间,紧盯着每个人。突然,大家都定住不动了。
“你们现在都很看重自己,”哲旺·诺布以他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你在那里,心中认为自己是秋吉·林巴的转世之一。还有你,在那边想着自己也是转世之一。而你,”他指着德喜叔叔道:“你视自己为旺秋·多杰的祖古——不是吗?!在后面门边的桑天·嘉措,他可一点都不自得意满。但谈到接续《新伏藏》传承,我对着三宝发誓,他将超越你们所有的人!透过他,这些《新伏藏》将会广传远播,就像名气响亮的拉萨久沃佛像一样。那位谦逊的僧侣将是护持秋吉·林巴教法的支柱。”(7)
别忘了,聚集在哲旺·诺布身旁的,可不是无足轻重的喇嘛,他们全都是地位崇高的祖古与堪布;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房间陷入一片静寂。之后,他们回头往后看着那位身穿普通僧袍的小僧侣。
桑天·嘉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想:“这位伟大的瑜伽士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说呢?甚至还在大喇嘛们面前发誓?”
虽然哲旺·诺布是桑天·嘉措的舅舅,但是桑天·嘉措还是有点畏惧他。而他说出的这一番话,听起来就像是个预言——桑天·嘉措从未忘怀的一个预言。
圆满所有灌顶之后,哲旺·诺布前往中藏途中,先到我们仓萨家族稍作停留。停留期间,他要求露宿在一个搭建于邻近寺庙大殿外的白色帐篷内。有一天,他请住在一天骑马路程外的桑天·嘉措到他那儿去。当时,桑天·嘉措心满意足地过着简朴的瑜伽士——僧侣生活。
“我收到哲旺·诺布要求我到他那儿去的传话。”桑天·嘉措回忆道:“一到那里,我就被带到他的帐篷去。当我进去时,我看到了一个摆放了些袍子的大法座。”
“我们马上要举行一场升座大典,就在这个帐篷内!”哲旺·诺布宣布道:“你将肩负起三戒金刚持有者的地位,你听到了吗?从现在开始,你绝不许放弃秋吉·林巴的教法!”
然后他强迫桑天·嘉措坐到法座上。当我的上师坐在法座时,哲旺·诺布开始将自己的金刚杵与金刚铃,以及一整套法袍,一件又一件地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从今天开始,我授予你金刚上师的地位。”哲旺·诺布继续说道:“现在,藉由我所给你的一整套法袍,我指派你为我的代表。我将《新伏藏》的传承托付给你,你必须履行承续秋吉·林巴教法的工作。”
虽然桑天·嘉措表示抗议,但仍被升座为金刚上师,并赋予这个重责大任。
法会结束时,哲旺·诺布跟桑天·嘉措说道:“外甥,今晚你跟我将待在这个帐篷里,我们有很多话要说。”
那天晚上他告诉桑天·嘉措:“我们不会再以这样的肉身相见了,我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交到你手上了。”然后,他把所拥有的每样东西都给了桑天·嘉措,包括衣物、绸缎衣服、法器,以及其他所有东西。
“我说过,我们此生不会再面对面相见了,就算我们真的见面了,也不会有所不同。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了。”
第二天早上,哲旺·诺布动身继续他的旅程,而桑天·嘉措从此再也不曾见到他了。(8)

授予噶玛巴《新伏藏法》灌顶
几年过后,桑天·嘉措接到噶玛巴卡恰·多杰的来信,要求他到楚布寺给予《新伏藏》的灌顶。读过来信之后,他唯一的评论是:“在见、修、行方面,我无法让卡恰·多杰有所进步。但如果这是他的心愿,那么我会把它当成是曼达供养,给予他口传。”
这是桑天·嘉措陪同贡秋·巴炯旅行到中藏的另一个原因。
一抵达中藏,桑天·嘉措就直赴噶玛巴的驻锡地楚布寺。
以下是卡恰·多杰一开始跟他说的话:“我试着要哲旺·诺布授予我《新伏藏》的口传,因为他不只是秋吉·林巴的儿子,也是个真正具足三戒的金刚上师。(9)我向他要求灌顶,因为他具备了一位大师所有真正的特质,无人能及。但是,显然他的看法与我不同,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拒绝我?我也向你弟弟德喜祖古做了相同的请求,但他同样也拒绝了我。现在,既然你桑天·嘉措是秋吉·林巴女儿的儿子,也流着仓萨家族神圣的血统,你必须授予我灌顶。”
这是噶玛巴的命令。
桑天·嘉措站起来顶礼了三次,“您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老实说,我不够授予灌顶给您这样尊贵的喇嘛。要担任金刚乘上师,就必须要具备十种功德。别提全部十种,我连其中一种功德都没有!如果我能选择给予或不给予灌顶的话,我宁愿选择不给予灌顶。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另一方面,我绝不会做任何让您不高兴的事。”
“不管你有全部十种功德,还是只有一种功德,或毫无功德,你仍然必须给我这个灌顶。”
因为这是噶玛巴的命令,桑天·嘉措别无选择,只能让步。
“我想我一定得这么做。”我上师说道:“秋吉·林巴的伏藏法就像是精炼的黄金般,一旦这种纯金在如意宝您的手中之后,必将同时利益佛法与众生。”
他就将《新伏藏》法完整灌顶给了噶玛巴。这个口传的传承,自秋吉·林巴传到哲旺·诺布,再传到桑天·嘉措。而这就是桑天·嘉措如何将它传给第十五世噶玛巴的经过。
桑天·嘉措也从噶玛巴那儿领受了许多教法,那也是为何桑天·嘉措视噶玛巴为自己的老师之一。我上师告诉我,噶玛巴是位如何不可思议的伟大大师,关于他的神通力与成就,以及他能如何清晰地看到三世,就像看着放在手掌心的东西一样。桑天·嘉措对卡恰·多杰的信心如此坚定,仅只是提到这位噶玛巴的名字,就会让他热泪盈眶。
桑天·嘉措抵达楚布寺一段时候后,受邀到噶玛巴的私人寝室。当他一走进去,就看见屋里安排了一张摆饰着丝绸法袍、法冠,以及全套金刚上师法器的法座。就跟哲旺·诺布一样,噶玛巴也要他坐到法座上。一开始,桑天·嘉措又是同样反复抗议了好多次。
“我命令你坐在那里。”卡恰·多杰最后说道:“我要把你升座为金刚上师。如果你不护持佛法,还有谁能呢?就外在道德戒律层面来说,你并未将它们损毁到只值一颗芥子的价值;就内在菩萨道层面,以及甚深密续持明者的层面来说,没有人在大圆满心髓知见上的了悟上能够与你相匹敌。你是三戒真正的金刚持有者。”
噶玛巴继续说道:“你似乎是希望能在偏远山区的住处与洞穴中,过着出家人的简单生活。直到现在,你仍然比较希望这么做,不是吗?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抛弃那样的想法!”
“今天我将你升座为引领众生的金刚上师,也就是以口传为辅助授予圆满灌顶,并给予解脱教授的人。我要你在我面前、在此地、发誓要这么做!从今开始,这就是你的任务。”
噶玛巴又补充说道:“现在你依循噶举祖师的先例放弃一切,绝对是不太恰当的作法。我要听到你立誓扬弃这样的作法!我很清楚你一直想要离开中藏,回康区,退隐到僻静的隐修处。但是,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就完全违背了我的指示!”
桑天·嘉措站了起来,走到法座前。坐下之前,他做了最后一次抗议,“这件事让我很犹疑。我一直住在洞穴里,也不再想要任何东西;我渴望将自己完全奉献于禅修,希望您不要强迫我。”
“听好!”噶玛巴坚决地回答:“千万不要切断我们三昧耶的联系。现在坐下吧!”
这件事让桑天·嘉措相当闷闷不乐。他绝不会说噶玛巴制造了他修行上的障碍,但如果他没有被赋予这么直接的指示,除了在遥远山区的闭关处外,你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他绝不可能重拾拉恰寺的责任。
桑天·嘉措时常跟我说:“我没有丝毫意愿成为寺院的领袖,我只想与世隔绝地待在高远的森林线上方。”(10)
桑天·嘉措升座为金刚上师之前,极少将手放在别人头上,做出给予加持的动作。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发生这种状况,该地区的人们就会欣喜若狂,彼此说道:“多么幸运啊!我得到桑天·嘉措的加持!”过去,从没有人曾领受过他的灌顶或口传,遑论在人们头上给予加持了。
他跟我说:“从那时候开始,我真的落入魔罗(Mara,即魔障)的力量之中,开始给予灌顶与教授。那也是我退步到目前这样低落程度的开始;让我分心的事接踵而至,就像我现在必须不断主持仪典。这些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规划,我从未致力于璀璨耀眼和受人尊崇的生活,我只想跟山林中的鹿一样生活。”

自然炽亮的威仪光彩
桑天·嘉措绝对是四兄弟中,对自己最具信心者,而他的自信心也随着年龄增长与日俱增。由于他的尊贵与威仪,让人感觉很难亲近而与之闲聊。事实上,我从未见过他跟任何人聊天。他的目光绽放着不可思议的光采,就像酥油灯燃烧殆尽前的火光,也有几分像小猫的明亮眼神。说到他的气质,你会觉得他能看透你的内心深处,将你最深沉的秘密一览无遗。
每个人都敬畏他,并不是因为他的穿着打扮,因为他穿的是简朴僧袍,但是,即使是喇嘛也打从心里畏惧他;大部分喇嘛或僧侣远远看到他朝着他们走过来时,都会赶快闪到一边去。当他进到房间时,大家都会让路给他,即使是高傲的显贵也不例外;不管是何许人物,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争前恐后地为他让出一条通道。只要桑天·嘉措在场,即使是我父亲,也会担任起侍者的角色。
看着这位身材瘦小、穿着普通法袍的光头老僧人如何让人望而却步真的很有趣,甚至连第十六世噶玛巴也都敬畏他。第十六世噶玛巴二十岁时告诉我:“说到桑天·嘉措,现在,总算有个让我感到敬畏的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老僧人就是让我感到害怕!我甚至连请求他让我去上厕所,都要想了又想!”
我也是如此。每天早上,当我站在他房门口,要打开门之前,我都会犹豫再三。
他具有某种独特的特质,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所有人真的都很敬畏他。
噶美堪布圆寂之后,转世为我的表弟。我们都叫他堪楚(Khentrul),意思就是噶美堪布的转世。年轻的堪楚极为大胆,而且辩才无碍。有一次他跟我说:“我们为什么要怕桑天·嘉措呢?他只不过是你的伯父、我的舅舅罢了。”(11)但每当走到桑天·嘉措面前,看到桑天·嘉措的光头时,堪楚就会忘了先前准备要说的话,而且目光低垂,并开始微微发抖。
堪楚解释说:“每次去见桑天·嘉措的时候,毕竟他是我舅舅,我都试着提醒自己,他跟我一样只是个人。即使他是个非常高贵的僧人,也绝对没有理由感到畏惧。但我一到他面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犹豫踌躇且发起抖来。”
“我试着加以分析,是什么让大家这么畏惧呢?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见到的一位穿着简便的年长男子。我不晓得,也许是因为他的光头,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它们有点非比寻常,令人难以直视,仿佛可以看透你深沉的内在似的。所以,我提醒自己不必感到害怕,毕竟,他是我舅舅,但是却一点用也没有!”
俗话说:“真正的自信凌驾一切。”很难明确指出那是什么样的特质,但你常可以在有高深禅修了悟的人身上看到那种特质。
不论身在何处,桑天·嘉措对人们都有某种影响力。没有闲谈,他不会留余地给肤浅的谈话,但对于修行相关的真诚问题,却从不吝于回答。桑天·嘉措给予指点的时候,可以预见他的话所带来的结果,也就是是否会被用于好的方面。
对于以俗世成就与养家活口为主要目标的在家居士,他会给予观世音菩萨的心咒“唵—嘛—呢—呗—美—吽”的指导,以及信任与虔诚心的教授,但他尤其观照于加深自身体验与了悟的人们。对于真诚的行者,他会衷心分享自己的心。
不论是哪种情况,每当人们与他会谈过后,都会深切受到鼓舞并满怀钦佩。
许多老瑜伽士住在拉恰寺附近,每当他们听说桑天·嘉措回来时,马上就会蜂拥到他的房间,领受大圆满见地的教授。有时候他们会彻夜待在他房里,直到清晨才离去。这些禅修者,也是他亲近的弟子,都对他清晰明白的开示内容赞叹不已——这些经验老道的禅修者是很难对人心悦诚服的。
这些老瑜伽士爱戴桑天·嘉措,认为他的心了无障蔽。事实上,不论是谁,不论有多么博学多闻,任何人只要有机会跟他讨论禅定修持时,都会惊叹不已。
学养如海洋般渊博的学者与桑天·嘉措讨论数小时过后,对于禅修体验的话题也全部变得虚心了。到最后,这些人一开始时自鸣得意的神情全部消失了,甚至不可扼抑地向他请求开示,问起了一连串问题。
因为传授根本的禅定修持,桑天·嘉措的庄严气质愈显强大,连最博学的堪布都为之震慑。任何人只要与他谈得愈多,就愈清楚发现他的自信心是多么难以撼动。这种无法动摇的自信,正说明了他高深的修持与个人体验。
这就是我所追随的上师。
还有许多喇嘛与禅修者都对桑天·嘉措怀着深切的虔诚心与信赖。
有一天,当我要进去他的房间时,一位住在仓萨上方的禅修者正巧从里面走出来。
“今天,我有机会帮助某个人,只是一点小小的帮助,”我上师谈论道:“这家伙是第一流的行者,非常勤勉向学。他相信自己一直在培养空性,但事实上,他的修习却将觉醒的状态束缚住了。禁锢起来还有何用处呢?”
“我成功地让他明白,空性并不是我们可以培养的东西。你如何能建构空性呢?我们谈过之后,这位禅修者了解了,也获得了一点信心。”
后来,我偶然间碰到了这位禅修者。他告诉我:“我一生中遇见许多老师,也接受过无数指导。但如果没有遇到桑天·嘉措的话,我不确定我自己会在真正的修道上有所进步。那天他以极为清晰的说明,解决了我心中的困惑。现在,我连一丝困惑也没有。”
这个人对桑天·嘉措怀抱着极大的虔诚心。依我看,他怀抱着的,显然不只是“一点信心”而已。

即身虹光
我父亲有一次在他自己的寺院里安排了一场竺千法会,并请求桑天·嘉措来主持。(12)冗长的竺千法会期间,他们与我另外两位叔叔坐在一起。
“这次发生了奇怪的事。”我父亲回忆道:“我看见闪烁的虹光围绕着桑天·嘉措。第二天,当他坐在法座上时,又再度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到了第三天,彩光强烈到我无法看见他的身体。”
“我们兄弟三人全都看见这样的景象,也讨论可能的原因。我们其中一人认为那是单纯的虹光,另一人则感到不安,害怕那是他即将圆寂的不详预兆。”
“但我们没有人有胆量敢直接跟桑天·嘉措提这件事。因为这么做的话,我们肯定会挨骂,‘为什么要问这么无聊透顶的事?’他一定会这么说。”
“但那并没有改变我们三人全都看见他的身体宛如虹光组成的这件事。”
桑天·嘉措在那一年稍后圆寂了。

1、一位转世祖古有时会被视为昔日大师的化身,有时被视为本尊的化身,四臂玛哈嘎拉则是观世音菩萨的忿怒相。
2、第一世拿旺·听列是被称为“三如意子”(threewish-fulfilingsons)的仓萨三兄弟其中之一。接下来几世,拿旺·听列的转世被称为“纳克汀”,这是他名字的缩写,再加上出生之处,就称为“阿贡·纳克汀”、“吉尔奈·纳克汀”(chiltsaNgaktrin)、“仓萨·纳克汀”。(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这些人包括了仁千·南嘉(RinchenNamgyal)、喀旺·确贾(KhewangChogyal)与塔松·群秋。松塔·群秋是他的亲密法友之一,也是位大圆满大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4、“迦苏”是秋吉·林巴的家族姓氏。(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5、破瓦法——神识由头顶射出的法门——的修持是一种善巧的法门,确保一个人能投生于佛国,或至少投生于上三道中的一道。并在死亡的那一刻修持。这是有其必要的。因为我们通常都很怠惰,并汲汲忙碌于追求徒劳无用的事情,以致于宝贵的生命稍纵即逝。
6、确吉·尼玛仁波切(ChokyiNyimaRinpoche)最近收到其中一份手抄本,并将之放进尼泊尔大白佛塔(Boudhanath)他的私人物品里。
7、当你回顾历史,看谁成功地将秋吉·林巴的《新伏藏》传续给后代,很明显就会发现,当哲旺·诺布在类乌齐寺指明桑天·嘉措时,是从自己的神通力所见来说话。桑天·嘉措一生中,巨细靡遗地肩负起责任,追踪《新伏藏》法的每一本法本、灌顶与口传,并在有生之年将它门全部收集起来。如果你考量康区的地理环境与持有这些法本、传承的人分布区域有多广,你就知道这绝不是件小工程。我们现在能有这么广泛而深入的版本,不只包含了秋吉·林巴的伏藏宝藏,还包括所有其他跟它们相关的教法,这多半要归功于桑天·嘉措的奔走。此外,当他造访中藏,将灌顶献供给噶玛巴时,也私下请求卡恰·多杰撰写不可或缺的附编。当你查阅《新伏藏》的索引时,就可以发现这部分有多少。西藏的传统中,作者一定会在书末题署里提到请求写此著作的人名,而在索引中,你会发现桑天·嘉措的名字出现不只几次而已。有人为了后代这样不辞劳苦,是多么慈悲!(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在这之后,哲旺·诺布到中藏去,而桑天·嘉措则留在康区。当桑天·嘉措两年后跟母亲到中藏去的时候,哲旺·诺布就已经过世了。(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9、外貌上,他是个品格端正的僧侣。严格持守戒律;内在里,他格守菩萨的修持;而在甚深的层次上,他遵循金刚乘的誓言。(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0、高于海拔四千至五千公尺的山,便没有树了。
11、噶美堪布投生为桑天·嘉措妹妹的儿子。(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2、南·仓萨寺(NangTsangsarGompa)是由我父亲的前世仓萨·索南·耶喜所创建,大家相信他是鸦面护法(Crow-HeadedProtector,贾洛·东千,JarokDongchen)的化身。

《大成就者之歌》祖古·乌金仁波切 第一部 第九章

讲述:祖古·乌金仁波切

记录整理:艾瑞克·贝玛·昆桑 马西亚·宾德·舒密特

翻译:杨书婷 郭淑清

第九章我珍贵的祖母

我祖母贡秋·巴炯是个天赋异秉的人,非常有才能与智慧。在我们那个地方,很少女子像她受过那么好的教育,也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在许多方面都这么有成就。
祖母知道所有的唱诵文与旋律,也知道法器的正确使用方法,这些都是直接从伏藏师那儿学来的,因为伏藏师常常在净观中领受这些旋律。如果不是因为有祖母,我们传承的正宗音调与程序可能就失传了。她甚至还知道吹奏甲铃(gyaling)断法号的特殊方式。祖母非常擅长使用甲铃,慈克寺里每个学习吹奏甲铃的人都寻求她的教导。
她也传授每一尊“文武百尊”的复杂手印及其相关仪式,这是她在敏珠林寺依据千年口授传统学来的。她对仪式音调与乐器使用的掌握,至今仍为《新伏藏》的支柱。
祖母也是个为人敬重的草药医师,每天都会配发草药给病人;她同时也是个占星师与好几种唐卡绘画风格的专家(1)。她是个非凡出众的人。
在男性主导的康巴文化中,祖母克服了身为女性的种种不利之处。她非常引人瞩目,在我成长之处附近,找不出任何像她这样的女子。
一位非凡出众的女性
我对祖母的第一个强烈记忆,要回溯到我大约七岁的时候,那时她正待在我们老家仓萨庄园。在那三年期间,我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她。当时我的脸必定略带了点较深的蓝色,因为她把我的小名取为“蓝脸”,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遍吉(Penjik),因为脸庞肤色较淡,她就为他取了个“白脸”的绰号。
祖母后来搬到附近的一间小道场住了一年,后又搬到更远处的宏伟垒峰,与她儿子桑天·嘉措共度了三年时光。那段期间,我无法常见到她,因为我已经和我父亲一起住在他的闭关处德千林(DechenLing),位在两天的骑马路程之外。祖母非常慷慨大方,都会给我杏子干、小袋子,还有其他的礼物。她也教导我合宜的餐桌仪式,以及有人在场时的规矩。
我父亲是她唯一生下孙子的儿子,而我似乎最得她的欢心,所以她非常地宠爱我。她经常要我陪她聊天,也常把她的糌粑分给我吃;我会坐着等她递给我小块糌粑,然后开心地张口吞下去。她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慈爱。
祖母制作食子的娴熟技艺无人能及,就是她教我作《新伏藏》所用的食子。因为她的缘故,我得到许多宗教仪式的经验,所以后来有好几年时间,我都担任父亲的佛坛主事(2)。虽然当时我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是父亲就安排我负责准备所有仪式必要的东西。
食子是我特殊职责所在。我无法计算出当自己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究竟做了多少食子。我一开始是跟遍吉学习制作食子的技巧,他有双非常灵巧的手。但无可避免地,也到了必须调整并精进食子制作技巧的时候了,所以我去找桑拿(Sang-Ngak)叔叔,他教我许多更细微的重点。但当桑天·嘉措带我去慈克寺时,他告诉我:“秋吉·林巴的食子风格最终权威是你祖母。”
有一天,祖母对我表示了赞许。当我和玩伴杜竹(Dudul)将我们所做的食子展示给她看的时候,她跟我说:“杜竹的风格比较偏向敏珠林传统,而你的则完全遵循《新伏藏》。未来,你可以成为我们仪式传承的支柱。”
当我十九岁的时候,我到慈克寺探访她,当时她已经快七十岁了,玉体有些违和。我大约待了两个月,并从她那儿领受到如何制作食子的最后教授。两个月结束时,我对于制作《新伏藏》仪式中所有使用的各种不同食子,已经相当娴熟,并得到了贡秋·巴炯个人的加持。她跟我说:“你实在是伏藏传统中最好的食子制作者。”如今,除了真的知道如何制作那些食子之外,我完全没有任何特殊长处。
我祖母并不会以责骂或喝斥的方式来纠正别人,而是给予“一个良善的人会做什么事”的忠告,接下来就是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照着做了。
我从来没见过她攻击任何人。我记得她曾向我们这些孩子说:“把小谎话当成笑话来嘲弄别人并不是善行,而是既伤人且错误的事。别用刻薄的方式嘲弄别人,别为小事情吵架。”
她会做一些小小的建议,譬如:“嘴巴里有食物的时候别说话。轻柔安静地吃东西。讲话的时候,不要打哈欠或发出其他不必要的声音。不要无缘无故地提高音量。跟隔壁的人讲话的时候,没有必要用喊的。讲话要像个绅士,花时间找出正确的字眼再讲话,仓促开口只会让你听起来像个蠢货。”这些都是在我年幼的时候,她所给我的忠告。每一次去见她,我都会得到一些这样的指点。
难以置信的真诚谦逊
尽管承袭了高贵的血统,我的祖母,或者说我们所称呼的“珍母”,却令人难以置信地谦卑,总是挑较低阶的位子坐下。许多喇嘛与她父亲的重要弟子前来向她致敬,她总是会说:“你们没有必要来看这位年迈的女人。你们这些喇嘛是怎么了?”
唯一能够向她顶礼的方式,就是在进入她房间之前,先在外面顶礼。当他们向她合掌问安时,她绝不会坐在位子上;如果他们向她弯腰行礼,她会先站起来走开,并说:“你们是什么样的喇嘛?竟然跟这个年迈的女人鞠躬?”
当祖母住在垒峰的时候,附近令人印象深刻的给恰(Gebchak)尼院喇嘛会来向伟大伏藏师的这个女儿致敬。桑天·嘉措会走进她房间,通知她来的是哪位喇嘛,而她会说:“他们为什么要来?我无法给予他们任何东西。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他们不需要来见我。”
当然,桑天·嘉措无法就这样请一位重要的喇嘛离开,所以他会在草原上安排一些座位,然后邀请祖母到外面享受好天气。这位喇嘛则会被告知从另一边缓缓靠近,仿佛只是散步经过,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始交谈了。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见到她,她就是太过谦卑了。
也许她极度的谦卑,就是编纂秋吉·林巴传记的慈克·秋林无法接近她的原因,更别提要听她说故事了。不论原因为何,当慈克·秋林撰写伏藏师生平故事的正式版本时,并未从她的记忆撷取任何故事。
明觉相续的证悟之境
尽管早年的时候,贡秋·巴炯就已见过所有卓越的大师,但她的根本上师却是自己的儿子桑天·嘉措;他是给予她根本禅修指导的人。当然她已经从其他上师,包括她英年早逝的哥哥旺秋·多杰那儿领受了口传,但桑天·嘉措为她指出了心性,让她准确无误地认出了心性——这就是根本上师的定义。
如果你想一想,这真是颇令人诧异的事:是她自己的儿子。
桑天·嘉措告诉我,他对他母亲禅修的次第感到惊讶。
当她生命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已经达到“妄念瓦解”的层次。此时,睡觉时便不再作梦,因为作梦的状态已完全得到净化。确实,密续典籍中提到,达到某一境界的时候,梦流就停止了,所以,对于心性的清楚觉知能够日以继夜地持续不断。
她实在令人赞叹!人们常说,从踏进她房间的那一刻起,琐碎的念头与担忧马上就会平息,每个人都会明显感觉到非常清醒与平静。
秋吉·林巴这个女儿在各方面都非比寻常,举例来说,她三度在净观中仿如亲见度母,仿佛她们刚才正在谈话一样。但这并非众所周知的事,因为除了我伯父桑天·嘉措以外,她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她甚至不曾亲口告诉我,我是从桑天·嘉措那儿听来的。
当地人深深地信任她,常会跟她要几粒她加持过的大麦放在身上的护身符袋里,也会将她的保护符系在山羊或绵羊的脖子上,有些人甚至拿出步枪射自己的山羊,以试验她的保护符是否灵验。
他们其中一个人告诉我:“每次我射击山羊,受到撞击的山羊会痛得大叫‘咩!’但当我走进检查的时候,却找不到有任何子弹的伤口——真的!我没有说谎!”
这种试验或许并不是那么差劲,它让人们信任她的保护。
贡秋·巴炯也记得,当钦哲、康楚与秋林都还在世时,有一次她跟母亲一起旅行到老钦哲位于德格的主要住所。
三位大师九天九夜,日以继夜地共同修持了一个复杂精微的竺千法,或许是修那名为《了悟的体现》的伏藏法(3)。贡秋·巴炯跟哥哥旺秋·多杰就坐在里面。当会供的时刻到了,伟大的钦哲说:“为了吉祥的缘起,你们兄妹必须戴密续严饰,拿着会供的盘子。”
祖母记得,当三位大师唱诵慢板且悦耳的会供曲时,兄妹俩就站在他们面前,手捧着盘子,“我哥哥看起来像个小天神,”她回忆道:“他的脸庞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最后,老钦哲合掌说道:“这些孩子必定是持明者传承的后代子孙。”
我祖母也记得见到伟大巴楚时的情况。
巴楚跟她的伏藏师父亲秋吉·林巴在邻近德格王国的竹千寺(Dzogchenmonastery)见面,当时,泳尼·明珠·多杰的祖古担任为伏藏师奉茶与煮饭的侍者。拂晓时分,秋吉·林巴告诉他:“今天早上,伟大的上师巴楚仁波切要来看我,请特别预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当泳尼为大师倒完茶,走出房间时,看见门边有位未穿着喇嘛袍子,而是一身果洛样式打扮的老人;体型庞大,鼻子高挺的这个老人家,一身简朴的羊皮大衣,没有毛的那面则披着红布。
“我必须见秋吉·林巴!”只说了这句话,这老人就继续往里面走。
因为从来没有访客未经通知,就走进伏藏师的起居室,所以泳尼挡住门,说道:“等等!等等!没这么简单。我必须先通知喇嘛你来了。”
“别挡住我的路!”这位老人说道,并开始把泳尼推到一旁。
泳尼抓着这位老人家的袖子,坚持道:“你不能就这样闯进去。”
这老人家往反方向移动身子,然后两人开始扭打起来。突然间,泳尼心里想到:“说不定这位不是从果洛来的普通老人,或许我该进去里面问一问。”
稍早被告知关于今天有访客一事,此刻浮上泳尼心头,但他却以为是有个看起来更像伟大上师的人会来访。
当他一转身,就发现秋吉·林巴正伏在地上向老人顶礼,而那老人也开始弯腰回礼。泳尼后来说道:“向彼此顶礼完后,他们头碰头,将像两只牦牛一样。”
大圆满的根本教授
竹千寺邀请秋吉·林巴前来做为上宾,接受吉祥献供。因为巴楚当时是常住大师,所以受请求写下献供前的正式演说辞。
你可以在秋吉·林巴的生平故事里找到这篇谈话;演说文辞极为优雅,满溢对伏藏师的赞美之词,指称他为莲花生大士的使者。
在这次访问期间,伏藏师开始称巴楚为“竹千巴楚”——这个名字从此就跟着他了——也给予巴楚包括大圆满教授中,名为《普贤心髓》的伏藏法灌顶。这场口传的举行地点位于雪线上方,可以俯瞰寺院师利星哈学院(ShriSinghaCollege)的闭关中心。
随后,秋吉·林巴反过来请巴楚坐在崇高的法座上,并从他那里领受《入菩萨行论》。所以说,这两位大师绝对彼此相连。
我祖母记得当时哲旺·诺布并不在场,但旺秋·多杰与秋吉·林巴的佛母都是见证人。
巴楚修持了这个特殊的大圆满教授,稍后说道:“我是那种通常不会有净观、征兆,或其他任何进步迹象的人。但当我修持这个伏藏法的时候,真的有些事发生了,连我这种人都有。这个教授必定是真的!”
我祖母模仿巴楚浓厚的果洛口音,详述了他为一个来自果洛的老人传授心法时所说的话:“当你不再追随过去、不再邀请未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会留下,除了你当下那非造作、不受限、自由的状态的寻常心。”
在这简短的论说中,他已经给予了大圆满的根本教授。
但那位来自果洛的老人却恳求道:“给我加持,确保我不会堕入下三道!”但巴楚仅仅回道:“除非你自己好好守护,否则没有人能像丢石头一样,把你送到净土去。”
我祖母在八十岁往生之前,已达到了完美的了悟。对我们那里的人来说,她算相当高寿,我对她最后的回忆之一,就是她告诉我:“我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我想让我的遗体留在保存我父亲与哥哥遗骸的慈克寺内。”
几年后,祖母在慈克寺往生了。
当她待在那里的时候,我并不常去探访她。但偶尔我会收到她的礼物,包括不同颜色的精致小盒子,还有其他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祖母离开她的身躯时,腰杆打得非常挺直。我还记得她的荼毗大典,是在离慈克寺好远一段距离的地方举行,现场有个以传统方式堆成佛塔形状的大型火葬柴堆,首席喇嘛吉噶·康楚(DzigarKongtrul)是当地一位卓越的喇嘛、荼毗大典中,五个不同团体依据不同坛城(4),各自修了一个复杂精细的仪轨。之后,我们在祖母的骨灰中发现了大量的辛度罗粉末。
1、她精熟于中藏敏珠林风格的唐卡绘画。(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又称“事业金刚”,法会时协助修法上师的主要助手。
3、钦哲于德格的主要居所位在宗修(Dzongsho)。他们修的竺千是“贡巴昆杜”(GongpaKundu)。
4、坛城:诸佛菩萨等本尊的圣殿,在密续修持中以象征性的方式来展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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